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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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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作者:麟潜

第33节

声音像打铁时拉的风箱,伴着嘶哑和破音,像海水漂过数年的老贝壳,被岸上的行人一脚踩碎。

影七无心闲聊,倚靠在岩壁边阖眼休息,给老人让出了一块烤火的好位置。

老人搓了搓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的糠饼,拿门牙咬着用力撕,干硬的糠饼又结实又掉渣儿,还让人担忧着这老头的门牙别飞出去。

“喏,小伙子”干枯黝黑的手递来一半糠饼,最上边还印着一个大门牙的牙印。

影七没接,淡淡道:“我不饿。”

老人欢天喜地地烤了糠饼,嘎吱嘎吱嚼得欢快,抠着脚丫子扯着影七问:“小伙子,家里遭难了?”

夫君被囚,兄弟被捕,也算家里遭难吧。

“嗯。”影七喉结动了动,眼眶微红。

老人懒懒靠在岩壁角落,扯了点枯草盖在身上,悠哉劝慰:“这人呐,左右是在世上漂着,有时候就沉了,有时候又浮起来,你当它是天塌了,天便真塌了,你不认,天反倒塌不下来。”

“年轻人,别动不动就坐地上等死,有些苦啊,就是得自己挺着,疼吗,疼,得挺着,天命难违,咱们人命也难算啊,你只要活着,就没输。”

一句句挨在影七心上,他想回头看看老人,老人似乎又饿了,在怀里掏糠饼,不慎带出来一小木牌,当啷一声落在脚边。

老人讪讪捡起来,嘿嘿一笑,抹了抹灰尘揣回去。

影七却是像踩了尾巴一样翻身站起来,直直盯着老人手中的无影鬼影牌。

正是他丢的那块。

眨眼的工夫,老人骤然消失,一片枯叶缓缓坠地。

影七瞪大眼睛,跪在老人刚刚倚靠的那处,颤颤摸索着余温。环顾四周,急切跑出岩洞,那老人早已无影无踪。

“前辈……?”影七愣在细密冷雨中。

齐王身边影卫被带走清查,关进了洛阳地牢,两万定国骁骑卫驻扎洛阳休养生息,分出来一批把守地牢。齐王李苑被圈禁于王府,守卫戒备森严,影七只能远远望一眼。

王爷似乎一直在寝房里没出来过,也不知病情如何了。

影七焦躁不安,蜻蜓剑在指尖绕成一卷。

埋怨自己当初在影宫里没修习九婴组的应变术,没了影四和其他鬼卫,他一个人又能办得成什么?

一日见不着王爷,影七便提心吊胆一分,他实在待不住,索性直接混进了洛阳地牢,地牢虽说把守森严,却也拦不住轻功高手,影七出入地牢如入无人之境,可惜没法把同僚们带出来,这世上轻功能达到影七境界的实在不多。

出来时,眼睛是血红血红的,掌心里紧紧攥着两件东西,藏进衣袖中,身影一闪而逝。

十日过去,齐王府外看守的禁卫撤走,守卫撤了一半,且全部换上了李沫的人。

影七趁机翻墙进王府,隐藏在檐角y影中,摸进了庭院,趁着巡逻的一队定国骁骑卫换班间歇,影七翻进书房,躲在窗角的书屏前,借缝隙窥伺庭院。

庭院牡丹丛外竖了一长圆木刑架,垂下一根长绳,李苑跪坐在刑架下,双手被缚,悬吊在半空。

脸色苍白得几乎要透明了,一缕血丝挂在唇边,身上白衣丧服染血,刺绣的牡丹渗出鲜红颜色。

李沫抱着鹿角弓蹲在李苑面前,微笑着伸手抬起李苑的下颏,还能感觉到他身上因为疼痛而微微战栗,凑近了轻声问:“哥哥,还遭得住嘛。”

毫无血色的薄唇轻轻动了动:“你对我用私刑,就不怕陛下治罪么。”

李苑已有些日子没进过食,干涸的嗓子说话沙哑,带着刺痛。

李沫笑了,拇指蹭去李苑嘴角的血痕:“你已经是个死人了。陛下不会再看你一眼,更不会让你再走出齐王府一步,今后你再也不会出现在任何人视线里,而我……也很悲伤,很遗憾,谁会为一个死人打抱不平呢。”

“快把那龙骨弓交出来。”李沫低声催促,“我知道那东西在你手里,交出来,换你影卫们的命。”

李苑眼神幽暗,一言不发。

李沫用力抓住李苑的下颌:“说话啊?!”

