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高照 作者:单寅
分卷阅读64
炎阳高照 作者:单寅
分卷阅读64
愿打开它。指腹磨砂着包裹上熟悉的布料,我知道那是母亲一手包起来的,而上面的字是父亲写的。“西吉中学,梁炎。”短短六个字,盛着的是母亲的相思和浓稠的亲情,或许还有父亲的愧疚和悔改……泪打在床单上,母亲的告诫使我悄声抹了它。梁炎,不要这么容易被感动,这是他欠你的。可是心还是硬不起来,我咬着嘴唇打开那系着牵挂的结,母亲烙的饼,被压得变了形,表面透着酥黄,绿色的粉末香料沾在散开的缝隙里,凑近鼻头,气味不能更熟悉。水煮蛋一个都没有破,想必是父亲在脖子上挂了一路吧。一罐酸菜,白嫩透亮,母亲的手艺还是这样好。再看包裹的侧面缝了一个小兜,母亲的针线密密匝匝,我不禁笑出声,母亲怕是父亲粗心丢了吗?拉开拉链,入眼的是一叠整齐的钞票,应该是母亲看着父亲装进去的吧,父亲那样细心的人放在床上之前一定还清点过一遍。拿了满载着希望和担心的钱,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它。父亲在工地上受了多少委屈,我不能想象,我也不敢想象,生怕自己一想就会摇摆不定,我有时候恨他为什么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让人恨着还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这个男人,偏偏对我那么好,他说这几个孩子里,他拿我最没有办法,因为我最像他。我想他看着我的强硬和偏激,就像看着年轻时候的自己吧。正是因为最像,才会对着自己大声叫嚣和指责的逆子,束手无策吧。
初三那年,夏日融金。黄色土地被收割小麦的农人拔起了滚滚土尘,灼热干燥的空气窜进人的五脏六腑,不见一丝微风。父母的争吵最终导致母亲的昏厥,姨妈站在地里手足无措的哭泣着,父亲用凉水泼着母亲蜡黄干瘦的脸,母亲嘴角滴着不知从哪儿溢出的血。我似木偶一般,眼里的泪水混着泥土砸进地里,不着痕迹地被瞬间吸干。泪洗干净了眼睛,土尘又浑浊了眼泪。我听不见父亲的叫喊,我也不想看见乡亲父老的哀叹。一群人围着母亲,停下收割的人群,戴着白帽的阿訇已经念起了讨白(□□临终前的祷文)。我站在原地看着刚才还拿镰刀指着我的父亲,脑袋一片空白,空的黄土填不满,白的鲜血染不艳。为什么我要这样活着呢?母亲你会舍得丢下我吗?父亲刚才已经说了啊,他就当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孩子啊。您走了,我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我止不住的笑着,笑得眼泪似开了闸的洪流,席卷着满胸腔的悲凉却找不到出口、泪不断,心不干,我不知道这源源不断的泪为哪一件事情流着,抬眼见着的是母亲的血,殷红刺目地奔腾着,却抗拒不了被热风吹干,在嘴边凝成可笑的弧度,不再流淌……父亲叫喊着,许是不甘自己操控多年的奴隶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性命。我觉得很可笑,自从母亲嫁给他,悲剧开了场再也没有落下帷幕的打算。这一切都是父亲造成的,他却理直气壮地面无惭色,指责母亲,在我面前两个人互相攻击着,我就像是听着说书的人一样,不知道该从哪一段叫好。看着眼前的景象,我忽然觉得好累,抬步走向山顶,脚却陷在黄土里,随着引力一直沉下去。眼前的落日余晖惨淡,像极了母亲的脸。而天边泛红的云,就像母亲嘴角边上的血……我怔怔的跪坐在山顶上,往下看皆是深不见底的沟渠。就那样看着,用我干涩肿胀的眼睛,用我千疮百孔的心,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宁静和绝望。我想死,可是一想起自己身上流着母亲的血,便止了跳下悬崖的念头。懦弱地跪在山顶,朝着西边不可望断的山峦磕着头,心里祈祷着,祈祷着……却不知道想要什么,自己还能奢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