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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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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作者:看长亭晚

第3节

她曾在这个书房里通过各种游记杂文麻痹自己,以此逃避那些复杂难辨的眼光,卫王君缄默无声的凝视,或是王妃恨铁不成的训话。

陈珺觉得自己用不着这个书房了因为她已经不是那个懦弱的孩子,不需要躲在书房里,无法直视自己的无能为力。

但此刻她的心里竟然有一丝细小的疼痛,仿佛针扎般。她大口吸了一口气,让寒冷的空气进入肺腑中,踏脚向书房走去。

像是通向往事的y影里,一瞬间往昔的回忆在她脑海中翻腾个不停,那些她以为释怀的一切此时都清晰的记起,其实这世上本没有释怀,只有漫长的时间带来遗忘,冲淡那些沉重的记忆,而非真正的放下。

但那又怎样?陈珺在心里冷笑,这些东西再也不能让她痛苦一分,她像个冷眼旁观的人,纵使回忆泛起波澜,也不妨碍她心如止水。

那院门近了,大雪盖住了她们的脚步声,突然刘甄在门口停了下来,她迟疑地想说什么。陈珺站在门口,这门口可以直接就看到书房,那门边站着个女孩,穿着下人的棉衣,正伸出手去接了一片落雪。

她鸦羽般的黑发衬的脸白的惊心动魄,像个冰雪堆成的娃娃。她低头去看手里的雪花,脸上浮现出一种希冀,随即被迷茫的神色取代。而后她靠着门边看着落雪,竟然慢慢睡着了。

陈珺站着看了一会才发现那竟然是清平,她就快忘记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了。一旁的刘甄心中暗道不好,她可是那天听到大小姐亲口给清平安上了巧言令色的罪名。如今清平看书房竟然睡着了,岂不是又要被重罚。她一时间心里紧张难言,去看陈珺的脸色,但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陈珺一时间觉得好像看见了往日的自己,她也曾在冬日大雪纷飞的时候,屏退了下人,独自站在门口看雪。仆人们不解的小声议论这个奇怪的不受宠的大小姐,雪每年都会有,又有什么好看的呢。

那时候的心情早已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却突然在这个下大雪的日子里突然浮出,那时候她真希望自己是只飞鸟,乘风而起,离开这里,永不复还。

刘甄见她面色如常,转身就离开了门边,“回去吧,雪要下大了。”她听见小姐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惊讶。

“那个是叫清平的么。”陈珺漫不经心的问。

刘甄小心翼翼的回答:“是的,她在这书房呆了快四个月了。”

陈珺又抖了抖身上的雪,道:“行鸣每日都会来看一看,说她倒是很老实,把这书房照料的很好。”

刘甄心里猜不准她的意思,不知道大小姐这是要处罚清平呢,还是如何。

陈珺只道:“放着再瞧瞧吧,若是真是个清清白白的,便再召她回来当值。”说完她冷冷一笑,如同刀剑出鞘般锋利难挡,“起先以为她是被那人派来的,但宛书细细探察了几日,这群人中还有只老鼠没有抓到,那日的事,怕也不是清平所为。”

刘甄明白她说的是那次三少爷陈荟在书房发现禁|书之事,陈珺开始以为清平是被他人派来cha|在她身边的一颗棋子,为了取得她的重视故意设计出了这场戏,不然清平如何对应如此自如?

但据她安排在书房附近的人回报,没有看过清平和什么外人接触过,陈珺也就将信将疑。后来宛书某日竟然发现有下人携带了一张她练字的纸在房中,将要偷偷带出府。陈珺猜想会不会还有一个“钉子”在她的身边,而后来她查看了清平入府后的记录,召来了之前清平跟着做事的王姑姑,那老仆人以性命担保清平毫无叛主之心,且道此子确实是天生聪慧,审时度势,沉稳过人。

清平怕是背了别人的锅,陈珺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已近年关,还有一件头等的大事摆在这京都的诸位大人面前。

当今女帝共有三女,皆非帝君所出。帝君秦氏与女帝情谊甚笃,但帝君生来体弱,难以受孕,又兼思虑过重,早早过世了。女帝悲痛不已,不顾大臣反对,空悬后君之位,发誓不再立后君。

