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苍茫云海间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第33节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苍茫云海间作者:看长亭晚

第33节

楚晙道:“事情处理完了?可别出什么纰漏,有心人多的是,一切小心才是。”

谢祺心中一跳,不知她话中意指何事,恭敬道:“请殿下放心就是,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楚晙淡淡道:“那便好,无事最好,有事也不必藏着掩着,直报就是。”

谢祺眼角狂跳,勉强笑了笑道:“自然如此,全凭殿下定夺。”

楚晙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桌上的奏折。谢祺浑身不自在,刚要告退,无意中看到她桌上放着只锦盒。她来书房数次,从未在楚晙桌上看到除了奏折文书以外的东西,不知为何,看到那盒子的瞬间她只觉得非常不妙,难道云州的事情败露了?她思绪如麻,狠一咬唇,不可能,知道内情的人都死完了,哪里还有消息外泄?

楚晙抬了抬眼,道:“还有什么事?”

谢祺全身一震,鬓角被冷汗浸shi了,她保持下拜的姿势不变,以掩饰手中因恐惧不断颤抖的手指,低声道:“无事了,下官这就告退。”

她走出房门,只觉得喉头发干,衣领也束的格外紧,让人喘不过气来。她神思不属地走出宫门,将所有的事翻来覆去的理了数遍,仍是无法驱逐心中的不安。

没什么的,谢祺想,人已经死了,死在云州天高地远的荒山野岭,谁能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没有回来?更何况使团通敌叛国的通缉文书至今还未撤下,待战后随便编个理由,不会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是生还是死。

她如此安慰着自己,快步离开宫道。

第一批马匹运到云州以后,不过半月,第五军率先抽调骑兵组成几支小队,便在一夜偷袭了驻扎在留阳原上的西戎军营,烧毁了部分粮草,又趁着夜色在草原上与西戎人周旋了一番,将其引至一早埋伏好的地方,迅速地解决了数支凶悍的骑兵队伍。

待到十月初,良莠不齐的马匹被全部运达云州,西戎得探这些马经过长途跋涉,早就病的病死的死,更别说充当战马了,就是用来普通骑s,he也不行。

是以总帅赫昌心中大定,命三万铁骑逼近阾枫郡,云策军果然不堪一击,向后撤退二十里,阾枫郡就这么暴露在西戎人的视野中,同时告急文件如雪花般传回朝廷,一时间举国上下,无不人心惶惶。

没人知道那些疲弱的病马在暗中被调换成了健壮的马匹,那些当年从互市中分批采购的幼马,历经两年悉心喂养与照料,早已经褪去了最初的野性,正是ji,ng力与耐力最佳的时期。

大营中,周乾巡视着寒甲营,骑兵们身上的战甲与马上的骑具新旧皆有,因为骑兵的战甲与普通士兵不同,数量稀少,轻便牢固,都是特质而成。退役的骑兵离开前都必须把战甲留在军中,交给新来的骑兵,即便她们后来再没有多少可以训练的马匹,但依然能保留下一些东西。

那是属于寒甲营永远不变的骄傲。

她们曾经的前辈远征西戎,力挽狂澜,都是以一当百的英雄。马蹄所踏之处,寒甲所至之地,都令敌人退避。,如今轮到她们,隔着冰冷的战甲,似乎重现了当年的荣光。年轻的骑兵腰挺得笔直,身下的马儿似乎也被这严肃壮烈的气氛感染,列队严整而规范。

赵军长匆匆赶来,道:“大帅,如何了?”

周乾注视着马背上那些坚毅的脸庞,挥了挥手道:“出营!”

传令官高声道:“出营!”

