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房的青铜大鼎里烧着檀香,顶盖的的兽头正吐出丝丝烟雾,悠悠不绝。霍淞禀报完刑部的事情,见冰轮有嘉许之意,便趁机跪下为霍泽谋职,这番言辞是他精心准备,早已烂熟于胸,此刻说来,可谓声情并茂,娓娓动听。滔滔说完之后,他眼睛盯着地上丝绒地毯上的云龙纹样,耐心等待着冰轮的反应。
人说山河易改,本性难移。良久,冰轮总算开口:大哥虽然为霍泽说尽了好话,我却始终有些信不及。
太后,士别三日,须刮目相看,二弟成家之后,对往日行径,确实颇有悔意,已然洗心革面了。霍淞道:再者,皇上登基未久,正是用人之时,任用至亲骨肉,岂不比他人更好?还求太后能给二弟一个机会。
大哥此言差矣,父亲曾说,军国大事,最忌用人唯亲,也是因此,他才能为大燕立下功勋无数。当然,你和霍凌也是我的至亲,但你们跟霍泽不同,你们有才干,稳重,能为国所用,也能让我放心,让你掌管刑部,让霍凌统领护卫营,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霍淞不意她搬出霍牧的话来反驳自己,又将自己褒奖一顿,顿觉无话可说,抬起头来。
大哥,霍泽也是我亲弟弟,我岂有不为他着想的?只是兵部要职,是万万不能儿戏的,我相信父亲知道,也会赞同我。冰轮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意,语调极为轻缓,仿佛家人间的随意闲谈:这样吧,等下次父亲再立军功,我会再封赏他一个侯爵,由霍泽承袭,你觉得如何?
事已至此,霍淞也不好再说,于是磕头道:微臣先替父亲和二弟,叩谢太后恩典。
霍淞走后,冰轮唇畔的笑容一点点敛去,一双清眸变得阴沉森寒,高贤进来伺候,察言观色,心里不由一哆嗦,为她换上一碗花茶,垂首默立于书桌一侧。
冰轮起身踱了几步,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来,随手翻了几页,突然道:明儿起我要斋戒二十天,但不进斋戒牌,不用大张旗鼓弄得人人皆知,你亲自去御膳房走一趟,让他们每日里准备素膳。
宫中帝后等人,斋戒本是常事,可是一般在大祀、中祀时方如此,且最多不过三五日,高贤心中念头转了几转,已隐隐约约猜到是怎么回事,极快的回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天空一片昏黑,像无边的浓墨重重的涂抹在天际,风雨声声入耳,更为这样的春夜添了几分凄凉。几个太监抬着暖轿,小心翼翼的前行,宫女们打着伞,提着玻璃绣球灯,走在前后为他们照明。
到得崇德宫,宝贞掀起轿帘,莲真扶着她的手上了台阶。冰轮此时并未入睡,正在暖阁的通炕上批阅奏章,听得汪又兴的禀奏,微微一怔:这个时候?跟着便道:我不想见人,叫她回去罢。
是。
高贤偷眼瞧了瞧冰轮,也就跟着出来,看见莲真,小声道:宸主子,太后这会子不得空儿,你改天再来罢。
莲真道:高总管,烦你去回禀太后,她不见我,我就在这里一直等着。
嗐!高贤挥退众人,压低声音道:宸主子,你听奴才一言,你这时去见太后,实是大不智之举,还是快快请回吧,太后素来厚待你及撷芳宫,以后相见大有机会。
莲真却似铁了心,咬着嘴唇,眼睛望着紧闭的殿门,对他的话充耳不闻,高贤无法,急得在地上一跺脚,只得进去回禀。顷刻,便再度出来:宸主子,太后召你进去呢。
莲真迎上他充满警告的眼神,感激的微微点了点头,便迈入大门,高贤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在她身后将门合上。
冰轮听得轻微的脚步声响,抬起头来,便见莲真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浅碧色的袍子,长发披肩,娇怯怯的站在那里,心里没来由的软了几分,手中朱笔却未停下:如此深夜,又下着雨,你怎地过来了?
莲真听她语气温和,眼里浮起朦胧水汽:我本是睡了,可是做了一个噩梦,又醒过来了。
冰轮道:什么噩梦?
