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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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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月上中天,湖面雾气弥漫,飘上台子。

两个时辰的演出过去,众看客皆有些疲惫,突然一阵清脆的笛声响起,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台上放着四扇巨大的白板,一个少女打扮的人影投在布上,她拿着一只笛子,双脚悬空,好像是在树梢上坐着。

不一会,白布上就贴上了一枝桃花,众人定睛一看,居然是画上去的,少女佯装从树上跳下,白布上的图案顷刻间变为海浪。

乐师轻拉二胡,少女好奇的在海边探看,那二胡声就像她好奇的心声般。这白布投影虽无任何话语,但却十分有趣,一下子就抓住了众人的眼睛。

随着情节的展开,依旧是那龙女斗恶蛟的故事,白布上清晰可见恶蛟醉在酒家,龙女在她酒坛中下药,整个过程没有对白,但是配合诡异的乐声,却让人看的心中一紧,特别是恶蛟翻身,龙女屏气停手,虽不见两位表演者的样貌,但无声中紧张的气氛渲染的十分到位。

如此表演方式,当真是闻所未闻,有人赞叹,有人鄙夷,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等到了最后一场戏,龙女的灵珠被夺,恶神仰天大笑状,海水汹涌而来,即将覆灭人间。而此时恶蛟飞身而起,舍命夺回灵珠,刹那间乐师齐奏,这曲调并不是常见的调子,反而好像是神院开礼时的迎神礼乐。说时迟那时快,四周白板皆落于地,数道明光s,he|于台上,朦胧雾气中走出一人,宝相庄严,雍容华贵,长裙委地,轻纱笼罩。明光中她款款而来,手持宝珠,身披霞光,一时间看台四下众客倒抽气,有人以袖遮目,不敢细看。

主台上,神院长老自是激动无比,州牧及诸位官员交头称赞,陈珺漫不经心的往台上一瞥,一口酒含在嘴里差点吐出来。

她倒不是因为台上的‘龙女’而激动,只是那人居然是清平。陈珺心中松了一口气,她遣人去寻了几日都不见消息的清平,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出现在望海宴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颇有些惊艳的打量着清平,又察觉到边上的人在看自己,不动声色的端起酒杯掩盖住自己的异样。

突然众人发出一声惊呼,那龙女手中的‘灵珠’居然亮了起来。所有人都紧盯着那个亮起的球,清平正抓住手中的球,将它放在平舒扮演的恶蛟头上,那其实就是一个用宣纸做的纸球,里面放了许多萤火虫,她捏碎纸球,萤火虫见风飞走,众人只见球化作流萤而散,随即平舒一跃而起,铜镜前火光渐渐灭,台上也慢慢暗了下来。只见‘龙女’站在雾气中,轻舒长袖,轻纱扬起,似要驾云而去,而此时笛声又起,一声高过一声,响遏行云。最后台上再无一人,雾气散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掌声如雷,夹杂着众人的惊叹声。平舒一把扶过从台上翻下的清平,低声道:“没事吧?”

清平按着腰,感觉那伤口肯定是破了。刚刚翻下来的时候衣服挂在台边的木钉上了,她情急之下用力一拽,结果整个人从高台上翻了下来,直接撞在台柱上,幸好最后平舒扶了她一把,即使这样,她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后背shi了一片。

她们被排在很后面,没过多久州牧就宣读三甲名单,果然没有她们,平舒有些失望,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回到后台,清平忍着疼痛卸妆,摘了珠宝装饰,她刚想换衣服,又想到自己伤口裂了,还是先别换的好。这时候邵小姐喜气洋洋的提了一坛酒进来,还有银钱若干,说是来犒劳众人的。那酒打开,顷刻间酒香就溢满帐里,有识货的人从坛中小心倒在瓷碗里,蓝色的液体仿佛是一块宝石,惊呼道:“是翠黎酒!”

邵小姐笑骂道:“老酒鬼,果真名副其实!”

