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就坐在山脚底下,那时候世子殿下还是个小孩子,跟着王爷出来玩的,路过看见我。小孩子天真,也不怕我。”
“世子殿下缠着王爷撒娇,让王爷出银子派人帮我把整个白梅岭的家人都安葬了。王爷最宠殿下,什么都依着他,殿下高兴了,王爷也就高兴了。”
影七皱眉:“那些放火的人……”
影叠轻松道:“等了几年,我学了本事回来,全杀了。那时候我问他们为什么放火杀人,他们说因为害怕。c,ao,这是什么理由,我们也害怕呀,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
“后来我发现,世子殿下从小就惹祸不断,来杀他的人也一波接一波,所以我跟着他。”
“这么好的小崽子,哪能让他被弄死。王爷瞧见了,邀我来当影卫,说时不时过来王府看看就行,工钱照发,那我想很划算,我答应了。”影叠笑出声,拍了拍影七肩头,“对了我忘了,你也是小崽子。”
“我跟你说,殿下从小就这样,他要是不这样,我们就遇不见他。”影叠悠哉道,“你对殿下这么死心塌地,经历大概也如此吧。”
影七沉默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影叠问:“你师父早年丧子?也不容易。”
影七点头:“嗯。”
影叠应了一声,喝了口茶:“所以你师父把你当儿子养,不愿你来殿下身边吧。”
影七道:“师父很固执,我也是。”
“别逼殿下,陪着他就好。”影叠收拾了衣裳穿整齐,“走了,吃饭去了,回头给你带点。别坐这了,下去看看殿下吧。你可真是少爷,活这么大我还没见过跟殿下对呛的影卫,开眼了。”
影七脸颊一热:“多谢二哥指点。”
在屋顶上徘徊许久,影七有点没脸下去,刚刚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大个胆子,把殿下给教训了。这怎么收场?
影七想了一会儿是走门还是走窗进去,走门太嚣张了,走窗又没诚意。
李苑在厢房里坐了半天,靠在床头发呆,酒还没醒,晕乎乎的,心里空落落。
他下了床榻,走到门口,刚一拉开门,一个产婆跑过来:“殿下!我们娘娘生了,一个胖小子!”
李苑松了一口气,斜靠在门框边:“万幸。我去看看。”
影七见殿下出来,便下意识跟上去保护,却没有靠得殿下太近,只在暗处跟随。
走近产房便闻到一股血腥味,王妃流了不少血,现在还昏迷着。
楚威将军一直在床榻前陪着,眼也不眨盯着王妃的睡脸,谁叫也不挪地方,固执地等王妃醒来。
产婆抱着孩子襁褓走到将军身边,楚威将军摆了摆手,没心情看,仍旧捧着王妃的手,唇角都起了燎泡。
产婆只好抱着哇哇乱哭的孩子讪讪退下。
“唉,给我吧。”李苑走过来,把哭闹的婴孩接到怀里,低头哄了哄,垂下的长发到了小孩发红的小手里,被紧紧攥住,缓缓止住哭闹。
“楚谈乖,小叔叔抱。”李苑轻声哄着,听着产婆在身边低语。
产婆叹气道:“将军还守着王妃,医人说了,那血流得太多,已经醒不过来了。您去劝劝将军吧。”
李苑抱着孩子走进去:“带你看爹娘去。”
他走到楚威将军面前:“大哥,看看儿子,多俊。”
楚威将军头也不抬,捧着王妃的手贴在唇边:“抱下去吧。”
李苑腾出一只手扶着楚威将军肩头:“大哥……”
楚威将军一把扫开李苑的手,躁怒道:“滚!”
李苑一只手险些没抱住孩子襁褓,赶紧扶住,怀里的婴孩被吼了,哇哇大哭起来。
李苑脸色青白交加:“你疯了?!能顾着点两边吗?孩子是不是你的?我想要都没有!”