我梦见你有一个钟情至深的女子,你不再理我了。
冰轮整个人顿然僵住,看着她的眼神,却瞬间锋锐,仿佛要洞穿肺腑,直逼灵魂。
做梦是真,试探也是真,莲真本是聪敏之人,看她如此反应,如何还不明白?心里最深处瞬间坍塌破碎,犹竭力自持:你那晚的箫音,是因为她,你喝凉药而致自己不孕,是因为她,你对我忽近忽远,还是为她。。。
冰轮并不开口辩解,坐在那里,仿似变成了一尊雕像。
冰轮,其实,你可以将你跟这位表妹的事情告诉我,你不用一个人承受,我能理解。。。。。。
住口!不许在我面前提她!冰轮骤然发作,一掌拍在几上,朱笔在明黄色绣缎上留下一小块痕迹,殷红如血,她的脸色也冰冷陌生得令人可怕: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探我私事!
这几乎是莲真第一次见她发怒,她惊得脸色都白了,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我。。。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眼泪簌簌,洒落衣襟,如点点珠光晶莹:我知道你很爱她,可我呢?冰轮,告诉我,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我只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我没有把你当玩物,但你最好记着,没有人配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没有人有资格与她相提并论。冰轮冷冷的望着她,说出的话有如利箭,字字穿心断肠: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会比她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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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号是个大吉大利的大好日子
所以是必须更文的啊
第79章
表小姐自幼寄居霍家,与太后一同长大的。。。。。有好些年头了,在太后进宫之前死的,是自杀而死。。。。。。
这些话如梦靥一般在耳边萦绕,挥之不去,莲真时梦时醒,恍恍惚惚中,似乎又来到了太液池畔的亭子里,月色如洗,清辉满泻,她站在那里,长袍曳地,秀发轻扬,腰间别着的玉箫晶莹闪光,浑身散发出一种冷峻而高贵的气息,令人不敢靠近,却又不自觉的渴望靠近,冰轮。她轻唤她的名字,娇怯怯的伸手,欲要拉她衣角,她冷笑了一下,轻巧避开,手中的玉箫直指着她:莲真,你不要错了念头,我心里已经有深爱的人了!
莲真心痛难忍,泫然欲泣:我知道她在我之前,我知道她死了,你仍一直念念不忘,为她时常伤心。可是冰轮,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难道你对我一丝真心都无?
你怎敢在我面前提她?你又怎配跟她相提并论?她勃然大怒,伸手将她狠狠一推:当初我只不过是看你柔弱无依,可怜你而已,你又何必巴巴儿的紧缠着我!去!
莲真只觉得身子如落叶一般,轻飘飘的悬浮于空中,一直往下坠落,似是要落入太液池中,又像是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双手本能在空中乱抓,口中犹哭叫着冰轮的名字,惊骇绝望的感觉遍布全身,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星月的微光透过窗户洒入室内,四下里静寂无声,莲真坐在床上,身上冷汗涔涔,濡湿了身上的衣衫,遍体生凉。
这是梦,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她用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把自己从梦中的情境中完全抽离出来,可是那孤傲美丽的身影仍占据脑海,心脏里面刺痛的感觉更是无比清晰,她生怕惊动了睡在外间的宝贞,强忍着痛楚,右手紧紧按住胸口,轻轻喘着气。
她是那么爱她的表妹,她的眼神,她的动作,她的语言。。。。。。她从没见过她这等模样,但这并不是最让她痛苦的,已经过去的事情,她无法改变,无能无力。但她们呢?她想起她们的初遇,她对她一连串的帮助和保护,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情动,还有那些独处的夜晚。。。。。。这些甜蜜而幸福的片段,早被她用心编织起来,编成一首诗,一幅画,一本书,时时翻出来轻吟,欣赏,翻阅,每一次回味,都能把那些美好的感受重新体会一遍,可是,这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感受而已,她竟然天真的沉浸其中,没有深究其中不对劲的地方。比如她的冷热不定,比如她从不轻许承诺,再比如。。。。。。欢好之后,她为何从无留恋之意。。。。。。
真相浮现水面的时候,温情脉脉的面孔也随之撕下,回想她的那些话,字字坚冷如石,是何等的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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