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蠹_现代耽美_BL作者:贺喜
不蠹第12节
我在一个小潭温泉里泡了半个小时,心觉无趣,于是从水中起身,起来环视整个山庄。这儿还和好几年前一样,小潭温泉间立着鹤龟雕塑,仙气飘飘,山水环绕。我信步看着景色,不知不觉到了宾客云集之处,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有人在烤r_ou_,有人在放歌,正如上一次林雨邨请我来时那么热闹。
这时身后有人说:“叔叔,麻烦让我一下。”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并没有觉得是在叫我,直到有人拍我肩膀,我转身发现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端着一盘酒水被我挡在身后。他挺不好意思,又重复一次:“叔叔,让一下呀。”
我连忙让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完闪到一边去。我坐在角落,余光瞥见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不知道是因为我手臂上那一大片伤疤,还是因为他们认出来我是最近的电视红人。我才懒得理他们,自己坐在那儿一回味,心想这么大的孩子,居然管我叫叔叔了,我得是有多老。想想也是,我都三十了,家财散尽,白瞎了学历家世,如今文不成武不就,稀里糊涂过着日子,什么也不干了,就等着齐金明回来,真应了算命的说的,用一切换姻缘。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我在酒店没玩多久,一是因为介意有人喊我叔叔,把我给喊老了,心里实在不忿,呆不下去;二是因为辜玉环给我打来电话,说辜松年醒了,现在能在医生指示下眨眼睛吐舌头,实为新年一大幸事,叫我速速归去,一同庆祝。
于是我便坐车赶回,在医院见到辜松年的时候,他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就是说话还不利索,我可以随便说些s_ao话气他。我喂他喝粥的时候,他看到我手上戴的两枚戒指,于是指着我的手,阿巴阿巴两句。我点头说:“对对,我早就跟齐金明私定终生了。”
他怒目圆睁,伸手要打,被我躲开。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气,他能做出把亲儿子藏在外边十几二十年的事儿,说明丫也是个特想传宗接代的人,我找了齐金明,基本等于主动断子绝孙,作为长辈,他肯定是不答应的。
谁知道我大逆不道,竟然把辜松年气说话了,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找他,这、这种不下蛋,的、的ji,我看你是,疯、疯了。”
我把粥碗往辜玉环手里一塞,严肃道:“行吧,那我不耽误你下蛋了,走了。”
辜玉环在身后喊我,随后传来不锈钢碗被打落地的声音,他也被赶出来了。我们俩灰头土脸走出住院部,走到门口时,辜玉环叫住了我:“二爷!”
我转头看他:“你怎么也学别人这么叫,生分了。”
他嘿嘿笑,搓手道:“小弟有一事相求。”
我说:“说吧,有什么事儿?”
他贼兮兮地说:“我之前不是相亲嘛,女朋友怀孕了——”见我表情惊异,他忙接道,“你别误会啊,我是很负责任的人,现在打算结婚啦,就是婚车还凑不齐,您看——”
我拍拍他肩膀:“行啊,我车借你——反正不也是你在开么,我又开不了。”
他乐得呲牙咧嘴,马上转身给女朋友报喜去了。我挺惆怅,感觉很不是滋味,就连革命战友辜玉环也要结婚了。我倚在医院进门廊柱上,从外套里掏出包烟,才刚叼上,就有小护士走过来说:“哎!这里不许吸烟啊。”我马上把烟拿掉,赔一个笑,敬一个礼,表示不好意思。
