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咱们是不是该去跟老太太道个安再走?”邢夫人看了看旁边敕造荣国府的大门,迟疑地道:“这么一声不吭地走,怕是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有碍您的名声。”
贾赦诧异地看邢夫人一眼,心道这时候你倒是懂事。他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昨日我已跟老太太辞行过,今日就不必再打扰她老人家了。你们随我在门外行礼便是了。”说罢,当先来到敕造匾额下面,躬身行礼。邢夫人、贾琏他们面面相觑一番,抽着嘴角跟着也学了。
他们弄了这么一出,可把门上的门子们吓得不轻,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大老爷这是要干什么啊?!忙有人便往里面报信儿,剩下的便全躲在门后,他们可不敢受主子们的礼。
门子进去报信儿,等到贾政急匆匆走出仪门的时候,贾赦他们早就走得没影儿了,急得政二老爷直跺脚。若是旁的时候,他还能派贾琏去问问,可如今连贾琏也跟着跑了,这可怎么办?
找娘去!
总之,二老爷从没想过劳动自己追上去问问。
赦大老爷却不管那些,在马车上颠簸了两个多时辰之后,终于到了目的地。方下马车,便看见庄子的管事迎上来,恭敬地施礼请安。
贾赦一看见他,不由又红了眼眶。强自抑住激动的心情,双手稳稳地把人扶起来。不怨赦大老爷眼窝浅,实在是再见到这人,让他有些难以自抑。这是他的生死兄弟啊!
这管事名叫周奇,乃是他祖母留给他的人。当日,他被判充军边地,追随他前去的便有这周奇。他能活着从战场上下来,靠的也是这几个祖母留给他的人。是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住了他的一条烂命。这些,都是他欠过的债!
这辈子,也许他还会上战场,却绝不会再做一个躲在别人身后的窝囊废。
“呵呵,自从祖母去了,我便再没来过这里。今日乍然见到旧日场景,让我……”贾赦自知失态,忙眨了眨眼睛说道:“这么多年了,这里倒是没有变化,辛苦你们了。”
说着,他拍拍周奇的肩膀,率先走进庄子。贾赦并没说谎,这个庄子的一草一木,都记录这他跟祖母的幸福时光。这也让他二十余年不曾踏足此地,怕得就是触景伤情。如今重游故地,再见故人,他心中的悲喜交加,真是难以言喻。
好在如今的贾赦历经两世,从庄子门口到正厅的路上,便已经控制住情绪。债是要一点点还的,若是太过急切了,说不定会吓着人家。左右他还有时间,慢慢还便是了。
用罢一顿农家味道十足的午饭,贾赦便打发女人和女孩们去午睡,独留下两个儿子与周奇说话。
“旗子,这是我两个儿子,大的叫贾琏,今年二十,小的叫贾琮,三岁。琮儿还小,每日有人带着玩儿便是了。琏儿却是耽误不得的,明日起我要教他些东西。庄子上若是有年龄相仿的小子愿意学,也尽管到我这里来。有些东西,一个人练着苦,一堆人就不觉得了。”
贾赦边说,边拿目光撒么一脸懵懂诧异的贾琏,心里明白大儿子定在腹诽着什么。
琏二爷此时的心情,是哭笑不得的。老天爷啊,他这一事无成的爹,竟然要教他东西!!!他老人家能教什么,会教什么?或者说,他老人家会什么?!吃喝玩乐抱女人?这不用他爹教,他也门儿清着呢,好么!