李苑微微仰起头,薄暮洒上他极俊美的脸庞,沿着眼皮鼻梁镀了一层浅浅的金线,薄唇张了张,露出一丝玩味笑意,用喑哑却好听的声音轻声道:

“我不是个死人嘛。”

第一百零五章犹闻侠骨香(七)

“……”李沫噎住,拿过手边的刺藤鞭子,一扬手,李苑身前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痕,那伤口延伸到领口露出的锁骨上,沁出细密的血珠。

李苑感到有些痛,但无力作出什么李沫想要的反应。

他无法求饶。不允许,也做不到。

飞jian的血珠落在李沫脖颈上挂的灿金小锁上,他重新蹲下来,一把抓住李苑的长发,用力把李苑扯到自己面前,从怀里抽出一张状纸,抖落开拿到李苑面前。

他认得,是影焱的笔迹。

李沫冷笑着上下打量这张认罪书,扯着李苑的头发逼他看清上边每一个字。

“你的影卫姑娘骨头太硬了,不论我怎么问,就只认自己一人的罪。”李沫折起认罪书,描摹着李苑的下颌弧线,“哥哥,你的影卫怎么都这么好呀……”

“别为难她。”李苑哑声虚弱道。

李沫扔下李苑,撕了那纸认罪书,轻蔑道:“回去我就让我的手下们享用这个小姑娘,她太漂亮了,拿下蒙面巾的时候我都愣了。大好韶光啊,毁在你手里了。”

“别动她!”李苑喑哑的声音嘶吼出声,拼命瞪着血丝密布的眼睛,干枯的薄唇微张,牙龈快要咬得发白,咒骂咆哮,“别动我的影卫!你跟我有仇,冲我来啊!跟一姑娘家较劲,你畜生吗!”

“我不光和姑娘家较劲,你不还有五个小子在我手里吗,我挨个儿较劲。”李沫按住他的嘴,强硬地叫他安静,啧啧道,“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主子。把龙骨弓交出来。”

李苑阖眼,两行掺着血丝的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滑到李沫手背上。

“在我床下暗格。”他无力道。

李沫满意地笑了,怜惜地抹去李苑脸颊上的血泪,回头吩咐:“听见了没,去取来。”

两个定国骁骑卫抬来一ji,ng密锁匣。

锁匣上有一牡丹花形状的锁孔,需要钥匙方能打开。

李沫命人直接撬开,这锁匣是上等材质,且加铸二十次工艺,十六道锁奇巧无比,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李苑咳嗽不止,用气声道:“钥匙不在我身上……”

“耍我?”李沫嘴角微微抽了抽,扬起刺藤鞭子,狠狠落在李苑身上。

“再问最后一遍,钥匙,在哪儿?”

李苑闭了闭眼,舔了舔唇角血迹,微微露出一丝轻佻笑意:“在影七身上。你说得对,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已不会回来了,你为难我,又有什么用呢。”

刺藤鞭子挥出的一声声的闷响全抽在了影七心上,影七心里都在滴血,躲在书房里看着被悬吊双手受尽屈辱折磨的主子。

背后碰触到了书屏上的东西,一本散纸缝订的书掉下来,影七手快,在书册落地之前接住,没发出声响。

书册封面用朱砂写了“上册”二字,翻开来,全是王爷画的自己。

后边是情信。

从红树林相遇开始,一笔笔描绘着关于自己的脉脉温情。

影七至今才知道,曾经被冷落的半年,王爷从不曾有一刻不爱他。

压抑的柔情爱意全部埋藏进字里行间,在他以为王爷对自己的情意转瞬即逝后最痛苦绝望的半年,其实一直被王爷放在心尖上,只是王爷不曾说。

他紧紧攥着书屏一角,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哽咽着用几乎痉挛的手指从怀里摸出那枚天香牡丹印,印鉴的花纹正与弓匣锁孔形状吻合。

