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琼州下去就是恒州,京都长安就在此地。
游历近两载,终于又要回到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城池了,清平心中却没有太多想法,只是随着离长安的路程越来越近,刘甄总忍不住问她以后想去做什么。
清平明白她是想自己留在陈珺身边的,两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刘甄也是真心待自己的,只不过她心里却始终是想做个普通人。
或许跟着陈珺回到王府,以后混个管事之流定是绰绰有余的。王府管事,外人听起来自然是威风凛凛,她却不知为何本能的抗拒这种生活。
她想要的,至始至终不过是自己属于自己罢了,多的也不曾去想。
就这样,马车摇摇晃晃经关隘,慢吞吞的来到长安。巍峨宏伟的城池出现在她们眼前,城门外自有重兵把守,严格审查入城者的文书。长安如一只蛰伏的兽,盘踞在辽河之上。
陈珺坐在车中,叫清平进去,清平暗道来了,深吸了口气,进入车中,恭顺跪坐下。
陈珺凝视着她,轻轻道:“走的时候我便与你说了,若是回到长安,就将你的,卖身契交还与你,我说话算话。”
她推过一张黄色的纸,紧紧盯着清平,道:“其实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清平,你可以继续呆着我身边,我自能保证那以后的富贵荣华,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你若是呆在我身边,这些自然都会有。”
清平静静道:“若是我选了另一条呢?”
陈珺淡漠道:“那是我们无缘无份了,你拿着卖身契走,我与你些银钱,从此再无瓜葛。你不能与任何人说这些时日所闻所见,也最好装作不认得我。”
清平看她伸出一根修长洁白的手指轻轻压在唇上,便取过黄色的卖身契,向她一拜,就要下车离开,她掀了帘子,却被冰冷的剑鞘按住肩膀,天璇把她推回车里,清平听陈珺淡淡道:“但你知道我实在是太多了,我真是不放心。”
清平冷静回应道:“我绝不会说出和小姐有关的任何事情,请您放心,我——”
剑光凛冽,逼的她呼吸一窒,瞳孔因恐惧微微收缩,陈珺手持长剑,架在她脖颈旁,一字一顿道:“我若是不信呢?”
清平绝望的闭上眼睛,自暴自弃道:“任你处置吧。”
谁知肩膀上的重量一轻,陈珺收剑归鞘,笑道:“不错,很大胆,以后也不怕你被人欺负了。”
清平一脸茫然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又变脸了,当真是比翻书还快。陈珺温和的摸了摸她的头,郑重道:“李清平,我现在说的,你都要好好听着。”
她从袖中抽出一封文书,看着清平道:“这是河西郡李清平的文书,此人出生河西李氏,父母皆在琼州,乃是良民,已经过河西郡官学的认证归档,你要收好了。这上面记的年纪比你现在大了四岁,有了这个,你现在就可以去长安官学中读书。”
清平目瞪口呆,颤着手取过那封文书,打开一看,正如陈珺所说的,这上面记录的人和她同名同姓,却比她大了四岁。十八岁,正是长安官学允许入学读书的年纪。
她捧着这封文书,陈珺却道:“光有这些还不够,这是你的生辰籍贯文书证明,你在河西官学中读书也必须要有证明,长安官学文牒,各郡,州府衙的文书,这些东西你都要放好了,万万不可丢失,一旦丢失,补办时必然能察觉出那身份的漏洞。除非你考取功名,把这个身份坐实了,否则”
她话没说完,清平也知道这冒名顶替,假造文书的后果。陈珺把东西装到一个锦袋里,对她笑了笑道:“清平,咋们真要分开了,你是个好孩子,有自己的主意,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罢。”
清平脑中一片混乱,忍不住问道:“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跪坐于地,复而再拜,道:“我要,我以后要如何报答你呢?”
