疏桐也站起来,满眼都是感激之色:多谢姐姐提点,我知道了,以后定会加倍小心。
两人回到屋里,只见炉袅残烟,奠余玉醴,那龙纹鼎中还剩着烧剩的白纸的一角,却是皇贵妃之前写着的诗稿。疏桐知已祭完,忙叫了人来,悄无声息的把所有的陈设撤了下去,沁竹走到里间,见皇贵妃侧身朝里躺在床上,也不知睡着没有,她轻手轻脚过去,正要替她盖上被子,却见她突然伸手,向后无力的摆了摆。
沁竹停下脚步,忽然心念一转,有了主意,便陪着笑小心翼翼的道:娘娘,你身子不爽没什么胃口,不用膳也罢了,可是闷在屋里越发没精神,不如出去走走,找莲小主说一会子话倒好。
皇贵妃声音里有种深深的疲倦,回答十分简短:不去。
可是。。。
出去。
沁竹还没说完便被打断,那声音冰冷彻骨,令人不寒而栗,沁竹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说一句,向着她的背影行了一礼,连忙退出去了。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和煦的阳光扫去了料峭春寒,绿绮宫里的几株大海棠树开了花,密密层层,如火如荼,那颜色仿佛是最上好的胭脂,十分艳丽夺目。
莲真放下了剪刀,呆呆的望着玻璃窗外的海棠出神,横波正好替她换了热茶来,见此情景会心一笑:这海棠开得真是繁盛,人都说花草树木有关主人的气数,小主如今入主绿绮宫,只怕是要转运了。
是啊。莲真似是没听清楚她的话,轻声道:若是在家里,到了这春暖花开的时节,便可邀上三两姐妹好友,外出踏青了。
横波听她说这个,连忙拿话岔开:现下已经入春,宫里好像还没动静,只怕皇上改变主意了,不会搬去西苑了吧。
莲真淡淡的道:那与我们什么相干。
皇帝要搬去西苑行宫的话,是宝贞那日说出来的,自那以后到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皇贵妃竟再也没来过绿绮宫,不仅是她,连桑蓉、李太医两人都没有再踏进这里一步,只是她该有的分例,都会有专管的小太监送来。
莲真起初每日里眼巴巴的盼着,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盼着什么,期待着什么,只是觉得那颗冰冷的心,莫名的萌生了一丝鲜活的希望出来,然后在一天又一天的漫长的等待中,那丝希望又如炉灰中的一星半点的火苗,渐渐的暗淡熄灭了。在这不大不小的绿绮宫里,时间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水,静得让你感觉不到它的流动,静得叫人恐惧,只是她面上不得不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怕看到横波和宝贞担忧不安的眼神。
宝贞听着她们的对话,突然有些丧气:既然没有去西苑,那皇贵妃和桑蓉姑姑为什么都没有来咱们这里了,莫不是将我们忘了?我可不要在这鸟笼子里过一辈子,还指望着皇贵妃搭救我们出去呢。
莲真看了她一眼:出去也不过是个更大的鸟笼罢了。
宝贞道:那也比这鸟笼中的鸟笼好。
横波闻言想要笑,看着莲真沉静如水的面容却又不敢笑,硬生生的忍住了,只听莲真道:若真能在这里呆上一辈子,倒还是我们的造化,只是。。。
只是什么,她却没有说下去,横波等了半天,正欲问个明白,突听外面有个清朗的声音道:臣李茂求见莲嫔娘娘。
莲真一怔,轻声道:进来吧。
宝贞挑起帘子,李茂穿着红色的正六品太医服色,恭恭敬敬的跪下:请小主安。
宝贞嘴快:李太医,你又来给小主请平安脉?
李茂白皙的面庞微微一红:臣此次只为请安,看小主用了我的药,气色精神是否好了些。
宝贞道:我还以为李太医从此不来我们这里了呢。
李茂呐呐道:怎么。。。怎么会?
莲真美眸扫了一眼宝贞:宝贞,不得无礼。
李茂听着宝贞的语气,心里倒生了一丝喜悦,又忙解释道:臣早些日子便想来请安,只是皇贵妃这一向病了,几乎每日里都在清泉宫奔走,所以不曾来得,并非将小主之事忘了。
莲真先是心里一松,接着心里一紧,一时思绪纷杂,竟忘了说话,倒是宝贞失声叫道:皇贵妃病了?病得可严重吗?
李茂蹙眉道: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这断断续续,反反复复的,倒有一个多月了,仍是不见大好。
莲真怔仲不安,不由自主攥紧手中的锦帕,眼睛却一眨不眨的望着李茂,下意识重复了一句:一个多月了?
第22章
大皇子宗烈年方六岁,已经开始进上书房读书,上书房的几位太傅都是当朝博学鸿儒,教得十分用心,日子久了,颇有进益,敏妃自是欣慰。这日散了学回来,宗烈站在窗下,像个小大人一样,站在那里摇头晃脑的背书给母妃听: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殿内格外安静,只听得见他清脆的童音,一篇《爱莲说》背完,竟是一字不差,一字不漏,敏妃大喜,回头吩咐灵雀:去取些蜜饯糕点来。
是。
灵雀笑着答应,不多一会儿,便有小宫女盛了两金盘精致糕点来,宗烈见有自己最爱吃的千层糕和金银牡丹饼,十分开心:谢母妃。
敏妃将儿子揽在怀里,伸手抚摸着他的头颈,看他吃得香甜,不时温柔叮嘱:吃慢点,小心噎着。又取了手帕,替他擦去嘴边的碎屑。怡景宫的总管太监康禄突然风风火火的走进来,跪下磕了头:主子,奴才有要事禀告。
什么事?
敏妃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令左右的人退下,又对巧莺和跟着大皇子的嬷嬷道:带皇子小花园里散散去,好生看着。
是。
见房里只剩下灵雀一人,敏妃拂了拂衣服,这才漫不经心的道:这么慌里慌张的,说吧,什么要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