众人才知这是极好的酒,用的是闵州翠黎花酿制的花酒,这花是绿色,但经过酿造后就变为蓝色,颜色越清,说明品质越高。有人将酒一碗一碗发了下去,清平嗅到这个味道脸色就不大好了,她本身就不善饮酒,一杯酒倒,拿着一碗酒纠结的看了半天,想趁人不注意倒了。此时邵小姐挤过来,笑着和她碰碗,清平低头看了看那碗酒,狠了狠心,一口饮尽。那酒入口如蜜,倒是尝不出酒味,邵小姐望了望自己碗里剩下的半碗,万万没有想到清平居然如此豪气,这么烈的酒居然一口喝完了。她不愿落了下乘,也一口饮尽,两人皆以白碗示众。

平舒按住清平的肩膀,道:“你你酒量不错。”她见清平看着碗发怔,以为她没喝够,就递过自己的,道:“我没喝,你还要吗?”

肯定不要啊!清平吐出一口气,感觉绵柔的酒劲满满涌上来,呼吸间都是甜蜜的花香,身体里仿佛有一泓温暖的泉水,正簌簌流出,刹那间整个人晕乎乎的,她扶着桌子眨了眨眼睛,忽然一人连滚带爬的跑进来道:“小姐,小姐,四少爷来了!”

邵小姐道惊道:“他来做什么?莫不是输了赌注,就要来寻我麻烦?”

旋即把平舒往清平那里一推,挥挥手道:“快走快走,别叫我四弟见着了,他那人向来霸道,必不会与你们好果子吃!”

平舒闻言拉着清平从帐篷另一侧溜出去,现已是深夜,平舒想了想干脆回湖边的帐篷好了,她拉着清平走了几步,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她的手,道:“清平,先前的事,我不该拿你出气”

她也知此行虽然未曾拿到三甲,但杂耍团的名字定然已经从今夜名扬辰州了,她想着想着,眼中微shi,这与她所盼望的一模一样,但在之前几天,她却对这一切充满怀疑,敌视邵小姐的一切安排,也无法认同清平的努力,有万绫在前,清平显得异常平庸,但事实证明她是错的。

舞姿再好,在众多天赋异禀的同龄人前依旧是不够看的,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就是因为无论后续者怎么努力模仿,都少了一份那样的灵气平舒任由自己胡思乱想着,却没注意到自己走了这么久,清平还没跟上来。

事实上,清平在平舒送开自己的手的时候就已经倒在地上了,幸亏这是一片草地,也不是很疼,她躺在地上感觉漫天都是星星。静静的夜晚,草地上有不知名的野花开在四周,虫鸣声若即若离,她努力了一会想爬起来,但是怎么都动不了,平舒自顾自念叨着什么走远了,清平想叫她,但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有些想笑,就这么躺在草地里睡一觉似乎也没什么,就是不要有什么蛇就好。清平静静的躺着,打算等酒意散了,清醒一点再走,突然耳边传来声响,像有人踩着草走过来,一盏灯悬在她的头上,是平舒吗?清平想,幸好她没忘了自己,不然可真要在草地上睡一晚了。

陈珺提着灯慢慢走过来,见清平一身戏服脸颊微红躺在草地上,便用手去捏清平鼻子,清平喝了酒反应慢,差点把自己憋死,而后才开始用嘴巴换气。她吐息间是芬芳的香气,陈珺半跪在她身侧,低头去闻,笑道:“居然是翠黎花,不能喝酒还喝,清平,你不是又醉了吧?”

清平还没从刚才差点没气的情形走出来,恍惚中听见的陈珺的声音,她伸手去挥,差点打到陈珺的脸。陈珺近距离欣赏了一番她这套衣服,捏了一片在手中,感觉手感不对,仔细一看,居然不是绸布,而是棉布,衣服上的图案都是画上去的。陈珺解了她的腰封,里面几层都是用颜料画上去的图,细看非常粗糙。清平解了衣服感觉十分清爽,便伸手去让陈珺方便脱下,陈珺把她脱到就剩一层白色单衣,一边脱一边咬牙切齿道:“可长本事了李清平,让你家小姐服侍你”

她手摸到一片shi润,感觉有些不对,放灯下一看,手指间是猩红的颜色。陈珺心中暗道不好,将清平扶起来一看,那白色单衣的后背已经被血染红了,她将清平裹起来抱在怀里,快步向暗处的马车走去。

刘甄见她方才匆匆离场,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在林荫小道上等了一会刚打算去找呢,就见陈珺抱着一个衣裳不整的人过来了。她有些惊讶,虽然自家小姐向来不近美色,不过最近有人频繁送了些男孩过来,想必也是年少火旺,不可能完全做到视而不见刘甄见陈珺抱着人要上马车,便道:“小姐,那我就坐外面了。”

