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苍茫云海间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第48节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清平将鬓边长发别在耳后,道:“明将军。”

毕述轻声一笑:“看来赤白音是不大中用。”

明于焉刀上染血,闻言讥讽道:“西戎的狗,也配挡我们云策军的路?”

毕述似笑非笑向后退去:“我若是你们,便要看看来时的路是否还安然无恙。”

她忽地将手中短杖掷出,向后避去。清平转头看向来路方向,只见那里浓烟滚滚,火光隐现,心道不好。

若是这山中唯一一条出路被烧了,她们岂不是就出不去了?

明于焉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手中双刀一顿,便是这瞬的空当,毕述已经趁机逃开,与身边人一道奔向山崖,她舔舔唇,手指用力点了点清平,冷笑道:“你最好别死的太容易了——”

语罢纵身一跃,竟是落入湍急的瀑布里,转瞬不见了踪影。

清平目光明亮,含笑答道:“必不负神使所言!”

那头明于焉听完属下汇报,原来那浓烟不过是烧了几根木头,根本没有引燃栈道,她啧了一声,有些郁闷地骂了几声:“……西戎狗,跑的到快。”

清平心中松了口气,肩膀一跨,靠着门框险些滑下,明于焉眼疾手快拖住她:“李大人,你没事吧?”

却听吧嗒一声,从清平袖中掉出本册子,明于焉顺手捡起来,下意识要翻一翻,却被一双手按住了动作。

清平轻轻从她手中抽出那本册子,疲惫地笑了笑:“这东西可不能乱看,明将军。”

明于焉将她半抱在怀中,只听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一个人看就行了……”

明于焉听她怎么不说话了,才要扶她起来,忽地摸到一片温热,摊手一看,掌中血色粘腻。她急忙拉开怀中人后背一看,一道伤口从肩胛骨上斜过,流出的血将袍服大片染深,这么久了也未曾发觉。

她顿时脑中一片空白,那人手慢慢滑落,手指蜷起,在晚风中好似一朵萎落的花。

第198章落笛

夜幕之下的昭邺城中,十六道光束悉数照在一座通身雪白的高塔上,遥遥望去,白塔仿佛是从天尽头落下的一道明光,顷刻间乐声扬起,欢呼声如海潮般此起彼伏;繁花似锦,将这座城妆点出从所未见的模样。

望海宴尚未开始,州牧梁濮凭栏而立,于晚风中注视着天边将尽的霞光,一段笛音若有似无飘荡在风里,宛转悠扬,被远处喧嚣热闹的人声一衬,有些时过境迁的感伤。

老人的目光落在城外,群山融入无边的夜色中,隐约可窥见一道浅白,依稀是很多年前的样子。她苍老的指尖凭空勾勒出烂熟于心的河道,辰州三郡,水道纵横交错,繁复凌乱之极。数代人不懈于此,齐心同力,方有今日之景。

梁濮已经不记得是如何从前任州牧手中接过这个担子的,现在想起来,一切不知从何时开始,也不知会以何种方式落幕,人以为逃脱了宿命,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踏上了既定的道路。

断断续续的笛声消散在风里,只见城郭寂寥,白水悠悠。如今,她的路,也已走到了尽头。

因今年辰州水患突发,民间谣传是龙神降下天罚,一时谣言四起,辰州府为辟谣不得不将望海宴提前。但之后昭邺城中童女频频走失一事弄的人心惶惶,官府查来查去,竟是查到了神院里,捉了庙中长老主事前去问话,至今也不见人返还。那些个善男信女长跪在庙中,日日焚烧祷祝。更有甚者直接跪到官府门前,谁知向来圆滑的府尹廖大人此次没有再避重就轻,反倒是雷厉风行地将闹事者一并监押入大牢。

