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着额头苦笑,随即手被握住了,他用难得一见的郑重口吻对我说:「董事长,至少你向我告白时,我的存在不是幻觉。」
温暖从他的手传到我的手上,我抬头看他,阳光从窗外s,he进,投在他的脸颊上,那笑容灿烂得让人无法直视。
我微微瞇起眼睛,感觉到心脏在不受控制地鼓动着。
「要是你真的担心幻视幻听,那就去检查下?」
他提议道,我拒绝了,说想去昨天的公园散步,他推我去的路上,聊起了打听来的消息,把手机递给我。
手机画面是张人物油画,我不太懂艺术,从外行的角度来看,觉得画得挺好的。
张玄晃晃手指,我照着他的示意滑动手机,接下来也是各种风格的油画,有风景的,也有人物的。
「这是我从苏欢的学校网上找来的,他出事时是美术学院的学生,才二十岁,看他导师和同学的评语,他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可惜了。」
这么快就问到了这么详细的情报,我就说张玄要是当侦探的话,绝对比他当道士有前途。
「他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不清楚,我问了护理长,当时是她负责苏欢的,她还记得很清楚,苏欢是因为急性阑尾炎进医院的,小手术,他性格好,又活泼开朗,常帮大家画画,他住院期间同学也常来看他,住院手续也是学校帮忙处理的,听说他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他上大学后,他母亲也过世了,几位护士母性泛滥,对他格外照顾。」
我想起昨天苏欢和我说话时的模样,他的长相比实际年龄要小,侧着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了寂寞。
他穿的病号服是绿条花纹的,而现在的病号服则是蓝色的,原来这就是我昨天觉得有违和感的地方,以前听张玄说过,自杀的人只能在死亡场所不断徘徊,无法离开,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这样。
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只鬼在同一个场所徘徊了十年,只会让孤独变得更孤独,他手腕上的伤或许真的是自杀留下来的旧疤痕——有时候活泼不等于乐观,反而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忧郁而制造出来的假象,他有自杀的前科,所以遇到问题最终选择逃避并不奇怪。
「董事长?」
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晃了晃,我回过神,发现我无意中代入了自己的感情。
对上张玄的蓝瞳,我有点尴尬,说:「我父母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所以我能理解苏欢的心态。」
「那你想过要自杀吗?」
「有过自暴自弃的阶段,不过没想过要自杀,大概我比较幸运吧,我还有爷爷和弟弟。」
「董事长你很感性啊。」
张玄推着我在湖边的长椅前停下,他坐到我旁边,揉揉头发,像是有些苦恼的样子。
「怎么了?」
他的头发有点乱,我忍不住也伸手去揉了揉,觉得他头发乱乱的样子挺可爱的。
「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自己感情不足,我是孤儿,师父走了后,我就一直住在福利机构,可是我从来没感觉到孤独,每个人的人生不都是自己的吗?跟父母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我还是头一次听张玄说起自己的事,他居然是孤儿,这一点出乎我的意料。
「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张玄,就像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可能完全重迭一样,感情细腻的人自然就会产生消极的想法,尤其是他们这些搞艺术的。」
「你的意思是我的感情不够细腻了?」
——难道你觉得一个有钱万事足的人感情会细腻?
