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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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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作者:看长亭晚

第38节

清平定定看着她,面前年轻人充满朝气的面庞令她想起了曾经的同僚,她们当时也是这般问孙从善:“郡长,新法真的能推行下去,惠及六州十八郡吗?”

正为望月赴京述职而烦心的孙大人不耐烦地道:“哪里来这么多废话,公事做完了?”

一片雪白轻柔地落在窗边,寒风呼啸而来,卷起乱琼玉絮刮向远方,却催开了墙角一树老梅,浅红的花蕊在冬夜中徐徐盛放。

孙从善放下手中笔,无奈转过身道:“自然会的。”

斯人已逝,言犹在耳。命运无常,善变的其实不是世道,而是人心。前途或许艰难,已无路可回转,但总有些东西不会改变。

于是她饮了一口杯中冰冷的茶水,任苦涩在口中蔓延,她道:“自然会的。”

第153章峰回

烛火透过红罗帐,折s,he出暧昧朦胧的光。空气中浮动着香气,让人有种无法言说的悸动,李宴只觉得心跳砰砰加快,脸呼吸似乎都有些滚烫,她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走神,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听得楼中丝竹声似乎都小了些,李宴手中的茶都已经冷透,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喝完了这杯冷茶,而后鬼使神差地侧过头去,坐在桌另一边的人只手托着下颌,握着空杯半阖眼,李宴的呼吸陡然加重,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加速的心跳是为何故。

她不由心生恼怒,同科举子中,她从来都是稳重冷静的领头人,向来被师长称赞、同窗敬慕,哪怕是入了礼部,在冷司部中坐冷板凳,都鲜少有这般神思大乱的时刻。

少年人老成持重惯了,很快压住心中汹涌的情绪,平复了心绪。她想她应该是仰慕这位大人的,她敬佩她推行新法的决心和毅力,这是一条非常危险的路,一步不慎,便是万丈深渊,背负千古骂名。

她心中诸多绮念消散殆尽,回望了一眼靠在桌边的清平,好似在慢慢黑夜中寻着了一盏微弱的灯。

自清平赴了陈开一在逍遥楼设下的宴席后,陈司长觉得她还算上道,府衙中办公时常往来,竟也营造出一派和睦的氛围。

这日从辰、闵二州送来的贡品抵达京城,礼部照例造册登记,宫中内务府也派人来检验,温天福年纪大了,不好两头跑,便交由清平与陈开一两人全权负责。

两人领着手下一众官员忙到傍晚,府库中尚有许多东西未登记造册,眼看天色将晚,又到了下衙的时间了,这时有人来通报,说太庙令及奉常来了,陈开一啊呀一拍手,带着几分歉意对清平道:“都怪我忙忘了,险些误了事。”

清平道:“还未请教陈司长,这太庙令与奉常来礼部是为何事?”

陈开一吩咐手下去开库取东西,一边与她道:“自然是为了这批贡品而来,李侍中不明白这其中的事也属正常,这上贡之物,有些归到宫中库里,有些东西,则是专门供太庙自取,礼部也会造册登记,但宫里是不管这些事的,都交由太庙令与奉常来做。”

清平便笑道:“多谢陈司长赐教。”

陈开一笑了笑,这时主簿过来施礼,躬身道:“两位大人,东西已经从库里取出,照规矩造册归档了。”

清平转头看去,两个小吏扛着一个漆黑的木箱,那箱子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看起来颇有些份量。

主簿看了清平一眼,好似有些避着她,向陈开一请示道:“不知大人可要开箱查验,还是直接请太庙令及奉常两位大人过来?”

清平不好奇也不多问,看着情形,想必这等事务,从前归在侍中职责里。陈开一喜弄权势,尽数揽权入怀,丝毫不嫌事多。既然如此,清平便不愿与她相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开一道:“还是请那两位大人过来罢。”转身叹了口气,与清平道:“李侍中可是觉得有些奇怪,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还要太庙令带着奉常上礼部来取。”

清平其实一点兴趣也无,只想放衙回府歇着。她顺着陈开一的话问道:“陈司长真是细心,还未请教,便先为人解惑。”

陈开一笑称不敢,只道:“在下不才,只是做了一回牵线之人罢了,哈哈。”

她说着过去开箱子,这箱子外被上了层火漆,将里头的东西牢牢的封住,几名小吏用火折子融了封缝的火漆,陈开一打开箱子,里头满满一箱褐色的粉状物,她道:“李侍中是琼州人,不知有没有听说过这千金难买的寒檀香?”