这下民怨愤起,但不曾料到峰回路转,这案子后头又牵出数十年前的旧案,走失的童女被封在供奉龙神的泥塑中做了活祭,当官府军士将神院中的造像搬出,在黄天化日之下砸毁,露出其中灰白残损的人骨支架,令在场的人无不为之色变。原本叫嚣不断的信徒们也闭上了嘴,只能眼睁睁看着神院被查封。而民间风向也随之陡转,将矛盾转向

受此事的牵连,今年的望海宴也不复从前的热闹,落霞湖畔的主台上空出了许多位置,按照惯例,那原本是留与神院主事与有身份的长老信徒的,如今这些人不在,梁州牧下令撤席,命州官按品级递补余位,着礼官将此事记录在册。

那礼官迟疑道:“大人,神院主事与长老环席已定,这早已是百年前便有的规矩了,若是记录在册,岂非……”

梁濮轻声道:“久居此位者不见得便能长留,规矩总是要改的,就是变上一变又如何?”

礼官便不再多言,躬身行礼后退下,照她所说的,将此事记录在册。这一笔抹去了自百年来,曾在望海宴上曾占据要位的神院。自此以后神院是否能复登宴席主台仍是未知,但这高台上向来不缺人,往来去留,也不过一夕间的事。

随着迎神乐渐弱,高台上的大人们都已经落座,此时一轮圆月从西方冉冉升起,平静的湖面涌起ru白的雾气,缱绻轻柔地被夜风送至看台上,虽说今年游人大减,但看台上依然是人满为患。曾经放置神像的地方空出一块平地,孤零零地立着只木杆,有只大胆的猫落在杆上,也无人去驱赶。

与往年相比,今年的望海宴减少了诸多繁琐的仪式,待礼乐毕,梁州牧亲手点亮了台上十二盏天灯,目送它们飞往无尽的夜空,又率一众官员举杯遥祝。

台上随侍的仆役将食盘呈上,照旧是三碗六碟。而笛声扬起,穿云裂石,缭绕的云雾中梁州牧手持杯盏,靠近唇边时突然手腕一斜,将杯中酒尽泼洒于空中——

那酒液晶莹剔透,见风洒落,隐约可见一点透亮的碧色。仆役中一人神情剧变,踹翻桌案拔出匕首,刀光直向梁濮刺去,这变故来的太快,周遭护卫来不及动作。梁濮掀翻面前小几,向侧方避去,与此同时护卫们抽刀上前,及时将刺客拿下,梁濮神色如常,以锦帕擦了擦手后和蔼地对筵席上的官员道:“不必惊慌,区区小事尔。着令吩咐下去,不要中断望海宴。”

高台上惊心动魄的刺杀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风波,台下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乐舞上,这变动并没有引起慌乱。而在远处的房檐下,几个灯笼倏然熄灭,同时数道黑影掠过,其中一人挽弓搭箭,箭头闪过一道寒光,直指台上!

湖畔雾气愈发浓郁,鼓点传来,急促有力,合着高涨的乐声,重重的落在人们的心上。曲声将尽,那鼓点恋恋不舍地追逐着尾音就要戛然而止,忽然轰隆一声巨响从西南方传来,人群先是一静,继而哗然一片,那轰隆声接二连三响起,连大地也为之颤动。

一女子奋力越过高台上重重环绕的护卫,高声叫喊道:“州牧大人,属下是周帅麾下赵军长的亲卫,奉周帅最之命,有要事求见!”

梁濮身侧护卫呈上那女子手中的令牌,梁濮辨别真伪后挥了挥手:“放她上来。”

四周护卫与官员退后数步,那女子从护卫手中脱出,踉跄几步走到她面前跪下道:“回州牧大人,黔南郡守军哗变,以火|药炸开了城门,如今正向着云中郡而来!周帅命属下前来报于大人,请大人——”

台上护卫周密的防护终于露出一丝破绽,屋顶上的黑衣人不再犹豫,弓弦紧绷,寒芒破开宁静的夜色,直奔台上的梁濮而去!

