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照青城[GL]作者:竹寺水吉
第28节
沈霜照眯起眼,对她的话却无任何表示。
洛期笑,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沈霜照低头看着自己:“明知道与我作对没有什么好下场,为何你还是屡次三番地挑战我的耐心?”
沈霜照的眼眸里毫无波澜:“我自认对你已经够服从了。你杀了我的师姐和城民,把我娘害成现在这样,你让我做你的傀儡城主,我做了;你不让我死,我便如行尸走肉地活着;你让陆清容嫁给你弟弟,我便再也不去见她。还不够服从吗?”她嘲讽地笑了,“只因为十几年前我从碧海城逃走了,你就要这般残忍地对我?如今我们之间又回到了原点,你还不满意吗?洛期,你究竟还要如何?”
当年,沈霜照出生后被赵越瑶抱走,后来是从小跟着楚行之的楚家侍从想尽办法把她从赵越瑶身边抱了回来。那时局势尚不明朗,因为害怕留在水澜城和青城会被赵越瑶发现,侍从便抱着沈霜照坐船去了碧海城。
碧海城当时的老宗主,也就是洛期洛骥的爹,知道此事后便把侍从和沈霜照接到了内城。表面上是好心仁慈地收留照料他们,实则是意图拿沈霜照做他们的人质,到了哪日需要的时候,便可用沈霜照来威胁沈婉蓉和老城主残存的势力。
寄人篱下的生活并不好受,沈霜照像玩具一样肆意被洛期对待。洛期高兴时,像是要把她宠上天;而洛期恼怒了,她连路边的流浪狗都不如。
之后又过了几年,沈婉蓉在水澜城彻底掌权,势力渐渐强大了起来。碧海城宗主便计划着利用沈霜照从沈婉蓉那里捞些好处,楚家的侍从无意中得知此事,才知这些年都被宗主骗了,甚至他一直在欺骗自己说赵越瑶已彻底占领了青城,而沈婉蓉早已与楚行之一同死在了叛乱中。
情况危急,楚家的侍从便打算带着沈霜照偷偷回水澜城找沈婉蓉。只可惜,两人在逃跑路上失散了。那夜的大雨中,侍从失足掉进了涨水的河里,待他上岸后却怎么也找不到沈霜照,只在河边找到了她满是污泥的鞋。侍从以为沈霜照溺亡了,心中觉得愧对楚行之,愧对楚家。几番精神打击之下,变成了水澜城那个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卖糖老头。
后来,卖糖的老头无意中在水澜城遇见了长大成人的沈霜照,还未来得及对沈霜照和沈婉蓉说出真相,就被洛期先一步痛下杀手。
陆清容出嫁的那个晚上,洛期亲口将这一切告诉了沈霜照。一心求死的沈霜照痛苦无比,才明白她在外城遇上老头的那夜,老头为何会给她糖,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他曾是护她爱她的叔父啊,她却忘记了。他若是神志清醒,那夜便将事实说出来,事情或许就不会演变成这样。
见沈霜照在自己面前失神,洛期便倏地捏紧她的下巴,沈霜照疼得龇牙咧嘴,只听洛期说:“忘了陆清容,你的心不能属于除我之外的人。无忧,我才是你的主人,唯一的主人……”
沈霜照心气上来了,猛地甩开她的手:“你这个疯子!”
☆、第113章了然
“疯子?”洛期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笑得有些反常,“你觉得我疯了吗?”