陈珺奇怪道:“你在车外干什么?一便上来就是。”

刘甄心中顿时惊涛骇浪,抽搐着嘴角,连忙摆手道:“不了,不打搅小姐和这位唔,这位公子的好事了”

陈珺笑了,掀开袍子道::“什么公子,好好看看,这是清平。”

“啊?”刘甄傻眼了,最近一直在找清平,整个昭邺都被翻了个遍都没什么消息,怎么小姐随便出去一趟,就抱着清平回来了?

她还想问,陈珺却收了笑,道:“快上来,去章华馆。”

刘甄坐在马车里,见陈珺皱着眉头掀开清平衣服,一道长长的伤口正往外流血,她吓了一跳,忙道:“小姐,清平怎么了?”

清平脸色奇白,额头冒汗,她只觉得越来越冷。陈珺低声道:“那日她定是受伤了,负伤之后藏在杂耍团里,难怪天璇的人没有找到她。”

说着抽手弹了清平脑门一下,道:“受伤还喝酒,罢罢罢,若不是今夜我见到了她,估计她还要在草地上睡一夜。”

马车驶进主道,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章华馆,陈珺随手拿了个面具抱着清平走进去,刘甄突然想起什么,急忙上前道:“小姐,那位李大人说今夜准备好了酒席等你。”

陈珺嗤笑一声,道:“喝什么酒,你去寻个医师过来。”

刘甄便下去了,陈珺抱着清平往楼上走,一路侍者皆伏地道:“拜见家主。”

陈珺脸上带着面具,身上为赴宴而穿的衣服有些阻碍了她的步伐,忽然有人叫道:“小姐,在下等您许久了。”

一个美貌少年身披纱衣,长发委地,跪坐在走廊边。他一双眼睛仿若秋水,眼角微微上扬,妆容ji,ng致,十分动人。

陈珺停下脚步,她的脸被面具遮住泰半,只露出下巴与嘴唇,饶是如此,那少年却觉得她不同于晚宴上的风流潇洒,反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陈珺却扬了扬下巴,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下去吧。”

少年这才看见她手中抱着个衣裳凌乱的人,那人头埋在陈珺怀里,只看到暧昧的淡粉色从白皙的耳廓一路延伸到脖颈,他心中暗骂是哪个不长眼的截了他的金|主,见那垂地的衣袍居然是女式的,心中鄙夷更甚,为了取悦主子居然还扮成女人,真是太不要脸了。

但他不敢违背陈珺的命令,只得心中滴血,辞阶而去。

陈珺看他走了,才拉开门进了房间,把清平放在床榻上。清平从她怀里滚出来,从脸到锁骨都被蒙上一层粉色,明显是烧热。

陈珺去倒了杯水,扶她起来喂了一杯,想了想将她染血的衣服扒了下来,翻过身来背朝上,以防碰到伤口,而后等刘甄带医师过来。

突然陈珺放在一旁的手被清平抓住,她以为清平醒了,回头一看,原来清平只是在做梦,她伸手拿着手帕擦了擦清平头上的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女孩的脸,任由她将自己的手紧紧握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网不好,然后字也写的多,所以,晚了。

感谢投营养液和地|雷的盆友,唔,我好困咋们明天再说名单吧。

有对象的抱对象没对象的抱作者,不想抱作者的拿盆,要发狗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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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同寝

刘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带着医师过来了。

那医师拿钱办事,深知在这种地方给人看病无论见到什么都要镇定,是以当她看到在锦被后的女孩身上的伤痕以后,颇为古怪的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少女。

真是没有想到,这位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小姐居然把人玩到这个地步医师垂目拱手,道:“怕是饮酒后刺激到伤口了,先擦净血迹,再上些药就是。”

陈珺被她的看的莫名其妙,帮清平盖上被子,道:“劳烦大夫了。”

医师留了方子,刘甄便去抓药。她近来十分疑神疑鬼,总觉得身边有刺客之类,要下毒害人,像抓药这种事还是自己去比较妥帖。陈珺本想让她留下来帮清平换衣服,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跑了,只得自去传了水,拧了帕子给清平擦身子。