他歪头看我,表情透着可爱,让人联想到某种小动物,我把吐槽的话咽了回去,说:「你这样就很好,感情太细腻的话,那就不是你了。」
这话成功取悦了他,他瞇起眼睛陶醉了一会儿后,转头看我。
「我们说到哪儿了?」
「说到大家都对苏欢很照顾。」
「哦对,他的性格也很好,总是笑咪咪的,不过护理长说从某一天开始,他突然变得特别y郁,那几天一直在下雨,他好像被天气影响了,一整天都不说话,连平时最喜欢的画笔也不拿了。」
「所以应该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刺激到了他。」
「是啊,可是护理长想不出有什么事,他态度转变的当天还有同学和朋友来看他,他还挺开心的。」
「会不会是经济上拮据?」
「我本来也这样想,但完全没有,据说他的画在几家画廊销售,还挺受欢迎的,护理长说他那个年纪的人很容易多愁善感的,所以也没在意,谁想到过了两天,他就突然跳楼了,那天也是下大雨,楼下地面都被染红了。」
听着讲述,我陷入沉思,不得不说张玄很有人缘,护理长在我面前含糊其辞,却详详细细地讲给他听。
可是听得越多,我的心就越沉重,忍不住想那个少年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而选择自杀的道路。
「当然是感情问题了。」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张玄说道。
我看向他,他问:「董事长你是不是没有经历过感情波折?」
「你是问爱情?没有。」
「也是哈,你长得帅又有钱,看中的人招招手,人家就主动凑上来了,当然不可能有感情波折。」
「你这是误解,我的私生活很严谨的。」
「但这是事实啊,用世俗眼光来看你,任谁都会这样想,所以你不会懂苏欢的自杀心态。」
「说的好像你很懂似的。」
「嗯,没吃过猪r_ou_还没看过猪走路吗?与他杀一样,自杀无非就是金钱啊感情纠纷啊这种事,苏欢不缺钱,那多半就是因为感情了,护理长说事后有个女孩子跑来认尸,哭得死去活来的,但他住院时女孩从来没来过,她们私下都想会不会是他的女朋友,女朋友把他甩了,但是看到他自杀又后悔了,总之就是很乡土剧的猜想。」
「如果能找到那个女孩子就好了。」
「董事长你想什么呢,都十年了,上哪儿去找人?我本来还想让护理长提供下女孩的长相,结果她什么都没记住,就记得那女孩哭得一塌糊涂,眼睛肿得像金鱼……啊对了,我明白昨晚你为什么会见鬼了,苏欢就是十年前的昨晚自杀的,他如果还没投胎的话,在忌日回魂是挺正常的,董事长你又刚好和他一个房间,就中标了。」
「你的意思是昨晚不管是谁在房间,都会被袭击?」
张玄点头。
「那他是想杀了我,然后上我的身替代我?」
「是啊,你看你又有钱又有貌还有社会地位,换了我,有这么好的机会,也肯定选择上你的身啊。」
「可你又说在我身上看不到被鬼袭击的迹象。」
「这个……绝对不是因为我能力低。」
张玄好像很怕被我小瞧,翻来覆去地解释他的能力问题,但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这个,他长得好看入我的眼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还有一点,董事长,闹鬼这种事不是算术题,没有特定公式的,我们道士捉鬼通常只注重结果,能抓到就行了,至于原因,也许有很多个,但不管是哪个,都不是它们作恶的理由。」
「可我想知道。」
大理论我说不过张玄,所以直接说了我的目的,他看着我,一副「哎呦我该拿你怎么办」的无奈表情。
「我明白了董事长,你想让我做什么,就直接说吧。」
「十年前的女孩或许不好找,但苏欢曾经卖画的画廊应该容易打听,我想去问问看。」
「no,你是病人,该好好休息,」他一口拒绝,严肃地说:「跑腿的事让我来,你是大老板,动动嘴就行了。」
「这……不太好意思。」
我说的是实话。
以我对张玄的了解,不关他的事,他通常不会热心帮忙的,他做这些都是为了我,要是换了以往,我直接开支票就好了,可我们现在是情侣关系,我怕说掏钱会伤他的自尊心。
谁知我刚想完,他就说:「你要觉得不好意思,就掏钱吧。
「……」
「你不想掏啊?我是你的属下时你还花钱让我捉鬼呢,怎么变成了情人,待遇反而降低了呢?」
他不高兴了,我急忙摇手。
「不不不,我是怕谈钱伤感情,我们是情侣,我要是付钱让你办事,会伤你的自尊心吧?」
「为什么?」
他瞪大眼睛看我,一脸不解。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正常人难道不都是这么想的吗?