沈霜照背过身,脸色阴郁地刻意不回答。
“沈霜照,到底是谁是偏执的疯子?”洛期突然嘲讽地反问道,“被人抛弃了这么多年,那人恐怕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可你呢?似乎对人家还是一往情深啊。”
她的目光又流转到沈霜照的左手腕上,勾出一抹讥笑:“瞧瞧,就连人家送你的红绳都戴在手上四年不曾摘下。”
“这东西解不了。”
洛期伸手握住她的手臂,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种渴望正肆意地疯长着:“若是我,心爱之人这般背起我,即便是斩断这手,也要将她在我身上留下的东西丢得一干二净。”
“所以你是疯子。”沈霜照冷冰冰地说,“别碰我。”
“好……”洛期应她的话松开了手,显然是恼羞成怒了,“说我疯是吗?好啊沈霜照……”她贴近沈霜照耳边,轻轻说,“接下来你会彻底见识到。”
洛期虽然说得特别轻描淡写,可那种几近变态的暗示却让人不由泛起阵阵寒意。沈霜照用力地吸气,她一点儿也不害怕。
事到如今,除了沈婉蓉她还有什么是可以失去的呢?沈婉蓉若是死了,那她真的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这个世界了。能够彻底地解脱,她简直求之不得。
没等沈霜照回应,洛期便开门走了。
沈霜照站着想了想,觉得也不能这样下去,心里有了一些打算。
纵然洛期下了狠话,可接下来几日沈霜照仍旧是过着和往常一样的日子,该做什么做什么,仿佛那晚惹怒洛期的人不是她。
“忧儿呢?”清霜殿里自从来了洛忧,就变得热闹了许多。刚从主殿回来,沈霜照就四下寻洛忧的影子。
“猜猜我是谁!”正说着,沈霜照就感觉有一团小东西抱住了自己的腿。
“你这调皮的小东西,又想做什么?”听见稚气又充满活力的声音,沈霜照很难不露出笑容,只是她这刚回头,刚浮现的笑容就僵住了。
洛忧不懂看人脸色,戴着宽大的孔雀面具在沈霜照面前晃悠:“霜照姐姐你猜我是谁。”
沈霜照望着孔雀面具蹙眉,纷飞琐碎的回忆猛地向她袭来,什么叫睹物思人,她在这一刻便懂了。
她蹲下身与洛忧平视着,从她脸上拿下孔雀面具:“忧儿下次不许调皮了,这面具……”沈霜照欲言又止,不知怎么说下去。
“这面具怎么了?”洛忧摸着面具问道。
沈霜照迟疑了一下,答道:“这面具是我一个旧友的,我与她恐是再也见不到了。所以忧儿……”她说得分外无奈与怅然,“这东西你莫要拿来玩耍,它对于我而言,特别珍贵。”
洛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面具递给沈霜照:“那你可要收好了。”
“一定。”沈霜照接过面具,欣慰地点点头。心里却感叹,不光脸长得不像,就连性格也相反。若是换了她,恐怕这会儿是自己追着她要面具到处跑了。
自觉和一个四岁不到的孩子说得太多了,沈霜照缓了缓脸色,抱起她:“忧儿今天识了多少字?可有跟着先生好好学?”
“自然是有的,先生还夸我的字写得比以前有进步了。”洛忧兴奋又骄傲地向沈霜照“炫耀。”
沈霜照亲了亲她的脸:“忧儿好厉害,明天我带你去学琴可好?”
洛忧听到了新鲜词儿就来了兴趣:“琴是什么?”
“是一种乐器,忧儿在碧海城没见过吗?”沈霜照抱着她边往屋里走去,边向她解释。
……
入了夜,把洛忧哄睡着后,晓桃轻声对沈霜照说:“城主去歇着吧,这儿我来就行。”
沈霜照看着洛忧的睡颜,顿觉熟悉。她对晓桃说:“今晚去收拾收拾行李,明日我要带她去青城。”
晓桃有些惊讶:“不过是去趟青城,城主为何要收拾行李?难不成你要在青城长住?”
“不是。”沈霜照起身,示意她到外面说,走出寝殿,她说,“我总觉得洛期不会善罢甘休,忧儿在这里待着太危险。”
晓桃说:“忧儿不是洛期的亲侄女吗?怎么,她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副地步,就自己的侄女都要害吗?”
“那倒不至于。我只是担心洛期会把忧儿带回去,她对忧儿过于严厉,忧儿还小,又不在父母身边……”沈霜照忧心忡忡,说到底就是她心疼。
晓桃犹豫着开口,语气有些为难:“可是这毕竟是人家的孩子。洛期好歹是她的姑姑,而我们……”
“什么都不是,对吗?”沈霜照替她说出了她想说的话,“那又如何?当初师父收留我的时候何曾知道我与她的真实关系?她尚且能如此待我好,我对忧儿为何就不能?”
晓桃笑得很牵强,道:“忧儿是有亲生爹娘的。”
沈霜照:“那就等他们找上门来吧,何时来找我,我就把孩子还给他们。我吩咐的事你莫要忘了,明儿个下午我就要带忧儿走。”
“是。”
“沈霜照近日可有何动静?”洛期闭着眼倚靠在榻上,一副极为烦恼的样子。
静玉说:“城主没什么特别动静,今日按照惯例,她要去青城一趟。”
“忧儿呢?也要跟着她去吗?”
“忧儿小姐与城主的感情极好,城主一有空就陪着她。这次去青城,城主自然是要将她带在身边。”静玉抬眸偷偷看了一眼洛期,又道,“主上,可要派人再去‘留意’城主?”
