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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忌妒霉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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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齐一直寻求的医治自卑的特效药——忌妒霉素有一天也终于来了。

六月的一个晚上,费齐回家时已经快九点了,天蓬已经在他的房间里等候多时了,正在用他的电脑打游戏,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这家伙一见他进屋就报怨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早出晚归的,老板到底给你多少钱?”

费齐把手里的包扔在床上,笑了笑,埋怨他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女人的年龄和男人的工资是一个绅士不应该问的。”

天蓬不高兴了:“操!我从来也不是什么绅士,而且我的那点儿钱,灰的白的不都告诉过你吗?你太不够意思了!”

费齐想也是,天蓬从来没把自己当作纪检和审计部门的工作人员,也就如实说了。

天蓬不平衡了:“操!比我工资多五倍,怪不得你这么玩命呢!”

费齐相信他的下半身最近一定是没少发生关系,使用率一定非常高,以至于强烈地反映到口头语上了。不过听了他这话心中还是很舒坦,但嘴上却不这么认为,笑了笑安慰他说:“你又不指工资那点儿钱过日子,你那点儿工资连买烟和打车都不够,你挣的钱什么色的没有?加在一起不知道比我多几倍,你跟我比什么!”

天蓬听了虽然平衡了不少,但还是争辩道:“说是这么说,我挣的那钱容易吗?偷偷摸摸的,除了你,我敢说吗?再说,那点儿钱也不全是我的呀,钱不是我一个人挣的,我不得拿出来大家分分吗?最后真正归我的,我能消费的还没你多呢。”

费齐在这话里虽然听出了一丝忌妒,感到了一丝快意,但也能听出天蓬并没有完全丧失他的优势,毕竟在绝对总量上自己没法和他比。费齐想了想,心中还是不平,接着天蓬话说:“但是,你在分的过程中交了一大帮朋友,织了一大张网,我怎么和你比。”

“你不懂,这也只是个吃饭的家什和方式,不是消费品。”

“是吗,我没有开塞钻就喝不了红酒,没有刀叉就吃不了牛排,没有汽车就不能兜风。”

“你没有飞机也就不能摔死,算了,不说这些了,”天蓬想了会儿却又说:“说回来,你挣的也是知识钱,辛苦钱,大头儿还是让老板挣了,看来,这是个好行当,要不我投资,你经营,咱俩开个电脑学校得了,挣钱你拿大头儿。”

费齐没想到天蓬如此大方,也没考虑他为什么这么大方,虽然觉得这是件好事,但他一直打心眼里看不惯天蓬的挣钱方式,甚至觉得他的这种挣钱方式拐弯抹角地也造就了自己今天的境遇,当然不愿意跟天蓬掺和在一起,只是说:“以后再说吧。”

“我看你好像不感兴趣,这个东西要干就得早干,你就说行不行吧。”

费齐让他追问,不好意思回绝,只能说:“我也是刚接触这一行,这一行里面的学问不小,你容我再考察、熟悉一段时间,再者说,就这么几天我就另起炉灶也太不仗义了。”

天蓬听了更高兴了,一拍桌子:“就冲你这句话我非投资你这里不可,你研究研究吧,别拖时间太长了,机会不等人!”

费齐不想跟他谈钱和做生意的事,就给他换了茶,自己也沏了一杯,问他最近又写什么了。

天蓬这才拿出他的新作来,原来是个短篇小说《爱情履历》,半个小时费齐就看完了,基本上是他恋爱经历的小说式表达。

天蓬见他看完了就问:“提提意见,这是我第一次写小说,连我都觉得不成熟,但我挺喜欢。”

费齐打心眼儿里想让天蓬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作家,不想伤了他的创作欲望,斟酌了半天说:“文笔不错,相当有味道,只是故事有些直白,过分依赖于生活,没有高于生活,我觉得离你太近,也许是这些事你都告诉过我的原因吧,也许别人看了不会有我这样的想法。我觉得你再提炼一下,也许会更好。比方说,主人公与韩好的关系和他与兰儿的关系很相似,要么删,要么改,总之得为主题服务,你可能是记录的成份太多了。不过,总体看,比你以往的作品更成熟了。”

“你说得对,我一开始是当作回忆录写的,后来一点一点的改成了这个样子,有你这个评价我就有信心了。”

“短篇要写得曲折,长篇要写得紧凑才好。”

“好,有道理,过些日子我给你看个好的。”