陈珺见她一头的汗,摸了摸感觉很烫,她笨拙的从脖子开始擦起,用的力道重了,清平便不舒服的扭一扭。陈珺叹了一口气,按住她放轻力度,又解了她的小衣。女孩稚嫩的身体还未舒展开,好像是三月嫩芽一般,随手一掐就能掐出水来。她手拂过她的背脊,白皙的肌肤仿佛是上好的暖玉,泛着一种晶莹的光泽,比常人温度略高一些,摸着却很舒服。

陈珺鼻尖渗出细汗,莫名的觉得很热,清平松了她的手,脸转过来对着她,迷糊间想翻身,陈珺一把按住她的背,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暗了几分。

刘甄拿着药回来,看着自家小姐坐在床边发呆,还以为清平情况不容乐观,忙道:“小姐,药膏配好了,纱布也拿来了。”

陈珺回过神来,疲惫道:“放桌子上就是,你且下去歇息,我看着清平。”

刘甄眨了眨眼睛,不太懂她家小姐是怎么了,陈珺瞥了她一眼,道:“方才我还传了水,怕是今夜她们都知晓我房中有人了,没见到那些什么少爷公子都没赶着来了?你若是还在这里,岂不是露陷了么?”

她这样说了,刘甄想想也是,便退了下去。

陈珺见她走了,才松了僵硬的肩膀,取了药膏调好,给清平上了药以后,用纱布包上。这一套动作下来,可谓是小心翼翼,她倒是先出了一身汗,将清平用被子裹紧,她去屏风后面摸了摸水,幸而还是温的,便站在床前随手解了衣服。

清平迷迷糊糊中感觉被人翻来翻去,她勉强睁开眼,却见到一人站在床边脱衣服,还以为是做梦呢,便睁大了眼睛仔细看,正巧那人侧过脸来,房中琉璃灯盏的光照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如梦似幻,清平睁大眼睛,一瞬间困意被驱散,她心中惊疑不定,为什么突然梦见了陈珺?

这个梦过于真实了,陈珺先是脱了袍子,一件一件挂在木架上,她不紧不慢的脱了单衣,顿时露出完美的后背,从脖颈到臀部的曲线流畅而充满力量感,腰侧的线条十分好看,她伸了伸手臂,而后握紧了拳头,那姿势使得她看起来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削瘦的身形却充斥着一种极为嚣张的力度,在光影明灭的室内,她侧脸微微上扬,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倒像个成熟的女人般,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清平震惊的抓紧被子,感觉自己是疯了,居然做梦梦见陈珺脱衣服,顿时心跳加快,头晕的更厉害了。

她仰面躺在床上,避开了后腰的伤口,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满脸潮红的躺着,脑子里一直回放着方才陈珺脱衣服那一幕。陈珺去屏风后沐浴,没多久披了单衣回来,见清平睡姿扭曲,皱着眉把她给翻了过来。

清平忽然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她。她琥珀色的眸子泛着盈盈水光,在昏暗的光线中非常明亮。陈珺拢了拢长发,把被子从清平身下扯出来,淡淡道:“醒了?”

清平恍惚间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她伸手慢慢摸着陈珺的脸,陈珺巍然不动,任由她摸了一会,清平心道果然是梦,不然还能这么摸她?她想收回手,却被陈珺一把握住,用力抽了半天没抽回来。陈珺慢慢低头,两人离的极近,气息纠缠,近到清平几乎可以闻到她身上沐浴后的皂荚的清香。

陈珺闻到她吐息中残留的酒气,墨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清平的体温,见清平闭上眼睛又睁开,陈珺心中觉得好笑,觉得她就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明明紧张到了顶点,还要故作镇定,便故意用鼻尖去贴近她的,清平红着脸极为不情愿的扭着脸,陈珺按住她不让她躲开,两人挣扎间,清平只感觉一个柔软的东西贴着自己嘴唇擦过,霎那间如遭电击,陈珺也感觉到了,微微有些尴尬,两人对视片刻,她伸手遮住清平的眼睛,低声道:“嘘,你是在做梦,睡吧,快睡吧。”