辜玉环在端午节那天结婚,地点在杭州郊外一个绿地。婚礼已经尽早安排,但对方女孩子还是显怀了,穿露肩婚纱显得有些丰满。但她没有介意,拿着捧花,一直笑得呲牙咧嘴,因为嫁得良人,非常开心,表情无法管理。辜玉环穿了身燕尾服,领子束得很紧,六月的天了,热得他汗如雨下,婚庆公司的随行化妆师一直在给他擦汗。
我是伴郎之一,但不是首席,因为辜玉环有比我更好的哥们儿。司仪在逗着大家起哄新人时,我已经闲得没事做了,只好坐在角落嗑瓜子。我旁边有几个小孩在玩,都是被家长赶到这边的,我看着一群小孩,满地打滚,天真可爱,不得不说心里还是有些羡慕。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辜松年要在外面留后,倒也不是繁殖癌,非要传宗接代,而是膝下无后的话,伴侣一旦去了,那该多寂寞。我看他们的父母年纪不大,感觉比我都年轻,人家年纪轻轻已经一家三口,就连辜玉环也快当爸爸了——想到这里我哭笑不得,我嫌别人把我叫老了,其实是真的老了。我以前多横啊,指天踏地,说生不出来就不生,不要孩子,要一生一代一双人,现在不也羡慕别人儿女绕膝了。所以说,别看当时闹得欢,现在全都他妈拉清单。
这时面前有两个熊孩子摔跤,一个把另一个撂倒在地,被撂倒的惊声大哭,家长忙不迭跑过来。大人还没批评什么,大点的小孩指着我,栽赃嫁祸说道,是叔叔把弟弟弄摔倒的。我跟家长相对无言,只好惨笑一下,瓜子已经磕完了,我把果壳扔掉,目光突然瞥到自己的手,我在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两个戒指,以示矢志不渝。
我张开五指,端详戒指——其实我很明白自己的缺点在哪里。换成别人和齐金明好,他一走走这么久,别人早就另觅佳人;有良心一点的,那也得去外面胡搞瞎搞,排遣寂寞,绝不会像我这般守身如玉。我最大的缺点就是重诺,既然和齐金明戴上婚戒,那我就会一直等他,因此受尽磨难,要么他回来,要么我等死。
婚礼现场突然一阵s_ao动,我站起身来望去,原来是新娘要抛捧花了。我心想,这种时候还是要给新人撑点人气,于是也吆喝着冲上去,被人群携在中间,大家一起等待捧花。其实这种情况,捧花一般都被新娘好友内定,但新娘明显没有经验,手劲使大了,捧花越过伴娘团,直朝人群飞来。我一个恍神,花就掉到我手里了。
我还愣着,双手捧在胸前,周围人已经冲我鼓掌,意思是恭喜恭喜,看来你也要进入婚姻的坟墓啦。
礼毕聚餐道别坐车,我拿着捧花回爱痕居的时候,依然如堕梦中。我保持着这个ji,ng神状态,把花外面的包装纸拆掉,洗干净一个花瓶,把花cha在里头,做完一切,我才稍微回过了神。我仔细看花,这是一种杂交过的小头玫瑰,像金西梅的颜色,一束一大捧,金粉交杂,梦幻得很,就像现在年轻人期待的爱情。我拿起喷壶,往花冠上喷了些水,希望它们能盛放得久一些,好让我的爱情保一点鲜。
我才刚把花安排好,窗外就灰云压下,暗雷滚滚,屋里闷热得很,像是要下大雨。过了十来分钟,果不其然下起倾盆大雨,我起身去把屋里所有窗户关上,以免雨淋进来浇坏了我的文物。
从这边屋子走到那边屋子,我得路过庭院,我正飞奔穿过庭院时,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我恍神了,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于是停下脚步,偏着脑袋仔细听。我刚一停下脚步就被雨淋了个透shi,眼镜全部打shi,水纹一缕一缕,什么也看不清。我摘下眼镜擦拭,耳中听得狂雨打芭蕉,扑扑声中,的确有敲门声传来。
我没戴眼镜,只能狼狈地摸向大门,摸摸索索把院门开了,发现外面还真有个人。我眯着眼睛看他,可眼睛进水,渍得生痛,实在看不出个三四。我只好开口问道:“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啊?”
那人笑道:“白叫了那么久的老公,怎么着,想翻脸不认人啊?”