“保护大人!有刺客!”

“快派人去搜寻,莫要让刺客跑了!”

护卫们疾呼向前,却来不及阻挡,离梁濮最近的便是方才报信的女子,她闻声回头,恰好迎上那支箭,流光一闪,正中她的右肩。

梁濮幸免于难,看向对面房顶的方向皱起了眉头,地上的女子虽中了箭,仍是挣扎着要起身,看向她急喘道:“州牧大人,周帅……”

梁濮见状亲手扶起那中箭的女子:“周帅说了什么?“

下一刻她眼瞳骤缩,难以置信般低头看去——

一把短刃刺入,鲜血顿时涌出,浸shi了绯色官服,那中箭的女子目光y狠,在她耳边轻声道:“梁州牧,沈阁老命我转告你,你在这位置上坐的太久了,是时候让位了!”

原来方才那些不过是让她放下警惕的手段,梁濮捂住伤口,却是不肯弯腰,脊梁依旧挺的笔直,一时周遭声响尽去,她恍惚间又听到笛音伴着流水声,白鸟在河边落下,故乡未遭水患侵扰,静谧安详。春风拂过,依旧是许多年前的模样。

这山中道路崎岖,白日行路已十分不易,夜晚更是难以琢磨,只得眼前抹黑向前行。清平伏在明于焉背上,被颠的上下起伏黑白难辨,好似看见星星团转,连话也说不出来。

想起方才她为自己上药时的样子,手抖倒是格外厉害,不过是一道小伤,明将军被吓的脸色发白,好像她已经死了。

清平觉得有些好笑,但这一笑牵动了背上伤口,她顿时笑不出来了,倒吸了口气,痛的直冒冷汗,心中少不得将毕述问候了一番。

明于焉察觉到她的动作,体贴地问道:“李大人,这山路不大好走,你且忍忍,若是痛的厉害,就……”她脚下不停,脑子转的飞快,迸出一句:“那便咬我一口!”

清平闻言终于破功,笑出声来,连带后背伤口一阵阵的疼,简直就是苦中作乐。她笑道:“明将军这身软甲,我若是下口,怕是要连牙都崩了!”

明于焉也笑了:“如我这等行伍之人,自然不能与大人读书人相较而论,受伤流血就是家常便饭,谁身上不带点伤?反观大人,若是留了疤,那便就不大好了。”

清平嗤笑道:“这不是在后背么,谁能看的到啊?”

谁知明于焉却一本正经答道:“难道大人以后就不娶亲了?”

清平一下子噎住了,一时半会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明于焉的无心之说落入一旁的今嬛耳边,叫今大人很是愧疚,更是下定决心,等回京以后,要为李大人促成这桩美事。

她所思所想清平一概不知,就算是知晓了,也难于今大人解释这假凤虚凰之事。她捏了捏袖中的名册,并无感到丝毫安心,只觉得心中微沉,笑意也淡了。

不过想想毕述如此大费周章也不过是为了这份名册,待她打开玉盒时看到赵元那本《庆嘉异志》,也不知道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这么想着她又觉得有些高兴了,只是看不到毕述愤怒的样子,难免有些可惜。可惜归可惜,毕述此人,还是别过不见为好。不知为何,她蓦然想起邵洺送来的那支木头做的船模,难道是……

突然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隆声,震的山上滑下细沙碎石,连明于焉也止住了脚步。

清平顺着她所看的方向,只见遥远的地方亮起一线火光,那响声连绵不绝,如同惊雷乍响。

她有些不详的预感,开口问道:“那是什么?”

明于焉喉头滚动,有些不可思议:“有人在……攻城!”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在写论文,熬了几天,不好意思~

给大家发红包吧,嗷嗷~

第199章水泽

“攻城?”清平顿感荒谬,“辰州重兵驻守,谁能越过州防攻城?”

明于焉定定的看了一会,道:“不是从外头,是从郡中开始,她们要攻下三郡占据整个辰州!”