说着另一只手一弹,房中烛火瞬间熄灭,陷入黑暗中。她这样说清平就有些糊涂了,这到底是不是梦呢?她这么想着,再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了,心中如释重负,果然是梦,当下困意涌来,闭眼睡去。陈珺慢慢松了手,见清平闭上眼睛了,才小心靠在她身侧,为她盖好被子,而后也慢慢睡着了。

第二日清平醒来,却发现自己靠在一个人怀里,她刚一动,那人就紧紧搂住她。她以为是平舒,却发现不是,那人微微动了动,把脸埋在她脖颈处,清平木然发现竟然是陈珺。

她还没细想自己怎么又跑到陈珺床上来了,猛然间想起昨天那个梦,顿时僵住了,沉痛的闭上眼睛,那十有八九不是梦,可能就是昨夜发生过的事。

难道真是色|令智昏了?清平在心中义正词严的谴责着自己,却没发觉自己此时被陈珺抱着的姿势是多么的暧昧,她小心翼翼的推了推陈珺的肩膀,小声道:“小姐?”

陈珺没理她,犹如猫科动物护食般将她拥在怀里,沉沉的睡着,喷出的热气就在清平耳边。清平无措的任她抱着,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陈珺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故意般贴着她的脖颈。

忽然间有人敲门,刘甄的声音响起:“小姐,可否起身了?”

但陈珺却像丝毫没有听见一样,直到清平忍无可忍,想出手推开她时,她才悠悠转醒,从床榻上爬起来,慵懒的理了理衣裳,道:“起了,进来罢。”

刘甄便推开门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众侍者,手捧水,铜盆,玉冠,衣裳,皆低头垂目。

陈珺仿佛忘了清平还在床上,自顾自的去洗漱。倒是刘甄见到清平笑着点了点头,小声道:“清平,你没事吧,伤口还痛吗?”

清平摇摇头,见她行动间似有不便,关心道:“你腿好些了吗?”

刘甄扶她下床,道:“好了许多了,医师说伤了筋骨,要养些时日,不碍事的。”

清平还想问问刘甄自己昨夜是怎么回来的,突然陈珺道:“清平,过来洗漱换衣。”

刘甄明显感觉自家小姐口气不对,便示意清平快去。清平磨磨蹭蹭的走过去,心里却十分别扭,她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感觉好一些了才走过去。

陈珺背对着她,一个侍者正为她整好腰封,她伸手一指边上,木盒里放着一套新衣。清平自去取了衣服换了出来,陈珺正在梳头束冠,闭着眼对那侍者道:“放下,让她来。”

那侍者安静的把玉冠交给清平,躬身退下,清平取了梳子为她理好头发,她并不擅长梳头,但今天的手感却出奇的好,没多久就束好了头发。清平取了那个玉冠,上面以宝石镶嵌,华丽无比,发觉颇为沉重,一想陈珺要天天带着这个东西,岂不是要得颈椎病?真是富贵之后自有其苦楚不能言道,为她束好冠后,陈珺缓缓睁开眼睛,盯着铜镜看了一会,起身道:“尚可。”见她自己一头披发,忍不住嗤笑道:“去把头发扎起来。”

清平默默行礼退下,找了根簪子把头发簪起,未及加冠的女孩都可以打扮的随意些。陈珺出来,见她在盘发,袖中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好像莲藕般鲜脆可口,当下对刘甄道:“传一道藕菜上来。”

刘甄一头雾水,还是去传了早膳,回来时见陈珺心情不错,便道:“小姐怎么想起吃藕来了?”

陈珺淡淡道:“不是我吃,是给清平点的,以形补形么。”

清平从后间出来就听到这句话,伸手一看自己细藕般的手臂,顿时在心里把陈珺翻来覆去的骂了个遍。刘甄忍不住笑了笑,头一回发觉自家小姐还有这种幽默。

陈珺用饭时,刘甄就带着清平下去用饭,一出了门,刘甄极为喜悦的拉着清平的手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那r,i你走之后,我担惊受怕了好几日,真怕你出事。”

两人也算是共患难的交情了,清平抱着碗道:“也算我走运,后头碰到个杂耍团混进昭邺城了。”

“清平,我承你的情。那种情形,你便是走了也无什么事的”刘甄将盘中的藕片放进清平碗里,笑道:“小姐也说你聪明,多吃一点吧。“

清平无语的夹着那块藕片,刘甄期待的看着她,道:“你怎么不吃啊?”

