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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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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作者:看长亭晚

第39节

清平突然福至心灵,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恭敬道:“陛下,那夜……臣并无用絮草。”

既然无絮草在其中,和鸾自然就失了作用,正是因为楚晙连有没有加絮草的和鸾都分辨不清,她由此断定,楚晙对香料并非那么了如指掌。和鸾里所需的寒檀香仅有些许,既然如此,账本上记载的那些东西,想来也不是楚晙在幕后做的手脚。她原以为吴盈将账本呈到楚晙面前是想告诉楚晙,她知道楚晙的秘密,使她对吴家有所顾忌,不敢随意下手。但现在看来,恐怕是警示的作用较多,吴盈恐怕是在提醒,这复杂局势的背后,藏着一双看不见的手,一直在掌控着这一切。

楚晙瞳孔微缩,显然有些难以置信,她紧握住手,好似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仅有的血色褪去,更显苍白,她眼神幽深,仿佛愤怒至极,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便出宫启程吧。”

清平出了殿,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太明白楚晙为何这种反应,若是没有絮草,和鸾就没有多大用处,她也不会对那夜留有太多印象。既然如此,为何她突然像生气了,她方才问的不正是这个意思吗。难不成她还想记住自己?

清平顿时觉得非常荒谬,回想起楚晙那夜不同寻常的热情,感觉有哪里说不上来的地方。和鸾又无cui情之效,不过是寻常的熏香,她为何那么热情主动?

莫不是楚晙以为自己借着下香对她表示心意,楚晙心中亦有情意,所以才会半推半就……

清平忙打住了这个念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感觉十分的荒诞。她只好安慰自己,情之一字,拿起来容易,放下还是有些难的,总是有些绮念不能忘却,也属常事,不必过分介怀,放宽心即可。

作者有话要说:“谢渊是谁,没听过。”

少年,王遗风了解一下。

第158章锦鲤

清平出宫时雨已停了,笼罩在长安上空的雨云似乎消散了些许,数道金光穿透厚重乌云落在皇宫屋顶的琉璃瓦上,可见雨水顺着檐角成串落下,连成一挂轻盈的水晶帘。

她在宫门外驻足,引路的宫人道:“李大人留步,刘尚女吩咐奴婢请您在此等候片刻,她即刻就到。”

清平颔首,回望云破日出后的皇宫,就立在乐成门下静候。细细的风夹杂着shi润的水汽拂过脸颊,一束阳光自头顶撒落,她背脊挺直,在这耀眼的明光中轻轻闭上眼睛。

刘甄从夹道而来,便看见一人站在那里。长身玉立,宝蓝色孔雀纹饰的朝服衬得她眉如墨画,风吹得衣角翻飞。日光淡去,让人恍惚间以为天光被割碎开来,划分出清晰的明暗界限。初见时的样子仍历历在目,时光荏苒,昔日的女孩们长大,曾紧握的手终是松开来。她声音放的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低声道:“清平?”

那人睁开眼,偏过头去垂眸看向她,青砖上落下一道极淡的影子,如修竹般挺拔。

刘甄原本想与她寒暄些话,但此时此刻,却是什么也说不出了。

她想问,清平,如今你可求仁得仁了。

只是那人眼底坦荡如清风明月,似乎与曾经并无两样,好像过往那些y霾都已经散去,留下一片温和明净。回首已成空,再多的无可奈何,都只有洒落在无尽的岁月中,徒感伤怀。

原来毋须自己多言,她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刘甄松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道:“许久不见,听闻此次你奉诏入宫,便寻了空过来瞧瞧。”

身为楚晙身边的大宫女,清平自然知道刘甄有多忙碌,所谓的瞧瞧也是百忙中挑出的时间,她领她的这份心意,笑道:“难得进宫,的确是有一段时日未见了。你如今在紫宸殿当差,我在前朝便听闻刘尚女的大名了。”

刘甄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不过是下头人捧了几句,做不得什么数。倒是你,在礼部做了侍中,倒是比之前更有大人的气派了。”

清平见她眼中显出几分疲倦,知道这人人眼热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便顺着她话道:“没法子,人前人后都得端着,累的要命。才有歇口气的功夫,这事就来了,一刻也不得消停。”

刘甄知道她说的是辰州的事情,道:“这就要出宫离京了,行程这般赶?”

