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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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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作者:看长亭晚

第26节

楚明率先一步进入殿中,楚昫随后,最后才是楚暄。她面色惨白,在温暖的殿内仍是不见一点血色。

寝宫中太医们跪在台下,女帝端坐在层层帷幔之后的蒲团上,只能见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楚明恭敬道:“儿臣听闻母皇召太医院,不知母皇圣体躬安否?”

里头的人影微动,轻敲玉钟三声,帷幔缓缓拉开,女帝从修行的玉塌上起身,吟道:“万劫千生到此生,此生身始觉飞轻,抛家别国云山外,炼魄全魂日月ji,ng。”

她声音清朗,一点都不像生病的人。楚昫反应极快,明白这根本就是女帝对臣工们的试探,当即跪地磕头道:“恭喜母皇修行ji,ng进!”

楚明反应过来后赶忙跪下,瞪了一眼这个油嘴滑舌的妹妹,附和道:“儿臣观母皇气色尚佳,先前忧虑过甚,出言有误,还望母皇恕罪。”

楚暄惯来是被忽视的那个,什么也没说,同两位姐姐们一起跪在地下,身子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女帝身着道袍,头戴木冠,长袖拖在红毯上,站在台上道:“都起来吧,朕身子好的很,不过是下朝之后嗓子难受,芳岚便小题大做了。”

芳岚是她身边伺候的大宫女,闻言出列跪地道:“是奴婢自作主张了,请陛下责罚。”

楚昫隐约觉得不对,不敢随意开口。楚明曾侍疾几日,自觉与他人有别,楚昫近来都是缩着尾巴做人让严党在朝堂上一时风光无限,她又收了几批下头人的进贡,简直就是顺心的不行,便大着胆子道:“这奴婢也是忠心为主,母皇宽宏大量,便饶了她吧?”

女帝脸色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居高临下道:“忠心为主?说的不错。只是这忠心究竟是为哪个主,旧主还是新主,就未可知了。”

楚明神色大变,跪地磕头道:“是儿臣胡言乱语,求母皇恕罪!”言罢头贴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呵呵,读书的时候不见你好好用功,成日和太傅作对,如今才知道这话是不能乱说的?”宫女端来椅子,女帝坐下,冷冷道:“三年前朕将云策军序五交于你,你看看如今有多少人上折子参你!”

黄绸奏折从台阶上漫天飞花般散了一地,楚明骇的面色惨白,听到女帝道:“自己拿一本瞧瞧,读与朕听听。”

她颤抖着手捡起一本最近的,因为手抖几次没能成功打开奏折,女帝看她这副不成器的样子道:“楚暄,你去帮你姐姐翻一本。”

楚暄低头道:“是。”她手稳稳地翻开一本,双手呈上,递给楚明。楚明嘴唇哆嗦,道:“臣郑先望为伏圣上启奏”她定睛一看,这本奏折中例举了她推荐上去打理第五军军需的洪开五大罪状,痛批了此人贪污军费,行贿最后一条让她险些晕了过去,洪开竟然勒索互市两监,以出兵护行商贸为由索取巨额银钱。她差点把奏折撕烂了,总算明白今年那笔丰厚的银子是如何来的了!

“看完了?别急,下面都是告状的折子。洪开,高蒙,顾德惟”女帝淡淡道,“这就是你荐举上去的人,把第五军弄的乌烟瘴气的,朕的脸都要给你丢尽了!”她目光如电,冷冷一笑,“传旨云州州牧姜珉,着人将洪开押解归京,交候刑部审问!”

楚明冷汗津津,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女帝道:“你若是觉得这里头有冤屈,不妨等洪开被押回来再说。而高蒙之流,朕已经命钦差暗访,早将她贪污的证据收在手中了!她堂堂三品大员,负责工部征调六州木材修缮紫薇宫,居然将最好的留用不发,让朕用次品修缮宫殿,简直就是放肆之极!若不是前些日子仙丹大成时铜鼎无意撞毁了殿中一根柱子,朕还不知道要被欺骗到什么时候!”