说完又觉得有些可笑,以陈珺的显赫家世,可能这些对她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但对自己来说,有了这个身份,能进官学读书,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如果说她之前考虑的是如何去自谋出路,找个活计填饱肚子,那陈珺给的这些东西,就是通向阳关大道的捷径。
陈珺眼中浮现出一种奇异的色彩,她笑着摇摇头,低声道:“你觉得你要怎么报答我呢?在贺州时我就告诉你,只有在又能力之时才有资格说报答的话,你现在还太早了。”
清平沉默的看着那个锦袋,忽然陈珺取了火折子,把卖身契点着一烧,丢向窗外,道:“这东西不能留着,家世不清白者不可进官学,你要牢牢记住了。”
“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清平,你只是万万人中的一个,谁也不知道你究竟会走到哪里。”陈珺轻轻拂过剑鞘上的纹路,道:“你只有你自己了,以后你也只是你自己。”
清平默默行了一个大礼,把袋子装在胸口,低声道:“小姐曾与我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恩情还恩,不必偿情’,但在我心中,情义才是最重的,这份恩我自会报答,情我也会偿还。”
陈珺低头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定然不会说出我的事情的,你只要做好这一点,以后见着我也要装作不认识,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又觉得十分有意思,道:“我等着你,报恩偿情的那天。”
清平看着她道:“此番辞别,不知何日再见,望您珍重。”
陈珺点点头道:“你也是。”
清平下了马车,刘甄忽然冲出来抱着她,眼圈红红的,悲伤道:“清平,你真的要走吗?”
清平也有点舍不得她,但还是说了实话:“是,我要走了,刘甄,你多多保重。”
刘甄硬塞给她几张银票,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肯定用钱的地方很多拿着吧。”
清平没有推拒,放在怀里,刘甄握着她的手道:“你要,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清平点点头,马车已经缓缓向前动起来了,刘甄见状回到车边上,向清平挥了挥手。
长安城外y云密布,陈珺目送马车远处,突然有人叫道:“下雪了!”
一片洁白无暇的雪花慢慢落了下来,接着越来越多的雪花从天而降,清平一算日子,原来已经十一月了。
雪花飘飘洒洒,纷纷扬扬,落在往来人们的头发上,衣领上。清平想起那日离开长安之时也是大雪天,天色沉沉,仿佛未卜的前途。
她接了一片落雪,让它化在手中,她仔细端详那雪消融的过程,而后下定决心般,向长安城门走去。
铅灰色的云朵铺满了京都上空,仿佛没有尽头。从云层中落下无尽的雪花,每一朵都不一样,雪花的棱角折s,he出细微的光,好像是这世上千千万万人的眼眸。
北风温柔的卷起雪花,仿佛是无形之中掌控命运的手,卷起人间悲喜苦乐,飞向更遥远的地方。
四年后,长安礼部分属。
清平关上门,坐在炉边烤火,门外已经到了隆冬腊月,滴水成冰的时节。
她边上是几位同僚在大谈长安美景,说等到休沐定然要去看看。
清平也有点好奇,凑过去听了一会。
京都有三景。
其一,崇祯山上冬赏雪,寄住于山中的清虚观,晴雪之日,邀几位好友,拥炉于松园中,谈诗论文,伴以青松映雪,尽显儒士风雅。
其二,□□楼上中秋赏月,临近繁华的西昌街,年初庙会或元宵灯会,自是一片璀璨,火树银花,一夜鱼龙舞。
其三嘛,揽月湖畔赏烟柳,其景不分四季,更有红袖添香,美酒作伴,是京都世家贵女必去之地。
原来又是老生常谈,在官学读书的时候她就常常听同窗们说,但是从来也没去过。也是那几年忙着科试,日日都担心不过,自然是没时间去想那些东西的。
清平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转眼一晃就是四年过去了。她通过长安官学考试后,紧接着就是最后的科试,几千人中取三百六十人,但只有前三十二人才有机会进入殿试,被陛下策问校考。
虽然她觉得自己不错,但也没能进入这前三十二人之中,只取了四十六名,但也算是个不错的成绩了,对得起她的每日苦读。
科试以后,进了同文馆上课,授课满一年以后,又是一次考试,才放了她们出来,发放到六部下属机构磨练。
可以说在簪花宴那日有多风光,后面就有多惨。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以后,没背景家世的,还是得往后靠。不过好歹也搏了个进士出身,将那身份坐实了,也免去了她心中的担忧,算是一块大石落地了。
清平正烤火呢,忽然一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来人掀了斗篷挤到她身边道:“诶呀真是太冷了,我方才外面走了一圈,都觉得自己要成个冰棍了!”