清平道:“是。”

两人绝口不提之前的事情,偶尔相视一笑,默契如常,眼看宫门近在眼前,清平放慢脚步,刘甄不会无缘无故找她,必定是有什么话要说。

等到了宫门边,刘甄便不能再送,停下脚步看着她说道:“陛下已经遣天璇随原大人去了贺州查案,恐怕不单单是贪墨那么简单。”

竟然将天璇派了出去,看来原随这次要查的案子干系重大,清平想起她走前留给自己的信,心中一动,原随的意思,她们要查的恐怕是一件事?

刘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李大人,这次去辰州需多加保重,告辞了。”

清平拱手回礼,道:“多谢。”

出了宫门,清平本应乘轿回府,但中途换乘马车去了大理寺诏狱,此时仪仗必然还未到位,她尚有些时间做别的事情。

她在车中换了便装,拿着令牌进了诏狱。牌子是陈开一私下送来的,这便是报答她在选侍时所做的一切,楚晙后宫多了位陈侍君,她也拿到了通往诏狱的令牌。

行令无误,也无人追问她的身份。清平径直向里头走去,诏狱中昏暗一片,又闷又shi,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腐臭,连墙壁上的火把都失了温度,清平走到一间牢房外,轻轻扣了口门,道:“司先生?”

牢房里的稻草床上躺着一个人,闻言连动也不动。清平想了想道:“司先生可否认得吴盈。”

黑漆漆的牢房中半晌才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如今我这等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许多事情都已经忘得一一干二净了,哪里还记得什么人……”

清平垂下眼,道:“记不记得不打紧,她已经死了。”

牢中陷入死寂,床上那人许久没有说话,清平站了一会,道:“您是她的生母,此事理应告知您。既然消息已经送到,在下告辞了。”

“阁下留步”

床上那人翻身坐起,道:“你说……吴盈死了?”

清平眉心一跳,手抚平了些,才道:“是。”

“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李什么。”那人冷笑一声,道:“昔日信王麾下无名之辈,不值得劳神去记。”

清平不为所动,道:“此次前来是想请教先生一件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人粗暴地打断她的话,抬手丢了个装水的破碗砸了过来,清平被jian了一身水,连避也不避,任袍子污了一片,道:“吴盈死在云州,是我亲手为她收敛的骨殖,如今已经送回了吴家。只是她父亲已经改嫁,便不曾惊扰他。”

“我想问问先生,吴盈离开前可曾留下了什么东西与您?”

“死了。”那人木愣愣地瞧着牢门,头发散乱披着,倏然大笑起来:“死了!都死了!死的好!”

那笑声在诏狱中回响,十分骇人,而后渐渐低了下去,低低的啜泣声传来,仿佛暗藏着说不出的悲哀,清平手伸进袖中摸了摸纸鹤的边儿,耐心等了一会,牢房里的人才慢慢开口:“她走后不到半月,我收到一封她寄回来的信。”

“说是信,但纸上只言片语也无,只是用朱砂画了个东西,看着好似像个眼睛。”

眼睛。

有什么东西挣脱了束缚,如碎冰般浮出水面,顷刻间化作鲜红的血,滴落在被太阳炙烤的滚烫的黄沙里,凝结成黑色的血块。

碧色的珠串在火光中闪过淬毒似的幽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套上她的脖颈,如同为待宰的羔羊套上致命绳索。

经卷的边角已经干枯发黄,上面用金笔抄写了咒语,挂在帐篷里,乍然看起来就像是——

不知从哪处传来呜咽声,如诉如泣,原本平静的诏狱如同水落油锅般猛然沸腾起来,到处都是犯人们鬼哭狼嚎的叫喊,一时间让人觉得如坠地狱,清平猛然后退一步,背脊撞上冰冷的墙体,牢房中的人已经回到床上,她瞳孔微缩,转身快步离开了诏狱。

等到她从诏狱出来,竟觉得外头的y天也格外明艳,待到行至马车处,车中香茗清悠,显然已有人在内等候。

清平毫不意外,踩着矮凳进了车里,一中年女子正坐在小几前,见了她来行礼,道:“李大人。”

清平受了她这一拜,道:“吴讲侍如何在本部的车驾中?”