她对刘甄笑了笑,狠狠把藕片塞进自己嘴巴里,又在心里把陈珺骂了个遍。

第40章未悔

然而清平在心里骂完陈珺以后,用完饭后还是得乖乖的过去伺候。陈珺正在净手,闻声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只道:“等会我要出门办些事,若是见着什么都不要惊慌。”

清平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暗暗记下了。忽然陈珺转身,随手撩起她额角边的一缕碎发,道:“刘甄。”

清平只感觉她shi润的指尖拂过自己的额头,惊讶地抬头看去,陈珺却已经走到门边上了,她侧着头淡淡道:“帮清平把头发弄的能看些,怎么好像狗啃了似的。”

清平瞬间感到有些尴尬,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在书堂读书时大家都是用布条一扎就完事,没用过簪子这么复杂的东西。刘甄差点笑出声来,去看清平头上簪子cha的歪歪扭扭的,便拉了她去后间,为她仔细梳好头发。两人出来,陈珺就靠在门边双手抱胸,懒洋洋的看着外面屋檐下的一盏花灯,清晨的阳光映在她的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从清平的的这个角度可见她挺拔的鼻梁,薄唇微抿,侧脸到下颌的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优美,清平不知怎么就又想起昨夜的事,她心底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又不敢去细想。

她们跟在陈珺身后下楼乘车,驾车的居然是从长安出来时的那个不会说话的黑衣女子,她见了清平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陈珺道:“这是天枢。”

清平想,天璇、天枢,这不都是北斗七星的名字吗?难道接下来还有天玑天权玉衡摇光开阳?上了马车,清平与刘甄坐在陈珺下方两侧,陈珺道:“清平,你怎么会去杂耍团?”

清平早知道她会有此问,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前因后果。陈珺沉吟片刻道:“恐怕不是贺州那批人幸好你昨夜没拿了前三甲,否则现在你就已经乘着花车去游街了。”

“小姐怕是多虑了,以我的资质,怕是拿不到三甲的。”清平认真道,昨夜她也看了许多人的表演,深觉邵小姐的安排是对的,若是要拼实力,按照一贯的做法来,恐怕她们早就被人骂死了。

想到邵小姐,就想起平舒,也不知道平舒回来发现自己不见以后会怎么着急。清平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眼下她也不可能再去杂耍团和平舒告别什么的,若是那样的话,自己之前编造的身份一下就被拆穿了,还不如就这样罢。

陈珺不可置否的笑笑,道:“万一呢?要是被当作是龙女的转世,怕你这辈子都只能在辰闵两州呆着了。”

说着说着马车停了下来,陈珺率先下车,清平刘甄随后,一座气派的宅院出现在她们眼前,飞檐高挑,足有六七层,牌匾上写着‘贺府’。

朱红色的大门前站着一个绯衣女子,见了陈珺躬身行礼,道:“恭迎小姐,我家主人已经在长齑水榭等候多时了。”

她手一挥,门后出来一排短衣少年,皆打着到脚踝的长辫,跪地迎客,露出光洁的背脊,女子恭敬道:“小姐请进。”

陈珺走的很快,清平差点没跟上。只见陈珺长袍翻滚如同浪花般,清平下意识去看刘甄,刘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仅仅是鼻尖出了些许汗。

没多久就来到一处园子里,园子中间是个小湖,湖上有一亭子,边上有翻车将水从湖中带起,浇在亭顶,于是那水就顺着檐边留下,水幕顷刻间就笼罩了这个亭子。

与亭子相连的长廊中站了许多仆从,无论男女,皆短衣长辫。亭子里坐了个人,因相隔太远,瞧不清相貌。陈珺对她们道:“呆着这里。”

她一人进了亭子,翻车滚动,水流瞬间将这里变做一方独立的小天地,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也听不到交谈的声音。

有仆人端上小桌,并酒食若干,请她们席地而坐。刘甄和清平对视一眼,盘腿坐在凉席上,却并不去碰那些吃食,只是这么坐着。

水榭中陈珺落座,她对面的布衣女人淡淡道:“小姐来此是为了何事?”

陈珺袖手端坐,道:“为求一事真假而来。”

女人道:“真假便如此重要?”