随着三位皇女年岁渐长,这立太女一事也被提上日程,但这三位都非嫡出,凭长幼而立,朝臣中多有反对之声。而女帝却丝毫不愿谈论此事,只道三位皇女年纪较轻,还有待考量。

便是如此,这三位皇女身后的势力已经开始进行一场无声的交锋了,陈珺仰头望天,眯起眼睛看向那铅灰色的云朵,朝堂之上风云涌动,大小势力都在拉帮结派,这京都长安已成了不可久留之地。

再等等吧,陈珺在心底对自己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必须在最好的时机重回宫廷,想要一击命中,铲除异己,是容不下一丝一毫错误的。

清平晚上回到房里的时候,和珍正在引燃烤炉里的碳。

看见清平哆嗦着进门,她笑道:“冷吧?等会把这炉子点着了就不冷了。”

静香这时也推门而入,和珍叫道:“快关门,别让风吹进来了,这火要灭了!”

静香关了门,痛苦道:“书房可暖和了,从那儿出来再到咋们这儿,就和冰窟窿似的!你炉子生起来了吗,怎么还这么冷!”

“这不是在点火么?”和珍看着那微小的火星道:“这碳不知怎么了,就是起不来。”

静香挤开她,用木条拨开那碳看了看,道:“奇怪了,这不是我从家中带来的碳啊,我家那个碳可好烧了。”

静香私下带了一小包碳进来,虽然每日管事仆人都会发碳,但她坚持自己的碳最好烧。

和珍低声道:“你可小心了,下次别带这些东西进来了。若是被陈管事知晓了,明日便要将你赶出府的,明不明白!”

像碳这种可燃物是很容易引起火灾的,王府也是每日按量发给下人,有烧碳的地方必须有人在场,否者就是要受罚的。私夹物品进府本就是大忌讳,静香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带了一包碳进来,幸而没有被人发觉,就像和珍说的,若是被人知晓了,肯定是要被打了板子后赶出府的。

静香不以为然,只是奇怪道:“这是最后一点了,和珍姐你别危言耸听。”她思索半天喃喃道:“谁换了我的碳呢,就这么一点了。”

清平也蹲下来一起和她研究那黑漆漆的碳,清平问:“你怎么看出这碳有不同的?不都是黑乎乎的吗?”

静香嘻嘻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我娘在这院外所管的就是采购这碳的事项,这碳啊可有讲究了呢!不同的木柴烧的就是不同的碳,主子暖炉里用的是银丝碳,一点灰啊烟啊都没有的;熏香自然要放云州产的凌香碳,这碳能把香气都熏出来,这价钱也是极贵的”

清平见她一脸骄傲的样子就觉得十分有趣,她顺着静香的话道:“那你从家带的碳是什么碳呢?”

静香道:“是琼州产的赤碳,烧起来可暖和啦,就像烧柴火般!前些日子你不是也说暖和么,就是烧的这个碳。就是这碳过手易留黑,又难洗去痕迹。”

静香扒拉出一块残存的赤碳,指给清平看:“这赤碳上有一点一点的暗红,仔细看就能看到。但你看这块,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这不是我的碳啊!”

和珍无奈道:“行了行了,你带的那些能烧几日呢?怕是烧完了自己都不知道,就先用着这碳吧,快生火,冷的慌。”

静香和清平忙乎了半天,终于把这炉子碳给烧起来了,庄研推开门进来,一言不发走向自己的床边。

和珍在忙着铺床,清平静香都没有和庄研说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庄研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的样子,她和静香之间仿佛有种默契,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一个看似和平的局面,但再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说。

第二天清平起的晚了一些,她昨天靠着门上睡了一会,后来被冻醒了,现在发现自己鼻子被堵上了,想是受了寒,就在被窝里多趴了会。

和珍和静香已经离开了,清平在床上躺了一会,慢慢起身穿衣。屋里很暗,和珍走的时候把烛台给灭了,她摸索了一会才理清里衣和外衣,却听见门开了,有人轻轻走了进来。

来人刻意放缓脚步,走到一个地方窸窸窣窣的翻着什么,清平停下穿衣服的动作,屏气不动,那人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她好像是找到了,又轻轻关上房门离开。

她在黑暗中静坐了会,确认那人不会回来了,才下床点着烛台,在周围看了一圈,也没发现少了什么。突然她在静香床边踩着什么东西,靠近一看,是块碳。

那碳在烛光下隐隐有一点一点的暗红,正是静香所说的赤碳,清平掀开静香床帘,翻开枕头,床垫她慢慢俯身趴到床下,那里赫然是一袋黑布装着的东西,靠里面的床架上。清平拖出这代东西,打开一看,黑色碳身上隐隐有红点,居然是满满一袋的赤碳!