说得好听是“留意”,说白了就是监视。
洛期睁开眼睛,幽幽地问道:“静玉,你觉得我疯了吗?”
静玉急忙跪下:“主上你在胡说什么,静玉惶恐。”
洛期扫了一眼跪着的静玉,然后笑了:“这话是沈霜照说的。你说这世上是不是只有她敢对我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静玉……静玉不知。”
“我可能是真的疯了。”洛期少见地叹了气,浓浓的忧郁与挫败感浮上她的脸,“我怎么都掌控不了她,一次次地尝试,一次次地失败。并且,每一次都只会让她更加厌恶我,远离我。”
殿里只有她们二人,侍女在门外守着,两人都不说话就显得格外安静。静玉心里实则憋了不少话,考虑再三,她终于说:“主上为何非要掌控城主不可?”
“她来碧海城的第一天还那么小,我也不过六岁,抱着她我就喜欢到不行。这般可爱的小娃娃以后便是我的了。我带她到五岁,可她呢,却想法设法地要离开我。”洛期回忆起当时得知沈霜照逃走的事仍是会感到阵阵怒意与失望,以及那么一丝寒心,“她从小就跟着我,自然是我的,就要被我掌控。”
说这话时,洛期的眉宇间透着疯狂的偏执,静玉的心跳得厉害,觉得莫名地害怕。
“静玉你说,她为何不听我的话?为何要一直反抗我?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静玉底气不足地说:“主上,说起来,城主对你已经……已经很顺从了。若是要控制她的人,你做到了;可若说想要得到她的心,恐怕有些困难。毕竟,城主一心爱的人是陆清容……”她从未见过陆清容,却知沈霜照这些年因她饱受折磨,因她消沉。
静玉的话仿佛戳破了洛期长久以来的困扰,她瞬间失去了力气,失神地坐在榻上,喃喃道:“你说得对,我不光要得到她的人,她的心我也要。”她愣了愣,又抬头望向静玉,而后握住她的肩膀,问,“静玉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得到她的心?她的心都在陆清容身上。即便知道陆清容抛弃了她,她还是那么固执。嘴上不说,可我晓得,她还是爱陆清容……”
说到此事,洛期无端地就难过起来,心里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让她几乎要哭出来。
静玉看着此刻的洛期,不由问道:“主上,你爱沈霜照吗?”
闻言,洛期松开了她,双手掩面。
“若是爱的话,莫要再对城主那么强硬了。主上也知城主的心都死了,对她越是强硬,她便越是冷漠。”在静玉印象里,洛期从未这般忧愁与失落过,看来无论是谁,若是陷进了爱里,都会变成最普通的人,“就像这手中的沙子,越是想牢牢掌握它就越是流失得快,你若稍稍摊开手,它反而就不动了。”
……洛期沉默了好久,静玉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待洛期平复下情绪,她才说:“就由她去。她要带忧儿去青城,那就去。若我没记错,这几日她也应是留在青城,拜祭她的几位姐姐和师姐。”
“那可要再……”
洛期闭上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把人都撤回来吧,你说得对,我该给她一些自由。”
一直以来她都派人监视着沈霜照的一举一动,然而并没有任何收获。沈霜照是真的死心了,一举一动都“规矩”得要死,就连在她背后骂她一句都不会。如今想来,自己也没有这个必要再浪费人手去监视她。
目前令她烦恼的是,等沈霜照从青城回来了,自己要如何面对她。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114章怅然
“城主何时回来?”一早沈霜照出发去青城前,南燕问。
沈霜照站在清霜殿门前,说:“老样子,七日后就回来。”她刚要迈步,就似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其实我回不回来都一样。”这几年,城中大事的决定权实则都掌控在洛期手里,她不过是洛期的傀儡。所以她在哪里,这很重要吗?