王爷当初把这印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曾说,这牡丹印没什么权力,但有用的是这个印章本身——它竟是龙骨弓匣的钥匙,始终放在影七身上。

从李苑决意与朝廷为敌那日起,就把这私印交到影七手上,他相信他,深爱他,甚至愿意把一半齐王府都放在影七手里。

所以发现影七背着自己传信时他才会绝望至极,被伤害的不仅仅是他的感情,还有他二十年来不曾对任何人敞开的压抑脆弱的心。

影七抹了一把眼睛,紧咬着下唇,躲在书房的角落里,仰起头靠在冰冷墙壁上,听着外边的主人喉咙里发出的隐忍痛吟。

李沫问不出有用的东西,命人带着弓匣走了。他就不信,这匣子没钥匙就打不开,找几个力士拿斧头砸开也一样。

他拿着了称心的东西,便带着定国骁骑卫撤了,齐王府骤然空旷,只剩下府外把守的士兵。

夜幕降下,齐王府幽深寂静,空无一人,所有闲杂人等全部被带走幽禁或是直接驱逐,偌大齐王府,只剩李苑孑然一身。

多日的病痛和毒打折磨让李苑心力交瘁奄奄一息,倒在刑架下没了知觉。

唇角灌进一丝清凉,李苑分不清这是梦中幻觉还是真实,他渴极了,竭力吮/吸着顺着唇角哺进口中的水流,水流渐渐停了,李苑还渴得厉害,含着水流的源泉吸/吮,含着对方凉薄的唇瓣又吸又咬,才发觉是有人以口渡水喂给自己。

他忽然惊醒,看着面前熟悉又极其思念的这个人,他本想要抱他,却又不得不推远他:“小七,出去,出府去……这儿太危险。”

影七扶着李苑双手:“属下不走。”

李苑颤颤扶上影七脸颊:“本王命令你……不要再出现在齐王府……听话宝贝……快出去……那弓匣是砸不开的,钥匙在你手上,李沫不会放过你。”

影七按住李苑的手腕,摊开双手,掌心里有两颗牛ru糖,还有一张按了手印血书。是影焱的认罪书和红木影牌。

“王爷,属下去了洛阳地牢。”

“影焱自尽了。”

李苑静静坐着,靠在床榻边,扯了扯嘴角:“什么。”

“她说,强者踏枯骨。”

她把罪全部揽到自己头上,自认对先齐王杀自己父母之仇怨恨在心,收集火药,伺机报复,却在打算动手时被抓获。

她哪有父母?

连奶她的那个老影卫都是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前辈牺牲,把影焱托付给老王爷,影焱被老王爷捡回来养在府里,跟李苑作玩伴,李苑的幼时记忆已经模糊,从记事起,影焱就已经在身边了,只是那时还不是影卫而已。

小时候,李苑拉着她去挽心林里捉小鹿,不经意间说“我们要早点回去,父王说我老是在外边跑,会没命的。嘿嘿,我知道肯定有影卫偷偷保护我呢,我给你抓小鹿,你把它养大,然后骑着小鹿去采蘑菇。”

那时候她穿着橘红的小罗裙,蹦蹦跳跳跟着李苑,常常跟李苑说:“燕儿以后也当影卫,保护世子殿下。”

“不行,影卫只穿黑衣裳,女孩子都穿裙子的。”

“燕儿以后……不穿裙子了。”

她穿上了鬼卫服——在影宫考核中斩获头名,以燎原鬼封号承王府第三鬼卫之职,代名影焱。

强者踏枯骨,红颜方可销,也曾朝夕为君梦,纵死犹闻侠骨香。

第五卷决胜于千里之外【不败】

第一百零六章寄人间(一)