第四回别怀疑贾赦是亲爹王熙凤主仆聊闲话
贾琏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遭受这样的折磨。是的,折磨,来自他亲爹的折磨!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那一日,从京城赶百十里路到小汤山,即便是坐着马车,其实还是挺累的。贾琏天刚擦黑的时候,便带着凤姐儿洗洗睡了,心想有什么事全都明儿再说吧。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不,是这天半夜的时候,他便不得不从媳妇的软玉温香中爬起来,被人带到了黑漆漆的晒场上。起先夜半三更地被叫起来,贾琏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呢,着急忙慌地小跑着过去了。谁知他爹嘛事儿没有地跟那儿站着,好悬就让他一口气没喘上来。
“老爷,这时辰唤我来,可是有什么差事吩咐?”纵然心里再不情愿,孝顺儿子还是要当的,贾琏躬身施礼,问道。
“昨儿不是说了么,要教你些东西,就从现在开始。往后,你每日都须此时起身,先负重绕场跑二十圈;然后早饭过后,便是这些项目,我会教你如何训练。”贾赦指指晒场中间,不知何时搭起的木墙、木桥等物什,说道。
贾琏的一双桃花眼早已瞪圆了,却听他爹还没说完,接着道:“除此之外,上午还要举石锁,开弓等,直到用午饭;用罢午饭休息一个时辰,然后就要扎马步一个时辰,刚开始就不必负重了,日后再加吧;扎完马步休息一刻钟,就由你周叔他们教导枪棒骑射之术。”
这还是不是亲爹了,亲爹能这么照死里整儿子?!谁知,他爹只是顿了顿,下面竟然还有安排,琏二爷却已经眼前发黑了。
“用罢晚饭之后,略歇半个时辰,仍旧要负重跑二十圈;另外,还有……”赦大老爷恍如没看见儿子生不如死的脸色,心道儿啊,别怪爹太狠心,想要成材就得下狠功夫。当年,爹没能把你培养成材,是爹对不起你,这辈子咱说啥都得当回别人家的孩子。
“还有?!”贾琏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问了一句,这已经一天到晚没个闲工夫了,还有,难道连觉都不给睡了?亲爹,您可真是亲爹啊!
赦大老爷摸了摸下巴,干咳一声,道:“是的。还有,你要学会游水,就在山下那条河里学吧。不会没关系,爹教你。还有,每五天一次负重越野,每十五天一次野外生存。呃,差不多就是这些吧,旁的等我想起来了再说。咦,琏儿,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你怎的哭了?”
贾赦第二世出身军校,这些训练科目还是比较实用的。二十岁虽然已经晚了些,但还是能练出来的。让儿子先练着,若真是扛不住了再说。
琏二爷头顶金星环绕、泪眼婆娑,其实……他果然不是亲生的啊。还什么想起来再说,就这些就要了小命了行么!
只是,不等他反驳讨饶,边上便过来两个小伙子,还没等贾琏反应过来呢,身上已经多了件沉甸甸的马甲,和两条绑腿。那是……真沉呐!
周奇在边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爷,忽然有了种多年不见,当刮目相看的感觉。
昨日,贾赦的一声令下,庄子上的工匠们便连夜弄出了场上的这些东西。就在小子们没来之前,这位爷还亲自上阵给他们演示了一番。虽然动作生疏得很,却也能看出这是极佳的锻体之术,很适合用在军中。为此,他特意将庄子上的半大小子们都叫了来。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爷居然自己也跑到队伍里,跟着练了起来。这都四十出头了,能消停些么?回头再闪着腰!
是的,训练儿子的同时,贾赦也没忘了自己。他如今的身体,多年浸y酒se,就是个样子货。若是再不好好练练,还怎么上战场为儿女们搏个富贵依仗。
贾琏虽然自幼丧母,可有贾母和王夫人惯着,那也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那受过这个罪啊。绕着晒场还没跑到半圈呢,就已经闪腰岔气,迈不动腿了。有心想停下来偷懒吧,身后忽然被推了一把。他瞪着眼看过去时,时刻便泄了气——是他亲爹推的。
这也让琏二爷吃惊不小,他实在没想到他爹居然就跟在他后面跑,这到底是演哪出儿啊?暗暗叹一口气,贾琏认命地又跑起来。甭管他爹是抽什么疯,他这当儿子的也得陪着啊。
儿子,贵在认命!
