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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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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当年敬大老爷常干的事,却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又重操旧业。小时候贾敬曾在老国公夫人身边养活过几年,那时候的贾赦很调皮,没少被大哥哥这样教训。

“哎哟,大哥哥为何下此毒手,快松开,耳朵都要掉了……”赦大老爷被拧住也不生气,左右他敬大哥哥手上并不曾用力,只是故作疼痛地求饶。

贾敬十分没好气,不曾放手不说,反而作势用力地拧了拧,训道:“你个混帐的,看我为你家忙成那样,不说帮忙竟还看我笑话……”

只是,敬大老爷还没训完话,便被一声厉喝打断了,“贾敬,你在干什么,还不赶紧放手。以下犯上,你成何体统?!”

此时天色已晚,两位大老爷也没进屋,现在荣禧堂的角落里说话,听闻此言登时都望了过去。尤其是敬大老爷,心中暗道:这谁呀,在老贾家这一亩三分地上,竟然敢这么跟他敬大老爷如此叫嚣嘿!

贾敬不知道来者何人,赦大老爷却是头一个字就听出来了,当即便拂去了贾敬的手指,笑呵呵地望过去。

果然,来的真是当今圣上宇文祜祜。身后除了贴身伺候的怀仁,还有两个身着武士服的,正是贾琏和贾蓉两个。想来,宇文祜能不惊动荣国府便闯进来,少不了这两个小子带路。

“微……”贾敬此时也认出来了,赶紧一撩衣袍便要跪下行礼。只是半道儿就被怀仁给拦住了,知道圣上并不喜人知道他出宫,一切礼数就暂免了。

赦大老爷则不管这个,欢蹦乱跳地来到宇文祜跟前,问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还带着琏儿和蓉儿,可是听说我回来了,特意过来找我的?我还说明儿就进宫去呢,咱们也有几日没见面了,我有些好东西想跟你说说呢。要不改天你也跟我去庄子上,那儿可暖和了……”

一到冬天里,大老爷便不爱出门儿,又有宫里的两个圣人放纵着,便干脆请了长假,不但不去工部照面儿,便连早朝也不上了。小汤山那儿是个温泉庄子,赦大老爷又改造了地热体系,是个冬日猫冬的好所在,是以到了那儿贾赦便不怎么出门,便连皇宫也少去了。

在庄子上有儿有女有孙女的时候,赦大老爷倒也不怎么觉得,可此时乍然见到了宇文祜,便忽然发觉自己竟是对他十分想念。一看见他出现,便情不自禁地跑过去卖乖。

皇帝陛下却哼了一声,并没给他好脸儿。赦大老爷瞅他那眼神儿,分明是在说“等会儿再跟你算账”,一时之间有点儿懵,不知道自己怎么惹着他祜祜了。

“贾敬,你也是两朝的老臣了,当年又是正经进士出身,怎么念了几年经之后,便连规矩也含糊了?荣侯乃是太上皇钦封的一等侯,爵位在你之上,你虽是他同族堂兄,却也不该如此以下犯上。毕竟,国法大过家法。”宇文祜来到贾敬面前,沉着声音斥道。

叫你手贱!贾敬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异样,忙躬身认错道:“是下官无礼了,您的教诲,下官日后定当铭记在心,绝不敢再犯。”

得,当今也不知道是吃了恩侯什么药,当年做伴读时便护得紧,他就没少被扔白眼。后来这二十来年倒是疏远了,可这几年就又护上了,倒比当年还变本加厉,跟眼珠子似的,旁人拧一下都不行。

赦大老爷却不以为意,拉着宇文祜就往隔壁侯府去,嘴里还嘟囔着,“这有什么的,大哥哥也没使劲儿,你看,连红都没红呢。倒是祜祜你,哪回敲我脑门儿不是下了力气的,又疼又红不说,说不定还得起个大包包。走,走,这么冷的天,跟我去家里暖和暖和……”

贾蓉在方才圣上喝斥的时候,便已经为祖父捏一把汗了,此时见赦叔祖将圣上拉走了,才长出一口气,抹了抹额角的汗渍。他看了看贾琏之后,便紧走两步来到祖父身边,将人扶住了道:“祖父,方才可吓着我了,往后您可别再跟赦叔祖动手动脚了……”

贾琏本已经举步要跟上他老子,闻言淡淡地睇了贾小蓉一眼。这孩子在特种营里近一年,虽然已是大有长进,可身上的纨绔性子还尚在,且得好好磨练磨练才行呢。别的不说,至少每日的十里越野,负重就得加倍才行。