他冲我伸伸手,又指指我的口袋,我翻了下口袋,里面只有钱包,我掏出钱包,照他的示意递了过去。
他打开钱包,一边翻看着一边说:「董事长你的想法很神奇呀,我通过自己的劳动来赚钱,赚得心安理得,怎么会伤自尊呢?换个立场来说,我让你办事也会给你辛苦费的,不过那点小钱你应该不会看在眼里就是了。」
我被他绕进去了,也觉得是自己的想法有问题,看着他从钱包里掏出几张大钞塞进自己的口袋,接着又掏出两张金卡,犹豫着要不要也收下。
那苦恼的模样看着实在太可爱了,我注视着他的小动作,说:「两张都拿着吧,你做调查,需要花钱的地方应该有很多。」
「这……不太好意思啊。」
他学着我说话,但是从他敏捷地把卡揣进自己口袋的动作来看,他完全没有不好意思。
「那我马上就去调查,董事长等我的好消息。」
他收了钱,开心得不得了,探过身主动吻了我一下。
这次我没放过他,揽住他的脖颈,舌尖探入他的口中加深那个吻。
拿了我的钱,只是意思似的点吻真是太没诚意了。
他没有抗拒,反而挺主动的,迎合着我的索求和我热吻。
很甜蜜的吻,可是不知为什么,半路我感觉到被窥视,想到这里是公共场所,我匆忙结束了亲吻,看看周围,公园里有三三两两的人休息,都隔得比较远,没人注意到我们亲密的举动。
「董事长你真热情。」
张玄站起来,摸摸自己的嘴唇,他的唇都泛红了,看着我说:「看来你平时不怎么发泄的,都控制不住自己,放心吧,等这事解决了,我会好好满足你的。」
他说完就跑掉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张玄,想在床上占主导地位,你还太嫩了。
微风拂来,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可是周围又没有奇怪的人,我揉揉额头。
出来转了一圈,头晕感消失了,我转动轮椅回医院,心想也许张玄说得对,任何事的起因都不可能只有一个,所以我要找出其他还没有被发现的原因。
我找到护理长,提出转回原来的病房,她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的看我,最后在我的坚持下答应了,带我过去的时候还提醒说让我小心,看来她信了那些鬼附身的传言,而且相信一切的死亡事件都是苏欢做的。
可是我不信,也许我昨天看到的很多画面都是幻觉,但有时候幻觉也有可能是真的。
在和张玄认识之前,我对于用钱让人办事这种做法很不齿,可是现在我发现尽管这样做不算是正当,却十分好用,它可以协助我问到许多我需要的消息。
这一天,除了吃饭和接受输液外,我就是在医院里随意晃荡,以往我想都没想过自己会把大好时光用在闲逛上,但或许是因为这次的突发急病,有些事情我不那么看重了,感觉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挺好的。
下午茶时间,张玄回来了,还买了汉堡、薯条、炸ji块等一大堆垃圾食物,我坐在食堂的椅子上,面对眼前一杯白开水,再看着他大快朵颐,恨恨地想他一定是故意的。
怨念被感应到了,他啃着ji腿,问:「董事长你是不是很想吃啊?」
我点点头。
「可惜你现在的肠胃吃不了啊,所以为了今后可以和我一起吃美食,你不要再折腾自己了,要好好养身体知道吗?」
虽然很想揍他,但他说的是实话,所以我只能继续点头。
他抬头看我,噗哧笑了,擦擦手,拿出手机对着我拍了一张。
「董事长你现在可怜巴巴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来来来,多拍几张。」
这家伙,给他三分颜色他就开染坊了。
我面无表情,听凭他拍照,问:「你查得怎么样?」
「等等,先让我拍完。」
「我要收回信用卡。」
这句话立竿见影,他立刻放下了手机,「别别别,我说我说,我马上说。」
「先把东西吃完再说。」
说起来张玄的死x,ue还挺好拿捏的,只要说到钱了,指东他绝对不会往西,几下吃完了垃圾食物,把桌子整理干净,从包里拿出几份资料,放在我面前。
那是某个画廊的宣传单,看照片,画廊规模还不小,成立也有些年数了,曾帮不少画家举办过画展。
张玄看看周围,这个时间段食堂里几乎没人,他压低声音,说:「我去苏欢的学校问了一圈,就问到了这个画廊,当年苏欢的画都是放在这个画廊寄卖的,很受欢迎。」
「他的画是挺不错的,如果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说不定可以成为大家。」