战鼓擂起,马蹄如雷,烟尘覆盖了天空,周乾站在尘土中看着远去的骑兵们,赵军长道:“大帅——”

周乾打断了她的话,道:“我们一定会赢。”

“寒甲营不会输,云策军也不会输,从二十年前开始,我就在等这一天。”

赵军长知道这是她的心结,从二十年前朝廷避战开始,她们就错失了最佳打败西戎人的机会。周乾从不放弃对自己营中骑兵的训练,哪怕可供训练的马匹数量不够,其他军营渐渐淡去了对骑兵的重视。

“终于,在四年前我得到了这个机会,西戎人善骑s,he,我们代人也从来不输给她们。二十年如一日,只是为了今天。”周乾身上的大氅被风吹起,“我们当然不会输。”

阾枫郡外的平原上,秋草枯黄。两国军队各自摆开,这场举世之战即将打响。

这也是最后一战。

云策军严阵以待,所有人都知道,过了今天,如果她们输了,那么西戎铁骑将会长驱直入,踏进长安;而西戎人也知道,她们已经到达云州腹地了,只要再进一步,就能攻下云州,将战火重燃六州,再现三百年前的杀戮。

寒甲营不过两万人,西戎铁骑一路征战,也损失了不少骑兵,两方一对却是刚刚好。

这是一场公平的战斗,她们都已经无路可退,也不能再退。

战斗的号角声响起,鼓声越来越急,不知是谁带的头,云策军发出怒吼,接着所有人都爆发出愤怒的吼声,像是要将之前所有的不堪都转化为战意。

一名骑兵拔出长剑,整个寒甲营如潮水般向对面冲去,烟尘蔽日,飞扬的尘土裹挟着无穷的战意,化作最锋利的箭,向西戎铁骑冲去。

临时搭建的瞭望台上,赫昌双手握紧了扶栏,因为不敢置信,瞳孔急缩,台下的亲卫在着急地叫喊着什么,赫昌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依稀听见‘撤退’二字。

她眼前闪过无数张代人死前恐惧的面孔,喉头一热,喷出一口鲜血来。

输了原来真的输了。

赫昌这才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踏进了这个y谋中,接连不断的胜利冲昏了她的头脑,也助涨了王庭的信心。她们把一切都压在这场战争上,不过是因为西戎人攻入了百年不破的居宁关,又占领了一座巨大的城池。她们认为只要再向前进一些,一定能攻破云州,再次横扫六州。

但现在仔细想想,百年来都未曾攻破的关隘,如何就这般破了呢?仅仅是因为失去月河,以伪造的和谈为诱饵,令云策军撤离边线,这真的可能吗?

到底是谁,是谁布下了这场局。竟然用居宁关与一郡为诱,将她们引入了云州腹地。

要知道西戎人虽善骑s,he,能与代人在草原上打游击战,不过是对草原环境的熟悉,她们从来都是夏季频繁作战,秋冬退回王庭,留下小股军队不断s_ao扰。正是因为夏天草长水泽多,她们只要逃回草原,就能借助地形逃之夭夭。

但是今天是不会再有这个机会,西戎军队深入云州腹地,只要此时居宁关封锁,她们就再也不能离开。

她清楚的明白这一点,云策军中绝不会凭空出现两万骑兵,那些马也不像探子来报的所说都是病马和老马,全部换成了ji,ng壮的战马,其中各种品种的马都有,但大部分都是产自西戎的马种,赫昌行军打仗多年,怎么会认不出来?但从头到尾,她竟然一无所知。

西戎败了,王庭也败了,金帐也败了。

从朝廷到军方,到底是谁暗中布下这场局?赫昌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有一点她非常明白,布局人并不打算只是简单的打败她们这么简单。

她要消灭她们,永永远远的消灭西戎以及王庭。

“这世上没有不落的太阳,所谓的不落,不过是虚构出的神话。看似牢不可破,其实只要一次击败,就永远也不会升起了。”

周乾站在烽火台上,看着下面被冲的四散的西戎军队,对身边的赵军长如此说道。

“不过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周乾道,“我觉得她的提议非常冒险,但是却很有诱惑力,就像这个日不落神话一样。”

赵军长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她匪夷所思般道:“大帅就这么信她?那时候这位殿下也无权无势,您如何觉得她说的就是真的?”