清平蓦地想起了三百年前的那场国战,辰州沦陷后西戎率兵攻入贺州,由岭南水道而行,抵达贺州通往恒州的关隘,企图攻破恒州,长驱直入,一举拿下长安。

辰州的重要由此可见,何况此地从来都是封王就藩之地,虽历代都有削藩之举,成效甚微。而先帝便是从藩王之女归入大宗继位,这更是助涨了藩王们的焰气,其中以信阳王尤甚,侵占山林豢养私兵,嚣张跋扈鱼r_ou_百姓。先帝在时顾及名声,不忍对同宗姐妹下手;如今楚晙登位,位份上不过是以小辈,若是登基一年不到,就先拿长辈开刀,岂不是寒了宗室的心?

因为这等缘故,哪怕信阳王在先帝灵殿前逼宫撒泼,险些让楚晙下不来台面,最后还是得捏着鼻子,将她放回封地。

但清平却觉得太巧了,她了解楚晙,她不是那种会纵虎归山的人。放信阳王回辰州,一是为了安抚宗室;再者信阳王虽咄咄逼人,最多只能算是御前失仪,宗室相护,要治她的罪却有些难。

既然如此,那便放虎归山,放任恶虎食人,使其罪昭然自显,大白于天下,哪怕宗室再有异议,三司会审后自有定论。

火光映在她的眼中,而在黔南郡,却又是另一幅景象。

从黔南通往州城的关隘已经封锁,此时本该是夜深人静之时,关隘下却是火光连天,城墙在轰隆声中簌簌颤抖,连大地也为之撼动,但见城下羽箭密密麻麻飞来,箭头裹着火油投向守城将士。关隘中守卫增援不及,不过多时,只听一声震天撼地的响声,城门轰然倒下,城下兵马随之涌入城中,沿着官道一路飞奔。

云中郡外,几队兵马藏在林中,借着夜色掩盖踪迹。其中一人道:“主人,只要今夜能攻下云中,周乾不足为惧。”

被称为主人的女人身披黑色披风,脸被兜帽遮住大半,她冷冷道:“周乾算什么,不过一介老妇,能掀的起什么风浪?倒是那辰州州牧梁濮,本王屡次派人游说未,未料到她却是个不识好歹之人!”

“这人不能跟随主人,也是她没福分。况且她如今临近退任,偏偏不肯让位于贤;又知道的太多,朝中的大人也留不得她了。主人不必动怒,今夜之后,梁濮此人是坏不了您的大业的。”

那女人思索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手搭在腰间佩剑上,黑色披风下露出一角绛紫袍服,丝光隐现,赫然是王爵品级方能着的服色,其身份也不言而喻了。

她转着拇指上的玉戒道:“黔南无甚忧虑,那几个世家早已暗中效忠于本王,只是不知道那个谢家打着又是什么主意,临头转奔而来……”

“谢家是岭南大族,曾得先帝封赏,若真能一心投入主人麾下,贺州的事情也能方便许多,总比那些举棋不定的来的好。”

“话倒是没错。”女人答道,“新帝德不配位,上天降下惩罚早有预示,朝中j,i,an佞当道,为祸社稷,辰州百姓不堪忍受揭竿起义,本王不忍见江山遭难,仰赖宗室所托,这才不得不出兵围救,实属无奈之举。”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女人也十分自得,忽然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哨,有人道:“主人,人来了!”

微弱火光自林间透过,四周树影绰绰,更显诡谲。凌乱的马蹄声纷沓而至,叶片轻颤,无风自动。大队人马行经此处却不做停歇,向着云中郡方向而去。

女人握住缰绳道:“昭邺先不必理会,当务之急是攻下云中!云中一破,一切自然不在话下!”

说完她调转马头,看向西南方,冷哼一声道:“谢家……本王倒要看看,她们先前所言的大礼究竟在何处!”