“不会说话就别胡说,什么动手动脚,词不达意的,这些年的书都白念了?”孙儿在自己耳边絮叨没瞧见,贾敬却注意到侄子那小眼神儿了,当即便咳了一声打断孙儿,装腔作势地训斥道。

圣上对那什么特种营保护得十分严密,蓉儿便是回家也从不曾说过什么。可贾敬却是从贾赦口中探知了一二,明白那里面的训练苦得很,而且艰苦程度全凭教官的心情。这小子嘴秃噜乱说话,若是叫琏儿记上一笔,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熬了。

唉……他可怜的孙儿,当初那玉面朱唇佳公子的模样,现在愣是被练得又黑又壮武二郎似的。

琏二爷向贾敬躬躬身,迈大步追上圣上和他老子,一挨得近了便听见……

“我敲你那是天经地义的,就你那经常不着四六的性子,不敲得重一些,怎么能长记性?”宇文祜一点儿没给赦大老爷留面子,冷哼一声道:“怎么,我敲你你还不满意了怎么着?出去打听打听,便是我几个儿子,也不是哪个都稀得敲的……”

呵呵!贾琏闻言眼神闪动,正对上身侧怀仁递过来的目光。琏二爷发誓,他绝对从这公公的眼神儿里,瞧见了——同情!

“那我又不是你儿子……”

等到了荣侯府落座,赦大老爷同宇文祜才停了拌嘴,大老爷问道:“你去了琏儿营里,这时候还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眼看着外面的天色,宫门差不多都要落锁了。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琏儿建议特种营也要训练海战,想要带队到海边寻个岛屿练兵去,所以我过来问问你的意思。”宇文祜说罢看向贾琏。

第八十二回贾史氏夜半哭祠堂琏二爷替父挡责难

海军陆战队!

这是赦大老爷听完儿子想法后的第一个念头,不由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儿子眼睛放光。他当初不过是为了锻炼琏儿的身体,这才将特种兵那一套用在他身上,也没指望他能凭这个如何如何。可现如今瞧着,这孩子倒还真有这方面的天赋,看看,都能举一反三了呢。

“对这个我也不是太懂,不过琏儿的这个想法挺好,倒是可以让他们试试去。圣上,另外我还想着,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到水师里去挑些人,再给几艘战船什么的,您看怎么样?”当着儿子的面,赦大老爷也不好叫宇文祜昵称,一本正经地说道。

虽然多有梦里的一辈子,但大老爷对练兵这档子事还真不太了解,不过是能比着葫芦画瓢罢了,能给的建议十分有限。但宇文祜同贾琏却都十分重视他的看法,闻言都是点头不说,两人还低声商量起来。

今儿宇文祜是听到回禀,说是特种营的训练已经初具成果了,所以才下了早朝便赶过去视察。而特种营的官兵们也没叫他失望,一场演习下来,成果很是喜人。宇文祜大喜之余,叫了贾琏等军官近前说话,就说到了方才的话题。接着又听说贾赦回来了,这才不顾天色已晚,仍旧赶过来。

赦大老爷在一边旁听,偶尔也会插句话进去,话虽然不多,但多都能说到点子上,是以君臣三个便相谈甚欢。倒是贾敬、贾蓉祖孙两个,木着脸坐在那儿插不进话去,全然当了个陪客。

就在怀仁忍不住提醒他主子,时辰可着实不早了,若是再不回宫的话,怕是早朝都会被耽误了的时候,隔壁的荣国府喧闹起来,动静大得惊动了许多熟睡中的人。不多时,林之孝同宁国府的管家都赶来禀报。

出事了!

“隔壁怎么了,大半夜的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老太太不是闪了腰病在床上,也不怕吵着了她老人家?”贾赦嘴上是这样说的,可心里却明白,偌大的府邸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是贾史氏默许了的,便是她自己闹出来的。

林之孝一躬身,回报道:“老爷,就是老太太半夜醒了,硬要去祠堂哭老太爷去,怎么劝也劝不住。这会儿正叫着人抬了软榻,将老太太往宁府祠堂抬呢。如今,不光是咱们还宁府被惊动了,便是后街上的那些人也听见动静了,已经有人出来打听了。另外……”

赦大老爷见他欲言又止,不由冷笑一声,道:“另外,怕是附近的人家也惊动了,不少人都派了家人来瞧热闹了,是不是?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还嫌丢人不成?”

