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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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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作者:看长亭晚

第11节

陈珺颇为无语的扶着清平,将她放在软垫上,才道:“没事。”

看了清平半响,她忽然笑了笑,问道:“刘甄,还有多余的马匹么?”

刘甄的声音过了一会才传来:“小姐,还有两匹。”

清平提心吊胆的骑在马上,仅有的一点困意已经烟消云散了。她紧张的握着缰绳,在马上一颠一颠的,无暇分心去顾及其他。

她就怕一不注意被马给掀翻了,马车慢慢驶过她边上,放慢速度和她同行,车帘掀开,陈珺手持书卷,漫不经心翻了一页,道:“清平,骑马的感觉如何?这沿途风光也是极好的,在车里可看不着呢。”

清平咬牙笑笑,想说怎么你不来骑马试试呢。冷不丁陈珺伸手用力拍了一下马屁股,那马加快速度,猛的向前冲去,清平猝不及防,难以抑制大声叫了出来。

好快啊,清平感觉自己要被甩下马了,赶紧抱住马脖子,脚上夹紧了些,结果马跑的更快了。

刘甄驾马目送清平一路啊啊啊啊啊,却看见陈珺靠着窗正乐不可支的探身看向前面,笑道:“快去看看,别出什么事。”

刘甄对自家小姐这种没事就捉弄清平的恶趣味已经麻木了,等她赶到清平边上时,清平正扯着缰绳尝试指挥马的走向,惊吓过后,发现没事,她胆子也大了些,开始学着怎么骑马。

两人并驾齐驱,刘甄好笑的指点了一番清平,渐渐的清平发现克服了心里的恐惧之后,倒也不那么害怕骑马了,也慢慢熟悉起来,就是晃的很。载着陈珺的马车慢慢赶上来,陈珺笑道:“你不妨再叫的大些声,马都要被你吓一跳。”

清平坐直,以眼神示意自己现在已经会骑马了。陈珺放下车帘,没多久天璇就驾马过来道:“主人,后面有人过来了,好像是商队。”

陈珺嗯了一声,闭目养神,道:“无需理会。”

马蹄声由远及近,声势浩大,慢慢靠近她们的车队,为首的年轻女子道:“我等是去闵州的商队不知诸位是要去哪?”

刘甄掉马转身,后面几个影卫都是沉默寡言之人,说话慢悠悠的,出剑倒是很快。她驱着马对那人遥遥拱手,道:“真是好巧,我家小姐也是要去闵州。”

女子便拱手回礼,重新驾马驶入商队中,轰隆隆的声音从她们身边过去,这支商队马匹ji,ng壮,护卫皆带刀而行,前后左右来回巡视,极为有序。

清平看着商队上的旗帜飘扬而过,还没看清楚字样,商队就走远了。她回头看了看她们的车队,感受走的很慢。出了昭邺以后,一路上仿佛是在游山玩水般,并不急着赶路。

山峦叠嶂,出没翠涛,远处山峰耸立,阳光垂照而下,云蒸霞蔚,自是美不胜收。时不时听见清脆的鸟鸣声,不经意间看见丛林间穿梭飞跃的羽翼,偶有小动物好奇的打量着她们,又在人的视线中落荒而逃。

丰富的水汽滋养了这片富饶的土地,每一片叶子都是明亮的绿色,她们走过林间小道,踏过满地的落叶,最后在一处湖泊边停车歇息。

清平翻下马,脚刚落地,顿时觉得两腿内侧酸痛无比。她一瘸一拐的靠近湖边,舀水洗脸洗手。平静的湖面倒映着周围树影,湖水清澈,可见沿湖较浅处湖底堆积的落叶,几尾肥硕的青鱼悠闲的甩着尾巴,在清平的注视下叼起一片叶子,慢慢游到深水处。

清平认真的看了看,发现那群鱼似乎真的是在叼起叶子,鱼用嘴怎么叼叶子呢?真是太奇妙了,她忍不住靠近水面,想仔细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抓住湖边的石块,向前探去,突然被人拉住衣领扯了回来,陈珺的手从她腰间穿过,搂过她,冷声道:“干什么。”

清平莫名其妙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没干什么啊。”

陈珺把她一把推倒在落叶堆上,自顾自去洗手,道:“靠那么近做什么,不怕掉水里?”