陈珺道:“有时候重要,有时候不重要。重要与否,是看人,而非对事。”说着她从袖中摸出一块玉玦,轻轻放在桌子上。

女人伸手拿到眼前,玉玦质地温润,发出淡淡的柔光。她将绳结穿过瘦长的手指,那玉玦在半空中轻轻转动,最后归于平静。

玉玦上的凤鸟雕纹清晰可见,女人用手抚摸过玉玦表面,半响才道:“我确实,见过这东西。”

“二十年前,我初登凤廷,是科试最后一轮,一百三十六位考生中的佼佼者,陛下于大殿之上问策于我等,那日她腰上就挂着一块这样的玉玦。”

陈珺慢慢闭上眼睛,水流温柔的倾泻而下,带来凉爽shi润的水汽,一如往事旧梦,一如光y流转。

她早已记不清生父的容貌了,却仿佛亲眼见到那人将这玉玦放入婴儿的包裹里,决然赴死。

玦,同决,亦作绝解。

她道:“请与我说说,我父亲,他是怎样的人。”

女人放下玉玦,手指骨脉可见,微笑道:“卫氏长子翊,乃是一位绝世的美人。京都谣传要隔着五月岭南的桃花远观他,否则怕众人目光如炬,他就如同初春的雪般被看化了。”

陈珺闭着眼睛微笑,道:“仿佛已经见到了。”

“论风姿,论文采,也不知长安哪位世家公子能盖过他,可偏偏他却嫁进了宫里”女人说着,略带细纹的眼角慢慢松开,怅然道:“这世间所有好的东西,都要早早的凋零了。花,流云,美人,都是这样。”

说着她起身用手去拨水幕,低声道:“小姐,如今草民叫您小姐,以后怕是要称您为‘殿下’了。”

“您已经知晓前因后果了,贺州一行,您成为八荒的家主,此时再向闵州行经,从云州北上,便可再回长安。”

女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您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是许久以前,她问清平的话,如今又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她睁开眼睛,道:“我一直在想,为何要有‘八荒’?四海御守,八荒雷霆。天下太平时固然不需八荒,但若是正值大乱之际,就需义士奔走呼喊,以雷霆之势,拨乱反正。”

女人没有说话,她们彼此对望,好像是剑客比试前的较量,剑未出鞘,意已似刃,锋芒毕露。

过了一会女人仰天大笑,道:““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十年前我便与师长如此言说,这天下用不了多久必有一场大乱!但没人信我,她们只觉得我疯了!”

她握紧双手,急切道:“我花了五年的时间走遍六州十八郡,人人都以为我不过是贪恋山水,但她们不知道——”

“她们不知道我在云州见到西戎已经渐起,而我代国军队疲软,朝廷将领皆被世家所替,能人永无出头之日,一百年前让出居宁关外的草原就是一个大错,待西戎各部一统,兵强马壮,随时都有可能反攻而来,近期云州防线多有冲突,那是她们在试探我们的底线!这才只过了多少年啊,金帐已经建成,据说她们找到了毕述,就差一个阿月来,当西戎神政相合之时,便是战起之日!”

她越说越快,越说越急,发簪散乱也不知:“可是我们的大人们呢?巴结世家权贵,侵占民田,光是贺州被压的侵田案就有一千多起,别说闵州的盐田,便是辰州,愿为一个望海宴花费无数,却不愿多梳理河道,任每年水患肆虐,到头来受苦的仍旧是百姓!”

“但赋税却只多不少,神院建了多少龙女庙了?中饱私囊的官员不计其数,这些人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败尽先人的心血,难道要等到亡国灭族之际,才能幡然醒悟吗!”

女人气喘吁吁,最后颓然而坐,她以手掩面,道:“可这便是天下殿下,您觉得如何呢?”

陈珺沉默的坐着,思量片刻道:“不错,这天下看似太平,实则处处危机四伏,这也是我来此的缘由。”

她道:“先十年未曾有人信您的话,如今我信。您辞官还乡,游历六州十八郡,写下山水游记无数,却非您本意。只是山水有情,而人心善变,长情者痴,为常人所不解。”

女人敛衣端坐,陈珺以手轻轻扣在桌面,轻声道:“但这一切还未曾开始,只要没有到最坏的地步,那就一定还有扭转的机会。”

女人眼光如电,难以置信道:“您难道想——”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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