这一晚,天蓬是带着满意走的,费齐睡得很好。

电脑学校里中午不回家的老师只有费齐,别的老师要么家很近,要么中午必须回去给孩子做饭。老刘每天中午都在学校旁边的饭店要上两个菜,俩人也不喝酒,权当工作餐。费齐月末开工资时要交伙食费,老刘说什么也不要,说:“我没把你当外人,自从你一来,我的生意就红火了,我把你当作我的福星了。”

这话说得费齐心里热乎乎的,真的就要“士为知已者死”了,更把天蓬劝他另起炉灶的事丢在脑后了。

七月初的一天,不知为什么学校的这一片儿都了停电,也许是一次事故,也许是观鹤节前的大检修。

没了电,电脑学校像倒闭了似的,信息时代的物质文明消失得只剩下了黑洞洞的显示器。人们拥有的无所事事和轻松悠闲比这个时代以前所拥有的更加夸张和实惠。费齐觉得身后仿佛没有了鞭子,仿佛享受了免费而带薪的渡假,原来事故和检修是这么可爱。

学生和几个老师都被老刘放走了,只有费齐没事可做,呆着没走。两个人在教室里找了个稍微亮堂的地方下了两盘棋,第一盘是个细棋,老刘赢了两个子,第二盘费齐接受了教训,跟他对杀,费齐对老刘的一条大龙毫不手软,老刘走错了两招,大龙牺牲,两人复了盘,老刘最后一边收棋子一边说:“你看,都两点了,我说的嘛,原来是饿了,脑袋不好使了,走,出去吃点去,我请客。”

“我今天一点起来看球,看完三点半了,早上起来晚了,只喝了半碗浆子就来了。”

“哈哈,什么也别说了,还是我老了,还是你年轻啊。”

外面的空气热哄哄的,热风中勾兑着汽油味和柏油味,人走在街上就像喝了工业酒精兑出来的散白酒一样。街上只有汽车发出的各种噪音,往日招揽顾客的高音喇叭再也唱不出反反复复的爱情,除了这一点,外面看不出一点儿停电的样儿。

周围的大小饭店都因停电而停水停了业,大热的天儿,一些酒店的服务员都在店门口台阶上闲坐着,他俩也不愿意再在街上找饭店了。最后老刘说:“走,到我家去,我领你认认门儿,咱们在家里喝,不怕多,喝多了就睡我那儿。”

俩个人骑了车去他家,老刘的车子比费齐的还破,几乎可以不用锁了。他家住在运建园,十来分钟就到了,在楼下熟食店老刘买了些五香猪蹄、酱鸡胗、哈红肠和水煮花生米,两个人又到超市拎了十多瓶啤酒。虽然停了电,冰柜里的啤酒还是凉的,老刘也不听费齐的劝,又买了些牛板筋和皮蛋,他想了想又买了瓶富裕老窖。

出了超市,老刘说今天要一醉方休,费齐看着这些能吃能喝的道具,知道他此言不虚,有些害怕。

运建园还没有建完,小区内的路还没修全,建筑垃圾到处都是,但老刘家周围的几栋楼却是崭新的,样子也很好看,基本上摆脱了鸽子楼的风格,楼下的花坛已经种了花草。老刘的三室一厅在四楼,是去年年初才买的,这是他停薪留职的第一大骄傲,一百多米的房子全下来再加装修花了他将近二十万。

老刘一边开门一边解气地说;“我们局长的房子也没有这么大,想起来也算出了口气。我的下一步目标是买一辆好车,最好是宝马,我这台破车早就该扔了,他妈的,开着车到我们局长的办公室坐一坐,好好羞一羞那个老王八。”

孙行者的筋斗云唐三奘从来都没羡慕过,但今天的“唐僧”却一定会眼馋他的“宝马”,费齐才知道原来高消费竟然还是文明和法制社会的一种中复仇、解气的手段。他估计老刘的学校虽然红火,但要赚到宝马怕唐僧要退休了。

“宝马怎么也得五六十万,你得攒几年?”

“唉,只是个目标,志当存高远嘛,到时候十来万顶多十七八万弄一辆先开着。你忘了,我还有个儿子呢,养个宝贝儿子可比养台宝马费呢。”

费齐说:“我也琢磨着什么时候能高消费一把。看来,先富裕起来比富裕本身还要有价值,还要提神、打气。”

“是这么个理儿,我就是一直也咽不下这口气。这口气比什么思想政治工作都好使。”

“你说的那个日本棋桌呢?拿出来看看。”

“对了,来,在这儿呢,”老刘领费齐进了里屋,“怎么样,吃过饭咱俩再下两盘,你收官的功夫不行,不然的话我基本上赢不了你。”

费齐摸着老刘的日本棋桌,恨恨道:“你说就这么个玩意儿咱们怎么就设计不出来?”