贾史氏如今怕是豁出去了,不把那笔银子弄到手上,不会轻易罢休的。或者,她还打着一并弄臭老爷他的念头。如今这世道,若是头上扣顶不敬祖宗的帽子,老爷他的前程也算到头了。甚至,子孙后代们都要受连累。

“倒是叫你看笑话了。”赦大老爷不好意思地向宇文祜笑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开始撵人道:“都这个时辰了,你赶紧回宫去吧,多少还能歇一会儿,也有精神上早朝。我家这边事多,就不留你了。”

这话说得实在不怎么见外,一屋子人除了宇文祜和怀仁,各个都暗暗瞥着赦大老爷。这人可是有点恃宠而骄了啊,怎么能这么跟当今圣上说话,若是被外人听见了,少不得要被扣上个大不敬的罪名。转而又关注着圣上的反应,若是勃然大怒了,还能赶紧求求情什么的。

谁知皇帝陛下竟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拍了拍大老爷,关切地道:“她是怎么回事,用不用我出面,或者把怀仁给你留下。”他虽然知道这个赦赦不好对付,可是对上贾史氏,赦赦有天然的劣势,不由便担心他胡来,弄得自己坏了名声。

赦大老爷立马摇头,干脆动手将人拽起来往外推,嘴里还念叨着,“用不着,用不着,你赶紧安心回宫吧,我这儿出不了事儿的。不用担心我,这只是个小场面而已,在我这儿就不是个事儿。快走吧,快走吧……怀仁,快点带你主子回去睡觉啦。”

宇文祜脸上颇为无奈,但见贾赦如此坚决,也便不再多留,嘱咐了两句之后就带着怀仁回宫了。只是,在路上他就吩咐了,命人盯着贾家的事,一发现有让荣侯为难的事,便赶紧报上来。

等贾赦他们赶到贾家祠堂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派灯火通明了,影影绰绰地不知站了多少人。

尚且离着还有些距离时,赦大老爷便能听见贾史氏哀哀哭泣之声,“呜呜呜……老太爷啊……你可带我走了吧……遇上那个不孝的,我是没法活了啊……便是他的亲兄弟,他也能狠得下心啊……我可怜的政儿啊,到现在都还没醒啊……祖宗们啊,你们可睁开眼看看吧……先老太爷叫存下来的后路啊,叫他毁了个一干二净啊……”

这一声声地悲泣、控诉,听在赦大老爷耳中还没什么反应,却已经让琏二爷森冷地眯起了一双桃花眼,面色冷峻地看向抱着个牌位哭得欢畅的贾母。

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二老爷挨得那一棍子又不是他老子敲的,明明是她自己一拐杖打的,如今倒是怪到了他老子头上。难不成她举着拐杖要打,他老子还得站在那儿等着不成?这事要真是他老子的错也罢,可明明都还没问清楚呢,凭什么就对他老子动手?

贾琏回来就问过林之孝,对傍晚祠堂的事很清楚。而且,公库那笔存银的去向,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如今见贾母如此编排他老子,又是哭又是闹的,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老子不守孝悌,不敬祖宗的。

“老太太,您这是做什么,明明都还伤着,何苦闹这一场呢?我不是说过了,等明儿就叫恩侯把事情说清楚,您有必要弄得这么惊天动地的么?这大晚上的,扰得整哥贾家都不得安宁。”贾敬这话说得可是挺重的,就差没直说贾母是个搅家精了。

敬大老爷心里确实挺烦躁的,白天就为了这一家的事忙了一天,傍晚更是忙活得不行,再加上陪着当今圣上呆坐了半宿。而此时,连个喘气儿的工夫都没有,紧接着贾母这里就又闹起来了。

被堂侄这么不客气的话说到脸上,贾母当即便是一哽,如怨如诉的哭泣声便是一顿,虽然旋即便接上了,仍旧叫周围来看热闹的族人想笑。甚至,黑影中的人群里,还真有不知是谁‘噗嗤’地笑出声儿来了。

贾母强忍住胸中的火气,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仍旧哭个不停。她不知是谁笑话她,可却把贾敬给记住了。这老小子也是个眼皮子浅的,不过是得了那孽种些许好处,竟是心都不知道偏到哪儿去了。且等着,都切等着吧!