清平拢在袖中的手捏紧了些,顿了一顿,才笑着道:“李某无知。并未听过这等珍贵之物,烦请陈司长赐教。”

陈开一伸手捏了一把香料,又松开手,那寒檀香从她手中落下,竟无一星半点沾在手中,她道:“这香极为难得,只有闵州海中产出,其香清寡,能驱蚊虫蛇蚁,香气经久不散。且燃着时无烟气,太庙常用此香料混合他物制成贡香,专做祭拜之用。是以,到了贡品进京的日子,太庙令便领着奉常来取这香料了。”

清平淡淡一笑,道:“果真是稀罕的东西,粗鄙之人不曾听闻,让陈司长见笑了。”

陈开一颇有些自得道:“这不算什么,李侍中日后见的多了,自然也就能多长些见识。”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位文官皆低头不敢出言,恨不得遁地而逃,清平面色不改,拱手道:“既然如此,陈司长便去忙公事罢,想来太庙令也是十分着急,否则不会踩着这个点进礼部。”

今日李宴不在,跟着清平的乃是颜书令,本以为能在上官跟前出出头,但未曾想到碰见这等修罗场,汗涔涔地站在一边,声若蚊蝇:“大人,已经到下衙的时辰了……”

陈开一戏谑道:“李侍中果真恪守其责,手下的人也十分知晓规矩。”

颜书令顿时两股战战,清平瞥了她们一眼,道:“不比陈司长公务压身,只是后日选侍的名册便要上报到礼部,便想让大伙趁着这几日好好歇息,劳逸结合,方能好好将公事做的更好。”

陈开一脸色微僵,想起自己姑母家的子侄正是适龄,还想趁着这次宫中择选侍君的机会碰些运气,若是不成,再出来议亲也能多些谈资,想到这层干系,她便不得不捏着鼻子道:“李侍中说的也是,在下受教了。”

说罢拱拱手道:“此中事多个见证人也好,还请李大人一同前往,如何?”

清平微微一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还未至司务房,遥遥听见喧哗之声,陈开一皱眉道:“何人在本司放肆,竟敢这般大声喧哗。”

一书礼忙出列道:“回陈大人的话,是太庙令与我司书令起了争执,说是上次进贡宫里的香料少了许多份量。”

陈开一冷哼道:“胡扯,我清吏司何曾贪过她半点香料了?次次不是她自己开箱查验,怎么事到临头,还想栽赃清吏司?”

清平淡淡劝了几句,陈开一鄙夷道:“李大人不知,这些东西虽说是什么进贡宫中的贡品,最后总是能剩些次品,本应存在内库府另作他用,但总有那些个监守自盗之徒,将次品以最次替之,更有甚者,干脆连替品都不备,直接将剩下的转手卖到黑市……”

清平心中微动。

说着到了司务房门口,小吏进去同传,里头争吵渐弱,太庙令气势汹汹地坐在椅上,见陈开一与清平来了,起身都不曾,冷笑道:“陈大人好大的官威,贵司部行事风范,真叫人大开眼界了!”

陈开一呵呵一笑,道:“这是说的什么话,大老远便听道此地有人嚷嚷,本司向来严律下属,昌越,你不会当真不知道吧?”

太庙令沉着脸道:“往日这寒檀香一到礼部,造册登记后便送到太庙,怎么今天规矩倒是变了,贵司部难道分不出人手来做这等事了?”

陈开一道:“一时忘了,还会支会你,你就自己找上门来了,不如早些这么自觉,也省了许多麻烦。”

太庙令愤怒道:“陈开一,你不要欺人太甚!倘若不是你们礼部的人在贡品中动了手脚,陛下登基时来太庙祭祖,御香如何会不够用!”

“我欺人太甚?”陈开一面无表情道,“真是笑话,你是太庙令,每次都是你们带着领走这香料,不放心的时候,还要拿着秤杆一把一把的称,本司说过什么了吗?如今你偏说这东西缺斤少两了,可不是笑话么,事后栽到我们礼部身上,撇的干干净净了……怎地不回去好好查查你们手下,是否有硕鼠二三只?”