周乾笑了笑,道:“因为她说,要杀光西戎人。我当然不信,不过我已经年纪大了,没多久就要从主帅的位置上下来,想顶替我的人太多,我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

“剑走偏锋,看起来越是冒险,越没人去信。我虽然不知她究竟做了些什么,但她许诺在我被罢免后起复,战马也会送到战场,这些她都做到了”

“三百年来,我们失去了爾兰草原后,再也没有彻底打败西戎人的机会。从互市开放,和谈开始,到使团出使西戎,居宁关破,安平郡沦陷,一步一步,终于把西戎人从草原深处引了出来。只要有一环出错,那么接下来可能面临的就是失败,西戎人会再度逃回草原,我们又失去了机会但是现在,居宁关已经封锁,西戎人已经退不回去了。”

周乾脸上浮现出佩服的神情,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去佩服过一个人了,领兵多年,上个让她涌起这种感慨的人是她的授业恩师,已经去世很久的镇北将军王茹开。这位战功彪史的将军在被先帝勒令退守居宁关,因此导致月河沦陷以后,便一病不起,最后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了。她突然很想感谢自己的学生卫家家主卫澜,若不是她引荐此人,恐怕她此生无望,再也等不到这天的到来。

赵军长难以想象还有这种人存在,周乾继续说道:“能掌握和控制局面的人,需要足够的冷静冷酷,才能赢得这场国战,我们损失了安平郡,但是却消灭了西戎,的确是笔很划算的买卖。”

这位老将目光扫过远方天空,残阳如血,在渐渐消散的烟尘中重现天空,她道:“我效忠国家,效忠朝廷,也效忠这位太女殿下。”

第131章破晓

黎明前的平原是最黑最暗的时候,天空昏沉不见星子,只有地平线尽头亮起一抹微光。太阳尚未出来,一切都仿佛是在洪荒太古时的浑沌中,战火还未从这里褪去,厮杀声仿佛犹在耳边。黑暗大地上亮起数把火光,如鬼火般摇曳。

第三军分出一些人来打扫战场,明于焉就在其中。她举着火把背负着短刀仔细地听着,若是有微弱的呼吸声,她便会翻开尸体找出那人。如果是同袍,那便招来士兵抬走,送往伤兵营救助;若是西戎人,那便用短刀了结。没错,在这次战役中并不存在救助俘虏这项常例,来自军中的最高指令只有一条,那就是不留一人。

尸骸相枕,血泊乌糟,巨大的平原已经成为修罗场,这里既埋葬了代人,同时也埋葬了西戎人。负责收集武器盔甲的将士们把西戎骑兵身上的重甲拖下来丢进推车里,如有残活的敌人,就毫不留情的补上一刀

“真是便宜这群蛮子了”

一个年轻的士兵抹了抹刀上的鲜血,她的刀在多日的收割中已经有了豁口,用起来总是很慢。云策军大部分主力都已经去追击残余的西戎人,她们却只能在这里打扫战场。但没有人出声抱怨,因为这庞大战场她们花了五天时间只打扫了三分之一,死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

明于焉手上火把的油脂已要燃尽,她抬头看了眼远方的天空,明亮的光占据了大半天空,朝霞绚烂无比,预示着这必然是个晴朗的天气。

象征着云策军的战旗只剩下半边,斜cha在尸体边上,她踹倒那面西戎的狼头旗帜,把那面残破的军旗拔了出来,迎着熹微晨光,看见旗面上绣的火红图案,想了想把这旗别在了自己腰后。

我们终于赢了,她想。

一片y影落下,长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银光,身首分离时发出崩裂的爆响,血流了一地,顺着先前乌黑的血沟继续流着,新鲜的血液很快填补了即将干涸的草地。红色的衣袍红色的血,犹如在草中开出了血腥恶毒的花朵,秋草沾染上粘稠的红,带着极为不详的预兆。

干涸的水泽边落下数只秃鹰,皆是被地下血气吸引而至。见一旁行刑手未阻拦,停驻在其中一具尸体上,警惕地注视着远处的动静。

刺客们与牧民打扮的并无两样,握起厚重朴刀,逼压巫师低头,她们曾是南方草原上备受尊敬的修行者,在金帐的领土内,她们的影响等同于王庭的长老们。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被人轻易地撰握住性命,低伏如同待宰的牛羊。巫师颤抖念着经文,破碎的语调令人备感绝望。天璇手起刀落,快的让人看不清动作,那巫师头睁着眼滚落在草中,那里堆积了许多这样的头颅,随着金帐最后一个巫师的倒下,四周已然是一片寂静,再也听不到断断续续的诵经声。

雪白帐篷如同小山屹立在草原中,牛羊闲适地走过,对这一切丝毫没有觉察。天权沉默地看着,摸了摸刀上的缺口,一行人将尸体排放好,天璇拍了拍手道:“没活口了吧?”

