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只管后退,到时候南宫桀定会全军追来,我们只要退到这处高地就可。”
众人抬眼去看,见地图上却是有一处高地,这个高地成旋涡状,我方若退的快,便会迅速占领高地,南宫桀等人追来时就会路过那个漩涡口。
身在高地的人想要围攻漩涡口里的人是轻而易举的。
“军师高明啊。”文副将看的瞠目结舌,从没想过能这样不费力的进攻。
阮寻略略一笑,“只是计划,但具体怎么实施,还要听楚将军的。”
“军师已和将军商议过了?”文副将问道。
阮寻看向面无表情的楚郢,垂了下眼,“是,商量过了。”
楚郢没有看他,径直走到前方,与大家商议起具体的部署方案。
他没有想到,阮寻会这样了解他,只是看着他饮酒笙歌就知道了他心中的计划,还帮他提出。
因为这样的计划,毕竟铤而走险,若有大将军提出,难免有些打退堂鼓之意,只有阮寻来,才恰到好处。
楚郢瞄了一眼静静的站在身旁的阮寻,那张脸好似比四月前更加精致好看,却又更加的苍白了。
曾经,阮寻也是那样的了解他,能从只言片语中就得知自己要出战,能从几个动作上就看出自己要去北流拿回布兵图,甚至一个不经意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要只身前往雪原。
这个代替阿离在那么多凶险的时候陪着自己的人,是比任何一个人都懂自己的,但,他始终不是阿离。
几人讨论下来,已制定了初步作战计划,大家都对阮寻连连称赞,没想到他年龄虽小,但却极懂行军。
瞧着大家的叹服之色,阮寻心中微苦,其实他不懂行军,甚至不懂怎样当一个皇帝,他懂的,只是楚郢而已,所有的一切,只要是保护楚郢的,他才会懂。
玉龙煌站在远处看着下方那星星点点的营帐,如今大仇得报,本该了无牵挂,只是那个少年,那个自己□□着长大的少年,竟会让自己那样放不下。
蛊毒一旦种入隐卫体内,便无解药,玉龙煌有些后悔当年听了阮离的话,逼阿寻种下蛊毒。
那蛊毒虽然可以一年服用一次药丸抑制发作,可那是要在体内的蛊虫只有一只的情况下。
幻月教被摧毁,玉龙煌赶回去善后,竟无意中在一个小匣子里发现了玉妃的日志,那里面清楚的写着,阿寻体内的蛊虫有两只,一只是自己让他服下的,另一只是玉妃让他服下的。
两只蛊虫,一公一母,公的那只会沉睡十多年,所以,这么多年来,阿寻的身体一直无恙,但,那只公的就要苏醒了,一旦苏醒,除非有解药,否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其实玉龙煌很早就发现了,阿寻手腕上那颗突然长出来的红痣就是一个标志,只是,他真的以为那就是一颗红痣。
而阿寻,是一直都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的,他一直都知道。
玉龙煌眉心紧紧的蹙着,心尖溢起一丝疼痛,对着上空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猫头鹰便飞了过来。
“带阿寻来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终于要完结了,很多地方都写的不如人意,我特别感谢每天都点进来的,我没见过的几位亲,真的,特别感谢你们
☆、雾里看花
日影西斜,军中又开始做饭笙歌,将士们脸上没有一点斗志,颓废的没有任何抵抗力。
阮寻看着,转头对楚郢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楚郢扭头看着他,“行军中有时候不能用言语说的太多,所以每支军队里都有代表语言的特殊手势,在进行这个计划之前,我曾用手势对他们‘说’过。”
阮寻轻轻的点点头,“我还不知道,你会这个呐。”
楚郢无声的笑笑,看着远方即将要落下的夕阳,带着深深的追忆道:“是阿离当年想出这个法子的。”
阮寻一滞,没有看楚郢,只问道:“那些岁月里,你没有一刻怀疑过吗?”