说起来,桑榆当年对唐梦璇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她们俩一个成了水澜城的叛徒,一个成了水澜城的傀儡。
南燕知道这几年沈霜照比谁都苦,比谁都痛。她们相处了十余年,她是亲眼看着当初纯善的小姑娘变成如今这般阴沉忧虑的人。这样的日子若是再继续下去,她真怕沈霜照哪日会承受不了精神折磨而寻短见。
“忧儿,我们走吧。”她伸出手,示意洛忧跟着她走。
洛忧人太小,小小的手掌只能握住沈霜照的一根食指:“青城好玩吗?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沈霜照朝她笑笑:“青城好不好玩我不知道,我只知那里没有我们讨厌的人。至于回来,忧儿想什么时候回来便什么时候回来。”
想到不用见到严厉的洛期,年幼的洛忧脸上瞬间写满了高兴,扯着沈霜照说:“霜照姐姐我们快走吧。”
沈霜照被她的喜悦所感染,不由也露出了一丝微笑。最近的心情似乎有些好转了,可是只要想到陆清容,自己的母亲又这样,刚刚才明朗起来的心情又阴郁了下去。
“好,我们走。”沈霜照依她,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水澜城和青城隔得不远,来来回回也就一个时辰的事儿,可是洛期站在城楼上,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的背影,却隐约觉得她要彻底与她们分离了。这种感觉很不好,她皱着眉,连叹气都叹不出来,胸口郁结到几近窒息。
按照洛期本身的性子,这种时候应该追上去把沈霜照捆回来才是。去什么青城,好好留在自己身边才是对的。但她又害怕这样做只会把沈霜照推得更远,所以唯有硬生生地克制着自己的恼意。七日而已,七日后待沈霜照回来,方是她们之间真正的开始。洛期闭上眼深呼吸,再等等吧……
“这是哪家的孩子?”凌烟弯下身子,笑逐颜开地看着洛忧。
洛忧急忙害羞又怕生地躲到了沈霜照身后,抱着沈霜照的大腿怯生生地探出半个小脑袋打量着凌烟。
凌烟的问题让沈霜照一时说不出话来,见她沉默,凌烟直起身子,笑容也收敛了:“怎么了?这孩子……”
“洛期她弟弟的女儿……”沈霜照刻意闪躲着凌烟的视线,极不情愿地说了这么句话。
凌烟的表情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的目光转移到洛忧身上,真是难以想象这是陆清容的孩子。她又凝视着沈霜照,对着这个孩子,沈霜照心里该有多煎熬啊。
“洛期对她不好,忧儿才三岁,我怕洛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便将她先带到你这里住一段时间。”沈霜照不留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也试图打破方才两人间心知肚明的尴尬。
凌烟笑着说:“有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在身边,我求之不得。”她向洛忧招手,“忧儿是吗?快过来,第一次来青城是吗?我带你去转转吧。”
洛忧紧紧攥着沈霜照的衣角,扑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沈霜照摸着她的小脑袋,对凌烟说:“她怕生,不过没关系,和她待几天混熟了就好。”
“这么看来,她像洛骥比较多吧?”话音刚落,凌烟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陆清容嫁给洛骥的事,是沈霜照这些年的禁忌,急忙解释,“霜照,我……”
“没事。”沈霜照背过身,“我去看看我娘,你陪着忧儿玩会儿。琴可修好了?忧儿对琴很有兴趣,你可以教教她。”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凌烟垂眸,藏起眼底那丝愧疚与落寞。
沈婉蓉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又无神。若非能抚触到她身上的温度,大部分人都会认为这是一个睁着眼睛的死人。沈霜照将头枕在她的腿上,沈婉蓉虽然不能像以前那般照顾自己,教训自己了,可她身上的味道与气息仍是自己熟悉的。即便所有人都离开她了,只要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她就知道她的娘亲还在,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丝牵挂。
“什么时候你才能好起来?”沈霜照愣愣地望着长出新芽与新叶的树枝,这样无奈又怀有一丝希望问自己,“你若是好起来了,或许我就不会这样痛苦与绝望了。”树只要活着,年年都会长出新枝叶,可是她呢?虽然活着,却觉得对这个世界越来越失望,直至绝望。
沈霜照抬头看沈婉蓉:“我真是错了,之前那样不理解你。”四年前她怪沈婉蓉,拒绝相信自己与她的血缘关系,一度还因她反对自己和陆清容的事对她冷眼相待。如今,沈霜照是说不出的后悔:“娘亲……”她轻声唤道,眼前的人却毫无反应。
沈霜照忧伤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再多读些医书,多向大夫讨教,多研究些药方,一定能把你治好。等你好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陆清容,没有洛期,也没有痛苦的地方。