一片叶子被夜风吹起,旋转着落在水面,轻飘飘地打了个圈,还未被水流带走,先被一只手捞了起来。

岸边有两个人,一人牵着马看向黔南郡方向,另一人则坐在水边,认真的洗了洗那片叶子道:“信阳王是个ji,ng明而愚笨的蠢货,不过与这种蠢货打交道,总比和聪明人打交道要好上许多,你说是么,谢祺?”

谢祺站着不动,身后的马儿自顾自低头吃草,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水边那人轻笑一声:“你不知道什么?”

谢祺道:“我不知道你是自己口中所说的蠢货还是聪明人,抑或是在二者之间难分伯仲。”

那人甩了甩手上的水:“何以见得?”

“就凭你前脚还在奉承旧主,后脚便转投信阳王。”谢祺双手环抱,注视着草丛中的萤光,“你实在是叫人难以评定,谢渊,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渊缓缓起身,捏着那片叶子诧异道:“什么旧主,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我们谢氏久居贺州岭南,与金帐相隔万里,谈什么主仆情谊,也就族中那几个年年去朝拜的老不死说说而已,这话你也信?”

谢祺无言以对。

谢渊漫不经心地折了根野草,圈在手中把玩道:“你可曾记得小时候族中祭祀,咱们不过不小心烧了块破布,就被罚跪在祠堂三天三夜……那地砖的滋味我一直忘不了,后来你去乐安求学,也不是再也不愿回族中了吗?”

她突然说起旧事,令谢祺有些意外,她道:“我的确不喜欢族里,但不回去的原因,却是因为我父亲体弱,受不住岭南的shi气,我便在乐安多陪陪他。”

谢渊道:“真是这样么?”

谢祺手松开来,警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渊眼中仿佛有团y郁的火,森冷冰凉,她轻声道:“难道你忘了,每年七月的族中祭祀,她们都要——”

谢祺闭了闭眼,觉得喉咙发涩,飞快道:“这些事情你我都管不到,还是莫要过问的好!”

谢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摸着身后马儿的鬃毛道:“——那香很好闻是不是,点着的时候只有一点烟气,倏尔便不见了踪影。人闻了以后,起先之觉得头有些晕,昏沉的厉害,待入了堂中,跪在蒲团上,眼前仿佛有一片光……”

谢祺闭着眼,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光里是虚无一片,隐约可闻杂乱的木驳声,也不知是谁在诵经,她只觉得吵。

小孩子不管长辈先前再三嘱咐,取出早备好的手帕偷偷捂住口鼻,悄悄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

她看见身边的母亲跪坐在蒲团上双眼紧闭,向来ji,ng明的脸上挂着痴傻的笑,半张着嘴,身子轻轻摆动。她惶恐的望去,周围跪着的长辈们都是这副神情,好像沉进了什么美梦中不愿醒来。慌忙之下,她伸手去拉扯母亲的衣袍,却被人突然握住了手。

“嘘——”女孩一把捂住她的嘴,捡起她的蒲团将她拉扯到一块香台后,“别说话,她们要来了!”

脚步声传来,她听见诵经声近了,混着清脆的铃声,有人开口说道:“将香再添一点。”

谢祺猛然睁开眼,从旧日的记忆中挣脱而出。

眼前不是光影交错的祠堂,也没有嘈杂的诵经声,谢渊站在她身侧,松开手,任手中的叶片飘落:“我瞧不起她们,百年世家又如何,还不是因为身份介怀至今。受人驱使,为人所把控,有再大的能耐,也永远都只能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

她冷静地说道:“她们奉金帐为主,我偏要将她们的神使踩在脚下,区区金帐,荒诞的神灵,单凭这个便能号令于我?为何王座上的人有资格朝令夕改裁决生死,皇帝难道就真是承天命而生的天下之主?都是r_ou_体凡胎之辈,我不信,我也不会跪。”

谢祺倒没有被她惊世骇俗的话吓到,只是自嘲般笑笑:“你可真是……那你要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

谢渊抬手按住嘴唇,侧头看向河道:“嘘,她们要来了。”

这句话与多年前何其相似,谢祺没有说话,仔细听着动静,只见深草无故动了动,从水中翻出两个shi淋淋的人来,眼神凶狠地看着她们。

谢渊道:“鄙人谢渊,在此恭迎神使大人了。”

毕述从人后走出,拧了拧袍子道:“一切都安排好了?”