我“啊”了一声,拿着眼镜站在原地,惊喜来得过于突然,没死于心肌梗塞已是幸事。还不等我有反应,齐金明已经一步上前把我抱住,我被牢牢箍在他双臂里,动弹不得。他终于靠近了,我先闻到他的味道,再看到他的脸。他身上有烟草、沙尘、铁锈和鞣革之味,说明他风尘仆仆,戴月披星;再看他的脸,清减许多,倒还是那么帅。他抿着嘴看我,带着一点笑,眼睛斜着,眼神促狭,好像在说,哈哈,终于吓到你了。
不遂他愿,我还真没被吓到,因为我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书房躺椅上,齐金明拖了根小板凳坐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睁开眼,并没说话,只是仔细看他。齐金明离开了一年多,走的时候他还很ji,ng壮,现在肌r_ou_全都掉了,穿了件短袖t恤,衣服里都是空的,风一吹呼呼摆动。更别说他脸上没r_ou_,两腮落陷,显得眉眼鼻子特别突出。我一时半会起不来,只能躺在椅子里盯他,他被盯得发毛了,凑过来把我压在躺椅里,轻轻亲了一下。
亲完我问:“浪哪儿去了?这么久没回来。”
他微微尴尬,挠了下头,开始说来龙去脉。原来当时他们打算到云南开辟新地盘,没想到队伍是草台班子,临时拼凑,里面有一个搞爆破的,丫平时没活儿干的时候就去剧组当烟火师,有一次他色胆包天,强j,i,an了一个小演员。那演员真的非常小,小到只能演宫女甲乙,出了事也不敢闹大,所以爆破没有当场被抓。但后来人家保存证据去报警,爆破就上了通缉令。这次队伍组织起来,刚到云南,身份证往宾馆一放,刚联上网,警察就来了。警察到的时候是半夜,齐金明正睡着,他觉浅,一听到外头动静,还以为是抓盗墓的来了,皮衣也没穿,手机也没拿,踏上拖鞋就翻出窗户跑路了。
翻出窗户,到了大街上后,齐金明才发现,这大半夜的,除了t恤裤衩拖鞋,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他想这么着不行,干脆去赌场赢点路费,这才能去目的地和大部队汇合。但那赌场很贼,见他没有本钱,不让他赌,所以他抵押了戒指,换了一百块钱去赌——
他刚说到这儿,我打断他:“那你赢了钱怎么不去把戒指赎回来!我揍死你——”我抓起躺椅上的枕头就打。
他嘿嘿笑着,举起双手假装抵挡,其实根本不痛:“你听我说嘛。我跟你好了之后,被你克了,他妈的好像赌运就完全完蛋了,那一百块钱输得ji,ng光。”
我放下枕头:“那怎么办?”
他放下双手,撇撇嘴道:“钱是输了,但我在赌场里偷了十几个手机,拿去卖了就有钱了。”
我生着闷气,把手举到他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他一见我一手戴了两个戒指,乐得不行:“我就听说你现在在圈里很有面子,你看,戒指都上贡了,少爷,可以呀。”
其实我本来又气又怨,编排过许多狠话,想着齐金明要是回来,就一股脑倒出来折腾死他,但我一下就不想说了,只管摇头,一言不发。我想着他的奇幻经历,心里很是不安,好像他马上又要跑路而去。我张开双手:“过来。”都是成年人了,自然心知肚明不是要来什么温暖的抱抱,齐金明自知理亏,笑嘻嘻地拥了上来,摘掉我的眼镜,环住我的脖子。他试图来个很浪漫很柔美的法式热吻,可事实是他还是那么笨拙,足以让我相信他没有和别人练习过。他的嘴唇稍稍发干,被我用嘴唇来回画圈,重新涂得shi润。此时我离他很近,仔细看他,齐金明还是一张笑脸,脸颊上一边一道笑纹,眼神温柔,略显疲惫。即便是笑,也让人觉得他是在很努力地开心,其实心里已经很累了。他见我看他,便说:“看什么呢?有什么话要说?”
纵然平时吹嘘自己倚马万言,七步成诗,此时我还是无言以对。我四面环顾,试图找点话题,发现旁边就放着我从婚礼上带回来的一捧玫瑰,我从花瓶里抽出一只,掐短花jing,把玫瑰夹在他耳朵后面。
齐金明拿余光看花,又摸摸耳边花冠,那样子很得意很y贱,看得我直想笑。古代y书里那些耳边簪花诱骗良家的反派角色也不过如此,要是给我们俩著书立传,估计也是你盗我娼,形象好不到哪儿去。
笑了半天我才发现,躺椅高度尴尬,齐金明一直是跪在旁边,我想抱他起来,却被他拖住。他把下巴放进我肩窝,在我耳畔,他轻声说:“有时候顾不上你,对不起。”
我也对着他的耳朵,看着那朵玫瑰,轻声说:“没事。”
对于我的原谅,齐金明安之若素。他笑着拿手捻我的头发,我很久没理头了,头发留得很长,大概有个十来公分。他说:“头发怎么这么长了。”
我说:“一直懒得剪,改天去剪吧。”
他说:“剪头发还去外边干什么,我就能给你剪了。”
我笑道:“你别逗我,你还会剪头发?你别把我头给剪掉了。”
他格格笑:“我的头发就是自己剪的。”见我一脸拒绝的神情,他严肃道,“你还不信了嘿,不信咱俩练练!”