王熙凤醒来的时候,见贾琏不在,便问平儿道:“二爷被大老爷叫了去,现在还没回来?你妹差人去问问怎么回事?可还会来用早饭?”她是知道贾琏半夜被叫走的事,心里对公爹的事多十分不耐烦。
“没回来呢,我方才叫人去问了,没见着大老爷和二爷,只说是用罢晚饭才回来,让您不用等了。我听说,是在南边晒场上,不知道干什么呢。”平儿打了水来伺候凤姐儿起身,边为她梳理发髻,边回道。
“嘁,不是说来侍疾么,有跟院子里侍疾的么?他啊,干脆就是折腾人。”听说贾琏是在外面,不是在屋里不知跟谁窝着,王熙凤便放心不少,“罢了,不理他们那些事,咱们用饭。用完饭之后,去那温泉池子里泡一泡。”
平儿一听就乐了,喜道:“那敢情好,奴婢伺候着您,也享受一回。听说啊,这常泡温泉,对女人的皮肤是极好的呢。”
“可不是。”王熙凤点头,她冲平儿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些,低声道:“尤其是这小汤山的温泉,这可是极难得的。不说旁的,单就这山顶上,可是立着皇家的行宫呢。多少年了,小汤山的温泉庄子只听说过要买的,何曾听说过谁要卖的。”
“如今手里有这温泉庄子的,哪家不是名门大族,开国的勋贵。听人说,当年太.祖爷占了前朝江山的时候,把这山上的庄子都分给大功之臣了,等闲的功臣勋贵都摸不着呢。就连咱们王家,也不曾得呢。我那位好大伯前些年便想卖,可谁会卖给他啊。”
说到这儿,王熙凤叹了一声,凤眼发光地道:“却没想到,咱们家这位大老爷居然还有这样的家当,倒叫我吃惊了。我昨日粗粗地转了转,这庄子可比寻常的强得多呢。你说,这庄子若是咱们的……”那该多好啊!
这话平儿并不敢接,只静静地听她家主子批讲,“经过这一回,我才想起来,咱们府上的财主,除了老太太和太太,大老爷也不遑多让啊。听说,当年先太夫人的私房,最后都留给大老爷了呢。我原先还当是以讹传讹,如今看来啊,怕是真的呢。”
若真是如此,日后对她那公爹的态度,怕就该扭转一二了。她虽不待见那没用的纨绔公爹,可她待见银子啊。
她王熙凤管家,除了那当家奶奶的威风,还不是为了捞银子。可这一年多来,她早发现偌大荣国府竟已是寅吃卯粮,别说让她捞银子攒私房了,说不得竟还要赔了她的嫁妆进去。若非如此,她也不能听了周瑞家的主意,干起了拿月钱放印子钱的买卖。
主仆两个说了一阵闲话,便相携泡温泉去了。往常在府里,王熙凤整日管家理事,忙得很,如今忽然闲下来,颇有些不适应。她又不愿到婆婆邢夫人跟前奉承,跟平儿闲话了会儿子,干脆就又躺下睡了。
这一睡,便到了月上中天,才被一阵嘈杂的动静闹醒。王熙凤拧着眉,正打算问是怎么回事呢,便见平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嘴里还嚷着,“奶奶,您快去看看吧,二爷、二爷他、他出事了呀……”
“什么?”王熙凤猛地打个激灵,什么瞌睡也行了,也不管自己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连鞋都顾不得穿好,便要往外跑。嘴里还急问道:“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啊?好好的,怎么就……”
“奴婢也不太清楚,只瞧见二爷是被抬着回来的,好像、好像已经人事不省了。”平儿抱了件斗篷追上器,边为凤姐儿包严实了,边说道。其实,她也不知具体出了什么事,只是此时贾琏的样子,看着实在是吓人,这才赶忙来回她奶奶。
“就说不来这鬼地方,非要来,非要来,可真是冤孽!”王熙凤脚步飞快,嘴里也不停着嘟囔,离着老远便嚷道:“怎么回事,二爷怎么了,可请了大夫?”