奉常出来打圆场,道:“陈司长,昌大人并非这个意思,只是今年年初陛下来太庙祭拜,因御香不够,险些误了大事。但去年新做的御香明明还剩下许多寒檀香,不知为何去寻不着了,这才有些疑虑,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陈开一挥了挥手,招呼门外抬箱的人进来,道:“今年新送来的贡品,还请两位大人瞧仔细了,趁着还未出礼部的门,先将这东西给称明白了,否则,本司也不知要去闵州哪里给你们寻些寒檀香补上!”

清平默默看着眼前的闹剧,视线移到那口箱子上去。

入夜,清平坐在书桌前,拆开原随的回信——

“……李大人所问寒檀香一事,我原也知之甚少,昔日曾在贺州任职时有所涉及,便略通一二。此香专供太庙,乃是御香主料之一。其本身香气寡淡,有活血益ji,ng髓,通利血脉药理之效。辰州人最擅调香,以此香混合他物,所用之处甚广,亦有cui情之效……”

她手边一张白纸上放着拇指大小的香丸,这是她房中每日常用的熏香,这是里头粉末混合,已然无法分辨有什么香料。

“……然寒檀香珍贵难寻,所得甚少,用处甚多,方有一斜千金之说。若你想知这香料用于何处,还需请教调香师,只是此中人大多随教坊而居,有所不便凡多,且百年前辰州y祠被毁一案牵及广泛,恐无人再敢透露分毫。”

第154章路转

李宴觉得自家大人似乎变了。

具体哪些地方改变,她却说不上来。但此前共事中,这位李侍中于公务虽是尽力,但鲜少有尽心的时候。远不及此次择选侍君这般使出浑身解数,连这几日在宗正寺与承徽府来回折腾,又是核查身份文书,又是审查待选男子的年龄籍贯——其实本不必如此费事,宗正寺卿身为皇家人,理应更为用心才是。何况选侍一事本就是她们的职责所在,礼部只是负责配合,如今倒是成了全权负责的人。

朝中大臣们便暗忖,李侍中果真不愧是帝党一系,深知陛下忧虑。宗正寺一干皇亲与陛下不合,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自陛下登基以来,信阳王私自离开藩地,率几位藩王入京一事已经传开,甚至有信阳王在先帝梓宫前咆哮失仪的传言流传开,自此众臣都心底雪亮,如今陛下对宗室秉持容忍的态度,但谁也不知道这份忍耐的期限是多久。

李宴抱着几卷画卷进了司房,清平正份外投入的对名册,瞥见她来,只道:“都放在右边。”

大约是朝里的流言令宗正寺难以招架,为了表现出宗室应有的态度,宗正寺卿一大早就到了礼部,并顺带将待选男子的画像带了过来,这其实并不符合规矩礼仪,但现在流言漫天飞,她也顾不得那些规矩,必须先做出新。

旁边有礼官盯着,每幅画像展开后都能得到评语,若是未曾入选,凭借此句评语,亦可多些好听的名声。

“……这位公子天庭饱满,相貌清秀,想来可入选,您说呢?”清平手持一卷画像,微笑道。

若非她是由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宗正寺卿几乎要怀疑她的用意了,这画像中的男子与其说是天庭饱满,倒不如说是额宽可跑马。至于清秀,是个人都能说是清秀。

宗正寺卿心底突然对皇帝的后宫产生了极大的担忧,若都是这么些相貌清奇之人入选,每年的宫宴上要如何能看?她竟摈弃之前来看热闹绝不多发表言论的想法,委婉道:“李大人,这位公子体态羸弱,且样貌过于独特,大约不太合适罢?”

清平把画卷交由一旁的李宴,笑道:“本部与寺卿大人都是为陛下分忧,所谓娶夫当娶贤,前朝有贤臣,后宫也需有贤德后君,如此方能使陛下安心于政务,不负陛下所托。”

宗正寺卿愕然张大了嘴,看着她用朱笔在那画像上右侧点了一点,示意旁边的人封起来。

这一瞬宗正寺卿不合时宜地对皇帝生出几分同情,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去看下一幅画,但见清平手中名册空余之位已经寥寥无几,忙道:“李大人说的是,不如再仔细看看。”

“呀,这本该是寺卿大人的职责所在,本部竟擅作主张,还望大人莫要怪罪才是。”清平笑呵呵取过数只画卷,吩咐人一一展开,宗正寺卿嘴上说着无妨,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瞟了过去,见清平随意点了几幅画像,样貌尚可,且画像上题跋都属世家大族,家世不会太单薄。但等礼官取来小册一看,宗正寺卿顿时脸色发青。

