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贤为难之极,想了一想,低声道:主子提到荷包,这里面有什么干系,奴才实是不知,只是一点,那荷包一望便知非宫中之物,奴才想着,只怕是太后当年入宫时带进来的,沁竹打小儿伺候太后,当知道来历。
说完,自己也觉得有推卸之嫌,打叠起十二分的真诚,又补了一句:不过口风严实,只怕也打探不出什么,主子到时候不妨问问那疏桐,只怕还好些。
莲真站起身来,道:多谢高总管。
高贤听如此说,放下心来,又看了看窗外的日色,拱手道:时候不早了,太后午歇该要醒来了,奴才这就告退罢。
第78章
春雨绵绵,如千万条细线银针漫天洒下,打在花叶上沙沙作响。桑蓉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雨中踽踽行来,小宫女见到,忙接至廊下,桑蓉把伞递给她,问道:主子还在歇息呢么?
小宫女摇摇头:主子叫宝贞姐姐把她从金陵带来的琴找了出来,这会子在殿中抚琴呢,吩咐不许人打扰。
桑蓉微微一怔,经由抄手游廊,来至后面的寝宫,只见殿门紧闭,叮咚之韵却声声入耳。两个小太监守在门前,看见她,便悄无声息的行了一礼,桑蓉侧耳细听,只听里面低吟道:
委琼佩兮重渊,税鸾车兮深山。望苍梧兮不极,与流水而潺湲。
风凄凄兮山之阴,云溟溟兮湘之浦。落日黄兮明月辉,古木苍烟号兕虎。
雨潇潇兮洞庭,烟霏霏兮黄陵。望夫君兮不来,波渺渺而难升。
桑蓉当年亦出自书香之家,颇解音律,莲真这一曲《湘妃怨》,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将其中的思念和苦闷演绎到极致,她愈听愈觉琴音凄清,曲调悲凉,不自觉受其感染,不愿再听下去,亦不敢轻扰,转身去找横波和宝贞。
宝贞正和宜芳几个小宫女在屋子里掷骰子取乐,几人围着桌子,嘴里幺二三的乱叫,热闹非凡,一见桑蓉推门进来,不由得傻了眼,期期艾艾的道:桑。。。桑蓉姑姑。
桑蓉面上微露斥责之色:似这等玩耍作乐,一年也只不过节间方许如此,如今正月已过,你们可不要仗着主子宽宏,太过失了规矩。
宝贞等垂着头,不敢出声。
桑蓉目光又缓缓移向桌上一堆的金叶银锭,摇头轻叹:看来今年太后对你们的赏赐,实在是太过丰厚了些。顿了一顿,道:还不快收起来呢。
宝贞红着脸道:谢姑姑。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
从宝贞处出来,桑蓉又去找横波说了会子话,估摸着是时候了,方过来见莲真。
下了半日雨了,你从外面来,可曾淋着了?
清脆娇嫩的声音,仿如鸢啼凤鸣,听在耳中说不出的舒服,桑蓉忙道:多谢主子关心,奴婢尚好。暗中打量了她一下,却见她精神倦怠,星眸微红,不禁吃惊,定了定神,低声回道:太后御下极严,因此她身边的人口风也是极紧,主子吩咐的事,虽是细微小事,奴婢费了这许多心神工夫,今日才探出一些蛛丝马迹。
莲真放下手中茶杯,故作淡然的道:你曾在太后宫中伺候多年,你去打听,自是比他人来得方便。
桑蓉道:据疏桐所说,太后所佩的那个荷包,十有八九是太后的表妹所赠之物。
莲真秀眉微挑:表妹?
是的,这位表小姐是太后舅舅的女儿,因父母双亡,自幼寄居在霍家,与太后一同长大的。
既有此人,如何从没听她提过?莲真默默思忖,又追问道:她如今人在哪里呢?
桑蓉神色遗憾:回主子,表小姐红颜命薄,已不幸早逝了。
莲真这一惊非同小可:什么时候的事?
在太后进宫之前,有不少年头了。
是怎么死的?
似乎是自杀而死。
怎。。。怎么会这样?莲真睁大星眸,禁不住花颜失色:是因为什么?
桑蓉道:这个。。。奴婢可就不清楚了,疏桐说表小姐的事,是太后的禁忌,奴婢亦不好多问。
莲真心里有如一团乱麻,忽然想起刚进宫没多久时,在月下的太液池畔与冰轮相见的场景,那历历在耳的箫声,充斥着悲恸之情,不正是悼亡之音么?难道。。。难道竟是为她的表妹而吹奏?
桑蓉见她怔怔的,轻轻叫了一声:主子?
嗯?莲真回过神来,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听着真是让人惋惜。
唉,可不是么。
莲真转念一想,又道:这位表小姐。。。必定长得很美吧?
桑蓉略显错愕:奴婢没想到要问及这个,不过太后是少见的美人,太后的母亲,年少时即以美貌才气名动京城,求亲的王侯公子踏破了门槛,以此推断,想必表小姐也是姿容不俗的了。
莲真沉默片刻,轻声道:你能告知我这些,很好,你切记,这些话不要对他人提起。
是。桑蓉虽奇怪她何以对这件事如此在意,却也不打算追问,只陪笑道:适才奴婢回来时,偶然在外间听到主子的琴音,才知主子竟精通音律。
莲真在案前坐下,纤纤玉指从琴弦上抚过,眼底流露出一丝落寞之色:谈不上精通,以前在家时偶尔弹弹,进宫之后几乎未曾碰过了,它躺在箱子里也寂寞,都起了灰尘了。
桑蓉道:以奴婢浅见,主子的琴音虽是动听,但太过悲切了,才过完年,似乎不宜作此悲音,况这曲子。。。说到这里只觉不妥,忙收了口,生生将底下的话却咽住了。
莲真听出她话中之意,亦无法解释,只道:我知道,你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谢主子,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