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一惊,还未说话,便感觉她递了一样冰冷的东西给她,握着她手只重重往前一送,然后,婉溪的身子软软的滑了下去,她看到,殷红的鲜血在她的白衫上渐渐蔓延开来,仿佛一朵硕大的妖艳刺眼的花在慢慢盛开,她的胸口,赫然插着那柄银色的匕首。是我杀了她?我杀了我的婉儿?她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在发抖,跟着连身体抖动了起来,突然整个人倒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婉儿,婉儿。。。她叫得撕心裂肺,哭得声嘶力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也使不出丝毫力气去接近她,渐渐的,她模模糊糊听到周遭响起了人声,那声音似是很遥远,又似在耳边,一声声充满了焦虑:娘娘,娘娘快醒来。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便看到沁竹和疏桐焦急的脸庞,她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只觉汗透重衣,浑身无力,她望着金丝帐的帐顶,喘息了一会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怎么了?
沁竹总算松了一口气,回禀道:娘娘刚才梦靥了。
皇贵妃想着梦中的情形,眼神从她面上扫过:我刚才很失态么?
沁竹见她恹恹的,一边接过疏桐递过来热毛巾把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轻声回道:娘娘必是作了噩梦,睡梦中一直在挣扎,倒像要喊人,发不出声似的。
皇贵妃放了心,点头道:准备兰汤,我要沐浴。
沐浴梳妆毕,便有人传早膳,皇贵妃勉强进了半碗冰糖炖燕窝,便要水漱口,疏桐见她起身,陪笑道:娘娘天天闷在房里,去上苑散散倒好。
皇贵妃站着沉思了半晌,忽然道:我去看看莲嫔,不用太多人跟着。
是,我这就去准备。
轿舆在绿绮宫门前停下来,疏桐上前想要扶她,她却摇摇头,径自绕过影壁向前走去,穿过正堂,便看见横波和宝贞正在廊下喂食那几只鹦鹉画眉,不时引逗嬉笑着,回身看见她们,便忙忙放下手上物事,盈盈福了下去,还未开口,皇贵妃即摆手示意噤声,踏着一地的雨后残花,缓缓走到门口,自己伸手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刚走到隔间,便听里面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梨花似雪草如烟。她忍不住接口道:家在秦淮两岸边。
莲真又惊又喜,连忙回过头来,却见一个人倚门而立,脸色虽略觉苍白,嘴角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又想家了么?
第23章
空气中茶香飘逸,叫人心安神静。隔着若有似无的淡淡白雾,莲真打量她的目光远不如往常拘谨,声音却轻得几乎叫人听不见:你。。。你瘦了许多。
皇贵妃本取了一块小天酥在手,闻言不由得一怔,手便停在了半空中,那素常冰冽的凤眸直直的看着她,似乎有一星半点火星在闪迸。莲真被她看得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微微一红,垂下眼睑:嫔妾是说,娘娘该好好养着凤体。
其实自入住绿绮宫以来,她们两人都有一种默契,私下底相处都并不去太过讲究那些礼数。皇贵妃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若无其事的将茶点放回食盒,两人默然对坐片刻,皇贵妃忽然道:你想出去么?
什么?莲真抬起头来。
皇贵妃打量着房间四周:在这小小的地方,全然没了自由。
顿了一下又道:如果你很想出去,我会尽力帮你,虽谈不上十分把握,但还是可以一试。
莲真微微一愣,忖度半晌,轻声道:你觉得我此时出去好么?
我觉得暂时来说,你呆在这里是好的,但从长远来说,你该出去。
莲真看着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有阵子我很想出去。
珠蕊死的那会儿?
嗯。莲真想到珠蕊,眼里掠过一抹悲伤,语气却是平静的:我经常在梦里看见她,她嘴角流血的样子,我总是怀着满腔的恐惧与仇恨在半夜惊醒,每当横波和宝贞来问我的时候,我便装作一点事也没有。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我必须时刻牢记,我是她们的主子,是她们赖以依靠和生存的人,我不能先垮掉。
皇贵妃淡淡的道:你想出去为她报仇?
是的,至少还她一个公道。
后来不想出去了么?
后来,出去的念头渐渐打消了。
为什么?
莲真低声道:因为我害怕除了珠蕊,我还会失去更多的东西,也怕自己会变成像她们一样,整天活在算计之中。
皇贵妃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她明亮的眸子如水般清湛透彻,全无半分杂质,她轻轻咳了一声,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你知道么,其实只要你自己有心,你想做任何事都是可以的。
莲真不解,皇贵妃缓缓道:这后宫的生存之道,有两点很关键,一是美貌,这点你已经有了,你是这里的佼佼者,她们当然都是美女,而你是极美。
自小到大,莲真听过无数的赞美,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曾用这样一种平淡的语气来夸赞自己的美貌,奇怪的是,她心里竟然还有着一丝莫名的欣喜和羞涩。
皇贵妃接着说了下去:还有一点,就是用心,在皇后和嫔妃之间用心,用心与她们周旋。在皇上身上用心,用心投其所好,他虽是皇帝,但毕竟也是人,就算他不会把真心付与任何一个人身上,他也希望人人皆是真心待他,而非因他是帝王而敷衍。
莲真有种被她看穿的感觉,抿了抿唇,突然道:那你呢?你对皇上用心了吗?
皇贵妃蹙了眉,良久,方淡淡的道:我并没有被弃置于冷宫,是么?
莲真心下忐忑,让宝贞和横波留在屋里,执意亲自送了皇贵妃出宫,临到门口,终于忍不住道:你生我气了,是么?
皇贵妃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里水雾弥漫,泫然欲弃,心中终究是生了一丝不忍,挥了挥手:你们先去外面等我。
是。
桑蓉和疏桐答应着,先行出去。皇贵妃这才道:没有。
莲真看着她淡漠的样子,隐隐有些惶恐:那你以后不会来这里了,是吗?
皇贵妃不答,却反问她:你出去虽有风险,却也有可能站到最高处,享尽人间尊贵。在这里却是了无声息,如槁木死灰般的过日子,你真甘于将大好的青春年华葬送在这里吗?
莲真显然被她问得有些茫然起来,含泪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
皇贵妃心中不觉有些不耐,却极力按捺着:我是真心想帮你。
我知道。莲真道:在这里,有宝贞和横波陪着,过着平静的日子,不用担心有人嫉妒,有人加害,不用去应付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其实也挺好。虽然有时候会很寂寞,但是。。。但是只要想到有人会来看我,就会很满足,很快乐。
说到最后几句,她声音也渐次低了下去,皇贵妃神色僵住,这样的对话似乎在许久以前曾经有过,在她第三次偷偷跑去看她时,她依偎在她怀里轻声抽泣,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冰轮,我不要嫁人,我宁愿呆在这里一辈子,只要想到你心里有我,你还会来看我,我就会很满足快乐。
莲真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有人来看?除了桑蓉和那些来送东西的人还能有谁?她心中本有些后悔,这时见她神色古怪,便讷讷解释:我的意思是。。。
还没等她说完,皇贵妃已伸出手,替她轻轻拭去了腮边残留的泪珠,目光温柔:好吧,你别哭,你想在哪里便在哪里吧。
她的语气,神态完全陌生,简直与平时判若两人,莲真惊得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剩下的半截话接完:我的意思是,你。。。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