府邸无人打扫照料,银杏叶铺了满地,后来枯枝败叶被雪盖了一层,反倒显得干净了。

上了十六道锁的ji,ng密锁匣又被李沫送了回来,撂在齐王府祠堂门口,何时想出法子开了这龙骨弓的锁匣,何时就不再来折磨他,让王爷王妃泉下安宁。

每日守卫端进李苑书房里的只有残羹冷炙,碗里盛得不是米,是赤/裸/的羞辱。

起初,被驱逐出府的小丫头流玉从灶房的狗洞里爬进来,悄悄给李苑送吃的,后来不慎被守卫抓住,不知被绑到何处了,也许杀了,也许赶走了,李苑不知道,他已麻木了。

影七已数月没回来过,临走时把天香牡丹印留在了李苑手里。外边全城搜捕影七,这印放在影七身上已不保险,不如放在府里赌一把灯下黑。

他是趁着夜色走的,走时说去买些炭火回来,却一直不曾回来。

若是落在李沫手里,想必李沫会回来炫耀挖苦一番,折磨影七,让李苑生不如死才是李沫的行事风格。

可惜影七销声匿迹,偌大王府,真真正正只剩了一位主子。

在李苑心里他们已算得上老夫老妻了,一同走过那么多坎坷磕绊,同甘过,共苦过,他不会怀疑影七的感情,他知道也许影七碰上了大麻烦,却也会怨他为何不告而别,留他一孤身一人不知所措。

又不得不怨恨自己,如果自己手段够强硬高明,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书房的窗大敞着,风吹起细雪挂在李苑发丝上,和雪白发丝相融。

他静静靠坐在窗台,刺绣白牡丹的丧袍半垂在肩头,露出一寸锁骨伤痕累累,长发曳地,如霜雪落飞瀑,淌入水云间。

光着脚,摘了发间青鸾玉冠,他像支素净的绢花,想要凋零,无法凋零。

不过数月,他发已全白了,曾经戏谑温柔的含着桃花春水的眸子浑浊不堪,眼底深处已变得沉默冷寂,绝望和黑暗。

地上是打碎的茶杯和炸裂的瓷瓶玉屏,书房里一片狼藉,他已经不曾记得哪一片碎片是哪一日打碎的。

他唯一的家人就只剩那些鬼卫,李沫就那么夺走他仅剩的温情,用歹毒的手段折磨拷问,他的影卫姑娘被逼自尽,爱人亡命天涯,勉强还能有那么一点藕断丝连亲情的鬼卫们全部囚禁。

让人恨得浑身每一根骨头都在颤抖,无时无刻不想把李沫一刀捅死在阶下。

他又会后悔,是不是自己不去争那虚无飘渺的自由,是不是齐王府就不会凋零至此。

院外几棵树都枯败了,枝头落着几只麻雀。庭院常盛的牡丹花七零八落,齐王府也在枯败,不知父王在世时如何能一手定山河,只要父王活着就能镇得住王府不倒,这座青砖琉璃瓦的府邸,是不是真的离了父王不行。

他这个新王,父王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李苑看着自己细长消瘦的双手,近日常常端详着掌心纹路的生命线,想着哪一日这线会到头,结束自己庸庸碌碌的一生。

他踩着一地碎片离去,在白石阶上留下带血的脚印,踩着无人染指的白雪缓缓而行,留下身后足下火红的莲花。

祠堂外有一清水潭,冬日大寒,潭水结了一层薄冰。

那时候小七还怯生生地捧着紫薯馒头跑来给自己吃,他们就坐在这潭边,看着清潭边萤火飞舞,说着让李苑冰冻的心融化的温声细语。

刹那间天地骤失,李苑眼前一黑,紧接着是笼罩周身的刺骨冰水,他分不清是被人推下来的,还是自己的内心真的想感受一次死亡,他没有挣扎,任凭自己堕落进冰潭深渊。

就在即将窒息的一瞬间,他听到轻轻的一声水响,紧接着,一颗圆润的小卵石掠过眼前,在他注视下缓缓沉向幽深潭底。

恍惚间他听见了隔着水面的沧桑老迈的斥责:“石头才会沉下去,人会浮起来。”

李苑方才如梦初醒,他冲出水面,扶在潭边剧烈咳嗽,咳出呛进鼻子里的水,被寒冷刺骨的潭水激得浑身发抖,雪白的长发狼狈地贴在身上脸上,几乎结了一层薄冰,整个人冒着热气。

他面前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子,一把抓住李苑手臂,把人给拎上了岸,像扔一片垃圾似的把李苑甩到脚下。

紧接着,那人扯起李苑的长发,苍老枯槁的手把李苑的脑袋狠狠按进冰冷的潭水里。

李苑本能地拼命挣扎,那老头的手就像烧炭的铁钳,死死按着李苑的头,直到他呛得天昏地暗,水花飞jian。

李苑水淋淋地被提了出来,提着他的那只手的主人苍老嘶哑的声音饱含怒意,扯着他的长发强迫他看着破败不堪的齐王府,低声道:“苑儿,清醒清醒,瞧瞧你在干什么?”