恒州能有议选宫闱资格的世家,大多为本朝旧族,恒州地处正北,向来有好女不和男斗一说,暗指恒州男儿生性蛮横,至于世家公子,想必不用多说了。早从顺安年间开始,入选宫闱的恒州世家男子便越来越少,一直到现在,恒州本土的世家大族们也明白皇帝看不上她们的儿子,不比贺辰两州水土养人,男儿小意温柔,品茗论画,好不风雅。便只是做做样子,每次选侍时顺带递了名字上去。

男强女弱之风经久不散,几成恒州一大特色。被夫郎骂的狗血喷头的女人清平在读书请时也不是没见过,如今她只是随手一指,便又为楚晙后宫增添了几位气势凌云、泼辣豪爽的侍君,反正要受罪也是楚晙去受,她已经尽忠职守,就算日后后宫打成一团也和她扯不上干系,还顺带把陈开一暗示的事一并办了。宗正寺卿看那名册上将满,颤着嗓子道:“这这这……李大人,宫中已经许久没有恒州出身的侍君了,其他州的可曾看过,不如那些画像里再瞧瞧如何?”

清平将手中朱笔放回笔架,温言道:“大人无须担忧,方才那几位便是贺辰闵三州世族之子,那画像还未封存,大人若是不放心,再看一遍就是。”

宗正寺卿奔到礼官身边,伸长了脖颈去瞧那画像,果真是六州皆有。李大人公正无私,连人数都是等分,云州也有几位入选,只是那等样貌体态,比寻常的恒州女子还显威猛高大……宗正寺卿当真不敢恭维,细看了最得皇帝心意的贺辰闵三州,两眼一黑,那些个相貌姿容上等的男子皆无入选,反倒是生的平平,毫无特色之人通通上的名册!宗正寺卿两眼一黑,只觉得百拙千丑,脑中空白一片,半天说不出话来。

清平见状道:“大人可还满意,本部要叫她们封卷造册,上报承徽府中,择日供陛下挑选。”

挑选,这还需要挑选?宗正寺卿眼中含泪,都生的灰容土貌一个模样,又有什么好挑选的?

清平微微一笑,只觉得心中沉积多日的郁气一扫而空,说不出的爽利自在。

李宴觉得自家大人的确变了。

放衙时间一到,她便急匆匆离开礼部,与一位相识的好友一道从街角拐出,径直去流莺坊。

流莺坊乃京中有名的烟花之地,李宴有次无意撞见这两人便装策马,同去同归,想都不用想便知是去做什么。

李宴不禁有些敬佩上官,白日公务繁忙,要为陛下选侍忙碌;晚上也是劳累,要去教坊中寻花问柳,陶冶情c,ao。

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丰韫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健壮马儿,鬃毛披散,四蹄如风。待清平换了常服从后门出来,她便笑道:“李大人,你的那匹马呢,怎地不骑了?”

清平前些日子让管事帮忙买匹马,结果管事会错了意,挑的的确是好马,但却是一匹小马,马儿尚未出厩,人不能骑。清平当即愣了眼,只能牵着马跟在丰韫马屁股后面,进教坊时还被人当成仆人拦下,后来被丰韫很是嘲笑了一通。

“不敢和丰大人的神驹相提并论。”清平从身后牵出一匹黑马,笑道:“虽无神驹,但也不会叫丰大人折了脸面。”

丰韫哈了一声,□□马儿也从鼻中喷了喷气。清平翻身上马,口中念道:“走走走,老马识途,寻花问柳还需丰大人引路,不然这花这柳,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那调香师曾住大南巷,是前年才搬到咱们教坊后头的,平日也不曾出门,只有个仆人出来采买东西,若是教坊中有人想配什么香,就写了条子,使人送到她那处便是。”

教坊的伙计低头哈腰地说完,引着清平与丰韫进了一条小道,周遭草木丛生,好似很久无人打理。等到了一扇木门前,伙计将手里灯笼cha|在门环里,丰韫赏了她块银两,伙计有眼色地离开了。

丰韫收了笑容,轻声道:“清平,你进去便是,我在外头帮你看着。”

清平看着她有些忧虑的样子,拱手低声道:“多谢了。”

丰韫侧身回避,叹了一声,扶起她道:“如今你已贵为侍中,官职在我之上,不必向我道什么谢了……只是清平,恕我多问一句,你所做的一切,无违国之律法,纲常法纪罢?”