天权答道:“只剩那群奴隶,三百个人都在这,已经数过了。”

“若不是毕述带着驻兵离去,恐怕还不能这样容易就到达金帐。”瑶光擦拭着长剑,坐在草中道,“消息放出去了吗,她应当快到了。”

天璇是队长,闻言道:“已经放了出去,还故意让那牧民看见,也是时候上路了。”

瑶光问:“是生擒?”

天璇道:“不,殿下说,取其首级,带回长安。”

秋末,清平一路北行,终于到达长安。因通缉文榜还未撤下,吴钺为她伪造了一个新身份,来自辰州的茶商王芝兰,带着未婚夫张柊上京卖茶,顺便走访亲戚。战时进长安一切都查的严,加上通缉令尚在,她必须格外小心。不过因有张柊相伴,倒也无人去怀疑她的身份。两人打扮一看便是富足人家,神色从容镇定,与通缉令上的犯人相差十万八千里。这一路行来,并未有人识破她的身份。

张柊身体虚弱,紧赶慢赶最后终在年末抵达恒州。一路上清平听闻云州战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朝廷下令向商人征马,从组寒甲营;接着便是周乾被起复,统帅云策军,看似简单的几步,最初的时候还遭到了朝中大臣的反对,六州商人更是明面上顺着,暗地里撺促,玩了一套阳奉y违。对于她们来说,安平郡沦陷又有什么干系,大不了割让一片土地出去,换个平安也是好的。再加上起复的却是周乾这中老将,一时间谣言遍地飞,说此人已经老的都走不动路了,更遑论指挥作战?原以为此次阾枫郡也要失守,但万万没想到却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这下那些反对之声总算是小了许多,待清平回到长安的时候,笼罩在人们头顶的战争y云已经消散的快差不多了。

清平伫立在城墙下看着高大的城楼,不免有些晃神。四年前她匆匆离去,如今仍是匆匆赶来,好像并没有太多区别。但有些事情的确是发生过的,哪怕所有人都将之遗忘,她也能牢牢记住。

张柊见车还不走,便掀开车帘去看,见她站在y云下不知在想什么,终是不曾开口,只吩咐驾车人将车拉到一边,省的拦了进城人的路。

清平听到马蹄声才醒悟过来,马车粼粼,她又招呼车妇进城,车中张柊见状道:“本不欲打扰你想事,没想到还是惊动了你。”

他说话向来小心周全,如同所有的大家公子一样,进退有度,知礼晓节。清平一路上已经习惯,闻言道:“没事,别耽误了进城就好。”

张柊点点头,脸色有些苍白。他身体虚弱,但还是强撑着过了关隘。下车搜查的时候仆人为他裹上披风,道:“公子,这北方不比南边,您可要多穿些。”

核对文书身份的官员见状问道:“你是辰州人士,来长安经商?”

清平拱拱手道:“回大人的话,正是如此,小民的货车就在马车后头,通贸的文牒就在这,您请人查看即可。”

官员遣了署吏们去查看那货车,过了一会回来禀报,道是一切无异。

每天进入长安的商客多如牛毛,区区一茶商还不能让那官员联想到通缉要犯上去。此时忽然传来喧哗声,一队人纵马从城门而出,领头一女子停在门前翻身下马啊,手持赤色卷轴道:“五城兵马司奉旨前来巡视,请大人多多担待。”

文书官笑道:“又是刑部的?隔几天就是一次,这通缉令上的犯人,本官可是一个都不曾见到。”

那女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不会打扰大人办事的。”

文书官笑着摇了摇头,清平不知她们在说什么,知觉上感觉不太妙,她想走,但又怕不自然引起怀疑,只得僵在原地,低着头,尽量不然别人看到自己的脸。

忽然身边仆人惊呼道:“公子,公子,你怎地了?”