赦大老爷看不出贾母心里发狠,只冷眼瞅着她在那儿哭,没有丝毫身为儿子的自觉,一点儿上前去认错劝说的意思也无。他这样的做派,自然让贾家的几位族老看不惯了,纷纷皱着眉瞪过来。

不管如何,这老太太可是贾赦的亲娘,当儿子的怎么能如此不孝。眼睁睁地瞧着亲娘哭得都快岔气儿了,却丝毫不担心着急,比他们这些族人都不如了。当即便有那看不上,又自觉有身份的发话了。

“恩侯,这事可就是你不对了,还不赶紧跟你娘认错请罪,好好请她责罚,消消气。不然再这么哭下去,老人家的身体怕就受不了了。唉,也不是我说你,咱们庆朝自开国以来,便是以孝治天下,你怎么就能这么不成器?祖宗留下的祖训也敢违背,你娘要罚你也敢躲……”

这个挺身而出的,便是被赦大老爷赶出贾氏族学的积年老儒贾代儒了。新仇旧恨的,贾代儒一训斥起大老爷来就停不下来,面上全是痛心疾首,口中乃是义正言辞。

有了他打头阵,接二连三地便有族老走出来,对着赦大老爷教训个不停。一个个都是叫大老爷赶紧认罪认罚,好好跟老太君跪地求饶,以争取从轻处置。

要问他们为何如此积极,谁叫老太君昨儿让人传话儿了呢,只要今儿能拿捏住贾赦,让他掏出银子来,多少都会分给他们一份。这年头他们这些族人的日子也不好过,既然有了分银子的好事,可是无论如何不能错过。

“不就是想知道那笔存银用在何处了么?”赦大老爷冷着脸还没说话呢,琏二爷可听不下去了,一脚踹飞脚边的石头,石头撞在不远处的假山上,发出一声脆响。

贾琏寒着脸上前几步,毫不客气地拨开几个老头子,身子挡在他老子前面。即便是对上贾母刀一样瞪过来的眼神,琏二爷也是直直地回视过去。

直到贾母收回了视线,贾琏才道:“当时我还在锦衣卫当差,查的便是户部国库库银欠债的事,那笔银子没用到别的地方,不过是用在还荣国府国库欠银罢了。怎么,你们有什么意见?”

此话出口之后,祠堂外便是一静,便连贾母都停了哭泣,面色难看地望向贾琏。只听她口中尖声道:“怎么回事,什么国库欠银,我怎么不知道,谁准你们私自动用银子的?”她可是指望着那笔银子修建别院,剩下的还能留下些给她的宝玉呢,如今怎么能没了呢?!

赦大老爷此时才接了话,淡淡地走到贾母身边,笑道:“老太太,早几年前我可就跟你商量过,咱们家欠着国库的银子,不还又怎么行?你难道不知道,当今圣上可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连宗室都不通融,更别说咱们这臣子们了。”

“上回我跟你说起这事的时候,你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那我后面可不就得自己想法子了。好在,家里还有那么比银子,虽然这十来年你吩咐着不叫添了,可到底也是笔不小的数目。唉,谁叫我是一家之主呢,只能自己又出了些银子,好好地将国库的欠银给清了。”

“所以啊,荣国府如今并没有什么存银了。倒是老太太,你是怎么想起这事儿来的,要那笔银子有什么用啊?”大老爷说完银子的去向,便笑呵呵地盯着贾母扭曲的脸,哭了不知道多久,那上面连泪痕都干了呢,呵呵!

第八十三回恨贾赦不孝又不悌下台阶识趣仍遭讽

事实上,琏二爷是误会了他老子的,赦大老爷也干脆将错就错来着。

贾琏当初在锦衣卫时,干的就是为皇帝、为国库追债的事儿。他能干得那么铁面无私,跟大老爷干脆利落地还了国库欠银很有关系。不然,少不得会被人拿着贾家的欠银作伐子,让他先跟自己干仗去。

那时贾琏问过他老子,那么一大笔银子,是从哪儿弄回来的。他当然也是好意,生怕他老子为了银子,去干了什么糊涂事。赦大老爷因着跟宇文祜有所约定,是以也没跟儿子讲明详情,便拿着祖父起存的那笔库银说事。

真实的情况是,还国库的银子是大老爷挣出来的,跟那笔存银没有关系。至于为什么贾母他们找不见那笔银子,那是赦大老爷给它们换了个地方而已。他明知道贾史氏和政老二他们正为建省亲别院筹银子,会把那银子放在原处等他们才怪。

面对贾赦的问题,贾母选择了回避,她总不能说是为了建太妃娘娘的省亲别院吧。这事儿虽然是荣国府的荣耀,但总比不过归还国库欠银。毕竟,那是朝廷的政务。

只见她拿帕子遮了脸,声带哽咽地道:“我这老太婆是个内宅妇人,也弄不明白外面的事,只知道听从长辈们和老太爷的吩咐罢了。公公、婆婆当年都留下过话,那笔存银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许动用的。这话,贾赦你也是知道的,却为何……”不从祖训?!