清平沉默良久,道:“是。”

丰韫指节微松,喉头动了动,想说许多话却说不出口,只得道:“快些去吧。”

清平转身就走,又停下步子,想了想道:“长泽,我所做的一切,一半是出自私心,一半是为求公道,绝不会做些什么危害社稷,扰乱朝纲的事来。”

夜风乍起,香炉中一点微弱红光渐渐熄灭,清淡的香气被风吹散了些,一只手揭开盖子,用银条拨弄着香炉里。女子瞥了一眼,收回手,将另外半枚香丸浸入清水中,又仔细看过,才道:“许久未见这等手法,一时不察,叫客人久等了。”

清平道:“无妨,还望阁下告知,这香丸中有何香料。”

女子瞅了她一眼,道:“客人想来出身不凡,只是若涉及家宅y私,请恕在下不能随意透露。”

清平从袖中取出一只锦袋,放到桌上,道:“非也,某只是替家中大人做事,小小仆役尔,请说就是。”

女子取过锦袋,松开绳结,被里头金灿灿的色泽闪了眼,旁顾左右,这才收了锦袋,道:“客人诚心来问,我自然知无不言。辰州生产香料,配方更是多到数不清,客人这香丸有些特别,其一是用了寒檀香,这东西可金贵着呢,其二这香丸所用香料甚广,无法一一辨别。但这请客人放心,这香丸仅做安神定气只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也算是调香人用心良苦了。这等手段,必是位ji,ng通药理调香的大家!”

清平垂下眼,道:“听说这寒檀香用途甚广,风月之地常用此香……”

“欸,客人真是糊涂,想必是道听途说的吧?”女子摆摆手,很是不屑道:“那些人知道什么,寒檀香这般珍贵之物,哪里能随便给人用?”

清平心中疑惑,面上仍是平静,女子又道:“啊,我知晓了,客人是听说了这烟花之地的规矩吧,实不相瞒,这香的确是有那些用处……”

她暧昧地笑笑道:“……这东西名为和鸾,平常戴在身上仅做熏衣之用,但以普通的絮草燃之相伴,那便有些不同了。”

清平思索片刻,道:“和鸾的香方,阁下可知晓?”

女子摇摇头道:“客人有所不知,这等古旧的香方,百年前在辰州只有神庙中的长老才会调制,寻常人就算得了方子,也不知要如何下手。如今会的人也是寥寥无几,我也只会辨别,而不会调配。”

管事想,大人大约是疯了吧。

清平端着一杯茶,淡淡道:“是,我说了,焚香更衣,我要纳小郎。”

管事瞄了眼那身着薄纱的浓妆男子,又瞄了眼站立在一旁的张枫,觉得自己还需得劝劝大人,这般行事,难保不会弄的后院不宁。

管事试探道:“大人,这就有些仓促了吧,要不然等到明日,将纳吉的东西都备好再看?”

“也行。”清平低头喝口茶,“后天休沐,明天晚上正好把事办了。”

管事战战兢兢地瞄了眼低头的张枫,咽了咽口水退了下去。

罢了罢了,大人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管事心中唏嘘不已,堂堂女儿家,如今已登朝入殿,光耀门楣,也是该想想开枝散叶的事情了,不就是……急色了些么。

清平下衙回府的时候,管事已经将府中装饰妥当了,红灯笼挂在屋檐下迎风摇摆,是说不出的诡异。

清平看了一眼,想想算了,没叫人撤下来,好歹是管事的一片心意,没得叫她多想。进到房中沐浴更衣,管事又捧来一套喜服,清平看了她一会,只能把方才的话在心中又说了一遍。

算了算了,她强打起ji,ng神来,换了这套喜服,而后将书房的一把木椅拖到房正中间,房中又放了四个香炉,香气氤氲,恍若花开满室,清淡雅致的菡萏香气都变的馥郁芬芳起来。

管事探了头进来,觉得今日房中熏香有些过分放重了,“大人,人送到了。”

那名男子颤颤巍巍地被人扶进房中,下人们都低头看地,动作奇快无比,清平见了冷冷一笑,吩咐道:“全部退下,等会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出来。”

管事哑然,转头看向新小郎,心生怜悯。那男子也是浑身一颤,可怜兮兮地被扶进自己的院子里。

本该被翻红浪,度过良辰春|宵的李大人面无表的地坐在椅子上,她听着飘飘忽忽的打更声,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喜服袖子滑下,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臂,她手指轻动,好似在想着些什么。