清平顿时就出了一头冷汗,静香早就说了她带的赤碳已经用完了,那么又从哪里来的这么多赤碳!她抱住这袋碳,扎紧了开口不让碳掉出来。但是这么大一袋碳要怎么样才能悄无声息的处理掉呢?这王府中处处都有眼睛盯着,清平想了想,干脆打开炉子,把那碳倒了进去,那炉中还有一些碳未曾燃尽,但因为炉子小,只能放下一半,清平着急的对着炉子吹气,想要它快点燃起来。

突然门开了,清平心中一惊,庄研进来了,她没想到看到了清平,也被吓了一跳,她压着嗓子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清平扫了她一眼,若无其事道:“刚刚从书房回来,昨日受了些寒气,便和行鸣姐告假了。”

庄研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是吗?那你好好歇着吧。”

说完她取了盆子,到外面打了水,不知道在洗什么。清平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今天不必当值么?”

庄研头也不回,只背着她洗什么,过了一会庄研才说:“方才为夏管事取碳时弄脏了衣裳,怕被主子们瞧见了惹得主子们不快,便回来换身行头。”

清平俯身去看那炉子,红光点点,已经着起来了。但还有半袋碳在她床上放着呢,这可怎么处理。

突然间庄研转过身来,清平看见她洁白的手上有一些明显的黑色,她刚刚不是在洗手么,洗了这么久怎么这黑色还没洗掉?电光火石间清平明白了什么,她匪夷所思的看着庄研,那个猜想让她难以置信。

她木然躺下,脚边正是那袋棘手的碳,庄研隔着床帘道:“那我出去了。”

清平应了,就听见庄研关门离开了。赤碳触手易留痕迹,这王府中少有人用。也就静香私带了些来。况且谁又能在黑灯瞎火中熟练的找到静香的床铺,想起庄研平日的隐忍不发,这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

清平拿了扇子对着炉子猛煽,赤碳很快就燃起来,火光明亮。清平坐在床边等火慢慢暗下去,打开罩子用木条拨拉着碳,看着它们烧成灰烬。她转头看向床边那半袋碳,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热死了,热死了,能不能好好过个夏天了!!!

蠢作者在电脑前已经热疯了,求留言花花收藏谢谢~~~~

第12章书房

下人们住的地方离旧书房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清平一路小跑,终于在行鸣例行检查前赶到了那里。

她拿着铜盆装作要打水的样子站在门口,行鸣如同往常一样,只是站着院子门口看了看,见到清平还和她打了个招呼,以示友好。清平勉强的笑了笑,她一路跑来鞋子里都进了雪,现在差不多都化了,袜子也shi了,穿起来非常难受。

待行鸣走了后,清平才脱了鞋子,但书房没有炉子,只能继续穿着shi了的鞋袜去后院打水。

今天雪已经停了,清平又拿了扫把扫雪,但是今天她莫名的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这种感觉持续到傍晚,天色昏沉,一天又要结束了,清平想着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但很快她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灰烟滚滚,伴随而来的是冲天的火光,隔着半个王府都能听见敲锣示警的声音,清平一路跑回到住所,下人们都在提着水桶走来走去,敲锣声混合着救火的叫喊声,如一把锤子重重击打在她心头,她一个没注意迎面撞上一个人,那人“诶哟”叫道,是和珍。

清平忙拉住她问:“怎么了?是走水了吗?”

和珍提着一桶水焦急道:“是大小姐的书房,不知怎么走水了!”

清平下意识就想起来早上的那包赤碳,庄研不仅仅是想给静香一个教训才把那碳塞进她的床下,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让清平只想到四个字,栽赃陷害!

这场大火后必然是仔细查起来的,如果在静香的床下发现了这包碳,清平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寒颤。她不是没有见过卫王君处置那些贪污的管事,犯了错的仆人主子有资格关上门来随意处罚,这是连官府都不会过问的。陈留王府绵延至今,府中还设有处置下人的私刑室

清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她一把提起和珍的水桶,道:“我和你一起去救火!”