贾母的话没说完,但几人都能听出未尽之意。这就是在指责贾赦了,说他不过是为了还库银,便将祖父、祖母再三吩咐不得动用的存银给用了。也是,在她的眼里,归还国库欠银那就不算个事儿,哪里值当动用那命根子呢?

琏二爷一听这话就气笑了,看着贾母的眼神更冷了几分。他就是办那件差事的,自然知道拖欠库银不还的是个什么下场,光是经过他手的,抄家问罪、阖家发配的就不知凡几。特别是有几家数目最大,又死拖着不还的,菜市口的地都快被他们染红了啊。

荣国府的欠银数目,虽不是名列前茅,但也是排得上号的。当时那种情况下,若是他老子死拧着不还银子,以他老子今上宠臣的身份,定时会被阖朝上下当成靶子的。若是那样的形势下,都不算是万不得已的话,琏二爷还真不知道,在他这祖母心里什么时候才算。

难道说,就是眼下修建省亲别院的时候?

就在琏二爷打算再挺身而出时,被他老子一把摁住了。赦大老爷给了儿子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不打算让他再跟贾史氏对话。他这当老子的落个不孝的名声便罢了,反正他这辈子也差不多到顶儿了,背后又有祜祜挺着,名声于他并无大碍。

但他儿子却是不同,琏儿往后的路还长着呢。没必要为了贾史氏,给自己添个不敬祖母的名声,不值当的。再说了,老爷他还能对付不了她?

“我不知道老太太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当时的情况很严峻,不还上欠银怕是就要抄家夺爵了。我是个不肖的,得了祖父、祖母的错爱,继承了祖上传下来的爵位,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家族败落。老太太,我这也是万不得已啊。”大老爷说着,也是眼眶发红,都要掉眼泪了。

老爷他也是命苦啊!

当年为了接驾去借国库银子,是贾代善那死要面子的干的事儿,而且一借就是一百七十万两啊,也不知都花到了哪儿去了。他倒好,风光过后一蹬腿儿一闭眼走了,还银子的事儿倒落到了老爷他头上。老爷他含辛茹苦地把银子还上了,却连声好都听不见啊。

贾母听了心里就暗恨不已,目光如刀一样刮着贾赦。

当初这孽种跟她提还库银这事的时候,她就该把那笔存银挪到自己手里的。哼,还当她不知道呢,什么归还欠银、万不得已,都不过是这孽种的借口罢了。孽种手里又是作坊,又是船队的,还能差还国库那百十万两银子?还有……

还有邢氏那个作坊,不也是这孽种给了方子才弄起来的?什么陪嫁里找着的,她根本就不信。邢家是什么货色,她还能不知道?那是她特意为了孽种选的破落户,怎么可能有那样金贵的好东西。

孽种就是孽种,枉费她将他养活大了。有了好东西不知道孝敬于她,倒是给个无知妇人胡来,个不孝的东西!有什么好事不知道提携自己兄弟,倒是把外人当成个宝,不悌兄弟的玩意儿!

贾敬在一边见贾母没有旁的话,只是翻来覆去地说祖训什么的,不由也皱着眉头,道:“老太太,如今恩侯已经解释清楚那笔银子的去向,已经用到它该用的地方了。事情既然已经说清楚了,老太太你身子也不太好,这会儿三更半夜的,又是大冷的天,不如就赶紧回去歇着吧。”

他这也算给贾母台阶下了,若是贾母知趣,就该接了这台阶下,赶紧回荣庆堂去。为了这事儿都忙活了一天一夜,敬大老爷已是十分不耐烦了,贾母若是再不听劝,就别怪他行族长之权了。

事实也证明了,贾母确实是个识趣的,闻言便止住了哭声,甚至还强挤出个笑容来,向赦大老爷道:“赦儿,这事是我没弄清楚,错怪了你这孩子,是我的不是。我已经这样大的年纪了,忽然知道库里少了存银,便有些沉不住气,你可要原谅为娘的啊。”说罢,目光殷切地看着大老爷,就仿佛刚刚拿眼神凌迟他的,不是她一样。

