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你爸爸哪有什么香味,一身的汗臭味!快去,去上学,别迟到。
也是这么随便打了个哈哈过去。
这个疙瘩并没有太影响宋甜的学习和生活,和以往一样,放了学她就往村支书家里跑。
这天放的是一部肥皂泡沫剧,家长里短,狗血遍地。宋甜不爱看这个,在长条椅上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了。一屋子的人,年龄小的孩子在旁边闹来闹去,家长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剧。
宋甜瞄了旁边一眼,她母亲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都没发现她在看她。这一屋子的妇女,好像都是同一个神情。
宋甜跳下长条椅,说:“妈,我先回去了。”
过了好一会,宋母才“哦”了一声,继续嗑瓜子说:“锅里熬汤呢,时间差不多了,你回去看看。”
宋甜快步回家。
家里厨房在最里面,要穿过客厅和睡房。宋甜担心汤扑出来,一路走得急,揭开锅盖一看,时间掐得正好。把火熄了,重新盖上锅盖保温。
这时候她才不疾不徐地从厨房走出来,路过睡房,发现门是紧闭着的。
这世间有几样东西玄之又玄,其中一样就是女人的第六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那一刻,宋甜直觉门背后有什么。
她没有一丝犹豫,快速悄声地走过去,手按在门把上的时候心快跳出嗓子眼。吱嘎——门一开,外面日光大盛,一股脑涌进门里。黑暗处的秘密就这么意外地被揭开了。
见到那个陌生女人的第一眼,宋甜的直觉再一次告诉她——这就是那个把异香留在父亲手上的女人。
香味可能来自于女人的头发,也可能来自于女人的肩膀,因为父亲的手正游移在这两处位置。
他们一个躺靠在床上,一个坐靠在床头,衣衫没有一点不整,女人的长卷发倾泻下来,没有一丝凌乱。
但这并不能代表这两人之间什么也没有。
没错,女人的直觉。
宋甜刹那间就肯定父亲和这个陌生女人出轨了。
跳到嗓子眼的心蓦然坠回去,啪嗒一声,归了原位。
宋甜退出来,用力地关上门。她以为自己很冷静,可低头一看,发现门把在抖。
这一年,宋甜念小学四年级。
后来事情的发展和所有男人出轨的家庭千篇一律——争吵、冷战、协调失败。
如果这件糟糕的事情发生在现代女性身上,会有人选择潇洒地离婚,然后从头再来。然而,像宋甜母亲这样的女人,离婚是想都不敢想的。
丢脸、没面子、被人嚼舌根、从此以后无依无靠。
于是咬死不松口,怎样都可以,就是不离婚。
男人也怀着愧疚心理,承诺再也不乱搞,好好过日子,于是真的安分了一段时间。但狗改不了吃/屎,绝大部分偷过腥的人忘不了腥味。
手机里暧昧下流的短信、半夜里长达一个小时的电话、外套领口上黏着的女性长发、身上手上莫名其妙的香味……
哪一样不能把委屈的女人逼到绝境?
甚至有嚣张的女人把电话打到家里来示威。
即使是这样,宋甜的母亲仍旧选择忍气吞声。背地里以泪洗面,明面上假装若无其事,关起门来发脾气,宋甜无缘无故地遭殃。
所有的一切都是恶性循环,像一场怎么也睡不醒的噩梦。
睡房的墙壁上挂着婚纱照,相片里的男女牵手并肩,笑得很恩爱。晴天大太阳,相框玻璃反光得厉害,好像一道神光,令穿着婚服的两人看起来更天造地设。
女人纱裙铺地,男人西装革履。
宋甜拾起床头柜上的闹钟掷过去,玻璃扑簌簌碎掉的时候,她心中那个尚未构建的、对爱情及婚姻及家庭的纯真向往轰然崩塌了,紧接着,又用钢筋水泥飞速地铸造了一堵墙,墙连墙,围成城。
养育她的村落是另一座围城,另一座有形的围城。宋甜迫切地想出城,仿佛这样她心里的围城就会消弭。
有一天她如愿以偿出了围城,然而围城依然还在。她成了漂泊的种子,风吹到哪她就在哪,却从没想过扎根。
时至今日,她还在飘。或许这一生,她就这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