楚郢摇摇头,他那么相信阿离,他怎么会怀疑,怎么能怀疑。
阮寻伫立在他身旁,没有了萧阮离,连自己的存在都似乎没有意义了,又或者,萧阮寻根本就从来没有存在过。
猫头鹰的啼叫在上空盘旋而起,阮寻仰头看去,清冷的眉目里带了些疑惑之色。
“他来找你了,去吧。”
楚郢淡漠的出声,这话惊了阮寻一跳,楚郢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进了营帐。
阮寻不再踟蹰,跟着猫头鹰转身离开。
直到他离开,楚郢才掀开营帐瞧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间,突然想起儿时初见那日,他也是听到了一声猫头鹰的啼叫就匆匆离去了。
如果当时自己跟上去看看,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想着,楚郢深深的叹了口气,那种在盔甲深处,皮肤肉里的心脏,钝钝的难受。
只是后来,最令楚郢后悔莫及的,不是当年没有追上去看看,而是现下没有追上去看看。
玉龙煌一头白发,身着蓝衣,立在在山林间,令人看着有一丝寂寥的味道。
阮寻远远的驻足,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许多人许多事,他都开始慢慢的停下脚步去看去想,包括玉龙煌。
见阮寻出现,玉龙煌满脸戾气,纵身一跃落到他身边,接着便伸出自己白皙的手指紧紧的掐着阮寻的脖子,魅惑的凤眼里夹着沉郁的怒气。
“你既然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玉龙煌的声音不大,只是透着深深的寒意,但阮寻却从那寒意里听出了一丝担忧,故而,扬了扬嘴角。
“你知道了?”
阮寻的声音很轻,轻的像一盘沙,随时都会散落在地。
玉龙煌松开他,猛地扬起了手臂,想要一耳光刮下去,却又在最后停了下来。
阮寻瞥了眼那距离自己的脸颊只有几公分的手掌,淡淡的轻笑了一下,“你曾经说过,大仇得报之日,就是一切结束之时,你再不会管我,如今,又是做什么。”
玉龙煌猛地放下手臂,却掐住了阮寻的下巴,恶狠狠道:“你必须活着,必须!”
“活着就能让你看见萧阮离的脸是么!”阮寻突然一声冷喝,眼里射出的寒光,能冻结万物。
玉龙煌愣了愣,慢慢的松开了手。
“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只是我,不要把我当成萧阮离!”
阮寻说着,声音如凤凰泣血般的哀鸣,他这一生,最痛苦的就被楚郢当成萧阮离。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他不再奢求什么,也不再奢求楚郢对他好,因为他知道,楚郢哪怕对他好也是因为萧阮离,因为这张脸。
“跟我走,我会想办法给你解毒。”
玉龙煌说道,声音突然变的有些无力,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有一日,阿寻不在了,自己该如何?
这么多年来,其实,陪在自己身边的,除了阮离,还有阿寻。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蛊毒无药可解。”阮寻淡淡的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玉龙煌没有阻止他,不知道该怎样阻止,只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来丢给他,“比起阮离,这个皇帝,你做的不够好,这个天下你管理的也不如人意。”
阮寻止步,玉龙煌却一笑,那笑极美,却带着一丝艳羡,“但是,比起阮离,你才是最爱楚郢的人,全心全意,心无旁骛。”
阮寻没有接话,只是极难受的笑了笑,其实自己什么都比不上萧阮离,因为到了最后,萧阮离是为楚郢放弃了的,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而自己,不但没有放弃,反而杀了楚郢的至亲,虽然不后悔这样做,只是总感觉差了些什么。
计划如期进行,南宫桀据探子的回报,得知楚郢大军士气低落,竟不顾所有人的劝阻贸然出兵。
楚郢等人也如南宫桀预料的那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看着面前急急后退的大军,南宫桀得意的大笑出声,连什么是穷寇莫追的道理都不懂。
这一点不懂也正中阮寻下怀。
楚皇听信谗言,以为南宫翼心怀不轨,故而将其幽禁东宫,重用南宫桀这个无才无德的儿子。
阮寻敢保证,如果今日和他们交手的是南宫翼,那么这场仗将会十分不好打。
众人在计划中退至高地,南宫桀带兵追来,才一入山凹,便被上方早有准备的楚郢大军已弓箭和乱石打了一个屁股尿流。
“撤,快撤!”