赦大老爷也是笑了,挑着眉直视着贾史氏,道:“行,我原谅老太太,毕竟事出有因嘛。不过啊,我也就罢了,老太太倒是更应该向族长和族老们致歉才是。如今正是腊月,本都该忙过年的事呢,却别老太太你搅和的,这一天一夜的丁点儿正事也没干,净在这儿吹冷风了。敬大哥哥也就罢了,可族老们也都上了年纪的,怕是身体会受不住啊。”

“要我说啊,日后老太太若是有什么事弄不清楚,也该先自家里问问是怎么回事。若都像这回一样,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却弄得大家伙儿都陪你不得安宁,这又是何苦呢?你也说自己上了年纪,那就更该是遇事沉稳的,怎么能总是沉不住气呢?老太太,你说是不是?”赦大老爷这话就是那贾母自己的话,打她的脸了。

贾母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僵,眼神也维持不住地冷了下来。这孽种定然是故意的,个不孝的东西,明明她都已经低头了,竟然还要给她难堪,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教训她,让她下不来台。

“那你便替为娘的,好好跟族长和族老们告罪吧。”对着族人们看过来的目光,贾母再也呆不下去了,冷着声音道:“鸳鸯,让人送我回荣庆堂,我累了。”说罢就闭上眼睛,打算眼不见为净。

赦大老爷不由为贾史氏那话叫好,这老婆子冷静下来,却也不是没脑子的。不管如何,他如今总是贾史氏的儿子,当娘的做错了事,可不就能让当儿子的去赔罪嘛。只是,贾史氏也不想想看,那些族老们受不受得起老爷他的赔罪呢?

“得,戏也看的差不多了,银子也捞不着了,几位老人家也该回家好好歇着去了。下回呢,有什么事都弄清楚了再出头,不然不但捞不着好处,怕是还得吃些挂落呢。比如说,今年我本打算每房多给些年礼,但如今怕是能省下这一笔了。”大老爷打了哈欠,懒洋洋地开始撵人。

赦大老爷向来是早睡晚起的作息时间,能挺到这时候已是困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对着这帮子族老能有好脸色才怪呢。老爷他手头宽裕,原本确实打算为族人们谋些福利的,但如今瞧着还是算了吧。老爷他的银子也不是白来的,可不打算白瞎了。

以贾代儒为首的族老们,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不但被大老爷的态度气得不轻,更是心疼到手的银子飞掉了。他们怎么说也是贾赦的长辈啊,即便方才行事有些偏颇,可也不能这么对他们吧,他们那也是被蒙蔽了啊!

族老们心中的不平,赦大老爷并不去理会,跟贾敬说了一声之后,便带着儿子贾琏甩袖子走人。这时候天都快亮了,老爷他本还打算上一回早朝呢,这会儿也赶不上了。得,还是回去睡一觉,等睡醒了直接进宫去见祜祜好了。

祠堂前渐渐没了人影,荣禧堂的政二老爷得讯后却摔了手里的药碗。

怎么就又让贾赦躲过一劫呢?!

二老爷的头上包着白布,上面还挂着殷红的血迹,可见那一拐杖挨得真是不轻。他是后半夜才醒过来的,醒来后还一阵阵疼得脸色惨白,脑袋里跟煮了八宝粥似的,咕嘟咕嘟稀里糊涂的。直到王夫人告诉他,老太太连夜又去了祠堂哭老太爷,才算打起了精神,只等着贾赦就范呢。

可谁承想,看上去那么胸有成竹的老太太,竟然那么不堪一击。不过是几句话而已,竟叫贾赦把存银的事糊弄过去了。这可真是……太叫他失望了。

第八十四回二老爷怨命运不公大老爷也会拨算盘

贾政坐在床上失望了一会儿,深觉不能把希望再放到老太太身上了。如今的贾赦也跟以往不同,根本就不吃老太太那一套,也就是老太太仍没有自知,还在耍弄自己倚老卖老的把戏。

罢了,罢了!既然指望不上老太太了,他也只能希望膝下的两双儿女争气了。想到儿女们,政二老爷不由又是一阵怅然若失。

大儿子是个好的,人很聪慧读书也上进,小小年纪便进了学,只可惜啊……人都已经没了,还能指望得上什么呢?!大女儿也是个好的,小小年纪便知道家里的艰难,进宫去搏那直上青云的机会,只可惜啊……娇花儿一样的年纪,却已经成了太妃,还有多少前程可言?