暗处隐藏保护的影七清清楚楚听见这句话,身子像被根针扎了一下,指尖僵了僵,下意识抚上自己小腹。
楚威将军无奈揉了揉脸:“苑儿,别管我了。”
李苑转头就走,抱着吓哭的小侄子出来,哄得不哭了才交到婢女手里:“可怜的孩子,好好照顾。”
这时候,一个穿战甲的小兵匆匆跑过去,很快就被楚威将军吼出来,拿着一沓手书手足无措地站着。
岭南王那边已经传了六七封军情过来,说南越战乱愈发难以控制,请求圣上迅速调兵支援。
调的兵已经在京城外整军待发,只差楚威将军了。楚威将军连孩子都不看一眼,王妃昏迷不醒,将军恐怕也不会踏出这道门。
楚威并不是一个只顾君主天下的将军,在他心里,他的妻子和大承百姓都一样需要他保护,他没有那么多凛然大义,这就是软肋。
李苑攥紧拳头,原来李沫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想用王妃牵制住楚威将军,强行让军队滞留京城。
早在李苑离开宴会时,就已经吩咐影初去临州杏堂请魏澄魏小公子过来,魏小公子医术过人,说不定还能救王妃一命。
正在这时,镇南王府外火光冲天,王府大门突然被撞开,无数神鸢营禁卫手持弓箭长枪刀剑,举着火把闯进镇南王府。
“殿下。”影七飞快落在李苑身边,护着殿下退了几步。
禁卫统领手持令牌,扬声道:“镇南王楚威蓄意滞留军队于燕京城下,居心叵测,镇南王府疑私藏反叛之物,我等奉旨搜查!”
李苑愣住了,怔怔看着这群禁卫闯进镇南王府搜查。
大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人。
岭南王世子抱着朱云鹿角弓缓缓踏进王府大门,看着李苑。
李苑狠狠看着李沫,企图从这张张狂面目中看出哪怕一丁点良心。
可惜,半点也没有。
李苑冷笑:“你跟你爹两边逼迫,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啊。”
李沫道:“过奖。”
第六十八章扶摇九万里
神鸢营禁卫在镇南王府中掘地三尺,果真从后院搜出了东西,三块藏在地砖下的龙腾霜林玉砖。
这种玉名叫霜林醉玉,李苑的天香牡丹印便是由这种玉镌刻而成,霜林醉玉中十数年方能采出一种集天地之灵气的异种,霜玉之中悬浮着一丝碧色,如盘旋青龙绕于雾霭之间。
此之谓“龙腾霜林”,一旦有此种霜玉现世,便昭示着天下之变,必须进献圣上,若有私藏便是不敬和反叛。
李苑摆手叫影七退下,迎面走到岭南王世子身前,按住他手中的弓:“沫儿,你还想干什么?”
李沫一把扫开他的手,爱惜地蹭了蹭自己那把鹿角弓,挑眼看着李苑:“别急,等镇南王府倒了,就是你们齐王府,我会一个个把你们全除掉,看在你是我哥哥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
“苑哥,把啸狼营兵符交出来吧,我不想杀你啊。”李沫深深看着李苑的眼睛,“有那么难吗,你固执什么?你会带兵吗?这兵符放你手里是浪费,不如让出来。”
李苑冷冷扯了扯嘴角:“交出兵符,你就放过我?”
李沫道:“我保证不伤你半分,齐王府安然无恙。哥哥,好好考虑。”
李苑转身拂袖而去,匆匆去看楚威将军。
产房血腥混乱,楚威将军拼命扒着王妃床沿,被禁卫押住双臂时还悲恸凝视着王妃的脸。
楚威将军被强行押走,喷出一口郁结胸中的瘀血。
影七忆起前日库房前遭遇岭南王世子,李苑借口私印丢失命他进去搜查,他搜遍了整个地方都没有任何痕迹,原来藏在地砖底下。
“属下无能。”影七眉头紧皱,低声在李苑身边请罪。
李苑按住他的手:“李沫狡猾,不是你我能预料的。事态严重,我们先离开避嫌。”
“是。”影七护着李苑趁乱离开了。
临走时李苑交代几个奶娘跟着影焱出府,带着孩子在外边先避避,王妃昏迷不醒,楚威将军被押走清查,万一王府乱起来,根本没人顾得上孩子。
李苑抓住一个奶娘,给了她一张银票,低声道:“有人问起王妃出事的缘由,就说是有人跟王妃说,严丞相被下了毒,差点死了,王妃才受的惊。别说圣上赐毒酒,那是杀头的罪,你们府上性命加起来都不够。”
奶娘被吓得不轻,连连道:“殿下放心。”
李苑眼睛微眯,露出一丝戾气:“去吧。”
影七护着李苑避着耳目出镇南王府,回了来时所住的驿馆。影叠给影七带了一碗热汤圆,影七拿回来放在桌上,宴会上李苑根本不会吃任何东西,理应早就饿了。
李苑头疼,坐在椅上散开长发。
影七站在李苑身后,扶着世子殿下太阳x,ue按揉,力道适中,给李苑舒缓了不少头痛。
影七端起一小碗热汤圆,自己先尝了一个,觉得没毒,手足无措地犹豫了一下,小声问:“殿下……汤圆,吃吧……?”