来人正是吴钺之母,翰林院讲侍吴诞,她手持一杯泡好的茶,水汽氤氲,茶汤清透,茶香扑鼻而来。她道:“听闻大人要离京公干,特来为大人饯别,大人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罢。”

吴家自从站错队后,在朝中的地位便有些尴尬起来。楚晙虽无惩戒之说,但明显不会再重用吴家的人。清平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唇齿留香,淡淡道:“吴大人客气了。”

吴诞显然也有许多疑惑,但仍是客气地道:“李大人不必谦虚,多亏了大人在朝中为吴家周旋,才避了几件祸事,不至于……”

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意,清平身为礼部侍中,是楚晙旧邸出来的人,有许多事情她总能早些得到消息,卖吴家一个好也只是顺便。吴钺曾有恩于她,这便当作是报答她了。

何况吴家虽被打压,但毕竟是贺州有名望的世家,朝中人脉尚在,更是在贺辰两州颇有声望,而清平此行正是辰州,无论如何,这笔买卖都是不会亏的。清平道:“举手之劳,吴大人不必介怀。本部与吴钺乃是旧识,见她族人有难,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吴诞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头,既是故识,心中不安先去了三分。眼前的人虽着布衣,但难掩卓然风骨,举手投足间透着种沉如渊水、稳若山岳般的镇定。

吴诞虽与她同朝为臣,但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更不要说这么靠近地交谈,她当了几十年的官,也自诩阅人无数,但却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人了。如若是因她那个不成器的女儿吴钺的缘故对吴家多有照拂,那这情谊未免太过实在;若是不单单是这个原因,李清平身为礼部侍中,帝党一系的旧臣,要是没有陛下的暗许,她怎地敢这般行事?

吴诞心怦怦跳,这难道说,陛下,打算对吴家网开一面?难道吴家尚能再起?

清平任由她打量,放了茶杯淡淡道:“吴大人若是无事,本部还需回府更衣,就不多留你了。”

她微微侧过头,眸光似水,泛起些微波澜,把吴诞喜悦的神情看的分明,不动声色地道:“还是要奉劝吴大人,有时候莫要太过乐观。凡事做好最坏的打算,才不至于末了失望透顶。”

言罢她极为洒脱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在吴诞目瞪口呆中放下车帘。车轱辘转了几圈,带起泥水土屑,就这么消失在了拐角。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看了这只叫鹿小葵的锦鲤,本月即刻转运。

摸一下五元,谢谢。

第159章泡影

空气中尚存着几分潮shi气息,没过多久便在接连半月的晴天里消散的一干二净。水塘中冒出新绿点点,引来几只蜻蜓戏水停驻,树影投下一片荫凉,在初夏的风里婆娑起舞。

宽大的叶片舒展开来,静静地浮在水面,如同一只只清润温雅的碧玉盘,承着未尽的宿雨,在新月如勾的夜晚,悄然生出娇嫩的花。

转眼间骄阳似火,绿莺庭院燕莺啼,绣帘垂,瑞烟霏。勤政殿中应景似地换了轻盈绿纱,看着十分清凉,楚晙从紫宸殿下朝回来,先喝了碗药,又开始批折子。她前些日子生了场病,到现在痊愈了大半,却落下个咳嗽的毛病。那日照例传了太医院诊断,内阁几位阁臣也在场,太医劝她多休息,楚晙道并无大碍,只是辰州水患一事不曾解决,贺州贪污一时尚未查明,这心中便觉愧对列祖列宗,不敢有片刻松懈。

几位阁臣便跪地请罪,楚晙漫不经心地敲打了一番,很是闲适地欣赏了在场几位难看的脸色,要说贺州那事,怕是与这几个逃不了关系。她两世为帝,对着帮人的秉性是再了解不过的。上辈子登基的晚,这群人已经成了气候,动起来也颇为棘手。如今登基的早,加上她暗中挑拨,被打的四散,倒也算不上什么威胁,只是要时不时暗示警告,以免有人y奉阳违。

皇帝的手段如绵里藏针,看不见摸不着。只有被刺着了,才惊觉她什么都知道。内阁已经失去了话语权,几乎成了为皇帝挑选奏折的公文房,六州的奏折直接送到御前,再也不过内阁的手,内阁职权大失,却偏偏无人敢言。

她们实在有太多的把柄在皇帝手中了,随便翻一个出来就得被御史台参到死,谁也不愿做出头鸟。楚晙目送几位阁臣出了殿,这才收回目光,觉得颇为可惜,她等了这么多日,准备俱全,还是没见着那只‘出头鸟’。

