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棠GL作者:楚流景
第16节
“有些事情,”花渡黯然了神色,“连神仙也做不到的。”
花询垂头丧气地跟着花渡走,沉默不语,赌气地不再开口和花渡说话。
京城。
皇宫朝阳门外,易至站在马旁,抬头看见太阳已经偏西,算了一下,楚衍已经面见天子有两个时辰了,差不多该回来了。他没有丝毫不耐,时不时伸手安抚着马,心里构想着等会儿楚衍出来会是什么表情,她在宫中待这么久,又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出人意料的是,楚衍出来的时候,居然是由太子陪同,送到宫门口。
二十多岁的太子楚衡楚文平冠冕长袍,玄黑宽大的衣服衬得他脸色更加凝重。虽然只有二十七八岁,但是长时间端坐宫中,少骑射,竟然是大腹便便之态,小腹处的衣服稍微突起,脸也有些胖,唇边蓄起了美须,看起来稳重有威严多了。还配着一双小眼睛,看起来像民间说的,有福气。
太子楚衡是出了名的礼贤下士,即使在底下明争暗斗,但表面文章做得漂亮。楚衍和楚衡一块走出来,身后跟着四个侍从,楚衍看到了易至了,对楚衡温婉一笑,行礼道:“多谢文平兄长送我这一程。”
“仲辞堂妹啊,”楚衡伸手拦住了楚衍,语重心长地道,“此后你要成婚了,就该收收性子了,可别再胡闹,到处跑了。”
楚衍含笑,点点头道:“文平兄长的话我都省得。”
“哦,对了,你回王宫,记得要替孤问候一下伯存。你看看,皇叔在京城宁王府住了那么久,封地那边的时候可都是伯存在处理,哎呀,这边关数次小患,要是没有伯存堂弟在,你说陛下在宫中可是坐得不安稳啊。”
楚衍道:“父亲在宁王府才能时常入宫陪驾,若在封地,怎么好解陛下的相思之情呢?”
“也是,”楚衡哈哈大笑,“仲辞堂妹,你成婚之日孤一定备一份大礼,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慢说是孤了,就是陛下,视仲辞堂妹如亲女,必然也会加倍赏赐的。哈哈哈哈……”
“告辞。”再次行了礼,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策马带着易至离开。
楚衡看着楚衍离开,笑意不减,对左右道:“孤这堂妹,聪慧非常,若是男儿身,只怕,这天下之楚,非陛下与孤之楚了。”
左右面色大变,低下头,噤若寒蝉。
阴沉着脸的楚衍捏着马鞭,狠狠地鞭策着胯下的马,飞驰在青石路上,愤然道:“楚文平辱我,此仇必报!”
易至跟着楚衍,听到这句话,不惧反笑:“郡主大人这话要是被人听见,一纸告到陛下那里,可累及宁王府上下。”
“所以你在提醒本郡主要好好处决临安先生么?”楚衍冷笑连连。
“郡主若是不能能耐一时气愤,想要报复太子殿下,臣倒是有一计,可以让太子吃点亏。”
第35章事有古怪
“临安先生也要陪我胡闹?”楚衍放慢速度,似笑非笑道,“太子殿下毕竟是储君,就算父亲多受陛下宠爱,亲弟弟哪比得上亲儿子?而今我不过是太子殿下刀下的肉,他要一刀下来,我也就死了。楚衡的性子谁不知道,外宽内忌,不管他怎么吃亏,这笔帐他都会算在宁王府头上。况且他一直盯着宁王府,一着不慎被他知道是我下的绊子,只怕我就会在陛下面前失宠了。临安先生在军政方面想得周到,但是把握人心脾性,还略有些不足啊。”
“郡主说得极是。”易至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易至本就出身军门之家,智谋更多是在军政之处,揣摩君心还是经验不足。不过他聪明,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在这方面成为人才。
眼下暮春已经过去,立夏将至。这几日大雨连绵,顷刻间乌云压城,天气也时常变化。方才还晴朗的天空,此时却阴云密布,哗啦啦下起了大雨来。花府被笼罩在一片阴雨之中,雨点使劲地砸着瓦片,屋檐的雨水像条小溪流一样,流下了一股又一股。
青瓦红楼之中,花草被雨水打得有些凌乱,却还固执站着,承接天露。地上的木材开始渗水,又热又闷,这还没到夏天,花府早早就预备上了冰块,安放在房屋四周,涌来消暑解热。往年花询因为是县主,又被花君侯宠爱,得到的冰块也会比花晏多一些,但是自从前些日子受了杖刑,花询这些特殊待遇也随之递减了。
花询躺在床上,她望着窗外的雨出神。
这天气已经持续了有些时日了,君侯把她打了之后,也没给个说法,好像全府上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要不是感觉到吃穿用度有所稍减,花询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说到做梦,她从小到大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里会梦见一些东西,但是醒来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可最近却总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能记起梦的内容了。先是一个场景,或者一句话,或者是一个影子,到今天醒来,她记住了有一个女人,这点足以让她兴奋。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梦,都梦见了些什么呢?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呢?有什么特征呢?她相信,只要一直做梦,一点点开始记忆,过不了多久,她就能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梦了。如今最为主要的就是,重新赢得花君侯的宠爱。
这着实不容易,花君侯似乎有意冷落她,她想去见花君侯,也得通过花渡那一关,花渡可是不准她下床的。还有一点,奇怪的是,如果往常她受到这种待遇,泽兰、佩兰、铃兰几人早就各种慌乱惊恐了,可是几人缄口不提这事,似乎她只是出去外面,摔伤了一下。
这事很古怪啊……花询回头,盯着守在不远处的铃兰看。
“铃兰……”花询想了想,咬着唇,忍住屈辱的感觉,招来铃兰试探道,“我都躺了这么许久了,可以下床去了罢?”