女帝愤怒的声音回荡在宫殿中,在场的人无不跪地,连大气都不敢出,“这就是你们!结党营私,蒙蔽上听,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越想越上火,从台阶上下来,在楚明面前走来走去,指着她道:“朕问你话呢,越王,你是哑巴了吗?”

楚明被吓的不轻,哆哆嗦嗦抬起头,却不敢去看女帝的脸色,结结巴巴道:“禀母皇,儿臣什什么也不知啊!”

女帝抬起脚将她踹倒在地,论体型,楚明远远比女帝健壮。而此时楚明吓的动也不敢动,被踹倒以后又跪回来,哭道:“母皇,儿臣若是知晓这些人是这样的蠡虫,怎么敢举荐她们?!您是知道儿臣的,儿臣做不出这种事呀!”

楚昫冷眼旁观,知道楚明最近春风得意,连带严党也嚣张跋扈,俨然将楚明视作太女。她不禁心中庆幸,未曾显露出半分狂态。显而易见,女帝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当有人触碰到她对权欲掌控的底线,哪怕是亲生血脉,她也不会随意放过。楚昫一下子想通了这困扰她已久的问题,女帝修炼就是为了长生不老,永久的霸占这个位置,独享权柄,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分给女儿们呢?

楚明还在抱着女帝大腿哭,那样子在楚昫眼里可笑极了,一解她多日被楚明打压的郁闷。她心念转的飞快,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觉得这时候用上再适合不过了。

这时有人来报,双手捧着一个盒子,喜悦道:“陛下,崚山法师说最后一炉金丹已成,特命奴婢呈上来!”

女帝掀开盒子一看,八颗圆溜溜的金色丹药安静的躺在红绒上,她大喜过望,道:“重赏!”

楚明顿时松了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心有余悸地跪在地上。女帝瞥了她一眼,敛了笑容,道:“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做,你自己心中有数。”

楚明如释重负,行完大礼后在宫人的搀扶下踉跄而出。

女帝遣散了太医,急不可耐的要去向法师请教修行之事,楚暄请完安后也退下了,唯独楚昫还在殿中未曾离去,女帝道:“你还有什么事?”

楚昫抬起头道:“禀母皇,儿臣有事启奏。”

女帝显然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道:“说吧,什么事?”

楚昫眼中闪过一道ji,ng光,深吸一口气道:“儿臣派去互市两监的人近日探到一个消息,说是今年八月,金帐会遣人去圣地朝圣,其中便有一件供奉的圣品,名为‘命丹’,传言有生死人r_ou_白骨之效”她心跳的极快,却不敢去看女帝的脸色。其实此事她早就从楚晙那里知道了,楚晙千里迢迢去云州,以及互市开放的真实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如今她故意说出来,不过是想加重自己身上的砝码。

女帝淡淡道:“是吗,崚山法师也与朕说过此物,对修行也大有益处,不过这东西是金帐的圣物,怕是不易予人的。”

楚昫心中一动,道:“母皇说的是。儿臣是想派人出使西戎,以和谈的名义再打探打探消息,看看究竟能不能”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女帝坐回台上,沉默不语。楚昫轻声道:“母皇修行是为了国泰民安,做女儿的没有出力,心中十分愧疚。这命丹是功效是否与传言所说的那般还未可知,但倘若与母皇修行有益,女儿也愿意去为母亲寻来!”她声音哽咽,说完深深俯首,眼角泪光闪烁,显然是动了真感情了。

“难为你有这份心,倒是比你姐姐强上许多。”女帝声音听不出什么变化来,楚昫却敏锐的捕捉到她上扬的尾音,果不其然,女帝道:“只是此时若是被六部内阁知晓,大臣们到时候又要上谏,实在是烦不胜烦,扰乱了朕的清修,于修行无益。”

楚昫闻弦歌而知雅意,忙道:“母皇不必担忧,此时交于儿臣便是。不必经由内阁六部,一样可行的。”