清平才明白过来,她是担心自己要掉下去。于是凑近她,好奇的问:“为什么那些鱼叼着树叶游走了?”

陈珺拿了帕子擦手,道:“辰州的枝鱼,衔叶筑巢,我书房的书你都白看了么。”

清平想了半天愣是没有想起自己看到过这种鱼,她对着湖看了一会,刘甄取了一把鱼叉跃跃欲试,招呼清平过去,两个人对着湖里的鱼总叉空,哈哈大笑把鱼都吓跑了。天璇走过来,勾勾手指,刘甄乖乖把鱼叉给她,只见她屏气凝神,待鱼儿又游回来,刷刷几下,鱼叉上就叉上了三尾肥胖的枝鱼。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天璇在两个女孩敬畏的注视中,动作潇洒的取下鱼,换了一个地方,又叉了几尾上来,而后淡定的去生火了。清平和刘甄处理了鱼,用树枝将它们串起,架在火上烤。

一群人围着火堆吃完烤鱼,几个人去巡视,陈珺一直慢条斯理的喝茶,也没说话。刘甄问清平道:“小姐怎么了?”

清平摇摇头:“不知道。”

她忽然想起上次这样在外面生火吃饭,还是在离开长安的时候,从恒州到贺州,然后如今的辰州,一路走来,回想从前在王府的日子,早已经记不真切了。

清平一边出神回忆,一边手上不停编了个手链,她想起一件事,看着陈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悄声问刘甄:“上次从长安出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一套碗吗?”

刘甄点点头,清平又问:“碗后来送人了吗?”

刘甄面色古怪,刚想说话,就听陈珺的声音传来:“早送人了,人家还说要当传家宝呢。”

清平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倏然和刘甄分开,安静的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刘甄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自己爱莫能助,溜开去做别的事了。

第45章临渊

任谁都能听出陈珺声音里的冷淡,清平坐了一会,就听见陈珺叫她过去。

她乖乖的坐在陈珺面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在陈珺身边待了这么久,但再也没有跪过了。

陈珺握着手里的杯子,看着她一副懵懂的样子,颇感头痛,她在心里来回顺了一遍气,才道:“以后莫要离水那么近,若是哪个有心人推一把,你这条小命就怕是不保了。”

清平低头应声,她早已过了被人说教的年纪,有时候觉得陈珺说话的口气虽然比较像是长辈式的说教,却并不反感,甚至还会回想一下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

她丢下手绳,忽然树林间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道:“上次路过此处,不是见到一个湖了吗?”

另一个人回答:“没记错路线?走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别是你胡说的吧?”

陈珺站起来,周围的侍卫缓缓回拢,靠近马车。天璇拇指按在剑上,沉默的踢开火堆,几点星火渐渐熄灭。

树林中率先钻出个女子,“诶哟哟”的叫唤了一会,忙不迭的摘下头上的枯枝,而后咦了一声。

陈珺看她觉得眼熟,想了一会,拱拱手道:“邵小姐。”

来人却是邵小姐,她见了陈珺尴尬的笑了笑,后面一个人用力推了她一把,道:“快走!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邵小姐哭着脸转身道:“四弟,诶四弟,咋们车上不是还有水吗,不如就像凑合凑合,等到了驿站再说,好不好?”

“让开!别扯些有的没没的有的了!快点,那水经不住用的!”