“花大家说,主子要等她准许,才可以下床。”铃兰摇了摇头,十分恳切地道,“主子,您还是好好修养着些罢,要出去玩,以后有的是时间,可别落下病根来!”
“铃兰,父亲为什么至今还不来看我?”看铃兰关心的只是她的伤势,可没有气愤她被当众羞辱受杖刑,花询越想越不对劲。
铃兰皱眉,苦闷道:“君侯还在生您醉酒的气呢!好主子,咱们下回要喝酒就别外头去,这酒沾不得啊!”她见花询一脸茫然,急道,“您这醉酒跌下马还好有表小姐把您救回来,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您让我们这些伺候您的该怎么办?”
花询猛然锤床怒道:“好一个醉酒跌马!”她这边一怒,满脸涨红,咬着牙,额角青筋都快爆出来了。她可算明白了,为什么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议论和讥笑她,不是不敢,而是她们全都以为她这伤是喝酒骑马跌下来时受的伤!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花询怎么也想不通。
铃兰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多嘴了,忙跪下含泪道:“铃兰该死!铃兰不该这么乌鸦嘴!铃兰自个掌嘴!主子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抬起手狠狠就开始掌掴自己。
“住手!”花询见铃兰自掌嘴巴子,啪啪的响声让她心惊胆战,拦住她,又气又心疼地摸着铃兰红起来的脸,叹道,“铃兰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啊!我并不是在责怪你!你快起来!”
外面的守着的佩兰泽兰听见屋里的响动赶紧进来一看,正瞧见花询抓着铃兰的手,铃兰低着头啜泣,脸上还红了一片,二人伺候花询多年,知道花询的心思,叩头道:“请主子吩咐!”
“快让医匠给铃兰姐姐看看!”花询愁眉苦脸地挥手道。
俩人把铃兰带了出去,看医匠去了。
“我这镜花院是哪里招了什么邪乎,可真是热闹,主子受完伤换贴身丫鬟受伤,医匠可真忙。”
花渡和花岸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花询郁闷地趴回去,自言自语。
“我说表妹,你这身伤也好了个差不多了,怎么还趴着呢?还真听咱们花大家的话,像个乖媳妇。”花岸扭着她的细腰,带着股风尘气,妖娆地走到床边靠着床边的柜子,戏谑地嘲笑花询。
花渡睨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走到花询身边给她再把一次脉,舒缓了脸色道:“是好得差不多了。问棠,你再过三天就可以下床出去走走了。”
“可是我现在就想出去走走,呆在这里闷死了!”花询扯着花渡的袖子,眼底氤氲着雾气,可怜兮兮地撒娇道,“我已经好了,今天就可以出去了,真的!”
花岸怪叫一声,掩面酸道:“哎哟喂,我说你们俩个真要是觉得我碍眼,早点把我轰出去就是了,别把我当不存在啊!”
“噗——”花询忍俊不禁地笑了。
“解语,我发现一件怪事。”花询压低了声音,眼神却注视着花渡道,“不知道府上众人为何都认为我受伤是因为我醉酒跌马,我明明是因为阿稚告状才被杖刑受伤的,难不成是父亲为了保留我的脸面下令禁止外人知道此事么?可是他本就是要立威警诫我,而且那些仆人都看见了,就算不当着我的面议论,背后也会有风言……”
“问棠表妹,这件事呢,你还真不要指望咱们那威严英明的君侯能够给你善后。本就是他引起的,他要是顾及你尊严,也不会对一个女儿家动用杖刑,摆明了你在叔父那里失宠了。呵呵,要让不只是下人们把你受伤的原因当喝酒坠马,就连下令打你的叔父大人,以及那个敢搬弄是非的臭小子,都统统认为是你坠马。得亏你表姐我,聪明美丽又有本事,轻松摆平了他们,要不然,就你这副样子,要么是为了自己的清白薄面自不量力去弑父杀弟,要么是自己羞愧难当苦闷积蓄力量,等待有朝一日报仇。”
“此仇必然要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花渡难得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我先把他们的记忆全部更改,给你休养生息的时间,以后呢,报仇的时候,也不至于被人拿这点说事。女儿家的薄面我是给你兜住了,接下来那些什么阴谋诡计,你自己折腾去罢,我就不参与了。”花岸打了个哈欠,好像没休息好似的。
花询沉下脸来。的确,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要是被当众杖刑,都是天大的羞耻,何况她身在花府,而且还是天子亲封的县主。她闷着一口气,刚才气还没消呢,这会儿更加郁结,握着拳头道:“还得谢谢表姐。”
她失去母亲不久就被父亲当庭杖刑,幼弟又设计她,让她惹怒父亲。不知不觉,去年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可这才多久,她就陷入了这样的境地!花询越想越乱,眼睛都红了,揪着身下的金丝软垫,不甘不愿,又惊又怒,一时间胸口血液翻江倒海,逆转灵台,她涨红着脸道:“阿稚尚小,我不相信他能够这么聪明,环环相扣借着父亲之势来压我!而今父亲对我必然有所不满,我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必须要尽快赢回父亲的宠爱!”