女帝闻言笑了笑,道:“那你可要好好做”

楚昫心中一喜,刚要磕头,却听女帝道:“要是做不好,就交于别人做也是一样的。”

她心中顿时一冷,知道女帝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借此做些其他事情。况且女帝早已将下了一道密旨与楚晙,此时却又允许她去,显然是想看看两人到底有没有勾连,会不会有串通之嫌,原来这本来就是一场试探,楚昫背后霎时shi了一片,有些后悔多言了。她行礼起身,恭敬至极,不敢露出半分迟疑,退出了寝宫。

深夜,信王府。

刘甄刚处理完府中事务,便有下人来报,她一听忙站起,低声道:“可曾被人瞧见了?”

那人道:“总管放心,并无他人。”

刘甄道:“快请卫大人进来吧!”

门嗞啦一声开了,一人裹了件黑色披风进入房内,见了刘甄道:“刘总管,好久不见了。”

刘甄避开,道:“卫大人折煞我了,不知大人深夜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来人正是卫家家主卫澜,她解下兜帽,露出柔和清隽的面容来,顾盼生姿,与楚晙有四五分相似。她道:“是有件事要与总管商量,故而深夜冒昧前来拜访。”

刘甄道:“大人言重了,您是殿下的亲姑姑,殿下离京前曾说,与您情分不必常人,往来之间不用这般客气。”

卫澜微微一笑,道:“殿下有心了。卫某前来是想告知总管,卫某的恩师周乾元帅已经回信给我了,殿下走前所说的那件事已经有着落。”

刘甄凝神去听,她声音压的极低,道:“她麾下的人马自当效忠于殿下,只是现今局势不明,还需等待时机。”

“另外还有一件事,今日暗卫截下了齐王府中的一封密信,劳总管一并送与殿下,一定要快。”卫澜道,“宫中传来消息,陛下今日大发雷霆,撤了洪开的职位,大皇女之前安cha在安平府衙的人已经被抹去。第五军暂时无人监管,暂时归于周帅名下殿下走前的安排已经布置妥当,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了。”

“棋差一招,输就是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清平看着棋盘苦苦思索,闻言反驳道:“如何知道我输了呢?”

楚晙有些好笑,丢了棋子起身道:“因为你输了,让了你五子,还是输了,何必挣扎呢?”

清平无所谓地放下手中棋子,道:“无谓输赢,反正都是下着玩。”

楚晙不可置否,忽有人来报,道她府上长史求见。

“让她等等。”楚晙道。

清平有些好奇,问道:“殿下府中的长史也来安平了吗?是何时的事?”

楚晙道:“年前就到了,不过我一直在大营,古城王府事宜交由她打点了。走吧,你不是要回去吗?”

今日是休沐的最后一天,清平不得不返回属衙。两人驾马穿过草原,楚晙送她到驿站边,清平刚要离去,却被她叫住了,楚晙道:“你头上有根草。”

清平低头,让她摘了头上草屑,牵着缰绳道:“那我走了?”

她走一步回望数次,感觉十分不舍,最后见楚晙调转马头,才疾驰而去。

她走后不久,楚晙才道:“阁下可看够了?”

驿站边大树后出来一人,见了楚晙拱拱手道:“臣参见信王殿下。”

那人敷衍而散漫,楚晙道:“原来是吴大人。”

吴盈道:“许久不见殿下,齐王殿下前些日子来信还嘱咐臣定要去拜会殿下,没想到这便遇上了,当真是巧。”

楚晙看了她一眼,当日在贺州时未曾想过还会有此番牵连,不禁在心中感慨万千,她笑了笑,道:“劳二姐挂念了。”

眼看她要走,吴盈冷冷一笑,忽然道:“我见过你,在贺州乐安。”

楚晙闻言侧目道:“大人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呢?”