地上的洁白的雪已经被来往的人踩踏成了一滩泥水,管事们组织守卫和下人去湖里取水救火,这新书房幸好是临水而建的,离湖也近,但毕竟是木头的材质,一碰火就容易烧起来。清平和和珍在外面看见许多人正在从书房里把东西搬出来,书房里最多的东西恐怕就是书了,这也是最容易引燃的东西。

书房里的东西陆陆续续被人搬出来了,突然有人高声叫道:“快走,这房子要塌了!”

众人闻言惊惧的后退散开,清平也跟着往后退,和珍却呆呆的看着那里,清平拉住她的衣服,她转身一脸惊恐的看着清平道:“静香,静香她方才又进去了!”

清平觉得脑海里一下子就炸开了,她愣在原地,在和珍的眼中她看见了自己恐惧不敢置信的脸,和珍的眼睛里也满是恐惧,她们身后就是摇摇欲坠的书房,那根巨大的房梁柱明显经不住烈火的炙烤,已经支撑不住了。

可静香还在里面,清平的脑海里一瞬间空白,她疯了一样脱下身上的棉衣放在一个水桶里浸shi,又把那桶水从头倒下。那水非常冰冷,清平披上shi透的棉衣冲进书房。

书房里早是一片火海了,清平在高温里一路狂奔到最里面,果然,静香就蜷缩在一个书架下面,她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这小小的女孩怕是进来取书架上残留的书的,或许那是陈珺喜欢的书之一,所以她才这么冒险。清平拖起她,静香已经被烟熏晕了,她抱起静香,用力给了她一个巴掌,把棉衣包在她身上,静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喃喃道:“好痛”

清平这才注意到她右手臂的棉衣被烧的残破不堪,右臂软软的垂下,上面是狰狞的烧伤。清平架起她,努力向门口走去,浸shi的衣服也在高温下慢慢蒸发变干,她咬牙道:“别睡啊静香!你快醒醒!”

但静香毫无知觉,清平的身体也只是一个孩童,拖着一个和她差不了多少的静香走的非常吃力,她用尽全力支撑着静香走过这段路,已经可以清晰的听到房梁发出的嗞啦声,恐怕要不了几息的功夫这房子就要塌了,她们两个人很可能就要葬生火海了。若是她此时放下静香一个人是来得及逃出这里的,但清平咬紧牙关,她拖着静香蹒跚前行,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交到的第一个称的上是朋友的女孩,虽然她那么小,嘴巴也毒,但她总留下一块糕点或者被压碎的干果,悄悄的塞进你的嘴巴里,她会因为被主子责骂和同伴的嘲讽哭着逃出房子,她也会因为你说一句冷从家里偷偷带碳进府清平脑海里闪过种种,她梗咽道:“静香!别睡了,再睡大小姐又要责骂你了!”

她架起静香奋力冲向门边,那根房梁终于支撑不住在她头顶倒下,清平用力把静香推向门边,滚烫的梁木擦着她耳边落下,带着呼呼的热浪,她扑向门外,抱着静香滚下台阶。

轰——

在她跃出的瞬间身后的房子轰然倒塌,仆人们惊叫着把她们拖离台阶,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和珍扑上来哭着扶起清平,陈管事叫来人把静香抬下去医治,清平心跳如擂鼓,刚刚的反应用尽了她所用的力气的经理,她勉强站起,眼前一片漆黑。

和珍领了些药,搀扶着清平回到房间,她们刚刚坐下门就被突然打开了,来人粗|暴的踹开门,道:“快点出来,都出来!”

和珍只好扶着清平出门,她们看见院子里灯火通明,女孩们都被赶到院子的中央,她们站在寒风里,惶恐不安的彼此对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清平看见很久没有见过的吴玉出现在院门边,还有几位管事,高大的王府护卫包围住这里,一部分人提着灯笼进了她们的房子,稀里哗啦的乱翻一通。

夏管事出来道:“人都在这里吗?看看你们认识的人,少了哪些把名字报上来!”