张柊面白如纸,用手帕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清平忙便道:“大人若是瞧完了,可否允许我未婚夫先回马车?他向来体弱,北方风大,怕是经不得吹。

那官员点点头,对那五城兵马司的女子道:“先放这位进去吧,家眷病的厉害,莫要耽搁了人家的事。”

清平向那文官道过谢,便扶着张柊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张柊早已经停止了咳嗽,道:“她们不会发觉的,吴三小姐办事向来稳妥。”

清平缓缓叹了口气,后背微shi,方才她竟然在五城兵马司那队人中见着一个熟悉的人,丰韫。

她怎么会在那里?清平虽离京四载,但却不能保证丰韫不识得自己。况且她如今背负的乃是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旦被人发觉,便是万劫不复。

丰韫若是发觉了会上报朝中吗?清平不敢去用一个曾经的交情赌,事实上她自己都没有发现,从准备要回到长安开始,她就已经将自己放在一个再无回旋位置

任何人都有退路,她想,唯独我没有。

深秋时节,层林浸染,清平雇了一辆马车带着张柊去明霞湖边游玩。张柊虽然不解,但也是顺从的跟了出去。他心中明白报仇不能急于一时,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暴露了那本账本,岂不是功亏一篑。

两人真如一对情人般并肩绕湖而行,来玩耍的多为青年男女,长安风气开放,男子不需带帷帽亦可。游人便可见一女子半搀着身边男子,她神态温柔,动作小心谨慎,显然是极为在意身边人。有人走过忍不住打量清平,见她装扮平常,却生的十分秀丽,眉眼低垂,唇边噙着笑意。

清平温言安抚他道:“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看看吧。长安四景明霞湖,早先年我想与好友来不曾得空,没想到如今这个时候反倒能出来看看。”

张柊不知她先前为何在家中呆了数日不曾出门,一出门就到这种人多的地方。两人后坐画舫在湖上游览了一圈,虽各怀心事,却也能面上亲密无间,仿佛所有尽兴的游人一样,依依不舍地离去。

时间如水,不知不觉又过了数日,北方的捷报连连传来,西戎大军被逼至居宁关前,与云策军交战多日,主帅赫昌自刎而亡,这场国战终是落下帷幕。

这夜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清平安静地坐在厅中,桌上的蜡烛已经燃了大半,有仆从来报,说是公子已经睡下,请她也一并去歇息。

清平轻声道:“不必了,你去歇息,待会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窥探,知道吗?”

那仆从有些迟疑,见她垂着眼,渐渐勾起嘴角,心中不住发凉,退了下去。

不一会门外传来有序的脚步声,清平不曾让下人落锁,是以来人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那人彬彬有礼道:“李大人,许久不见。”

来人正是昔日楚晙府中近卫长天枢,算起来二人也是老熟人了。风夹杂着雨水从大开的门中吹来,桌上的灯烛恰好燃至尾,倏然熄灭,一时间厅堂陷入黑暗中。

清平微微一笑,起身走出大厅,道:“李清平不过待罪之身,怎敢称‘大人’?”

天枢并不以为意,道:“下官只是奉命来请大人入宫罢了,殿下要见你。”

第132章苦雨

黑暗中清平闭了闭眼,从她踏入长安开始,这天始终要到来。她有些冷漠的想,心中如同死水一般,任是喜怒哀乐都惊不起波澜,她淡淡道:“那便请大人带路。”

天枢虽与她相处时日不多,却大致知道她为人如何,如今听她话语平平,也看不清表情,当下皱了皱眉头。她本意并不愿将清平带入宫中,但圣命不可违,她压下心中不适,道:“宫闱禁地,要劳烦大人整装换容,这才好与我一同进去。”

说话间后院亮起灯来,透过重重雨幕晕开朦胧微光,清平手指抖了抖,见天枢一脸凝重,暗道不好。雨中一人提着灯笼推开门道:“竟不知有贵客深夜到访,你为何不与我说一声?”