那人乱七八糟一通叫了一会,才道:“哎,清平,你要去崇祯山赏雪景么?就是冷的慌,你要是不怕冷,咋们就去看看怎么样?”
清平看着这个同榜进士好友,笑道:“燕惊寒,你名字叫惊寒,怎么会怕冷呢?”
燕惊寒嘻嘻笑道:“我这是惊寒时节的惊寒,可不是吓跑寒冷的意思,清平,你到底要不要去呀?”
清平道:“要啊,都没好好在京都玩过,前几年尽在读书了,真闷的慌。”
燕惊寒道:“是呀,天天看书,诶,其实我想去揽月湖看看雪景,你去吗?”
清平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道:“当真只是为了看雪景?”
燕惊寒理直气壮道:“当然也要看点别的不是,天天看雪景做什么,枯燥!”
清平熟知这位朋友的脾性,道:“那你可要先与你父亲说好,可别又赖着我身上,说什么我骗你去喝酒!”
燕惊寒眼珠一转,笑着蹭过去道:“自然不会了,上次,上次是失误,你就大人有大量,别计较了行不?”
作者有话要说:摇尾巴!
第50章笑话
清平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远处朝会散会的扁铃声,清脆而悠长,在风中回响不停。
她与燕惊寒两人对视一眼,收袖站立在门边。没多久分属侍中大人王知合迎着风雪进了门,她解下披风,马上有随行的下属取来热帕递给她,王知合脸色y沉,端坐在部堂正椅上,眯着眼睛看过下面站立的官员,道:“近日大雪连绵不断,恒琼二州灾情严重,陛下决心去太庙祭祀先祖,以求上天宽慰。”
王知合身着月蓝官服,腰佩官玉,头戴金顶乌纱,官服上绣着孔雀纹饰,从腰后侧有两条长长的尾羽状绸带垂下,昭示着她正四品官员的身份。
没错,这就是清平现在所在的礼部分属长官,也就是她们的顶头上司。通过四文馆的授课培训后,她们被分到六部,清平和燕惊寒被分至礼部,现在在这位王知合大人手下做了个小文书官,还是试用期。
在场所有官员的政绩考核都是由这位大人一手决定的,是以大家对她自是恭敬顺从,不敢有所违抗。又兼之这位大人极为刚愎自用,从不许下属官员对自己的命令有不同声音,她此番话一出,清平就知道这个月的休沐又要泡汤了。
王知合冷冷道:“因礼部承担祭天事宜,要分属派遣人手前去调用,本月休沐不许告假,除非婚丧大事,其余的一律不批!”
众人极不情愿道:“是,大人。”
王大人挥了挥手,便有两位文官出列,一位手持一卷名录,另一位手捧一堆木牌,前者登记安排官员调用事宜,后者负责发放通行牌,果不其然,清平听到了自己名字,她心中暗暗叹气,知道这次崇祯赏雪之行又去不了了。
燕惊寒还打算去揽月湖喝个小酒什么的,没想到报完李清平的名字后就轮到自己了,顿时傻眼了,她领过令牌,王知合见她面色如菜,颇为不悦道:“你是前年进的庶吉士?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朝气都没有!此番祭祀至关重要,乃是本朝大事,半点错都出不得!尔等既为朝廷官员,领取俸禄,就要好好把事情做了,才对得起陛下厚爱!”