女孩们彼此扫视,和珍和清平对视一眼,清平心里一沉,因为除去受伤的静香,她们房里还少了一个庄研不在这里。

她靠近和珍耳边轻声道:“等会不管谁问你静香有没有带碳入府,你都要说没看见,你什么都没看见。”

和珍诧异的看着清平,她的眼睛越睁越大,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难以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清平点点头,示意她别出声。

一时间院里安静无声,只能听到屋子里翻东西的声音传来,女孩们在难言的恐惧氛围中一一报数,和珍道:“回管事的话,我们屋里的静香和庄研不在。”

夏管事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陈管事,陈管事道:“静香方才受伤被抬走了,这事我已知晓。”

“那还有一个庄研呢?”夏管事道。

和珍低头哆嗦着回道:“我,我不知道。”

这时人群里挤出一个人,赫然是庄研,她扑通一声跪在陈管事面前,颤着嗓子道:“管事,我,我知道是谁纵的火!”

众位管事心里一惊,她们围住了下人的院子,就是担心纵火之人毁了物证,逃出府去。故而卫王君下令要严查此事,派了王府护卫来和她们一起搜查。

清平心里那个最坏的打算已经应验,庄研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缩瑟着肩膀,她道:“是静香!前几日就是她私下带了碳进府的!我亲眼瞧见的!”

“是吗?”夏管事看了看这群女孩:“和你一个屋的有哪些人?都出来!”

和珍和清平都站了出来,人群自发退后,把她们两个人包围在里面,像是避开虫蚁那般。这无声的审判已经开始,清平行礼,她脸上还带着烟熏过的痕迹,鬓角被火燎后结成一块,她看都没看一眼跪在地下的庄研,道:“奴婢和和珍都是和静香一个屋的。”

夏管事的目光如鹰般锐利,从她脸上扫过,道:“你们是一屋的,日夜都是在一块,庄研说的可是真的?”

清平心中燃起一股无名怒火,闻言道:“奴婢从未见过静香带了什么碳进府,私挟物件进内院本来就是大罪,更别说碳这类东西了。”

“胡说!你胡说八道!你明明看见静香带了碳进来的!”庄研情绪激动,“和珍!和珍你说!你来说,你是不是看见静香带了碳进来!”

和珍低头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没有,我从未看见过。”

“找到了!”突然有人叫道,一时间众人都向那方向看去,陈管事一步当先走在前面,她们进的正是清平她们的房间。

庄研跪下地上看着清平,脸上划过一抹怨恨,眼睛里是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得意,仿佛像示威般,她对清平扯了扯嘴角,又快速的地下头去。

清平不为所动,护卫拎着一个黑色的袋子走了出来,那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和珍脸色发白,紧紧攥着袖口,陈管事冷冷道:“庄研,你如何得知静香就是纵火之人呢?”

庄研在地上磕了几个头,道:“回管事的话,前些日子府上放月假,静香回了一趟家中,便带了这么一袋碳来。因着那几日天气寒冷,内院发的碳时常点不起,就一直用的是静香带的那碳。奴婢起初还觉得奇怪呢,怎么府上不许私挟东西进来,这静香又是如何躲过搜查的呢?后来才知道静香的娘是外院的管事奴婢也是个怕事的,本想和管事说,但昨日静香还说这碳已经用完了,奴婢便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万万没想到,今日当值回来,竟看到书房着火了,说是碳倒了,点着了帘子奴婢突然想起静香带了些碳进来,便想着是不是”

和珍怔怔的看着庄研,她知道庄研和静香间有很深的矛盾,但近一月来,庄研不再与静香说话,也不怎么挑衅静香了,她还觉得这是庄研开始学着忍让,要缓和和静香的关系。没想到,她听着庄研的话打了一个寒碜,庄研这是要置静香于死地!

陈管事幽幽道:“这么说来,就是静香带了碳入府,纵火烧了大小姐的书房?”她指着那那黑色的袋子,缓缓道:“那这就是那碳了吧?”

庄研拼命点头,陈管事冷冷一笑,她身后的侍卫走出来,恭敬道:“管事,可以进去了。”

陈管事道:“带她们进来。”

庄研被人扯起来,和珍清平被推搡着进了房子,房间里被翻的乱七八糟的,陈管事走到她们的床前,指着一个床位问:“这是谁的床?”