赵姨娘所出的两个儿女,他从前并不怎么在意,都是老太太和王氏在管着。如今听着老太太的话音儿,二女儿倒也是个好的,模样儿生得娇艳不说,人也精明有心计。好好教导几年便能送进宫去,有她姐姐元春帮衬着,倒是前程可期。

只她弟弟却是个不成器的,整日里溜鸡逗狗不讨人喜欢,人又蠢笨不思上进。三岁看老,这就是个没什么指望的,往后也帮不上他的两个姐姐。

好在,他还有个宝玉,这是个“含玉而诞”天生有大造化的孩子啊。虽然,如今瞧着是惫懒了一些,但只要他日后勤加督导,定能回到正道上来。是的,政二老爷虽然嘴上不说,但却也知道儿子宝玉是个什么德行,整日都在女人窝里,调脂弄粉拈花惹草的,他就差没眠花宿柳了。

贾政想到此处,便又是一阵叹息。他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好,老子娘指望不上,一个五六品的小官儿就把他打发了;儿女们也指望不上,不是这样就是那样地给他使不上力。好容易有个能让他看到希望的吧,年纪又尚小还正是贪玩的时候,还不知多久才能指望得上呢。

唉——如今他也不求宝玉能如何如何出息,什么封侯拜相、位极人臣的,他不指望宝玉能有这样的造化。他只求自家儿子能给他争口气,至少也得弄个一部尚书做做,把那贾赦的气焰给压一压。

心动不如行动,既已打定了主意,政二老爷也不顾头上的伤势,便拍着床板叫道:“宝玉呢,还没有起身读书么?去,立刻让人把他叫到书房来,我要考较他的功课。”

一寸光阴一寸金!宝玉过了年可就十二岁了,再不赶紧用功起来,可就荒废这大好光阴了。

因贾政的伤势,王夫人就在外间儿的炕上歇着,此时正跟周瑞家的打听着老太太那边的事。猛然间听到里间儿的动静,主仆两个便是一愣。

老爷这是发的哪门子疯,莫不是伤的不是地方,被老太太的一拐杖给打傻了不成?

王夫人不敢耽误,忙就起身到了丈夫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头上疼得厉害?我这便叫大夫过来给您看看,可好?要不还是去请太医吧,这时辰天儿已经快亮了。”这男人可是她一辈子的依靠,若是被他亲娘给打傻了,那她得多冤枉啊!

“胡说些什么,我这点子伤势不碍事。”贾政斜了王夫人一眼,推开她扶上来的手,一边作势下床一边喝道:“便是吩咐了去叫宝玉么,外面怎么没有动静,都听不见老爷我的吩咐是不是?一群混吃等死的东西,还不赶紧去叫宝玉起来见我。”

政二老爷此刻有些不待见王夫人,只因想到平日里最宠溺着儿子宝玉的,就有她这么一号,另一个就是那个让他失望的亲娘了。他好好的一个儿子,生生就让她们婆媳两个给宠坏了。

“老爷,您这时候要见宝玉,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那孩子昨儿见你伤着了,陪了您大半宿呢。好容易我叫他回去歇着了,这怕连一个时辰都还没有,就又把他叫起来,这……”王夫人一脸为难地扯谎,觑着贾政的脸色,又道:“要不,老爷您再歇一会儿,等天大亮了再给您叫宝玉去?”

“无知妇孺!”政二老爷下了床,一手扶着额角一手指点王夫人骂道:“我方才虽然昏着,却也不是人事不知的,那孽障有没有侍疾,难道还不知道?他不过是来看了一眼,便叫你给撵回去了。说谎都不带脸红的,王氏,你太让我失望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咱们这些世家大族里,哪家的孩子不是起早贪黑的读书进学,怎么就偏你的那个嫌天太早起不来?便是宫里的皇子们,那也是寅时天尚黑着的时候,便得到御书房去读书了。他贾宝玉凭什么睡到天大亮,还不知道上学?就凭他做的哪几首酸诗,还是他读了不知道第几本的《诗经》?”