贾琏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腿肿得厉害了些,身上淤青多了些,体力透支严重了些罢了,刚刚开始训练,这种情况不足为奇。况且,周奇把他送回来之前,已经泡过活血化瘀、恢复体力的药浴,还按摩过筋骨关节了。此时没什么动静,不过是睡死过去罢了。
却没想到这事惊动了琏二奶奶,周奇倒也不瞒她,将事情一说便带着自己的人走了。留下一个王熙凤,在那里惊怒交加。
第五回凤辣子闹事要立威没想到失算关禁闭
贾琏比赦大老爷年轻了近二十岁,他都被折磨得不省人事,那就更别提大老爷了。今儿一天,凡是贾琏做的训练,贾赦也跟着照做一套,此时也只剩下摊床上喘气儿了。
不过,他到底经历得多些,心中又较着劲儿,到底没像贾琏似的睡死过去。所以,周奇来报信儿的时候,他正倚在炕头,就着炕桌又写又画地不知在做些什么。
“爷,后边琏儿家的闹起来了,非要连夜带琏儿回去,这会儿正闹着呢,怕是就要闹到您跟前儿了。”
贾赦搁笔抬头,揉了揉晴明穴,蜡烛点的再多也比不上电灯啊。提起他那个儿媳妇,贾赦是真恨不得儿子立刻休了她,只怜惜他那小孙女尚未出世,且容她几年罢了。
“闹?先关几天再说。这都到了老子的地盘儿,可就由不得她想走就走了。”赦大老爷靠着迎枕伸了懒腰,长长地舒了口气,“若是关着还不消停,那就饿几顿清清火。”
周奇点点头,领了命出去办事了。这事儿原不该报到爷这里的,只是他媳妇去请示太太,结果就被一竿子支到这儿了。
话说,王熙凤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周奇走了之后,她上前小心地掀开贾琏身上的衣裳查看,一看眼泪就下来了。这是去做什么了训练啊,早上人走的时候还白净光捻,可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了!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多处磨破皮的地方,尤其是那肩膀、那腿,都肿得不像个样子了。
别管名声、才学、人品如何,贾琏单从外表上来说,绝对算得上唇红齿白、玉树临风的。王熙凤对他那么着紧,多少也有这幅皮囊的原因。可此时的琏二爷……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啊!
“这、这还是亲爹吗,怎么能下得去这样狠的手。”王熙凤一手拭着眼泪,一手轻触贾琏身上的淤青,口中咬牙切齿地说道:“去,叫人备车,咱们不在这儿呆了,回府见老太太。”
平儿在旁边看着贾琏那样狼狈凄惨,也在跟着掉眼泪。一听凤姐儿这么吩咐,忙应了一声跑出去叫人。她也知道她主子话里的意思,见老太太做什么?告状呗!
只是,她的行动并不顺利。差事吩咐下去,来旺气势汹汹地去了,没一会儿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平儿一看他那样子便知道,坏了!这会儿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
果然,来旺儿“呸”了一声,扬声恨道:“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眼里头只有老爷,全不知二奶奶的厉害,竟然说二奶奶支使不动他们。不但不给套车,还把我给打出来了,你看……”
他是王熙凤的陪房,平日在荣国府虽比不得几位管家,却也是有牌面的人物,何曾被人这样敷衍怠慢过,心中的不服不忿就别提了。是以声音提得有些高,就是要里面的凤姐儿听见,好撩起火来,好好烧一烧那些不开眼的呢。
凤姐儿心里本就有气,一听这个可不就爆炭似的冲出来闹了。她是打定了主意,今儿是定要走的,这不光是她心疼自家男人,更是为了她的权威和体面。此番她若是忍气吞声了,让旁人如何看她,她如何还能管理家务,还怎么让人又敬又怕?!
她凤辣子的威名,岂不是就要一朝沦丧!