清平道:“是奴婢的。”

她又掀开和珍的帘子,问:“这又是谁的?”

和珍回道:“是奴婢的。”

她跳过了静香的床,最后来到最里面的那张床,侧头问:“这是谁的?”

庄研声如蚊蚋:“是奴婢的。”

“很好,你说这袋子里都是碳?”陈管事猛然扯下庄研床上的床罩,明亮的火光中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从床顶的夹层滚落了下来。

竟然是碳!

谁能想到这床顶的夹层中会有人藏了东西?

陈管事当着她的面打开那个黑色的袋子,里面竟然是一袋花生瓜子之类的东西。

庄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扑到陈管事的脚下,大叫道:“冤枉,这东西不是我的!冤枉啊!”

“在你床上搜出来的,还放在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不是你的是谁的!”

庄研随即被侍卫们架了起来压在地上跪着,她哭道:“是有人陷害了我,一定是有人陷害了我!”

“也罢,便让你知晓个缘由。”陈管事道,“你在大小姐身边当差,时常传话给外院的人,近一月来,内院应准备年节,没有往常看的那么严了。你一直和个叫赵莹的人多有往来,但这人不过是个外院打杂的,你和她有什么可说的呢?”

她蹲在地上低声道:“自三少爷大闹书房开始,大小姐就疑心这身边有人不干净,盯了你们个把月,终于露出马脚了。周侍君听闻王妃要请封世女了,便等不及了是吗?你是个聪明的,最好把那些人都交代了,否则”

庄研瞳孔一缩,瘫软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她入府时卫王君抱病不出,正是周侍君掌管内院。那日周侍君身边的吴管事来外院挑人,她费尽心思,没有被选上。但却因为沉默老实,被选去内院伺候大小姐。

在内院也不得重视,不过是传话跑腿罢了。她羡慕刘甄能贴身伺候大小姐,本以为清平被调走了就该自己顶上她的位置了,没想到是那个鲁莽愚蠢的静香进书房伺候。

她心中不甘,凭什么!

某日吴管事来找她,好言好语要托她办点事。重金利诱,让她把陈珺每日的行踪都记下来,传话的时候偷偷告诉外院一个叫赵莹的女人。

庄研自然是不敢的,但眼看静香步步高升,和珍得以重用,她和静香的矛盾越来越大在吴管事威逼道,她母父姐妹的生契都在周侍君手中,她便只能半推半就从了。

有了吴管事的打点,外院的人对她极为恭敬,好像她就是那个在府中呼风唤雨的管事,这种感觉太让人着迷了,和这比起来,静香去书房伺候的事似乎也没那么不顺眼了,她甚至还敢嘲讽静香,她心中一直有个愿望,吴管事道周侍君许诺,若这次事成,那以后二小姐请封为世女,必要算上她的一份功劳!

到时候静香又算的了什么呢?

“今日大小姐在屋里,会有人来支走她身边伺候的人,你进去通报后,若是瞧见她睡下了,就将这赤碳打翻,她不会轻易醒来的!你不是说你屋里那个叫静香的也带了一袋赤碳进来么?那就将剩下的藏她床下,到时候搜查起来了也赖不着你!”

吴管事的话犹在耳边,庄研本不想如此,但每每想起静香对自己的嘲讽,她始终心里有一口气难以咽下。

本来应该像吴管事所言那般,一切顺利进行,书房烧毁了,大小姐也受伤了,身有残疾者不得请封世女,那么就只有二小姐了她不知道自己早就被盯上了,还做着事成之后的美梦。

庄研被拖了下去,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冬夜里。陈管事起身道:“这事谁问起都别说,知道吗?”

和珍和清平低头应声。

火灾第二日,内院还是封锁着,据管事们说是有仆人趁着昨夜救火时偷盗了府内的古玩,必须要彻查后才能打开门。

清平想抽空去看看静香,她早上来到旧书房的时候,看到宛书正指挥着一群下人往里面搬东西。

清平目瞪口呆,宛书见她来了对她说:“大小姐的书房昨夜被烧毁了,但幸好还有这个旧的,无需布置直接就可以用了。”

她刚说完,陈珺就从院门走了进来,她披着黑色的大氅,眼神幽深,似笑非笑的看着清平。

清平低头行礼,陈珺从她身边经过,直径向书房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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