心中可惜归可惜,她暗示太医院不必隐瞒皇帝患疾的消息,甚至可以说的严重点,太医院已经被收拾地服服帖帖,院判得了吩咐便下去办事。楚晙布置妥当后,用了些午膳又去批奏折。贺州的事比从前爆发的早了些,不过痼疾就该早点生事,这动静并不算太大。只是辰州每年都在修河道,偶有水患,也只是祸害那一片地界罢了。鲜少有像这般,淹了两郡还不够,总让人心中不大痛快。批好的折子被加急送出宫,楚晙揉了揉太阳x,ue,又咳了一阵才消停,遂趁着新折子没送入宫的时候去后殿歇着。

刘甄为她放下帘子,点了安神香,外头眩目的光暗了下去,被珠帘分割成几束,在玉珠间融成一片柔和。宫人轻手轻脚地取下金钩,让纱帐滑落,这光也就如消散的雨水般不见影踪,她缓缓闭上眼睛,借着几分倦意沉入睡意里。

她做了个梦。

又逢大雨,屋外电闪雷鸣,她在桌前守着一盏灯。今日的奏折格外多,看到深夜才完,屋外的雨声小了些,她听见水钟滴下的声音,滴答滴答,在空荡的大殿里格外清晰。两侧鹤型铜灯已要耗尽,先前她瞧折子的时候已经灭了几盏,只是宫人怕惊扰皇帝,不敢进来添油,待她瞧着的时候,大殿里已经黑了一半,仅有几盏残喘。

这个新年过的并不安生,云州的边防要调换,兵部尚书已经几次上奏,朝会商讨了无数次,众臣各有说法,莫衷一是,这人选迟迟未定,说到底,不过是利益使然,任是谁都想分一杯羹。

她看的再清楚不过,文官朝服上绣的是禽,武官朝服上补的是兽,满朝文武,不过衣冠禽兽耳。

从前流落民间时,她才懂得一个道理。庙堂高处的大人们永远理会不了微末小民的烦恼,那些说是为民生社稷而出的法令,仅是为了满足世家们的需求,以便得到更好的支持。江湖遥远,许多人的一生如飘摇的浮萍,在凄风苦雨中了却此生。

那些声音太远太远,如蚊蝇挥翅,几不可闻。青史几卷,书尽浩荡传奇,然无名之辈却难添笔墨。

纵然心怀天下苍生,胸藏鸿鹄之志。或成或败,她都不愿是边角卷末偶尔翻得的微末之人,倘若青史丹书必要镌刻上她的名姓,伴着华章钟鼓令后世百代敬仰。

最后一盏铜灯熄灭,青烟几缕,随着夜风飘散。

殿中黑暗如潮水般侵袭而来,夜雨化作万顷涛声滚滚涌入,殿中孤灯清寒,烛影偏冷,她端坐在御座之上,仅凭桌前这片微光,徒然生出一叶扁舟行于茫茫沧海之感,波涛汹涌,浪急风高,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

“……太阳居午,谓之日丽中天,有专权之贵,盛年有御极之势,然早年丧父,得以逃脱落陷之灾,却是六亲不近,且命中无后,孤苦一人。”

桌前那盏灯倏然灭了。

“……人生荣辱限元必有休咎,处世孤贫数中逢乎驳杂,大限若至,如沤浮泡影,雨落既逝,恐难以为继。”

楚晙睁开眼,心跳加快,太阳x,ue突突跳动。刘甄拉起帘子,送上软帕,她只觉得喉中发痒,捂住嘴又咳了几声,白帕之上猩红点点,她捏紧了帕子,示意刘甄不必惊慌。

刘甄心中发紧,扶着她道:“陛下,要不要再召太医——”

“这是胎里带出的顽疾,太医也看了,说只能慢慢调理。”楚晙擦了擦嘴角,端起杯子漱口,垂下眼眸低笑道:“都这过了这么久,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她起身一展衣袖,腰间环佩叮当作响。赤色的帝服掠过几净的金砖,照出模糊的人影。她偏过头去,不去看那块软帕,从后殿走出,站在窗前眺望天边,只见骄阳似火,金芒遍布大地;晴空万里,是说不出的辽远广阔。