吴盈压抑着怒火,深深吸了口气,道:“一个人总不能永远被蒙在鼓里,该知道的她迟早都会知道。”

两人对视,锋利的目光相触,在看不见的地方刀光剑影相交,楚晙用一种漫不经心,随意的口气道:“心甘情愿的事,就不劳吴大人c,ao心了。”

她说完一甩马鞭策马离去,滚滚烟尘中,吴盈注视着她的背影,低头去看自己紧握的手,掌心中血r_ou_模糊,指甲刺入不知多久,她竟一丝痛感都不曾觉察。

作者有话要说:智齿发炎了,那个痛

扁桃体也发炎了

日常丧气

顺便说一句,大家看开头就该知道其实这文不怎么甜甜的,所以被虐到的朋友,我只能说抱歉了

第102章秉烛

春日里莺飞草长,茂盛的绿草长在路边,尘土也无法覆盖那种充满生机的绿。吴盈木然的站了一会,翻身上马回到小镇,在人声鼎沸的市集走着,却觉得心灰意冷。日光和暖,长街沐浴在灿烂的金芒中,往来的商客带着大件货物撞到了她,连忙道歉,她好似浑然不觉,只是自顾自的走。

从长安传来的书信在她的袖中,她茫然的想了会,摸到那张透着体温的薄纸,却不敢相信自己真要这么做。

她到了一户人家前,不等门房通报便径自走进去,下人见了她纷纷行礼,其中一个道:“表小姐是来寻二小姐的吗,她已经在大堂等您了。”

吴盈注视着房檐下ji,ng致的石纹,燕子低飞,云绕桃林,这与云州截然相反的细腻,无一不透露出主人家的矜贵风雅,那是从贺州万里迢迢赶来的工匠雕琢而成的,她道:“知道了。”

她走到大堂,见一女子坐在黑檀木椅上喝茶,那人头束着银冠,着一身银绣绸袍,仪态雍容,裙裾优雅地在地上散开呈扇形。从坐姿到端茶的手势皆如同尺量一般,规矩到挑不出一丝错误。吴钺抬头看了看她,以三指拈杯盏,轻缓地放在桌上,道:“你来了。”

吴盈坐在她对面,下人上完茶便退下了,她没碰茶,不耐烦道:“找我来做什么。”

二人曾在苍梧郡求学,吴钺早已习惯了她无礼的样子,是以并不生气,淡淡道:“三姨母让我来问问你,为什么上次你与她传书,要让吴家尽快退回贺州。”

吴盈嘲讽般笑笑,道:“怎么?利益当前,舍不得了?觉得这互市牟利巨大,不肯轻易走?”

吴钺沉默,理了理腰间佩玉上绿色的绳结,清咳一声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突然这么说。”她顿了顿,似乎也十分困扰,“事出有因,你总要给个理由,凭白无故的,家里的人怎么能轻易相信你。”

吴盈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理由?还有那个闲功夫说些这个?要有证据我还能就是说说?”

吴钺道:“这么说,只是你的猜想罢了。”

日影斜斜照进青石砖块上,反s,he出温润明亮的光,散了一地,映在吴盈眼中,碎光如同斑斓的梦境,仿若一触即破的幻影。她道:“你们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就算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吴钺没说话,手轻抚方正圆滑的桌角,半响道:“姨母们不信,我却信你。你不是那种随便说说的人,我晓得的。”

“承蒙看的起,”吴盈道,“但这有什么用处,你能做什么呢?”

吴钺沉声道:“那便与我说清楚,别这么不y不阳的打机锋。”

吴盈手搭在扶手上与她对视,她们二人说起来也算是从乐安一道进苍梧官学读书,多年来情谊虽不见长,对彼此却十分清楚。她明白吴钺不是说说,是真是在询问她原因,她叹了一口气道:“上个月我无意中发现邵家开始回撤资产,动作虽小,但从去年便开始了。邵家为此次互市倾尽全力,这才刚开始得利,暗地里却要退去了,你觉得可能吗?”