南宫桀愤怒狂吼,调转马头只想撤退,哪知后路早已被楚郢安排人截断。
阮寻没有出战,他一直在离楚郢最近的地方看着他,只有楚郢遇到了危险,他才会出手。
如今的楚郢仿佛便回了以前自己认识的那个楚郢,金戈铁马,在战场上威风凛凛,嘴角扬起的那丝蔑视一切的坏笑,每一次都让阮寻觉的很暖。
双方在山凹里交战,南宫桀被斩断了退路,楚郢也深知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一时间,整个山凹里,战火连天,鲜红的血液刺痛了阮寻的双眼。
楚郢周旋于各种攻击之下,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没命。
阮寻出手,就是在那十几把长矛合力朝楚郢攻来的时候。
‘阮寻。’
楚郢瞧着面前突然杀出来的身影,在心里不由自主的唤了一声,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连那刻意被自己遗忘的,带着疼惜和爱意的感觉都因为这样的熟悉而慢慢的苏醒。
那么瘦弱的身子,那么苍白的脸庞,每一次都在自己深陷危机时,毫不意外的出现。
楚郢挥动手中的□□,阮寻在他的侧首与他并肩作战,这种彼此相依彼此信任的感觉,楚郢知道,哪怕是在从前的岁月里,都只是和阮寻在一起时才会有的。
从前,他不是没有疑惑过,为什么每次为自己挺身而出的阿离和陪着自己赏花看月的阿离,会有一点不一样呢?
只是楚郢下意识的将这两者合为了一体。
人血溅了几滴在楚郢的脸颊上,他这才回过神来,奋力作战,却见阮寻的衣襟上已沾满了不知是他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
阮寻身上的红,刺的他眼睛深疼,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大战。
从深夜打到黎明,南宫桀终于支撑不住,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懂,只是每当他靠近楚郢时,那个瞧着弱不禁风的小子就会像鬼魅一样出现,令他不得近身。
看着南宫桀落荒而逃的背影,众人高声欢呼,楚郢的脸上也露出了些微笑容,下意识的转头去看阮寻,但,却没有看见人。
“军师呢?”楚郢大喝一声。
袁言抱着阮寻倒下的身子,在后方急道:“将军,皇,军师在这儿!”
楚郢忙飞身过去,只见阮寻的一身灰色长衫也被鲜血浸染,那张苍白精致的小脸上也满是血珠,微微蠕动的嘴唇更是显示出主人的难受。
楚郢以为他受了重伤,但阮寻知道,是自己体内另一只蛊虫苏醒了。
楚郢见阮寻突然抽搐起来,忙从袁言怀里将人接了过来,声音轻怜且急切的唤了一声,“阿离~。”
阮寻苍白的脸色一瞬间变的更加苍白,他咬着自己的下唇,迫使自己不要颤抖,眼神佯装寒戾的盯着楚郢,“我不是,不要再把我当成是他,拜托你。”
最后的三个字,阮寻像是被抽干了周身所有的力气,才缓缓的从嘴里吐了出来,那种从内心深处发散出来的痛苦,扎的楚郢跟着痛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是,其实,我早就知道,只是被我自己潜意识的忽略了。”
☆、生命的流逝
阮寻一直痛苦的蜷缩在楚郢怀里,他紧紧的闭着眼,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颤抖的太厉害。
还好那只蛊虫只是刚刚苏醒,还没有开始在他体内游走,虽然痛苦,但阮寻勉强能忍住。
只是微微出口的□□,和惨白的脸,仍让楚郢担忧不已。
楚郢下令就地扎营,阮寻却睁开眼,抓着楚郢的胳膊道:“快去,去做你要做的,快去!”
楚郢怔住,看着阮寻这样难受,也不知伤到了哪里,他怎么能撇下他。
阮寻抓着他胳膊的手略一用力,忍着痛苦,挣扎道:“现在是收回江都的最好时机,只要江都不被破,楚国就无法和另两国相聚。”
楚郢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现在,他从没有这样犹豫踌躇过,“你伤到了哪儿?”