说着齐金明就把我拉去卫生间。他押着我洗了头,又找了个塑料袋给我围在脖子上,手里c,ao着个大剪子就要给我理发。刚开了热水,卫生间里水汽蒸腾,镜子模糊,我根本看不清齐金明给我剪成什么鬼样子,只能随他去了。过了一会热气散去,我看到镜子里我们俩的样子:我的头发短了一些,shi淋淋顶在头上,被他拨弄得乱七八糟。但这还不够,他还在静心钻研,挥舞着大剪子,努力进行打薄修形等工作;而齐金明耳边别着玫瑰,形象风流,c,ao着剪子,手舞足蹈。
我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随便他怎么折腾,我看着镜子里他的样子,想起在新疆初次相遇,如堕梦幻世界——原来我们已经认识六年了。六年里,我见过他瘦的样子,也见过他壮的样子;见过他白皙的脸,也见过他麦色的脸。我们偶尔因得志而显得青春焕发,却也如广大世人一般,始终向着一同变老的方向奔去。多少岁月,就在这容貌身形的改换中变迁,新旧交替,什么也没留下。唯有心湖上一叶小舟划过,留下爱痕,永志难忘。
过了不久,剪完一看,果然像个人样,和齐金明的发型差不多,我这下真信了他的发型是他自个儿剪的。他拿着大剪子问我:“怎么样,我跟你说我能剪吧,你还不信,现在信不信?”
我生怕他谋害亲夫,连连点头:“我信,我信,给老公省钱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他还不承认:“你是谁老公啊你,滚边儿去。”
我说:“嘿,你还假装没事儿人啊。我这就拿给你看,现在全中国人民都知道我是你老公了。”我突然想起这茬,心里狂笑,为了保持神秘感,我还不能大笑出声,必须先给他看了他才会哑口无言。我马上拉起他,冲出厕所跑到书房,打开电脑登上黄网,点击热度最高那个视频,过不一会儿,齐金明被电波拉扯得略有畸变的声音就从电脑里传了出来,老公老公地叫。齐金明站在原地,先是保持微笑,继而面无表情,很快神情变得如遭雷劈,他猛地扑进躺椅,拿手抱头,捂住耳朵,像鸵鸟一样不愿面对事实。我坐在电脑椅上哈哈大笑,而他在埋头同时大喊:“给我关掉!哪个傻|逼录的!我他妈去c,ao翻他祖坟!”
剪头发看黄片闹了一下午,后来又亲来抱去,我们都累了,于是早早上床。到了晚上,雨不再下。这一年来多雨,卧室窗户被水渍烂一半,不能完全合上,月光照了进来,齐金明回来之前,我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一直提不起劲去修,现在房子的主人回来了,我觉得是时候修了。
齐金明睡在我旁边,我知道他没睡着,但也没说什么话,我突然特别想他,于是握住他的手。
于是他侧身向我,问:“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他笑说:“可是我就在这儿啊。”
我说:“但我还是想你。”
他说:“那你就想着吧,我先睡了。”说完翻过身去。
我现在和年轻时候不一样,以前追求刺激,为了齐金明一句话跟在他屁股后边跑,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从来不注意路上的风景。现在我遁居山林,心态很慢,有很多时间来看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齐金明背对着我睡,我看到他脑后的黑色发尾,他的头发多而软,留长一点,发尾全在后颈上弯着,更长的伸进了睡衣领。我试着伸手去抓,一抓一大丛,像是被弄痒了,他耸下肩膀,在那边笑:“不要手贱。”
我笑一笑,一下贴上他的背,把他整个拥了起来。他还是带着笑,不说什么话,但我为了这一刻,已经等待很久了。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