就在恒州迎来灿烂的盛夏时,一只小船轻装简行驶入辰州境内。春|光仿若从来不曾离去,眷恋地停驻在这片土地上。举目而视,两岸皆是悬崖峭壁,青藤翠蔓,所见之处是融融绿意,呼吸间是shi凉润泽的水汽,涤荡了胸中沉郁,叫人耳目为之一新。

船舱中坐着个布衣女子,生的十分秀美,正靠着小几看着一卷书。她看的十分专注,修长素白的手指夹着一页,在颠簸中目光从容不迫地移到页尾,连李宴从外头进来了好一会她也没发觉,李宴唤了声大人,见她没回答,便有些哂哂地站在一旁,瞅了眼她在看什么书。

竟又是本传奇话本,这究竟是第几本了?

李宴满腹疑虑,却不知从何出口,到底船舱狭小,她踌躇片刻,行礼后退了出去。

自到了辰州境内,工部侍中今嬛因另有公务在身,先去了云中郡勘察河道,就此分道扬镳,等她那边事情了结,再与清平去黔南郡汇合,再商议重建太庙一事。

不过重修太庙本身就是礼部的职责,工部不过是打打下手,选何处吉地,如何去选,说到底都是礼部的事。等最后清平选好了地方,再与今嬛联名上折子等候皇帝批阅,接着还要等钦天监择选良辰吉日,方可圈地动土。

这中间更为重要的是选地,风水处处都有讲究。清平闲来无事捡了几部传奇话本带在身上打发时间,顺道看看辰州今年来出了些什么奇闻轶事。

各州风土人情迥异,流传的故事也不同。辰州人崇信龙女,大修庙宇,以求得神灵庇佑。其宗门繁多,民众沉湎修仙炼丹,聚众论道修炼,致使良田荒芜。更有甚者举家投入神庙,将产业悉数奉于神庙长老,这等荒诞之景如今仍有,始终不曾断绝。因百年前‘洪波之乱’的缘故,部分庙宇被被朝廷下令封查,作y祠处置。官府强迫投入寺庙众信徒还俗归家,再事生产,辰州神庙几乎被捣毁大半,曾经庄严堂皇的庙宇几不复存。

虽不知道辰州这等寻仙问道的风气从何而起的,但话本中层出不穷上京赶考举子途径深山被隐士点化的故事比比皆是,清平觉得最有意思的便是那些人的下落,既然被人点化去修行,那么究竟是去了哪里,书上不曾细说,也就无从知晓了。

故事已经到了尾声,她合上书卷,船身突然一震,小几上茶杯倾倒,清平伸手扶起,又是一阵剧烈地颠簸,那杯子从她手中滑脱出去,摔在地上裂成几瓣。

李宴掀帘而入道:“大人,外头出了些事情——”

清平把书放回去,道:“什么事,先出去看看再说。”

她出了船舱,甲板上船家正带着几个手下用铜盆烧纸磕头,口中念念有词。清平顺着她跪拜的方向看去,那陡峭山崖上竟有一座破败的庙宇,被青藤覆盖了大半,清平眯着眼瞧了一会,才发现那庙无门无窗,墙体上绘着从未见过的黑色图案,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出几分诡异来。

船里的客人们此时都探头看了眼,见此种情状,立马又缩回船舱中。

李宴道:“大人,要不我去打听打听?”

清平侧头轻道:“别去,先瞧着,这船到底撞到了何物,怎地如此颠簸?”

先前歇在舱里的的护卫们此时也出来了,清平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回去,只带着李宴慢慢靠近甲板边缘。但见此地水流平稳,不似先前那般急促,水在阳光中显得十分清澈,几条银色小鱼游来游去,而船已至水道出口,几乎可以看到一片开阔的水域。

她又向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水中的东西——

那是一座石雕的神像,全身漆黑,隐没在水中,手捏法器,头朝下,陷入水底的泥沙里。

想来是掌舵的并未料到这水下竟多出这么个东西来,先前辰州涨大水,怕是把这沉在水中的神像给冲了出来,如今急流褪去,神像便有大半从淤泥中显露出来,今日船头恰好撞到了神像底座,却令神像翻了个身,上半部分从泥沙中脱出。

那神像也不知是什么年头的古物,雕工也并非本朝常见的样式,唯独那脸上的似有若无的笑意,却是难以言喻的诡诈。

作者有话要说:做一个日更的葵!理直气壮叉腰!