「那就难说了,我去找画廊老板问过了,原来苏欢之所以受一些收藏家的喜欢,是因为某人的推荐,他本人也喜欢苏欢的画,你猜那人是谁?」
「我认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昨晚我们遇到的那位方正先生。」
我一惊,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方正听说我和张玄的关系后,会是那种反应,而张玄也说方正将会倒霉了,却不知道一切是巧合还是必然,在苏欢自杀的忌日里,方正带着他的女朋友来做产检。
「他们应该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吧?」
「这就不知道了,画廊老板说当年方正和苏欢的关系相当好,好到……」
说到这里,张玄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就像情侣一样,你知道如果两个人的关系过深的话,不管怎么掩饰,旁人还是看得出来的,但方正没有公开说过,所以老板也只是猜测,后来苏欢出了事,老板说他没有惊讶,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也没有惊讶。
我对方正不是太了解,但他是商人,商人不管做什么,最终目的都是追求最大的利益,而苏欢却是个涉世不深的青年,又有着艺术家追求完美的心态,他们的交往最终变成悲剧是必然的结果。
想到这里,我看看张玄。
幸好张玄不玩艺术,他只喜欢钱,我身为商人,也喜欢钱,所以我们会变悲剧的概率非常低……不,我会努力让这个概率不发生。
「那个女孩子的事有打听到吗?」
「问了苏欢的老师,原来那不是他的女朋友,是邻居家的姐姐,大他四五岁吧,对他挺照顾的,苏欢出事时她还在美国上学,苏欢没有亲人,后事是她回来办的,办完后她就回美国了,老师不知道她的联络方式,我问了一圈苏欢的朋友,都没有她的照片,董事长,这个很重要吗?」
「也许吧。」
我在艺术学院的校园网上随便翻着,里面有个专栏供学生投稿,我搜索苏欢的名字,找到了他发表的画稿,居然有很多,与画廊的那些画相比,这些明显是更早期的作品,画风还透着稚嫩。
「对了,董事长,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苏欢是零点前后跳楼的,那晚雨下得挺大的,所以具体的死亡时间没办法确认到。」
彷佛配合张玄的话似的,远方天空传来响雷,我抬头看看窗外,天不知什么时候变了脸,乌云在上空翻滚,预示着暴雨将至。
「你的意思是?」
「零点前后的话,也就是说苏欢的忌日可能是昨天,也可能是今天啊。」
所以别以为过了忌日就万事大吉了,说不定今天才是真正的忌日,苏欢的鬼魂会再度出现,来抓替死鬼。
我读懂了张玄的意思,随即手被拉住,接着一堆道符塞给我。
「这些你都拿着,是我现画的,他要是敢来找你,你就往他身上拍。」
「你自己收着吧,我用不到。」
「你不信啊?」张玄瞪大眼睛,有点不高兴,摆摆手,说:「不信就算了,我也知道我的道行是不太能让人信服的,那要不我帮你办出院手续吧,回家的话,鬼就算想找你当替身都没办法了。」
我的心一跳。
「回家了,鬼就没办法了?」
「是啊是啊,我留下,我帮你出气。」
他把道符收回去,卷起袖子,一副磨刀霍霍的架势。
我明白自己的担心是什么了,急忙打电话给方正,问他现在在哪里。
方正说他在家,他原本是打算做完ji,ng密检查后再留院观察一下的,但他母亲担心他,请了法师在家做法事,让他也参加,他就回去了。
听说他离开了医院,我松了口气,我倒不觉得苏欢对我有恶意,如果他要抓替死鬼,首选目标该是方正。
但方正不在医院,苏欢又离不开医院,所以方正今晚是安全的。
打断我的思索,方正笑道:『行风你这么关心我啊,你是不是对我有……哈哈,说起来我们还挺合适的,不管是家世头脑还有能力。』
「你想多了,我有喜欢的人,对你没兴趣。」
『啧啧,那等你有兴趣的时候再来找我吧,我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你还是先担心下自己吧,今晚别出门,好好在家待着。」
『为什么……』
他好像喝酒了,我懒得和他废话,挂了机,张玄在对面听着,嘴角都翘弯了。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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