“还不是穷嘛,你看咱们一些古画上的棋桌也是很漂亮的,不像现在的,大家都用一块胶合板儿,上面刷上黄油,再画上三十八道杠九个点儿。”

费齐乐了:“你说这还是好的,更多不是一张兰色的塑料布上面印着三十八道杠九个点?”

老刘不服气:“你没经历过,我们下乡的时候,扑克都没有,我们硬是自己画的。你想想那个境界。”

“这个我信。”

“你再说吸烟,你看鲁迅用雕花烟斗吸烟那个神韵,次一等,在一个大书房里,打开一盒哈瓦那雪茄,那叫一个文化。我们那时候一开会,大队部里男的女的全是□□头,那味儿那雾就别提了。我们最穷的时候还用干巴的向日葵叶子卷烟抽呢。”

“哈,不愧大家都喜欢向日葵,原来叶子还能当烟草呢。”费齐还真长学问。

“走,咱俩到厨房吃去,”老刘扳着费齐的肩膀出里屋,“国家一穷,文化就堕落,这只是表面上的。文化革命是一方面,依我看,只一个穷就足以革了文化的命。□□实际上是穷疯了,以为文化变了,就可以富强了。”

“是,文化这东西最是嫌贫爱富的。”

“再穷几年,大家都成了文盲,自然是文化革命了。日本有什么文化,不过是富裕罢了,反过来围棋文化还得靠日本传播。”

老刘的房子虽大,但装修并不豪华,费齐认为正是这不太讲究的装修露了他刚发小财的尾巴。老刘当然也知道自己的弱点,就跟费齐解释说:“我没打算把钱都花在装修上,一是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二是还要攒钱买车呢,另外今明两年还得买一批电脑。到时候咱俩得跑一趟哈尔滨。”

房间里的家具除了厨柜和大床是全新的,其它还是他没舍得扔的老东西,只有他老娘房间里的一只黑乎乎的雕花大衣柜,费齐觉得还值得羡慕。

刘宏的老娘正在睡午觉,听了两个人的声音起来看。刘大娘是个胖老太太,有七十多岁,腿脚还挺利索,头发也不白,人非常随和健谈,说话带有山东口音。老人告诉费齐她的心脏不太好,血压也太高,一天到头总得吃药,费了很多钱,现在的药太贵了。费齐也的确在她房里闻到很多药味。

老太太已经吃过午饭,但还是帮他们拿了碗筷,用盘子把各种切好的熟食盛了,老刘和费齐都让她再吃点儿,老太太就坐在儿子旁边,费齐见老刘给老太太也拿了杯子,就起了啤酒给老人倒上。

老人家忙用手护着杯子:“给我就倒小半杯就行了,我平时只喝一点儿药酒,要不腿疼。行了,孩子,喝多了不好受。”

老太太只吃了一些水煮花生米和两瓣皮蛋,一边陪着他们吃,一边唠家常。大概平时家里总是没有人,今天可算有了说话的人,老人兴致极高,问费齐:“有没有对象呢?”

费齐心情也很好,告诉她:“处了一个,黄了,追了一个,人家没同意。”

老人虽然不知道小文和钱芳什么样,但还是瞒怨:“现在的小姑娘太漂,没眼光,没福分,肯定是挑花了眼,不着急。”

费齐也不纠正,也不在意。

老人接着安慰他说:“不着急,这么帅的小伙子,人还白净,文质彬彬的,好姑娘有的是,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费齐不置可否。老刘劝他喝酒。冰镇的啤酒已经不凉了,好象有些上头。

老人又问费齐:“多大了,有二十五了吧?”

费齐笑了,告诉她:“马上就二十七了,属牛的。”

老人这回可着急了:“属牛的,可不二十七了吗,那可得抓紧呐,你就是不急,父母也会急的。”

费齐笑了:“他们还行,孙子孙女都有了,我看还不是那么急。”

“不对,孩子大了没结婚当爹妈的总是着急的,父母身体还好吧?退休了吧?”

“身体都挺好的,都退休了。在家还干点儿小买卖,一天事儿挺多。”

“有点儿营生好,待着容易生出病来。有病看不起啊,现在的药太贵了。大宏呀,光是这半年我吃药是不是得三四千?”

“得,咱们还吃得起。你别老想这个。”

“能不想吗,挣点儿钱容易吗?人一老就拖累人呐,这一家就他一个张罗,不容易。”

费齐忙说:“您养儿子不就是养老的吗?这不叫拖累,您这是享福。”

“说得好,来,喝酒。”老刘听费齐这句话挺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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