邵小姐一脸无奈的让开,身后跟着一个少年,长发绕金线打了个辫子,见了陈珺挑起了眉,皮笑r_ou_不笑道:“原来有人捷足先登了。”

陈珺淡淡道:“我等马上就要离开,不会打扰公子取水。”

说完众侍卫上马,陈珺掀了车帘进去。清平骑在马上,听那少年道:“还未请教小姐尊姓大名。”

这种极其不礼貌的行为引起了众人的侧目,邵小姐虚弱的呵斥道:“四弟啊,你且安分些吧。”

少年瞥了她一眼,挑衅道:“能出入贺府的人自有其本事,要不然就是世家之子,报个名字又有何妨?”

马车慢慢驶离,陈珺的声音从车里传来:“多谢公子盛情,不才乃无名之辈,也不是什么世家之人。若是在闵州有再见之时,自然会告知公子。”

看着车队走远了,邵小姐有些生气,道:“四弟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是为了清平那事?都说了人家非奴非仆的,你究竟要如何,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少年白了她一眼,指挥着仆从去后面取水,而后轻声道:“二月将至,神院的人又要来镇海阁筹募‘芳薇’了。”

邵小姐不太明白他突然说这件事做什么,‘芳薇’乃是辰闵两州商人都需向神院上交的费用,视商人的产业大小,这笔钱也自是不同。豪商自然多交,小商略微意思一下就行。这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每年二月初,神院便会使人抬着长长的龙灯,从辰州出发,一直到闵州的澜城。

龙灯经过的地方,沿途民众皆在道路边设香案,点红烛,将银两用红纸包裹起来,待龙灯来时,就交给附近的守灯人。传言龙女就会保佑这家人在新的一年平安顺利,龙灯路过的地方自然也是风调雨顺,来年丰收大吉。

“龙女怎么说也是我们闵州的神灵罢?为何神院设在辰州,我们闵州每年却需向她们交钱。”少年低声道,手中折下条树枝,“阿姐是不知,这群人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银钱她们还瞧不上了,你可知前些日子,大姐传信与我,说长老约莫透出个意思,想要这镇海阁中的珊瑚宝树,以及那东陵明珠。”

邵小姐听的是目瞪口呆,震惊道:“神院疯了吧?便是进贡宫里,也没打过这几样东西的主意!”

少年折断了树枝,冷冷道:“说的就是,镇海阁的珍藏之物,是要代代传下去的。如若是失了其中一样,镇海还叫什么镇海!”

仆从打好水了,一行人离开湖边,少年淡淡道:“莫非阿姐真以为我是那不懂事的孩童,是为了和你打赌才来的昭邺?”

邵小姐焦急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了?”

阳光穿透树叶,林中一片静谧,少年垂目去看那手中忽然多出的草编手绳,道:“我要让‘龙女’回到闵州,回到镇海阁里。”

邵小姐略微一想,道:“你是想找清平来扮龙女?”

少年丢下手中树枝,把手绳戴在手腕间,抬手迎着阳光,道:“怎么会是扮?我说是,她就是龙女的转世。”

他转过身面朝邵小姐,道:“以后望海宴算什么,神院又算的了什么,闵州的事情,还轮不到她们置喙。”

刘甄骑马追上清平,好奇道:“清平,刚才小姐和你说了些什么?”

清平觉得这应该可以说,老实答道:“叫我别去水边,万一被人推下去可就完了。”

刘甄脸上露出一种疑惑的表情,暗想,小姐还真把清平当女儿养了?要知道她在贺州时就觉得不太对劲,现在更是越来越能确定了,这种恨不得杀生取义,立地成佛的样子,除了这个理由还能怎么解释?

清平骑着马跟在车后面,但不敢超过马车。她本能对未知的东西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敬畏,如今莫名其妙转换了态度的陈珺,已经被她归为暂时无法理解的部分中了。

所以她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暗示自己的处境很危险么?清平又觉得不像,如果说只是单纯的关心,为什么要把气氛弄的这么沉重。

她正胡思乱想着呢,陈珺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清平。”

清平赶紧靠过去,陈珺解了玉冠,长发披肩,额头绑了一条银色的抹额,看起来似乎是小憩转醒。她道:“旁晚要到天凉山了,要不要去看红月?”