李苑闭着眼睛,微微张开嘴。
影七耐心地舀起一个吹凉了,喂到世子殿下嘴边。
清甜的桂花香溢口,可惜李苑没什么胃口,吃了三个就推了碗:“你吃吧。”
影七垂眼道:“殿下爱惜身子。”
李苑半睁开眼睛,叹息道:“临行前,父王说,镇南王府与我们殊途两道,若有差错不必奋不顾身。我当时不明所以,问父王有何深意他也不言语,现在看来父王根本就知道镇南王府会出事。”
“我明白了。”李苑趴在案上,把头埋进臂弯里,“父王看得远,他是逼着我走上这条路。”
当初带龙骨来齐王府献宝的那个女人,言说世子殿下将踏六层枯骨,十三头恶鬼登帝位。
若那十三头恶鬼说的是王府十三鬼卫,那这第一层枯骨,便是镇南王府。
影七俯身扶着世子殿下肩头,低声唤他:“殿下。”
李苑忽然起身,把影七拥进怀里,轻轻抚摸着他脊背,脸颊埋进影七肩窝里,眼神忽然从黯淡变得熠熠发亮:“小七,要开始了。我还得再找来六位鬼卫为我铲平所有绊脚的石头。”
影七双手虚扶在李苑腰间,声音低哑温柔:“是。”
第二日上朝,龙颜大怒。
皇帝拿着岭南王传来的军情急信,狠狠将折子扫下高台,怒道:“大战在即,楚威是怎么回事?意谋造反?!”
李沫躬身道:“陛下息怒,如今军情十万火急,臣请领楚威将军旧部回岭南支援。”
皇帝自来看着李沫顺眼,这位岭南王世子年少有为,当年南越栾丘沉沙族战乱,李沫在楚威将军麾下,本是去历练一番,却没想到他请缨出战,于千军万马之中s,he穿敌将左眼,屠佛六箭,惊艳三军。
李沫早已满身战功,得陛下亲赐表字“楚翘”,以赞誉其人中翘楚,当今天下,再找不出一位王族之子能与岭南王世子比肩。
李沫又道:“但区区四万人马尚不可解燃眉之急,臣斗胆,请借齐王啸狼营ji,ng兵救急。”
皇帝皱了眉:“可齐王年迈,已不可领兵了。”
这话正中李沫下怀,李沫作恳切状,躬身请求:“臣可领兵,暂借啸狼营ji,ng兵一用,届时归还齐王。”
不料,严丞相这时站了出来,作揖道:“臣以为,不可。”
李沫脸色微变,忽然抬眼,看了一眼严丞相。
站在一边的李苑嘴角微微翘了翘。
集会宴上,霸下公主故意给丞相的酒碰洒,把毒酒倒了出去,本是因为计划有变,难以进行,严丞相眼也不瞎,自然能看得出这儿有猫腻。
昨夜李苑与霸下公主通了消息,公主便将计就计,想方设法跟丞相说,看见岭南王世子的人在酒里下了毒,她看见了才故意去打翻,不能让大承栋梁身体受恶人折损。
而镇南王府的丫头们众口一词,说是有人告诉王妃,严丞相被毒酒伤了身子,这才受惊跌下凉亭小产,至今未醒。
严婉凝是严丞相的小女儿,这杀女杀孙之仇便尽数转嫁到李沫头上。
即便严丞相和齐王府有世仇,现在帮一把李苑,就是给李沫堵死了路,暂时让李苑李沫两家相斗也无妨。
皇帝摸了摸下巴:“丞相说,有何不可。”
严丞相道:“先皇定了规矩,啸狼营兵符在齐王手世袭相传,为我大承护佑疆土,怎能说借就借。”
皇帝叹息道:“可惜皇弟病体虚弱,已不可领兵了,大承将才不多,如今谁领兵支援岭南才好?”