燕惊寒抽搐着嘴角退了下来,这位大人无论干什么事总喜欢扯到忠君爱国上去,这大帽子一戴,任是谁人都不敢再说一个不字。
傍晚天色昏沉,雪停了一会,清平和燕惊寒告别同僚,从分属离开。两人在东坊常去的馄饨摊子点了一份热腾腾的馄饨,各个皮薄馅大,碗底放着一块猪油及虾仁数粒,ji汤浇下,再撒上一层切的细碎的小葱香菜,两人连喝完汤,顿时觉得全身都暖和了些,靠在座位上长舒一口气。
燕惊寒摆好碗筷,道:“要我说啊,咋们这位王大人可真烦,要不是本年考评在她手里,我真想参她一本。”
清平笑了:“你在官学时就这么说,看提学大人不顺眼,你便日日道以后做官定要参她一本。好罢,如今你过了科试入了分属,竟开始日日想着要参顶头上司,惊寒,是不是以后你做到礼部尚书了,就要开始参内阁的诸位阁老啦?”
燕惊寒听她提及自己在官学时的黑历史,也不生气,笑嘻嘻道:“清平啊,我是做不了礼部尚书的,你看这礼部天天都在干什么?无非就是礼乐、祭祀、官学贡举,有意思么?吏、户、礼、兵、刑、工,就咋们现在待的这个礼部最没意思了。想升官,就得升棺!”
清平知道她是在嘲讽礼部的几位重臣年纪大了还不退任,霸着位置不放,下面的人又上不去,想等她们下来,恐怕就得看看自己的岁数能不能熬过她们了。
看她一脸忿忿,清平劝道:“你这胡言乱语的性子真得改一改了,要是哪天被有心人听见了,那要怎么办?”
燕惊寒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清平啊,我也就和你说说,旁的人,我哪个不是打马虎眼过去了?咋们簪花宴上豪言壮志,如今想想就像一个笑话,你要再不让我说几句,我这心里啊,可真是憋的慌!”
清平知道她心怀抱负,初入官场之际是想做些实事,但奈何上司守旧愚昧,不断遭受打压。时间长了,人的志气都要被磨尽了。燕惊寒越想越气,吼道:“老板,再来两碗馄饨!”
她惯来心情不好就要多吃,以食消愤。清平摸了摸肚子感觉还能存点货,对她道:“好罢,休沐又没了,等下月看看有没有空去崇祯赏雪吧。”
老板在炉边回道:“好叻!客官,您请稍等!”
两人对着桌上空碗发呆,这么冷的天,吃完馄饨的人都早早回家了。她们边上渐渐空了许多桌子出来,小摊顶堆积的雪太多了,一个女孩拿着扫把把雪扫下来。些许雪粉落在她们桌子边上,燕惊寒拈了一点在手里道:“不知道我家乡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朝廷派去赈灾的人到了吗?”
清平安慰她道:“恒州肯定要快些的,你家那边回信了吗?”
燕惊寒摇摇头道:“还没有,听人说路都被大雪给堵住了,骑马都难过去,回信恐怕要等上一个月了。”
说话间,老板端了馄饨上来,清平把手贴在碗边暖手,燕惊寒道:“你怎么不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清平勉强吃了一半,燕惊寒啧啧道:“你发现没有,你比同年矮许多的原因就是你不吃饭!”