“叫上人,操板子,跟我走。”王熙凤立着眼怒喝一声,一马当先地去找场子。她就不信了,就凭她这主子的身份,还有谁敢在她面前炸刺儿的。以往她的名声没传到这儿来,今儿就叫他们见识见识。
当然,还有一层是为了立威。自打来了这儿,王熙凤就把这庄子当成了自己的,既然是她的了,那自然就要捏在自己手里,立威就是少不了的手段。
只是,王熙凤没想到,还真有跟她炸刺儿的,而且还不少。甚至,她这么大张旗鼓的,连院门都没能出去。所以,威没能立起来,她虽然是个女人,却有点萎了……
“琏二奶奶,您也别为难我们。这黑更半夜的,若是放了您乱走,真出了事,我们可担待不起。方才,我已经让人去请示太太了,很快便会有回话儿的,您且等等吧。”说话的是周奇媳妇,便是她带人将堵了门。
“另外,那些家伙事还是小心些,万一误伤着了您,怕是不太好。”说话间,她瞄一眼王熙凤身后张牙舞爪,操着板子的下人们,笑着说道。
“哟,这话儿说的,怕伤着我,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想得周道啊?哼,奶奶我就站在这儿,哪个敢误伤我的,只管上来。来旺,不用管他们,若是有敢拦阻的,只管给我打,打死打伤不论。”王熙凤气得冷笑一声,瞪着周奇媳妇的眼神儿像淬了毒。
来旺儿方才受了气,这会儿早憋着报复回去呢,听了凤姐儿的话,登时便举着板子冲出来,要为他家奶奶开路。有他家奶奶撑腰,此时不报仇还更待何时呢!
周奇媳妇见状也不惊慌,来旺儿的板子挥过来,她并不看在眼里,一抬手竟然给接住了。然后也不见她有何大动作,只一抖手腕,来旺儿就脸红脖子粗地倒退了几步。
“琏二奶奶这么干,怕是不太合适吧。我们虽然是任打任骂的下人,可从来都不归荣国府管,您的手呀,伸得太长了些。拦住他们,若有敢闯的,全都卸掉膀子捆了。”她也是一挥手,身后带来的人便也跃跃谷欠试地涌上前。
“你……”见到这个阵势,王熙凤直气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好悬没厥过去。她何曾受过这个啊,被个下人撅面子不说,竟还敢跟她动手了,还有没有天理了!硬咬着嘴唇挺过来,王熙凤恨这恶婆娘的同时,更是恨大老爷恨得牙根儿痒痒。
此处是贾赦的庄子,庄子上自然就是贾赦的人,敢这么跟她对着干,可不就是贾赦给了他们胆子么。什么不归荣国府管,贾赦的什么不是荣国府的,居然敢说她手伸得长!?
这话要是被老太太、太太听见了,哼哼……吃不了兜着走吧!
“好,好,好……好!今儿这就是阎王殿,奶奶我也要闯一闯,我倒要看看,有谁,敢来误伤。”王熙凤冷笑一声,一把甩开平儿的扶持,迈步就往前走。她是笃定了,绝没人敢动她一根头发丝儿的。
可惜,她又错了。
本来,王熙凤这么想倒没错,再怎么样她都是贾琏的正室,庄子上这些人即便是不听她的,却也绝不会对她动手。不过……周奇跑得有点儿快啊!
周奇媳妇得了贾赦的话,当然不会跟王熙凤客气,她连来旺儿打过来的板子都能接住,就别说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了。王熙凤再泼辣,那也是在嘴皮子上,在心思上,论到动手她可就歇菜了。一个照面就被周奇媳妇擒住膀子,后脖颈上挨了一记手刀,晕了。
“啊,奶奶……”平儿惊呼一声,就往凤姐儿扑过去。她是真没想到啊,这些人竟然真的敢这么干,敢对二奶奶如此无礼,这、这、这这都让她不知道怎么好了。
王熙凤的人也都傻在那儿,他们和她们都已经习惯了耀武扬威,这怎么忽然就变画风了呢?!