站在一旁的花渡看她这般羞恼,暗叹终究是躲不过这劫。花询的性子平常看来似乎很圆滑,可相处久了,才能发现她和楚衍一样,也是刚强得很。此次受辱,激起了花询真正想要去和花晏争夺的心思。
恐怕长此以往,这姐弟二人,怕是水火不容,要生死相见了。
“来人!”花询沉思了良久,喊来侍从道,“去打听打听,公子近些时日,都和谁玩得比较近。要年纪相仿的,看看有没有以前没见过,近来才相识的。”
“不用查了。”花渡摇头阻止侍从道,“公子晏既然有人教导,必然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的。”
沉默片刻,“我要去见父侯。”花询坐起身,抿着唇,神色坚定道。
第36章赠雀诛心
花君侯正坐在长案后,面对着一大堆文书头疼。自打花询姐弟俩的母亲过世之后,他也想过重新要扶一个姬妾当夫人,但是花询花晏必然不会轻易同意的,再说这花府才刚平静下来,要再惹什么风波,他真的会被烦死。没想到还没安生几天,花询又醉酒坠马给伤到了,花晏见不到花询,无从生事,就嚷嚷着堂堂花府大小姐,天子亲封的县主竟然这么不小心,身为长姐作了一个坏榜样,女儿家醉酒成何体统。为了以示自己对花询出格的不满,花君侯在给花询吃穿用度的时候有所减免,算是平衡了花询和花晏俩人的待遇罢。
这厢正翻看着封地官员呈上来的奏报,他眼睛有些昏花,看没一会儿就觉得疲倦了。往时花询的母亲还没出事之前,花君侯会让花询坐在堂下陪着批阅,花询满肚子古灵精怪的想法,做事情又懂分寸,所以花君侯让她读奏报,省了不少力气。不过花询伤势还没有好,而且他也渐渐感觉让花询参与文书方面的事情不太合适。正想着要不要让人喊花晏过来,让他开始学着处理事情,就听见堂外有仆人传报,花询来了。
花君侯拿着竹简的手一顿,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惧意。因为这一丝惧意,他皱着眉,有些不自在。他端坐好身子,肃然道:“让她进来。”
花询施施然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婢,女婢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边还有一个精致的碗和小勺。
“见过父侯。”花询跪倒,嘴角含笑。女婢跟着跪下。
“是问棠啊。”花君侯把竹简扔到长案上,手靠在案上,身体微微向前倾,问道,“你身子不是还没好吗?怎么不好好休息,胡乱跑什么?”
花询低头,抿唇一笑:“谢谢父侯挂怀。儿听说父侯在批改文书,估计操劳累了,”她回身从女婢手里端过碗来,盈盈慢步走到花君侯案前,把碗放到他面前,“就想着天气稍热了些,吩咐厨子给父侯做碗酸梅汤解解乏,父侯快尝尝。”
花君侯一看,新鲜的杨梅浮在水面,还有几个冰块,映衬得令人口舌生津。
“我儿有心了。”花君侯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冰凉的汤汁入到喉咙滑进肺腑,精神一震,清爽非常。
“父侯,”花询察言观色,看花君侯心情不错,便开口道,“儿想……”
“来人啊!”花君侯打断她的话,招来仆人,“近日暑气起了,吩咐膳房,多做一些杨梅汤,去给公子送一碗去,还有,给镜花院多添置一些冰块!”
“是。”
花询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不平。但是她很快垂眸,掩饰住那点情绪。
“我儿方才是想跟为父说什么呢?”花君侯温和了语气,笑着道。
“儿是想跟父侯说,儿要拜花解语为授课先生,让她教授儿养花种草之事。”花询天真烂漫地望着花君侯笑,略带羞涩。
“嗯?花大家……”花君侯脸色微微一变,心里的恐惧变本加厉被放大,他背后一寒,觉得打心里觉得这个建议应该否决掉。但是他瞧花询那一脸向往的样子,也不好怎么拒绝,正思考着呢,外边又有人道了一声,“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