那竟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天枢脸色微变,下意识握住腰间的长剑,她此番前来奉的是楚晙密令,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清平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张柊,病人向来浅睡,如今外头还下着雨,她过去扶着他进了厅堂,埋怨道:“下雨都不打伞,你身子本来就弱,当心又着凉了。”

话语间的亲密冲淡了先前空气中的僵持,张柊一愣,数月相处,他知道该如何去做,便顺着她话说下去,道:“无事,不过一点雨,没那么娇气。”

她是要让什么人误会?张柊不笨,相反还非常聪明,否则也不会为报仇,私藏账本上京了。两人貌合神离状亲昵了一会,实际上不过是站的近了些。站在门边的天枢冷眼看了一会,口气冰冷道:“李大人,莫要耽搁了时间。”

张柊见状低声道:“去吧,不必担心我。”

清平点点头,为他拢了拢披衣,跟着天枢出了府门。

雨声渐密,没过多久便倾盆而下。雨势渐大,将宫殿楼阁都淹没在浩瀚水汽中,清平听着外头雨声,却觉得心中从未这般平静过。

天枢突然问道:“李大人,恕我多言一句,方才那人是你什么人?”

马车中清平侧了侧头看向车窗外蒸腾而起的水汽,一滴雨水被转动的车轮带起,从窗外飞落至她摊开的掌心,她无视天枢在昏暗车厢中警惕打量的眼神,忽然放缓了神色,口气温和道:“不怕大人见笑,那是在下的未婚夫,不日就要成婚了。”

天枢一时无言,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马车行至一处停下,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清平缓缓吐出口气,下了车才发现是在一处偏门边。

此处也不知是哪座宫殿的侧门,在这凄风苦雨的深夜中门檐下挂着盏灯笼,照出斑驳剥落的门面,红漆已经褪了大半,天枢推开半掩的朱门,引她进了一间小房中,房中备好了各类洗具,桌上木盒里放着套新衣,并一块腰牌,天枢道:“请大人更衣罢,稍后我便引你去重华宫中,觐见殿下。请动作快些,时间怕是不够了。”

清平背对着她没回答,只是解了束腰放一旁的架子上,以动作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她这番举动与楚晙莫名相像,天枢差点就一句殿下脱口而出,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退出门外,那门也砰的一声闭合,差点撞上护卫长大人的鼻子。

没一会清平便出来了,她头发用红线挽起,身着一套普通的宫女服饰,天枢打量她这身装扮,并未发现什么不妥,就领她从偏僻的宫道穿过重重宫门,一路畅通无阻,向着雨中明亮的宫殿走去。

重华宫为历代太女所居之处,夜色中雨声淅沥,琉璃灯盏散发出温和明亮的光芒,照出一角水光。荷叶聚了一洼清圆的水,沿着叶沿悄声无息地没入水中。大大小小的涟漪荡漾在水面,模糊地倒映出匆匆而过的人影。

天枢倏然停住,低声道:“刘尚女,下官已经将人领来了。”

清平抬头看去,恰好与那人对上视线。

刘甄脸上划过喜悦的神情,对清平笑了笑,道:“劳烦大人,请先去偏殿歇会,殿下还有事吩咐您。”

她对清平温言道:“请随我来——”

清平微微一拜,道:“多谢。”

刘甄僵在原地,突然说不出话来。

她鲜少有这般无措的时候,谁不知重华宫太女殿下身边伺候的刘尚女做事稳妥,叫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而此时她对着生分疏离的故友,竟不知要如何是好。

清平没有说话,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刘甄想与她说几句话,奈何此处多有不便,她不得不忍住,直到来到一扇门前。那门上雕着繁复的云纹,百鸟盘旋,追逐着云深处而去,鸟翎尾羽在光中分毫可见。刘甄轻轻扣门,低声道:“殿下,人已经带来了。”

里头片刻才传来熟悉的声音,道:“进来罢。”

刘甄小心推开门,清平撩起下摆跨过门栏走了进去,身后的门缓缓合上。

屋中暖香融融,布置的极为奢华,清淡雅致的香气扑面而来。清平从低垂的帷幔中走过,想起的却是往日在书房中的情景。她不曾看眼座上的人,一言未发,径自在丹陛前跪下。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