政二老爷顶着头上的伤痛,指着王夫人的鼻子便是一通骂,直骂得王夫人目瞪口呆。她从嫁过来开始,何曾被丈夫这般斥骂过,也是第一次知道丈夫居然还是个会骂人的。以前只觉得贾政这人阴得很,却没想到他骂起人来也挺有一套。

底下的下人们也是惊讶的,也不敢再碍于二太太的示意,迟迟不去叫宝二爷,当即便有人撒着欢儿去了荣庆堂那边。

只是,贾宝玉自然是睡得正香,这会儿把他叫起来能乐意么?便是他身边的那几个大丫头,那也是各个打着哈欠,拍拍打打地对人没个好脸色。这么一闹,动静自然就不会小了。

贾母在祠堂前受了一肚子气,回了荣庆堂也没能立刻歇下,正歪在炕上置气呢。那边的动静传过来,当时便问是怎么回事。她同贾政是一样的,“含玉而诞”的宝玉有大造化,被她寄予了重重期望,那是一点儿都不能出事的。

结果鸳鸯问话回来一说,贾母就急了。这么冷的天,外面又还黑着呢,宝玉哪能就这么跑到荣禧堂去,再给他冻着了。再说,便是要读书也用不着这时候便起来了,这老二是怎么想的?!

不行,她得看看去。

荣禧堂这边政二老爷要训妻教子,贾母又心疼孙子去凑了热闹,那可就成了大热闹了。荣侯府里,正秉烛夜谈的父子两个听见了那动静,却没有一个要去看看的。

“爹,我竟不知道,您还有这么一段……”不同寻常的身世。贾琏方才听他老子讲了自己的身世,讷讷无语了半晌之后,才一把握住他老子的手道。

原来,他老子竟然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当年,竟然还有那么一桩隐情。他就说嘛,当初同时嫡孙养在老太太跟前儿,他琏二还是长子嫡孙呢,却是什么好处都得排在珠大哥哥后头,轻易也难得老太太一句夸奖。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啊!

这也叫琏二爷明白了,为何他老子明明是嫡长子,又是继承了爵位的,当初却要被他二叔挤到角落里住着。还有在老太太的嘴里,那是听不见说他老子一句好,却但凡有点好事都要扯上他二叔。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啊!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赦大老爷拍了拍儿子的手背,浑不在意地安抚道:“你也不用为我担心,这事儿我早就已经想开了,也找到了她那么多年偏心的理由,这就够了。至少,我如今活得明白。琏儿啊,我跟你说这个,也是为了让你心里有个数,知道么?”

贾琏重重地点头,心里暗赞一声他老子的豁达,道:“爹,如今您差不多是跟她和二房撕破脸了,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可是要……分家?”其实,如今两房差不多已经分家了,他们住着荣侯府,跟隔壁的荣国府就跟两家人一样。

“分家啊,哪能那么便宜他们。”赦大老爷嗤笑一声,眼神冷冷地看向闹哄哄的荣禧堂,道:“且等着吧,我日后不会跟他们分家,老子要让他们除、族。”

除族?贾琏听了心里便是一惊,对于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来说,除族可算是天崩地裂一样的噩耗了。到底是他老子啊,这股子心狠的劲儿……嗯,像他!

“如今的荣国府,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且由着他们折腾去吧。倒是趁着这回建省亲别院的事儿,说不得等日后咱们收回来的时候,还能有些意外收获。贾史氏手里的私房不少,贾代善的那点子私藏差不多都在她那里。还有王氏,她背后是王家老大和薛家大房,那可都是有银子的主儿们。”赦大老爷对着儿子一呲牙,笑着盘算道。

“这省亲别院可是个大工程,少不得让她们从腰包里掏银子的,只是恐怕根本不够。之前,若是我那妹夫不幸了,林家的那笔产业怕是都要填进去。如今没了林家这待宰羔羊,她们的主意少不得要打到史家、王家、薛家身上。有了这几家合力,这园子普通不了啊。”

琏二爷瞧着他老子那副财迷的样儿,心里不由好笑。这也不知道是像了谁,一会儿心硬如铁,一会儿撒泼耍赖,一会儿又财迷心窍的……可为什么,偏偏二爷就是觉得,这是好爹呢?!

赦大老爷并不知道大儿子心里对自己的肯定,仍旧掰着指头说道:“琏儿啊,等日后祜祜抄了他们,爹就把那园子给你要过来,等小宝贝儿长大了给她当嫁妆……”

第八十五回回金陵这次不管用私房话母女议进宫

赦大老爷回京的那一天,荣国府热闹了一个晚上,贾政便连到衙门点卯都耽误了。

第1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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