“都拿了关起来。”周奇却不管他们的心灵遭受了多大打击,一声令下便将人全都拿下。
做这一切,周奇根本没有一丝犹豫、顾忌。严格上说,他们这些庄上人,还真跟荣国府没多大关系。他们乃是当年先太夫人娘家的人,只因先太夫人家后继无人,这才归了贾赦,根本就不在荣国府的名册上。这,也算是先太夫人给孙儿留的一点班底。
王熙凤这里闹得动静不小,邢夫人自然也是关注着的。一见去听墙角的王善保家的进来,连忙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她闹到车了没?回去了没?”在邢夫人看来,王熙凤这一闹定然不会无功而返。
“哎呦,太太,可了不得了呢。”嘴上虽说得吓人,王善保家的却一脸的兴奋欣喜之se,连行礼都忘记了,喜滋滋地凑到邢夫人身边,又故作神秘地道:“嗨,别说是车了,您猜猜,二奶奶现如今如何了?”
邢夫人没好气地嗔她一眼,啐道:“猜什么猜,还不快说。”光是看这媳妇的脸se,她便大概能想到,看样子那小王氏怕是吃了亏,而且还不是小亏呢。
王善保家的也看出主子没有动怒,却也不敢再卖关子。当下便绘声绘色地将方才的情形讲给邢夫人听,边说边觑着邢夫人的表情,果见她主子脸上有了笑模样。她便知道,小王氏倒霉,定能博得主子一笑呢。
“老爷可真是……”下面的话,邢夫人没说出来,也她自己知道是怎样。
不过,嫁进荣国府有些年了,这还是她第一回觉得……咋这么舒坦呢!
第六回为抱腿兴建水泥窑年礼至如海送厨娘
处置了王熙凤的事,贾赦并没有放在心上,每日除了做些训练,就是歪在炕上画图。他既然想给儿女们当靠山,自然就得有权有势加有钱,少了哪一样这腰杆子都不硬。
如何赚银子大老爷不愁,他脑子里的好东西很多,拿出哪一样来都是赚钱的好门路。他要发愁的,是如何才能有权有势起来。
想当年的荣国府,的确当得起这四个字,而现在的荣国府却不同,也就剩下一个名字好听,跟有权有势可一点也不沾边了。
那么,如何才能重新有权有势起来呢?!贾赦很有自知之明,即便是多活了一辈子半,但以他这文不成武不就的德行……除了找一条金光灿灿的大腿抱,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了。
那么,怎么才会有一条金光灿灿的粗大腿给抱呢?自然要有个投名状,以证明自己的价值。男人嘛,总要展现点资本,才有吸引力,有魅力不是。
他此时正画着的是水泥烧制的图纸,上面配以简明扼要的说明,力争能做到让人一目了然。这个,就将是他递给那位爷的投名状。
记忆之中,明年六月开始,洞庭湖、鄱阳湖水域将连降暴雨,致使长江流量暴增,本朝立国以来最大的洪涝灾害悍然来袭。大灾之中,工部处置不力,再加上那些豆腐渣一样的堤坝,最终在滔天洪水之下多处堤坝决堤,江南的膏腴之地转眼变成了泛滥泽国。
更兼之,大灾之后有大疫,灾情都没能控制住,疫情更是措手不及。不说旁的损失,单是死于明年灾疫之中的人数就赫然数万,当真称得上是尸横片野。
这样的大灾,朝廷自然要派人、派银子赈济的,可惜如今还坐在皇位上的太上皇所托非人。本就是杯水车薪的赈灾钱粮,在一层层的盘剥之下,竟无一分一毫落入灾民手中。如此民不聊生,自然会有揭竿而起的,两个月间半个江南都差点倾覆了。
虽然灾民的暴乱被镇压了下去,可太上皇的声誉和威严大打折扣,就快能跟史上极个别暴君、昏君比肩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老人家干脆一病不起,表示再无精力与能力主持朝政,不得已禅位于儿子。这样,才有了日后那位“专注抄家二十年,有钱要给朝廷花”的乾元帝。
当然,太上皇的禅位在贾赦看来,也许真的有身体原因,可更多的怕是为了要扔掉这烂摊子,推个倒霉儿子出来当替死鬼。不过,他老人家的眼光素来不怎么样,挑来挑去就挑了个最会扮猪吃虎的,日后再想要重掌大权,高居幕后却是不能了。