清平眨了眨眼睛,感觉她似乎又切换到自己熟悉的模式了。陈珺的嘴角微微上翘,以手托颌,道:“想不想去?不想去就不去了。”

“想去的!”清平急忙道,害怕她反悔。

陈珺姿势慵懒地撩起一丝头发在指尖缠绕,道:“那还不进来给我梳头?”

清平顺从的下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马车,陈珺半倚着,递过梳子给她。

她们两个面对面,清平握着梳子道:“小姐,你能不能转个身?”

陈珺略微坐正了些,正义言辞道:“不行。”

清平感觉她那个欠扁的模式又回来了,捏了捏梳子,半跪在她的面前伸手去解抹额,两人身高相差较大,陈珺体贴的低下头去,让她解了自己的抹额,两人贴的极近,清平都能看到她眼中的自己,陈珺眨了一下眼睛,仿佛自带柔光效果般,长长的睫羽微微颤动,眼角一抹淡红,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陈珺低头看着她,清平忽然觉得这姿势实在是太近了,微微向后靠了一点。大概谁被这样一直看着都会不怎么自然,清平额头泌出了一层薄汗,陈珺低声道:“清平。”

这声音当真是惑人非常,低沉喑哑,清平顿时心跳漏了一拍,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道:“嗯,小姐。”

陈珺握住她束发的手,任由刚刚束好的头发再度落下,她将清平的双手包在自己手中,专注的看着她,真心实意道:“你可真矮呀。”

清平在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之礼了,猛的夺过梳子,三两下又为她梳好了头发,快速戴上玉冠,最后和她拉开距离,无比沉痛道:“我会长高的!”

陈珺摸了摸头发,感觉似乎不错,便点点头道:“会的,记得多吃饭。”

车队在傍晚到达天凉山,又沿着山路攀爬,一侧是绿藤青树,一侧是悬崖峭壁,汹涌湍急的河水绕山而行,水流咆哮于深谷幽涧,从上往下看一眼便觉得惊心动魄到了顶点。辰州多山地,此时正是日落之际,回望来时的路程,只见远山朦胧,影影绰绰,与日落一同化作天边的剪影,随着天色渐暗,消失在温柔的夜色中。

越往上走道路越是难走,没过多久就看见一处飞檐突兀而出,典型的辰州建筑风格,这座院子似乎有些年岁了,清平仔细一看,那牌匾边上雕刻着许多莲花,花枝缠绕,上涂金漆,有隶书写就三个大字——明觉庙。

古往今来,庙宇多建于深山之中,一是远离人世繁华,便于修行;二是几乎修行之人都认为,只有离天越近,越能感悟到修行的真谛。是以见到天凉山上有坐庙,大家并不见怪。

似是听到动静,门缓缓开了一条缝,出来一个头戴三明冠,身着灰衣的女子,行礼道:“诸位客人夜上天凉,可是为了看那红月?”

陈珺还礼,道:“正是。不知道是否惊扰了修士清修,实乃我等的罪过了。”

女子摆摆手,道:“并不碍事,只是客人们夜上这天凉山巅,万万不可再骑马驾车了,前路曲折,还是步行较好。不如将车马暂寄于鄙庙,也不必担心丢失马匹。”

陈珺道:“多谢修士了。”

女子站在一侧,庙门缓缓打开,天权驾着马车入内,众人皆下马以示敬重,将马匹牵到后院,陈珺就向那女子道谢,又去了些银两赠与她,言说是为庙中捐份香火钱,聊表心意。

女子没推辞,爽快的收下了。

几个侍卫留下来歇息,陈珺带着天璇一路攀登,终于在夜色将至时,来到了天凉山巅。

此时月亮还未升起,山顶看的也不甚分明,清平拨开杂草走了几步,却在茫茫夜色中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好似凉亭。