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人脚步声,从院中一路行来,毫无停滞,来人显然十分清楚主院在何地,径自寻了过来。

清平抬起眼睛,外头起了风,树影摇曳,倒影在窗上。

脚步声在门前停了,她换了个姿势,扭了扭酸痛的脖颈,好整以暇地等着那人进来。

果不其然,房门猛地被人推开,来人定定瞧着她,冷冷道:“李清平,你这是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

第155章琉璃

清平抬起眼,淡淡道:“臣见过陛下,请恕臣无礼,不能起身相迎。”

楚晙眉头一皱,脸色沉沉道:“你身为礼部侍中,本该知礼守节,竟纳教坊男子为夫郎,难道是嫌御史台的折子还不够多吗?”

清平一手支撑着下巴,安静地听她疾声厉色地说教完,才抬起眼悠悠道:“……御史台若是参臣,臣无话可说;纳何人是臣的家事,自然轮不着旁人评头论足,何况臣已近而立之年,膝下犹空,娶夫生女更是人之常情。”

月光撒落院中,夜里凉风乍起,吹的满院花木沙沙作响,楚晙抬脚跨过婆娑树影,反手合上了门。她走到清平面前,手虚放在扶手上,修长的影子将清平完全笼罩在其中,道:“你说甚么情?”

说着,楚晙伸手解下了清平束发的金冠,冠身是攒簇的紫薇花,是常见的婚饰,只是做工平平,明显有赶工的痕迹。清平长发如水倾泻披落,金冠被随手丢到地上,楚晙连看也不看,只是盯着她道:“俗不可耐。”

清平看着那只金冠在地上滚了几圈,心中颇觉可惜,好歹也是管事辛辛苦苦找人临时打的,手艺是其次,心意为要。忽然手上一暖,她瞥眼看去,楚晙手覆在她的手上,道:“你手为何这般冷,嗯?”

“臣也不知道。”清平抬头去看她,微笑道:“陛下若是略通岐黄之术,不如请为臣瞧一瞧。”

她牵过楚晙的手,拉开衣襟贴在心口处,轻声道:“臣从前见到一人,心跳的厉害,一日不见,便有种种绮念。如今她就在臣面前,为何这心跳却不如以往了呢?”

房中仅有一盏灯亮着,她仰起头,露出一截修长雪白的脖颈,眼中映着迷离黯淡的光,却蕴藏着明亮的碎星,是春水连着夏夜,收拢了一池潋滟。像是杯盏中香醇的美酒,吐息中尽是诱人的馥郁芬芳,楚晙的脸隐在昏暗的光中,神情难以辨别,清平只觉得贴近心口处的那只手微微发烫,温度透过里衣与肌肤相触,轻而易举沾染上另一个人的体温与气息,等了一会,才听她道:“李大人如今美人在怀,怕是早就乐不思蜀,既有新人在,哪里听的到旧人心声。”

清平把她往自己身边一拉,两人鼻尖相近,她目光逡巡在这张脸上,勾勒出熟悉的眉眼,像是要牢牢记在心中。幽深的眼眸中光华熠熠,冰冷而又炙热,她道:“是什么心声,陛下不如教教臣,也好去讨她喜欢。”

淡雅的香气萦绕在她们身边,楚晙眸光微暗,两人贴的极近,呼吸可闻,忽地笑了笑,道:“那你可要学的仔细些……我只教一次。”

满月如玉盘,高悬青云端。清辉遍布人间,拂照千家万户。茫茫夜色中飞鸟从云海中飞过,古老的都城陷入静谧的睡梦中,云纱傍着流水,偎依在小桥下,露水从草叶上滑落,平静的水面上荡起细小的涟漪,好似惊醒了沉睡千年的美梦。

纱帐低垂,桌上的红烛燃了一半,偶尔爆出轻微噼啪声,衣物凌乱落在地上。而床榻中自成一方小天地,清平只穿了一件薄衣,已被汗水浸shi,紧紧贴在身上。她俯视身下的人,楚晙长发散开,昏暗光中可见眼角眉梢一抹绯色,胸口起伏不定,锁骨上滑过一道亮shi的痕迹。

清平俯下身紧贴着她,拇指摩挲过她的唇瓣,楚晙嘴角勾起,懒懒道:“李大人莫不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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