现在这个时候去再返工堤坝等水利工程已是来不及了,贾赦也不会懵头懵脑地去提豆腐渣什么的得罪人。这些水泥是为了日后加固堤防,堵决口准备的,只希望到时候能物尽其用,减少灾民的损失。
贾赦画的这个图纸,是最简陋的水泥烧制设备,不过几晚的功夫便完成了。当他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正好听见周奇在门外唤了一声“爷”。
“你来得正好,工匠们都找齐了么?”大老爷将人让进来,一面欣赏自己的杰作一面问道。
周奇忙一躬身,回道:“正要跟爷回禀,工匠是都找着了,只不过如今就要过年,又是天寒地冻的,虽然出了极高的工钱,可工匠们都希望能缓一缓,过了初五再开工。”他边说着,边拭了拭额角的微汗。
这几日不光是他忙活得脚不沾地,这庄子上旁的人也被这位爷支使得不轻。眼看着就到年根儿了,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却不是为着置办年货,而是为了满足这位爷的各种突发奇想。这不昨儿还没提过,今儿就要找几十个工匠,若非他还有点办法,还真当是这位爷是难为人呢。
“哦,要过年了啊。”贾赦愣了下,一拍脑门儿,恍然地叹了一声。在他那‘梦’中,人们对年已经越来越淡漠,连他也受到影响,都没注意到今儿个已经是腊月十三了。
想到过年的事,大老爷心中不由一动。每年正月初一都要进宫朝拜,他以往都是应付事儿,如今既然打定主意要抱大腿,倒是得在朝拜的贺礼上花点心思了。恩,这个他还得好好想想,此时还是先说水泥工坊的事。
贾赦沉吟了片刻,道:“这样,开工还是要开的。你告诉他们,即日开工的话,整个正月都是双倍工钱。另外,除夕到初五放假,到时工钱照算,还会发给他们一些肉蛋布匹之物充做年货。”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今匠人们的生活可不滋润,他开出如此高的工钱和福利,想来能让他们踊跃起来。不是他要强人所难,实在是明年的涝灾已迫在眉睫,大老爷是一点工夫也不愿耽误。水泥是好东西,能多备一些就多备一些。
周奇听了一颔首应了声,刚要退出去时,又听贾赦说道:“旗子你等等,我……再开张单子给你,帮我把上面的东西备齐。”他闻言转身回来,便看见他家爷伏案奋笔疾书的身影。
这真是……陌生得很啊!
自从先太夫人去世之后,这位主子爷便没了约束、动力似的,彻底堕落颓废起来。以往虽然也是稀松平常,可因着先太夫人的督促,到底文武都没落下。而这些年,听闻这位爷再没拿过兵器,就连笔墨都少有碰过了,整日里就知道泡在女人跟玩意儿堆里,将纨绔风流贯彻到底。
可是,这回到庄子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每日里不是参与训练,就是窝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竟再没干那些沾花惹草的事情,让他刮目相看之余,心里更有些忐忑。实在是他不知这位爷受了什么刺激,又能被刺激多久。万一这样的状态维持个三五天就戛然而止,让他在看到希望之后再绝望,那滋味可就难受喽。
当然,能见到贾赦如此,周奇心中亦是欣慰的。当年先太夫人临终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位小爷,将他们夫妻叫至病床前再三再四地嘱托。感念老夫人的恩情,他们夫妇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
他们并非荣国府的下人,更不受当时的太太贾史氏待见,况贾赦这人也跟他们不亲近,常常登门去请安都见不着人,慢慢地他们也寒了心,只尽到自己的本分,旁的事却不去白献殷勤了。只是心中每每念起,便觉得愧对老夫人。
好在,赦大爷如今有了幡然醒悟、浪子回头的兆头,周奇为今想的便是尽量都顺着这位爷,让他尽情地持续着这种受刺激的状态,最好能够天长地久起来。是以他接过单子来,连看都没看就一口应下,充满干劲儿地走了。