清平想说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比你们小四岁,她和同科大部分的进士相比,确实比较瘦,但要说矮,那可不见得。像燕惊寒这种身材高大的北方人,清平就只比她矮了一个拇指,“你看我,要多吃饭,就能长的高呀!你看你一阵风就能刮走了,还矮。”
忽然一辆马车靠近摊子,两人顺着声响望去,只见这马车规格比平常的大了一些,车顶边缘挂了一圈流苏。前面两匹骏马拉车,一看就知道来人非富即贵。马车在摊前停下,驾车人抛出几个大钱,整整齐齐的摞在一起,明显是个练家子。老板在长安开了这么多年摊子,什么人没见过,自是取了钱去下馄饨。
燕惊寒一边吃一边看那辆马车,清平戳了戳她,道:“吃完没,吃完快走。”
燕惊寒放下碗,两人结了账,走过那辆马车时,清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车窗,忽然一阵风吹来,青竹暗纹的帘子掀起一角,露出车中人的下巴和微抿的薄唇。
清平愣了一下,以那人的角度来说,她刚刚应该一直在看着车外。
她在看谁?清平若无其事的扫了一圈周围,一只狗从她脚边走过,抖了抖身上的雪粉,露出黑色的皮毛来,燕惊寒怪叫道:“白狗变黑狗,有意思,这世道可不是黑白颠倒的吗!处处粉饰太平,以为大被一遮就万事如意了。”
清平思绪被燕惊寒打断,无奈道:“好了好了,快些回家去吧,等会你父亲大人又要叨念你了。”
燕惊寒想起父亲严肃刻板的面容,顿时什么想法也没了,和清平告别后匆匆离开。
清平踩着雪走回东郊街坊的院子,抖了抖身上的落雪,敲了敲门,一个女孩开了门,见了她道:“李大人,回来啦!”
清平笑道:“小童,你今日的字写了吗?”
女孩马上皱起脸,细声细气道:“还有一些没有写呢。”
清平进了门,推着她一路回到房间,翻了翻她今日所写的纸张,前几张还算是认真,后面就开始马虎犯错了,小童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小声道:“李大人,我,我是不是写的不好?”
清平道:“嗯,是不大好,但多练练就好了。”
小童倒也乖觉,坐下来开始研磨润笔,时不时偷看一眼她在干嘛。清平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带她去写字,写了几个以后就让她自己练。
她回房换了一身常服,听到门口有动静便知道是李开林夫妇回来了。她同过官学的考试后,一时无处可去,就在城东一偏避街巷处租了间院子,为科试做准备。这院中住了一家人,夫妻二人在城郊街上租赁了店铺,开了一间小小的米店。这夫妻知晓她一人孤身上京赶考,加之又是同姓,便时常招呼她一同用饭,有瓜果之类的也常常送予她。
后来清平高中进士,两人自是喜不胜收,还摆了酒席为她庆贺。
李氏夫妇店铺生意有些起色后,就将家中幼女李童到京城读书,清平若是得空就指点一下她的功课,李氏夫妇十分感动,觉得清平肯自降身份去教自家孩子,简直就是善人中的善人。后有媒人打听到清平住在此处,经常上门说亲,清平烦不甚烦,李氏夫妇见她为难,遂帮她挡了回去。
李氏夫妇进门来,见了清平行礼,笑道:“李大人回来了?可用了饭么,若是没有,便一道用些罢?”