第160章童子

一时间只闻山中风声呜咽,雾气渐渐浓厚了起来,铜盆中的带着火星的灰烬被卷起,细碎的灰络扑来,李宴皱着眉头用袖子扇了扇,捂着嘴道:“大人,要不还是先进船舱里避一避吧。”

清平向后退了一步,避开那些灰络,视线从神像上掠过,又转到甲板上去。

船头那几人磕头磕的更加用力,水中漆黑的神像注视着她们,扑通几声落水声,船家青着脸丢下一把东西,手握着竹筊丢了数次,这才下定决心般高声道:“咱们这船上有人冒犯了神灵,诸位也瞧见了,若是不将这人寻出来,恐怕船一出水道,进了淮阳河就要沉!”

李宴低声道:“未料到辰州竟这般不开化,这人怕不是疯了!寻着那人又待怎样——”

清平瞥了她一眼,道:“噤声。”

船舱中传来惊叫声,即刻有人道:“找着了!找着那鬼童了!”

鬼童二字一出,满船皆静,掌舵的一把手出来呵斥道:“哪儿来的小鬼,竟在俺们的船上捣鬼!还不快滚!”

船舱中又是一震慌乱,只听一人道:“什么……什么鬼童,你们这些粗鄙之人,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

那人口音明显不像辰州人士,更偏北语,没多久就被拖到甲板上来,船家已经严阵以待,手中捏着一个不知做什么用的小瓶子。

那人身着长衫,生的眉清目秀,一副读书人的样子,见了这幕张口结舌,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说来也奇怪,船上竟无人出来看这个热闹。清平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按住李宴的手道:“此地多古怪,再看看,莫要轻举妄动。”

那头船家已经厉声道:“你这鬼童,竟口吐人言,诸位别她给蛊惑了!快快显形罢!”说着将手中那瓶里的东西泼了出去,那人顿时急的跳脚,也不顾不上旁边站着的人,收袖怒道:“什么玩意!我这可是云霁楼里定做的袍子,花了五两纹银!你们你们……你们赔我!”

她话音未落,就被人用粗布塞住了嘴,以麻绳捆住手臂押向船头,船家红着眼,粗喘着气道:“这人不知自己被鬼童附了身,待将她投入水中,咱们这船人定能平安无事地到岸!”

清平眉头一挑,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幕。李宴附耳急切道:“大人,咱们就这么看着?”

“嘘。”清平又瞧了眼水中神像,不咸不淡道:“这世上不平事多的很,哪里管的过来。”

李宴张了张口,有些愕然,似没想过会从她口中说出这番话,她有些失望地拽紧了袖子,心中闪过那个埋藏许久的念头。

不,不该这么去想……

于是她不断和自己说,大人不是这样的人,她这般行事,必然是小心谨慎,必有缘由。但见那女子口中发出呜呜声不断挣扎着,就要被推入水中,李宴只闻心跳怦怦,指节握的发白,她没忍住看向身边的清平,清平却道:“回去吧,没甚么可看的了。”

她当真转身走了,李宴手抖的厉害,咬牙看着船头,浓浓的惊惧与失望交织,却是从未有过之感。太阳光亮的刺眼,她只觉得眼前发黑,眼见那女子半身已经悬空,顷刻间就要落入深水中,忽地有人道:“且慢!”

那声音十分清朗,如云开月出,在谷中回响。船家微微一怔,转身看去,只见一只小船缓缓游来,船上站着一个年轻女子,穿着青色长袍,宽大的衣袖迎风舞动,那船头立着盏做工别致的灯笼,样式却是李宴从未见过的。

她听到船家啊了声,忙吩咐手下道:“是神院送灯的船,快快放下浮梁,请那位法师过来。”

被捆着的女子被丢在甲板上,暂无性命之忧。李宴这才发觉后背几乎shi透了,她脑中一片空白,缓了一会才手脚虚浮地转身回船舱,竹帘还未掀开,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清平就立在门边看着她,问道:“谁上来了?”

她那种平静的姿态让李宴心中发冷,加之山风吹来,更觉得背后身寒。她本不想回答,终归是不肯失礼,勉强道:“是……是什么送灯的船。”

清平掀起帘子,颔首道:“站着做甚么,还不快进来。”

这时听见方才说话的那人温和道:“船家客气了,这般行事终归不大妥当,何况人命关天,怎能如此草率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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