吴钺脸色微变,低声道:“你不知,族里接手了她们许多折价的铺子,还说是赚了大便宜,当时我觉得不对劲,还与三姨母说了此事”她闭上眼睛,手紧紧攥着桌角。

吴盈呼吸一窒,艰难道:“尽快脱身吧,否则就来不及走,别赔上全部,那样就输的一干二净了。”

她匆忙起身,吴钺却道:“知道了。舅父让我问问你,你什么时候回去?”

吴盈脚步慢了下来,脚踩着光y边界微微转身,道:“我父亲他过的还好吗?”

“一切都好。”吴钺道,“舅父还是记挂你的,有空写信给他吧。”

吴盈轻轻道:“何必呢,他有了归属那人待他如何?”

吴钺看着她僵硬的背影,有些犹豫道:“都好,舅父年前还回府见过我父亲,说是一切安好。”

吴盈一字一顿,缓缓道:“他既已再嫁,就不要想前尘旧事了,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与你多说了。”

她如同逃避般匆匆离去,身后仿若有洪水猛兽。吴钺起身吩咐下人进来收了茶盏,她看着梁上腾云而起的青鸾,流畅繁复的羽尾,借风而起,翱翔于云端,但终有一日必要坠下,怎能在天上飞一辈子呢?富贵如浮云,吴家世代簪缨,名门望族,如今却也显出疲态。

她静静的看了一会,转身吩咐贴身伺候的使女道:“去屋里。”

她说:“把我的琴拿来。”

互市监。

“派遣使者七人,钦命大学士言慕韵赶赴云州与西戎商议和谈事宜。”

清平读完这份邸报,缓缓放下,去看孙从善。

和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于云州来说都是好事,朝廷多年遣派将士、运送粮草,几乎搬空了半个国库。户部去年结算的时候已经上报亏空,若是长久以往于国力必然有所损伤。

但却不单单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孙从善道:“恐怕这里头还有些文章,需等使团到达才能知晓一二。”

清平明白她指的是如今云策军中无形的角力,争储的风波终究是波及到了云州官场以及军方,虽然姜珉已经在州会上力求稳定,但俨然无用,总有人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毕竟权势才是最诱人的东西,清平有些走神,她忽然想起楚晙这么多年来的布置与安排,难道真是毁于一旦了,才不得不放弃一切来到云州的吗?她一直都不愿去想,楚晙对那个位置是否有想法。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无暇去分心想这些,也是她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只是压在心中久了,难免有些困惑。

如果她真要争一争那个位置,自己要怎么做呢?清平想,以她的能力恐怕要等个五年回到长安才能对楚晙有所助力,现在一切都是未定,她的任期也没满,考核也全凭互市与新法。新法已经在云州开始推行了,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半,还有另一半仍待观望,不过事情总是向着好方向发展的。清平打定主意,下次定要问问楚晙,她是否真的淡了争位的心,安心在云州做个藩王。

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清平难得有些不求上进的想。若是楚晙以后在云州了,她也就不回长安,一直呆在安平就是。虽然云州不如恒州贺州繁华,但天高云阔,远离长安诡谲复杂的朝堂,不用日日忧心,只是藩王要驻守封地,不能随意出行,除却这点以外其他也还算过得去。至少封地上信王最大,也无人能违背其命,她也能在公务闲暇之余去看看楚晙。

这样没什么不好,但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这样想,楚晙是如何思量的她全然不知。说起来也很奇怪,也许见面的时间总是很匆忙,清平突然发现她从来没有听过楚晙说过内心的想法,这念头一起便令她有种如鲠在喉之感,不吐不快。她硬生生按了下去,向孙从善告退,回到平常办事的地方。

今天也是忙碌的一天,等待她批阅的公文只多不少。她心不在焉的看了一些,下午泡了杯浓茶才勉强撑着看完了大半。等到了放衙的时辰,她揉了揉眼角,颇觉有些筋疲力尽

外头进来一个人,杏红官袍,却是吴盈。

清平今日心中烦乱,不想波及他人,只道:“有什么事吗?”