只是,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罢了罢了,就当是给自己一些盼头吧。
……
“霜照姐姐,我不能跟着你一起去吗?”洛忧仰着头一脸委屈地问她。
沈霜照穿着一袭白衣,说:“我要去看看老友,忧儿不认识她们,去了只会害怕。你乖乖和凌烟姐姐留在这里,她会好生照看你。”
洛忧皱着眉,想说些理由说服沈霜照带她一同去,可想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只好嘟着嘴生自己的闷气。
“你乖。”沈霜照摸了摸她的头,对凌烟说,“忧儿和我娘就麻烦你了,三日后我就回来。”
凌烟:“好,霜照要小心,莫要让我和城主担心。”
沈霜照颔首,和几个随从一道儿出发了。此去她是去拜祭两位师姐,雪青还有若蝶的。四年前的战乱中,桑榆还有两位姐姐都惨遭洛期的毒手。唐梦璇虽然侥幸逃过一死,可终究是承受不住桑榆的离去和水澜城的沦陷,即便沈霜照派了那么多人照看她,还是没看住一心求死的唐梦璇。
“东西放这儿,你们可以回去了。”到了树林深处的墓地,沈霜照便让随从们回去了。
这是她的惯例,每年这个时候她都要过来拜祭几位姐姐,而在这三日里她都是不进食的,独自住在树林里的竹屋里。沈霜照亲自为四座墓拔了草,擦了墓碑,摆上一些祭祀品,又烧了纸钱。她在墓前跪了好久,往事总是自动一幕幕地浮现在她的心头,那些记忆还那么鲜明,仿佛就在昨天。可其实,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啊。偶尔想起,还是难以置信,曾经情同姐妹的人,如今已与自己阴阳相隔。
拜祭完几位姐姐,沈霜照想了想,走了一小段路,去了另一座墓前。这是赵越瑶安息的地方。当年凌烟被洛期利用,接近赵越瑶给她下了蛊虫,擅长巫蛊的洛期又借此控制赵越瑶的心智,所以青城才会出兵与沙海、碧海城联手攻打水澜城。虽然洛期操纵蛊虫的时间有限,但清醒后赵越瑶依旧难以挽回局势。她火急火燎地赶到水澜城,替沈婉蓉挨了一刀后,便死在了她最心爱人的怀里。
沈霜照看着墓碑,只是不住地摇头。自己与这人,其实也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若非是她,自己又岂会一出生就与沈婉蓉分离?若非是她,自己又岂会遇见陆清容?若非是她,沈婉蓉大概也死了。经历了那么多,她对赵越瑶再也恨不起来了,剩下的只有满满的同情与怅然。
扫了赵越瑶的墓,摆上一些祭祀品,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墓碑。人啊,不论生前如何神气风光,死之后真正的容身之处也就那么一点。赵越瑶做城主那么多年,死了之后却鲜少有人来看她。未曾想到,她死之后,倒是自己最记得她。
我说你,来生可莫要再爱错人了。这话也是对自己说的。
……
是夜,沈霜照到林中竹屋居住。她来之前,竹屋就派人打扫过了,沈霜照依着烛火,颇为专注地翻阅医书。说起学医,当年她也是因陆清容而学的。过了这么些年,陆清容随不在她身边,但这医术她倒一日也没落下。
为了沈婉蓉,沈霜照对医术钻研得更为认真。有时候她也会想,若是陆清容在,她娘亲的病或许能治好。可惜……沈霜照合上书,再去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嘭——”
就在沈霜照失神之际,便听见这一声响从她隔壁的寝殿传来。她警惕地站起身质问:“谁?”话音未落,便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窗外闪过。沈霜照一想,暗叫不好。急忙跑到隔壁寝殿,果然,她的剑不见了!
她急忙跑出去追,这是她爹留给她娘的唯一遗物,若是没了,她便真成了“罪人”。
“忧儿不困吗?”凌烟靠在床头,洛忧躺在她怀里,虽然一声不吭,可眼睛倒是睁得大大的。
洛忧摇头:“不困。”
“不行哦,小孩子要早些睡觉方能快快长大。”凌烟抚着她的头发,好声好气地哄着她。
“以前我娘亲睡觉前都会与我说些故事,凌烟姐姐,你也给我讲吧。”洛忧怕生,可凌烟那么温柔,不到半日她便放下了戒备,都会对着她撒娇了。
提到洛忧的娘亲,凌烟愣了一下,犹豫了好久才试探着问:“忧儿,你娘对你好吗?”
“那是自然。”洛忧突然从她怀里起身,“她是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
凌烟笑了笑,又问:“你爹呢?”
“爹爹对我自然也好。”
“这般便好。那——你爹对你娘好吗?”凌烟旁敲侧击地想探听些陆清容的消息。
洛忧点点头:“他对我娘可好了,不过……”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不过我娘对他没对我好。”
凌烟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这是自然。”自言自语道,“陆清容这般冷漠的人才不会对洛骥好。”
“陆清容是谁?”洛忧疑惑的问。
闻言,凌烟微怔:“你娘不叫陆清容?”
洛忧点头:“她是姓陆,可是不叫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