自从清平去礼部分属后,她两人再不肯叫她的名字了,只称呼她为“李大人”。在平民百姓的眼中,她在身份上就有天然的优势,将来一定是会做大官的,绝对不能轻慢了,必须时刻保持尊重。清平几次纠正无果,也任由她们去了。
她摇摇头道:“多谢好意,今日与同僚在外用过了。”
房中小童听到父母回来,如脱笼鸟雀般从房里欢快的跑出来,扯着父母的衣袖不肯撒手,清平见她们一家和乐,也不愿打扰,就回了自己房间,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着。
这房间右边堆了一书柜的书,塞的满满当当的,书柜顶上撂着科试时写呈文的旧纸。这些东西她都没丢,收拾整齐了放好,当个纪念。
书中掉出一张纸来,纸张泛黄,薄而脆,红泥印章已经晕开,她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兹有李氏清平,琼州河西郡人,已过琼州官学考核,现得长安官学召谕,行经贵地,请允放行。’
四年前的冬天,清平从陈珺手中取过这封造假的文书,只身一人前往长安求学,在官学中担心受怕,总忧虑身份被人发现。但现在她的身份已经坐实,假的已经成为真的。而这封造假的文书,也渐渐被遗忘在角落。
今天忽然翻到这张薄纸,清平有点出神。四年前分别时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她在长安求学的四年里,从未去过天泽坊周围,那里是王公贵族的居住地,陈留王府自然也在其中。
以她现在的身份而言,怕是连名帖都进不了王府的大门,更何谈当初的承诺——‘报恩偿情’。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堂堂陈留王府的大小姐,要什么有什么,怕是瞧不上自己。
清平自嘲地想着,又记起前段时间听见文书官们说起一件事,说大前年陈留王妃向陛下递了请封世女的奏折,着礼部办理此事。时人谣传王妃宠侍夫,都以为世女之位会是那庶女的,却没想到卫王君还是颇有能耐,愣是让这世女之位又回到了自己女儿身上。
前年年初,承徽府便将金册玉牒交予陈留王妃,清平依稀记得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还刚刚从官学出来,听说这件事情,只觉得两人的身份如隔天堑鸿沟,再会之日遥遥无期,更别谈什么报恩,她自己都觉得像一个笑话。
第51章相逢
清平早上起来头还有些晕,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晚上她竟梦见陈珺了,在颠簸摇晃的马车里,陈珺拿出文书信件,清平伸手去拿,但拽了半天她就是不松手。
清平十分愤怒,问道:“你到底要不要给我?”
陈珺还是老样子,眼中总有一种玩笑意味,她笑道:“给你?你拿什么来换?”
清平低头四处找寻找可以交换的物件,却发现自己穿着官服,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一下胆子就大了起来,在梦中伸手去抢那文书信件,但陈珺已经不见了。
马车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清平伸手掀开车帘,向外看去,一辆马车从她旁边经过,车帘子被一只修长洁白的手挑起,她只看见车中那人嘴角上翘,那人的手慢慢勾起帘子,向上拉起,马上就要露出真容了。
就在这时,忽然她被人蒙住眼睛,那人温热的吐息就在她耳边,道:“嘘,别看。记得要当作没见过我。”
清平猛然醒来,她颤着手去床头小几上倒了杯水,心跳的厉害。
喝完了冷水后,脑子清醒了不少,她摸了摸耳朵后面,感觉那种潮shi温热的触感还留在皮肤上。她穿好衣服撑开了窗户,让冷冷的空气进入房间,驱散梦中带来的不安。
临别时的话语她犹在耳边,却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陈珺要求她以后见到自己,一定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呢?难道,她早就知道会有相见的一日?
窗外的雪仍在下着,星星零零的雪花飘进窗里,停在窗台上,清平心里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居然有种奇怪的预感。
她说不上来这种心悸的感觉是什么,唯独有种朦胧的期待,萦绕在心间。
休沐假期没了,还是得按时起来去分属点卯。清平走在街上,街边住着的百姓都自觉的起来清扫自家门前的雪,有的还将屋檐下的冰棱给敲碎了,以防尖锐的冰棱砸伤行人。
走到一个路口,差点和一个人撞上,清平向那人道歉,那人却笑道:“李师妹,你没事吧?”
清平一看,这不是她官学读书时教授大人的女儿沈琳嘛,赶紧道:“沈师姐好。”
沈琳见她着装整齐,奇怪道:“今日不是休沐吗,怎么你还穿着官服?”
清平无奈道:“不是说礼部承办这次的祭天事宜么,因为时间赶,人手不够,本月的休沐也得去分属报到。”
沈琳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她同情道:“祭天仪式要准备的东西向来又多又杂,仪式自是繁复冗杂不说”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拉住清平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若是得空,便来看看我母亲,她有些话不便写信,需当面与你说。”
清平若无其事的点点头道:“不过此番大雪成灾,陛下为民祈福,咋们辛苦些也没什么。”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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