吴盈站在门边,面上看不出什么来,道:“公事没有,想请你去茶馆坐坐,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时间。”

清平本来想拒绝的,但转念想到吴盈没多久便要回京,便一口应下了。

二人换了常服坐在一家茶铺二楼雅间里,楼下便是嘈杂的街道,身在这热闹之处,清平原本浮躁的心却意外的平和下来。

吴盈斟茶倒水,问道:“互市开放你也有所功劳,按照惯例从上到下吏部必然是要提一提品级的,你有什么打算吗?”

清平今天还在想这个问题,但想了一天也没个头绪,只道:“我也不知道,还得看看吧。”

吴盈寻思一会,道:“为什么不回京,考核期满了自然就能调动了,你难道不想再进一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清平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大概是吴盈所处的派系要开始拉人了,以官位厚禄诱惑,大概是最俗套也是最好用的手段。

“云州也不错,没长安那么复杂,虽然升迁的慢,但也算安稳。”清平道,“眼看就要和谈了,待日后时局平稳下来,一直这么着也好。”

吴盈忽地笑了笑,眼中却无多少笑意,她道:“你真这么想?”

清平感觉她似乎有话要说,但又在忍耐着什么,让人觉得有些坐立不安,她不动声色道:“我是这样想的,怎么了?”

吴盈眉头深锁,仿佛很难理解她话中意思。傍晚的长街上客商散去,行人神色匆匆,各自归家。清平蓦然有些羡慕起这种平凡人的生活来,人人都有归处,她却好像是江海中无处定居的鱼,在流水中迷茫的寻找着。

半晌后,吴盈低声道:“那日我在驿站边见到你,你做什么去了?”

清平心中一惊,有种被人勘破心事之感。她道:“没什么,不过是去看看。”

吴盈哑然,心中不详的猜想恐怕成真,她有些悲哀的看着她,像怜悯又像厌恶,道:“这可真巧,我还见着信王殿下了。”

清平瞳孔微缩,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她一下子失去了在往来试探中接招的兴趣,连敷衍的话都不愿多说一句。她之前也设想过这个问题,若是她与楚晙的事情被人知道了怎么办?任何事情只要做了都会留下痕迹,哪能瞒天过海一辈子,终是要露出马脚。

只是她没想过,先有所察觉的会是吴盈。

吴盈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居然笑着为她斟茶,缓缓道:“不必如此看着我,清平,我什么也不会做。”

“不过我只想问一句,”吴盈坐下说,“你这是认真的吗?”

她的语气很自然,清平想也没想就点了头。吴盈匪夷所思般看着她,握着茶盏的手不住颤抖,按住心中的愤怒道:“莫要与我说笑,李清平。”

“没有。”清平低声道,她转过头去看窗外的夕阳,暖橘色的光点似在她瞳孔中燃起了温暖的火光,她轻声道:“我认真的。”

那些郁结于心的不解与疑惑仿佛随着这句话略有缓解,清平忽然觉得那些也并不是非常重要。她此生是自轮回中窃取的一线光y,生如逆旅,何不秉烛夜游,只争朝夕。

吴盈猛然站起,水漫了一桌,shi淋淋顺着边缘流下,她勃然大怒道:“你是疯了吗!李清平,你简直就是蠢到家了!”

清平静静地看她发火,端起茶喝了口水,吴盈气喘吁吁,起身就要走,又停了步子,转过头愤然道:“你终是要毁在感情用事上,你以为你所见所知便就是真的了吗?不过是你一厢情愿——”

“那就一厢情愿。”清平一动不动道,“或许还是痴心妄想,许多事未必要那么清楚,这世上难全的事情太多,便只这一件,成全了我的妄念。”

“你还记得往日咱们一起在书堂时说的话吗,你说你要找到你母亲,将她关家里,再也不让她出去,省的又不见了,让你父亲伤心。”清平只觉得身心俱惫,又有些如释重负般的恍然,“我与你说了什么,你还记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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