刘甄坐在地上揉着腿,她腿伤初愈,实在是经不住这么折腾。陈珺就让天璇陪着她休息一会,顺着清平的看的方向望去,了然道:“想去那里?恐怕还得走一段路。”

她说着却自己走在前面,清平赶紧跟了上去,果然路是崎岖且高,她几乎是手脚并用才爬上去的,到了上面依然是什么都看不清,陈珺拉着她道:“小心脚下,慢些。”

两人一路搀扶前行,走过一条小路,终于来到这个亭子,这亭柱都是黑色的,也看不清上面的牌匾,清平摸了摸石板和扶栏,都是灰,可见已经许久有人到这里来了。

陈珺却背着她远眺,道:“再等等,等一会。”

清平站在她身后,好奇的看去,但什么都没有看见。茫茫云海中一点清辉溢出,随之而来的是一轮圆月,缓缓从云海中升起。月华如练,清辉洒满云海,霎那间周围一点点亮起来,群山巍峨,在云海之中若隐若现。一阵山风吹过,清平转身向四周看去,她们此时正处在群山之巅,云霞明灭,众山拱卫,长空浩荡,不见繁星。只余一轮明月在天际高悬,一条银龙在月色下奔腾前行,以不可抵挡之势在群山中劈开一条道路,消失在云海之中。

陈珺淡淡道:“此亭名为‘临渊’,建于开晟年间,为当朝内阁大学士樊成林所建,你且看来路。”

清平抬眼看去,原来她们刚刚走过的地方是一条狭窄的小路,两侧无护栏,下面就是翻腾的云海,这种路若是在白日让人走,恐怕还未踏上就已经吓的腿软了。

“后来樊学士受j,i,an臣陷害,落于狱中,她留下绝笔一封,道:‘我辈临渊而行,心无所惧,生死为之度外,前路虽崎岖难访,若苦求之,亦有一线明光。’”

前人已逝,只余此亭,清平心中微微有些伤感。但明月依旧,万古长存,无言注视众生命途,兴亡变迁。她不知道为何,那伤感最后尽数化于这云海之中,万倾银纱笼罩人间,她也好像置身于这渺茫的月色中,往日悲欢悉付与涛涛江水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陈珺:为毛这么激动?一想起朕要是不在你身边你分分钟就得被搞死,爸爸的心就非常非常的痛,养大你不容易,你特么知不知道啊?

清平:

陈珺:(挥挥手)这个死作者写的这么慢,拖下去斩了算了。

作者被捂住嘴巴拖下去,伸出尔康手求救。

陈珺:还是多浇水吧,恩恩,多施肥浇水。

第46章尘缘

山风停了下来,不何时起,白色雾气弥漫开来,这雾气轻且薄,逐渐包围山顶。而她们向远处看去,那轮圆月已经爬至天穹正中,随着雾气覆盖视野,月色也变的清幽冷寂,不复刚才明净之感。

陈珺忽然道:“要变了。”

圆月外围一圈泛起一丝红光,从外慢慢蚕食,直到整轮月亮被蒙上一层血色,雾气散去,那红色的月光照着山峰云海,转眼间就变成了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清平忽然想到这亭名的由来,临渊二字,恐怕还别有深意。

在翻腾的血海间,耸立的群山仿佛是传闻中地狱的刑台,四下望去,皆一片不详的血色。清平感觉之前在书里看的形容还是非常委婉的,亲临此地,面对此景,呼吸不由加快了几分。

就在此时她觉得手被人握住,陈珺背对着她远眺云海,她没有转身,只是伸出手准确的握住她的,道:“很快就过去了,别怕。”

清平心中并不觉得害怕,但山风偏冷,她手便有些凉意。但现在却被另一只手上的温度捂暖了些许,那手中微微有些薄茧,热度顺着手掌一路延伸到心脏,驱散了寒意。清平看着她的背影,倘若自己真是个孩童,得了这般无微不至的照料,怕是早感激不已,自是要将这份恩情舍身来报,肝脑涂地。

她静静的看着陈珺,眼中流露出不属于孩童的冷静自持,与平日懵懂的样子大相庭径。这份恩情虽重,她虽势薄力微,但终有还清的一日。

血月降世的奇景也没持续多久,山间的风陡然快了起来,呼啸着吹散雾气,月光亦渐复原样。陈珺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放,两人心中各有思量,回到平地,刘甄与天璇早已等候在此,陈珺松开清平的手,对刘甄道:“腿脚可好些了?”