李苑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仰头望着蹲在面前的老人。

老人指上挂了一红木小牌,拍在李苑面前的雪地上,红木影牌上“无影鬼”三赤砂字刺目冷艳:“你不配拿这些影牌,老朽只好夺它回来。”

李苑瞪大眼睛双手握住影牌,用力抹净牌上的雪沙,难以置信道:“师父?”

无影鬼,先王生前收的最离经叛道的一位鬼卫,兼任谋士,他敢直谏老王爷命令失当,拒绝听命,猖狂无比,也曾救先王于水火之中,为护主子一命带伤横扫千军,也敢把先王心尖儿上的世子殿下扛进剑冢修炼,世子殿下千辛万苦逃出来,双手和后背都被他抽肿了,跑去跟父王哭闹告状,却只得一句叹息:“得了,苑儿,严师出高徒啊。”

先王十三鬼卫中,李苑最怕也最敬重这位无影师父,手把手教他骑s,he,教他为人处事隐忍蛰伏,也教他治国齐家平天下。

李苑学成那日,无影也再未出现过,和老一代十三鬼卫一同隐退,他一直以为他老人家已不在人世了。

无影鬼看着他,突然咧开枯裂老迈的嘴唇奚落笑道:“醒了?”

李苑艰难爬起来,坐在老影七面前,雪白的发丝散落在地上,枯瘦的指尖用力抓着地上冰雪,几乎要狠狠抠进地缝里,指尖都渗着血珠子,他忍着心中汹涌滔天的恨意,含泪低声道:

“师父,我要造反。”

无影鬼拍了拍他shi漉漉的脸颊,嘲笑道:“崽儿,还是曾经那么倨傲,你真以为那龙骨弓在手便能让你有朝一日龙袍加身,不费吹灰之力?你去试试,看看荒唐的谣言还能骗自己多久。”

“去把龙骨弓拿来。”

李苑狠狠扯下自己身上的牡丹白袍,甩在地上,提起弓匣倒cha在雪地之中。

随着那弓匣一开,龙骨现世,隐约一声龙吟自层叠云霄间风驰电掣而来。雪白发丝绕上血红的凤凰筋弦,李苑轻拨弦,弦音嗡鸣,如昆山玉碎,石破天惊。

正是这么一把绝世好弓——他竟拉不开弓弦。

李苑咬了咬嘴唇,他最初修弓术时,一日只睡两个时辰,醒来便开始拉弓弦,一日从早到晚练五百余回,每日练罢,吃饭都端不起筷子,就那么撕心裂肺练了十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不受朝廷压制,不过是拿血汗换一朝自由罢了。

幼时的每一刻都是在跟朝廷争命,剑冢里无数古籍他默识到半夜淌鼻血,直到能把整座藏书阁的古籍倒背如流。

多少年了,他就想拿起这张龙骨弓,叫嚣一句——谁都别他娘的管我。

他以为当今世上弓术,无人能与他李苑一较高下,他隐忍蛰伏却不可一世傲视群雄,他以为他早已胜券在握,所以他一败涂地。

“自你修习弓术以来,日以继夜拉弓两百万回,十年如一日,还差那么一点儿,便可大成了。从前不教,你也承受不住,这弓术,唯有穷途末路绝境之时方能领悟。”

老人缓缓道:“狂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彼此消长之易,此一时彼一时也。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是蛰虫惊而出走矣。记好了,此弓术为惊蛰十三式。”

齐王府外喧嚣,李苑充耳不闻。被圈禁反而能让李苑一心一意修炼,无人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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