阮寻摇摇头,汗水不停的往下落,“皮外伤而已,我没事。”
楚郢沉默了会儿,最终吩咐几个人留下来照顾阮寻,这才带人往江都而去。
上马离去的那一刻,楚郢回头看着倚坐在山坡上的阮寻,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阿离倒在自己怀中死去时的脸,仿佛这种失去感,会再一次发生。
“阮寻!”
楚郢脱口而出。
阮寻微微一愣,扬起脸,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他。
“等我回来。”楚郢轻轻的道了一句,便一声喝令,纵马而去。
阮寻没有想过楚郢还会叫他的名字,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楚郢会把他和萧阮离分离开来。
但不管楚郢是为什么而这样,这两个字足够让他紧紧的揣在心里。
“啊~”痛苦的声音破口而出,手腕上的‘红痣’开始上下左右的移动,被留下的几个士兵见阮寻痛苦至此,都惊慌的忙解开他的衣服,给他的那些皮外伤做着包扎。
阮寻双手紧紧的抓着身下的泥土,整个人都快要蜷缩到了地上,几个士兵见了,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军师,您伤到哪儿了?”
其中一个人担忧的问道,可话音才一落下,几个人便都被石子击中,晕倒在地。
阮寻倒在地上,看着前方楚郢离开的身影,已经渺小到只有那么一点,内心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惧来。
“楚郢~”阮寻喃喃的唤了一声,倒下的身子却被人扶了起来。
玉龙煌的眼里载满了戾气,见阮寻疼成这个样子,也有些难受,张口喝道:“我给你的药呢?”
阮寻已口吐白沫,整个身体都在抽筋,整个皮肤痛痒难耐,若不是玉龙煌抓着他的双手,他一定将自己抠了个皮破血流。
玉龙煌也顾不得其他,忙掏出药丸给他吃下,可吃下后,居然没有一点作用。
“怎么会这样?”玉龙煌一向漂亮的凤眼里,露出了一丝神伤和惊诧。
“打晕我!”阮寻大吼一声,玉龙煌便一掌朝他劈去。
再睁眼,已是夜幕降临,耳畔响起啪啪的篝火声,玉龙煌坐在火堆旁,那一袭白发映在那抹火影光辉里,戾气减少了许多。
“你的头发究竟是怎么白的?”
阮寻突然开口问道,问了后才觉得有些不妥,要是在以前,玉龙煌绝对会立马回身甩他一个耳刮子,就算是现在,说不定也会骂他多管闲事。
但是,玉龙煌没有,既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只是拿着手中柴禾,盯着那燃烧着的火焰,徐徐道:“当年,我只身去江南,遭到了名门正派的暗算。”
阮寻撑着身子坐起来,慢慢的朝玉龙煌靠近。
“危急时刻,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救了我一命,可他却中了他们的毒。”
淡漠的说了两句,玉龙煌不再继续,阮寻却明白之后是怎么回事。
玉龙煌从不欠人东西,那人冒险救了他,那他也会倾尽全力替他解毒,这头发,大概是就是替那人运功逼出毒素导致的。
阮寻坐在玉龙煌身旁,一起看着燃烧的篝火,那篝火映在玉龙煌的脸上,将他那张绝美的脸庞衬的比日月光辉还要迷人。
“那个救你的人是邵然?”
阮寻轻声问道,玉龙煌却不再言语。
“我派人查过,皇族在民间都会培养一个世家,专门为皇帝视察民情,是大周皇族的心腹,而邵然曾经是江南一世家的公子,后来那个世家不知道怎么的,没落了。”
玉龙煌将手中的柴禾扔进火堆里,啪的一声好似在阻止,阮寻扯扯嘴角,也不再继续。
凉风习习,玉龙煌的白发被吹的有些飘扬,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是楚人同派人做了手脚,令邵家慢慢没落,全家几乎间接死在楚人同的手上,可他最后居然和楚人同一起和我作对!”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玉龙煌啐了一口,仰头看着夜空里那轮残照,愤愤道:“当初是打算最后告诉他,让他后悔,可是,那夜我在宫中走火入魔,他救了我,他说的对,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我。”
阮寻突然间有些明白了,邵然其实和自己抱着同样的心态,只是立场不同,要护着的人也不同罢了。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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