刘甄活动了一下,道:“已经好多了,多走动走动也好的快些,小姐不必担心。”

陈珺嗯了一声,四人下山,回到明觉庙,一守门童子开门迎客,道:“诸位善人,厢房已经备好,供各位歇息,请随我来。”

众人便随她去了房间,各自歇下。

陈珺让清平刘甄回去歇着,不必伺候。自己动手摘了玉冠,突然门前隐有火光,窗前出现人影,一人道:“小姐可睡下了?”

陈珺袖中滑出一把短剑,慢慢靠近门前,道:“还未曾睡下,修士有什么事吗?”

那人道:“深夜冒昧打搅小姐,实是有一事相求,庙祝想见一面小姐。”

那人说的十分恳切,陈珺打开门,是傍晚给她们指路的女子。见了陈珺先行了一礼,道:“小姐请。”

陈珺不动声色跟在她身后,微微侧头看去,天权一身黑衣,悄声无息的跟在她们后面。

夜凉如水,庙中有一小池,池中种满了莲花,散发出幽幽清香。女子手持一灯笼在前面引路,从正殿边穿过,来到一处偏殿,殿中摆了一排灯架,灯架上是用瓷碗为底座的油灯,香案上摆放着水果鲜花,神像用红布遮住,只看见一枝莲花探出。

从大殿上垂下数十条明黄色经幡,缀着流苏,轻轻晃动。

神像前放了两个蒲团,其中一个已经坐了一个白衣白发的老媪,胸前挂了一串琉璃珠,见了陈珺微微点头,道:“贵客请坐。”

陈珺盘腿坐在蒲团上,道:“不知上师寻晚辈有何事呢?”

庙祝低头念了一声,道:“今日晨起,庙中莲花盛放,老朽便知今天是有贵客驾临本庙,特遣了小徒在门前等候。”

老人缓缓抬眼,清澈明亮,一点都不像个将行就木之人。陈珺没有说话,淡淡的看着她,手中握的紧了些,道:“不敢,在下并非什么贵客,怕是上师误会了罢?”

庙祝手持摇铃,轻轻摇了几下,道:“人生如梦,梦如人生,醉生梦死红尘者不计其数,于红尘中超脱者却未有几人,贵客见了这清凉山的红月之景,是否有故地重游之感?”

陈珺袖中滑出短剑,握住剑柄,淡淡道:“在下是第一次来此,何来故地重游之感?”

晚风吹进殿内,烛火摇曳,庙祝喃喃念起经文,手中青铜摇铃未曾停下,在殿中回响,片刻后她低声道:“贵客可知为何这庙名为‘明觉’么?”

“这里供奉的乃是濮瑺大神十世神身,大神被龙女点化后护卫龙女转世,因有功德加身,被封神位。”庙祝道。

濮瑺是龙女座下护法,也就是之前望海宴上的那位恶蛟,相传濮瑺历经十世磨练,最后成就神位,是一位两面神。常见的庙中供奉的是她成神后的神像,手持莲花,自是庄重威严;还有一种则较为少见,是濮瑺的忿怒像,身有多臂手持法器,诛恶除魔。

但这座庙宇中居然供奉了濮瑺的十世神身,陈珺默默看了一眼大殿深处的神像,将短剑收回袖内,道:“上师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庙祝放下手中法器,摘下琉璃珠串,拈在手中,道:“濮瑺大神在西戎也有供奉,千晖族称她为‘阿月来’,国人不知,这位大神亦有通天晓地之能,掌管轮回之力,能让时间回溯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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