正在朝中大臣议论时,一个声音盖过议论,清晰道:
“臣愿替父王领兵,支援岭南定国骁骑营。”
诸位大臣皆惊,转头看向齐王世子。
李沫咬牙切齿,狠狠瞪着李苑,李苑回以微微一笑。
皇帝也惊了,看着向来嬉闹玩笑不务正业的齐王世子,今日穿戴利整,头戴青鸾玉冠,正襟肃立,恭敬颔首。
严丞相继续道:“虎父无犬子,臣听闻,集会宴上李苑殿下也进了猎场,那三十支牡丹纹羽箭,竟箭无虚发,其中一支上竟有两条红帛,这箭术,也有齐王爷当年的风范了。”
李沫压着怒气道:“陛下,堂兄从未上过战场,战场无儿戏,岂容他胡来!”
李苑温和道:“陛下,堂弟也是从臣这等无甚经验的时候过来的,当初还是楚威将军领着他一步步学来的。”
李苑特意咬重了楚威二字,一是提醒圣上这位岭南王世子就是那位“叛王”的后生,二是时刻提醒李沫,他是个欺师灭祖的白眼狼,哪来的脸这么放肆。
皇帝一时便沉默了。
这时,礼部尚书何大人说话了。这位是李苑进京城在城门遇见的那位太子太傅。
何大人对李沫本就有二十分的警惕,今日李沫要借啸狼营ji,ng兵,怕是有借无还了,若再让他立下几个战功,对自家太子殿下威胁只会有增无减,相比之下,齐王世子没什么战功也没什么成绩,若能因此牵制住岭南王世子,甚好。
何大人道:“定国骁骑营有诸多将领前辈,能带着李苑殿下熟悉,不过是领兵去支援,不必世子殿下指挥作战,也不必殿下亲自杀敌,依老臣之见,世子殿下可以一用。”
李苑微微一笑,恭敬道:“何大人说的是,臣必不负圣上所托,南越战乱不平,边境百姓苦难,圣心烦扰,臣心难安。”
说是这么说,等出了燕京,天高皇帝远的,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李沫瞪着李苑,用眼神威胁,李苑不为所动。
皇帝拂袖:“准。”
李苑双手托起啸狼营兵符,跪地拜首,微笑道:“谢陛下。”
待到退朝,李沫挡在李苑面前。
“哥哥这是考虑清楚了?”李沫挑眉问他,语调微冷。
李苑弯起眼睛,温和道:“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耐心听你叫哥哥了吧,多叫几声,让我听听。”
“李苑,你真够种。”李沫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一拂衣袖,颈上的蝴蝶衔月灿金锁叮当轻响,“咱们军营见,我看你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宫外,影七坐在马车外梁上,靠着车壁,等着世子殿下出来。
李苑走出宫门,影七跳下马车迎接,随后躬身跪在地上,弯下腰作阶梯状。
这是大承的皇家习俗,在宫门外上马车,须有下人服侍,彰显皇室威严,这马车边上只有影七一人,就只能是影七来服侍。
李苑看着影七躬身跪在马车下给自己垫脚,心里一下子软了,揣起手,直接步行走了。
影七愣了愣,爬起来牵着马跟上。心里有些不安,是不是世子殿下还记着自己说错话,心情不佳懒得搭理自己?
影七牵着马车跟在世子殿下身后,穿过喧闹的街巷,差不多走出了一里远,出了皇城视线,这才自己上了马车。
影七牵着马缰,一脸迷茫,委屈地看着世子殿下。
李苑探出头来摸了摸影七的脸:“就算媳妇儿脾气大,还教训了我,但我也不能把媳妇儿踩脚底下啊,那我多不是玩意儿啊。”
第六十九章大雪满弓刀(一)
影七牵着马缰,一脸迷茫,委屈地看着世子殿下。
李苑探出头来摸了摸影七的脸:“就算媳妇儿脾气大,还教训了我,但我也不能把媳妇儿踩脚底下啊,那我多不是玩意儿啊。”
影七知道自己理亏,世子殿下不计较就更显得理亏,更何况听见世子殿下一声媳妇叫出口,影七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小腹。
虽然一瞬间就拿下去了,这细微的小动作还是落进了李苑眼底。
李苑朝影七勾了勾手指,影七走近了些附耳过去听世子殿下交代,没想到世子殿下低声问他:“小七,摸哪儿呢,里面有小宝宝了吗?”
“什……”影七耳朵尖即刻烫热起来,红热蔓延到脸颊上。
李苑扬唇笑得更深,悄声道:“我每次都给你弄到里面……说不定会有的吧?”
更好笑的是小影卫居然有点相信,抬头惶恐又认真地问:“那……那殿下……要不要?”
第21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