谢祺不曾见过她,但看她冰蓝色的眼眸便知绝非同族,周围的几人也是五官深邃,眸色各异,手都负在身后,谢渊面色如常答道:“是。”

毕述这才抬眼看了看她,若有所思地道:“我先前似乎见过你?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神使贵人多忘事,您之前在谢家小住,南下辰州事,是我陪同的。”

谢渊闻言向前走了几步,毕述眯了眯眼,从身边人手中接过长刀,抵着她的下巴道:“你名字后的字是什么,渊?”

谢渊答道:“是深渊的‘渊’。”

毕述无声笑了笑,觉察到周遭一些不寻常地方,这河两岸长满了长草,却不闻半点虫鸣,她瞥见一点萤火从草叶上落进水中,手里长刀推开一指,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别有安排呢?”

谢渊平静地与她对视,两指夹住刀鞘微微移开,道:“神使多心了。”

她话音刚落,谢祺已经翻身上马,一把拽起她纵马越过宽阔的河面。同一时刻,草丛中伏兵现身,手持刀剑从四面八方围来。

毕述嗤笑一声,抽出长刀弃了刀鞘,向着对岸道:“你们谢家是要叛主吗?”

她的声音隔岸听来有些飘忽不定,谢渊不答,只是下马后略微欠身,轻描淡写对着身边的谢祺道:“你看,只要跪过一次,就有人以为你必须永远跪着;在她们眼里狗就是狗,是没有资格和人平起平坐的,再忠心耿耿,也只是狗而已。想站起来,谈何容易!”

鲜血洒了一地,沁入砖缝中,守城将士不敌,向城中退去,哗变的兵马汇聚在城下,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再一次向城门发起了冲锋。

而此时断雁关外,周乾率三万ji,ng并在此等候,不断听着前方探哨汇报。

“报!乱军已过黔南关隘!途径昭邺未入,向云中赶来!”

“报!乱军已过新安县!抵达云中关隘!”

“报!云中关隘守军不敌,城门已破,乱军已入云中郡!”

周乾猛然抬眼,她身边的将领纷纷让出一条路,赵军长道:“大帅,可要出兵了?”

周乾摇了摇头:“再等等,还不是时候。”

她身侧无人出声,赵军长叹道:“只怕乱军祸及三郡百姓啊!”

这群哗变的乱军作乱也就罢了,偏偏拉上了流民做挡箭牌,单是处置妄图犯上的州军,朝中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但若是涉及到世家藩王,一切就变的没那么简单了。

亲卫拉开地图,周乾边看了看道:“她们的目的是在今夜拿下辰州,暂且不会打上各郡的主意。今夜各关隘防守皆被掉离,可见辰州府早被乱军渗透。”

赵军长饶有兴致道:“她们既然知道大帅在此,为何还敢来犯?”

周乾示意亲卫收去地图,答道:“我不过一老将,年近花甲,手中无兵,又有何可惧?”

周围将领纷纷出言:“大帅此言差矣!”

“大帅宝刀未老,哪里是这些宵小之辈能抗衡的!”

周乾有些意外,看了一圈后悠悠道:“我随口说说而已,谦虚一下罢了,你们还当真了?”

众将领在她锐利的目光中瑟瑟发抖,又一探哨回报道:“报!乱军已入云中关隘!”

周乾沉声道:“出兵!”

第48节

恋耽美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