赦大老爷望着周奇的背影,失笑着摇头。他也知道,自己的变化有些突兀,可对着这个曾为他挡过刀子以命相护的旗子,他并不想带着张面具。索性旗子并不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不会问起他怎么变了,他便也当不知道好了。
因着工钱给的足,又许诺了假期和年货,工匠们欣然开工。如今虽是太平年景,可泥腿子的日子不容易,能做下这样一单生意,老婆孩子都能过个肥年,他们辛苦些心里也高兴。
水泥窑就建在庄子后面不远处的山坳里,前些时候贾赦亲自去看过,那里有丰富的石灰石和粘土资源,正适合水泥窑就近取料生产。贾赦也知道这样会造成污染,但如今他也顾不得了,先把明年的天灾人祸对付过去再说。
贾赦不知道那“梦”中的滔天洪水会不会真的来,只宁可信其有吧。况且,水泥这东西于工程营造上是重要物资,建筑、水利、国防等等都少不得它,相信那一位会看到它的重要性。
至于水泥是不是个梦,这个贾赦已经证实过了,如今他书房当中就摆着一块水泥的凝结物,乃是他昨日带着人将就烧制出来的。他挑的是速干水泥的配方,这水泥的硬度和凝固速度都相当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救下那些豆腐渣一样的堤坝啊。
想着那一位接到自己送上的,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功劳,还能不大大方方地伸出大腿来,任由自己这样那样地抱来抱去,赦大老爷情不自禁地有些小得意起来。老爷他虽然文无状元之才,武无将帅之能,可朝廷股肱之臣什么的,还是唾手可得啊!
后山的工程正热火朝天,京里荣国府贾母等人,也接二连三地派人来叫贾赦等回去。这眼看就要过年了,也不知这人发得什么疯,跑到城外庄子上竟然不知道回来了。
贾赦他们刚走的时候,贾母还颇有些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整日里又有孙儿宝玉和外孙女黛玉承欢膝下,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了。她偶尔提起大房来,也是想起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没了他们俩里里外外地管事,荣国府很是乱了几天呢。好在王夫人及时出山,这才没出什么大乱子。
眼看着就是腊月二十三了,那一家子竟然还不见影子,贾母这才着急起来。赶明儿就是小年儿了,府里的长子嫡孙却不在家,这叫族人如何看她这个老太太??
于是,这日一大早贾母便对赖大家的吩咐道:“叫你男人亲自跑一趟,让他赶紧带着人回来。也用不着跟他客气,只说若是耽误了年节,仔细我骂他。”
两人正说着的时候,鸳鸯听了外面小丫鬟的回话,笑着进来道:“呵呵,老太太正说大老爷呢,大老爷就派人回来收拾院子,说是今儿晌午就能到家。可见是老太太的话灵验,再心想事成不过了。”
贾母一听也乐了,不过却非因为大儿子回来,而是鸳鸯这话讨了她的欢心。对贾赦的回归,她只微掀着嘴角,不着痕迹地啐了一声,“哼,总算还知道点轻重。”
随即,她便将这事撩开,转而问道:“宝玉和黛玉起了么?若是起了,便让他们到我这里来用早饭,今儿特意准备了些南方的小点。黛玉想是一定喜欢,让宝玉也跟着沾光尝尝鲜。”
扬州林如海的年礼昨日方送到,其中有一个专做扬州点心的厨娘。虽然女婿信上说是专门送来孝敬岳母的,可贾母心里清楚,他为的还是女儿黛玉。此举让贾母心中颇为不满,认为女婿完全是多此一举,黛玉是她敏儿的亲闺女,是她的的亲外孙女,她还能亏待了黛玉不成?!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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