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作者:林子律
第2节
“那不是看你长得帅嘛!”居然振振有词,“我又不是学摄影的,拍自己都丑。”
赵荼黎的气一下子消了,只是心里的某种纠结感还是没散。他拿了手机,冲沈谣勾指头:“过来。”
“你想干嘛,你不要乱来我警告你!”
“总算找到罪魁祸首了,必须洗白自己。”赵荼黎不由分说把人摁到自己旁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下拍照键,两个脑袋凑在一处,抓拍的瞬间看上去居然很是亲密。
然后在沈谣的懵圈里,他迅速地编辑微博摁下发送。
赵荼黎:揪出了煎饼果子图的罪魁祸首,我的心里是开心的[呵呵]
[图][图]
作者有话要说:ˊ_≈gtˋ不定期更新可催
☆、软柿子
微博发出去之后,赵荼黎就关了手机。
沈谣蹲在旁边吃云吞面,不知道这丫什么毛病,坐不好好坐,吃个东西非得蹲着才舒服。宿舍一时间陷入了沉寂,赵荼黎这才察觉,原来江久不在中间聒噪,他和沈谣根本无话可说。
赵荼黎拉了拉领口,刚才走了太远的路回来觉得背心发热,已经夏天了。他给自己灌了杯冷水,站在宿舍当中捋头发,仰头一看发现空调稳稳当当,不动如山,半丝声响都没有,于是他立刻炸毛了。
放在别的宿舍,男生荷尔蒙旺盛的年纪最耐不得热,五月份,但南方的城市已经隐约可以窥见盛夏的高温。一路走过来空调轰鸣,回自己地盘了,却热得想吐舌头。
只是他不敢发作,只得“诶”了一声,获取沈谣注意后指了指头顶:“我想开空调。”
“我怕风。”沈谣干净利落地说,“那边风口正好对咱俩的床,吹的头疼。”
此言一出,配合无辜的表情和平静的语气,赵荼黎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在他旁边坐下,从江久书桌上捞过了他的电风扇,朝脑门儿呼哧呼哧。
总算凉爽些了,沈谣却凉凉地在旁边吹来一句话:“对着脑袋小心变傻。”
气若游丝,赵荼黎立刻放下电风扇,面色不善地看向他。沈谣事不关己地扭回了头,把最后一口汤喝了,端起来往垃圾桶走,同时大发慈悲——好似他做出了天大的妥协似的——说:“记得把风口往上调啊。”
赵荼黎站在原地良久,才意识到他这是允了开空调的事,立刻欢呼雀跃地找出了遥控器。
气温降下来,人也跟着惫懒了。赵荼黎跷着腿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第二天要上课的教材,被原子笔随便画了两道就算预习了。他本能地点开微博,自己勉强是出道了,但粉丝不多,这“不多”里又有八成只把他当做墙头。
所以赵荼黎想发什么就发,经纪公司不亏他,唐韶齐也懒得训。
他原本以为刚发的那张合照也会如同先前的所有闲话日常一般石沉大海,引不起什么波澜,没想到刚开了app,就被铺天盖地的消息提示糊了满脸。
沈谣把碗筷收拾好、吃饱喝足地从阳台回床边伸懒腰时,就看到赵荼黎一脸扭曲地盘腿坐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往下划,偶尔戳一条。他只当对方看到什么新闻了,随口问:“看什么啊,表情好丑。”
赵荼黎:“你微博id是什么,我好像没关注你。”
沈谣刚要回答,突然灵机一动给他绕弯:“你去江久微博找啊,上学期他拍的作业,圈了我。怎么了?”
手机沉默而颤抖地伸到他面前,沈谣皱着眉望过去,被赵荼黎评论区的“卧槽”吓到了。
现在的小女生专注颜值,只要长得不错的凑在一块录个节目都免不了被拉郎配的命运。赵荼黎无心之举蓦然被解读成了凑cp,他的粉丝多是喊着老公正面上我那系列的,在一通“老公好帅”“男朋友又变帅了”之中有条评论热度直上云霄。
“这么可爱的男孩子一定喜欢男孩子。”后面还有个古早冷漠的颜文字“:)”。
仿佛受这条评论鼓舞似的,后面刷“在一起”和“老公你拐带了哪家美少年”的也多,转发大都在笑他发煎饼果子图自黑,就这么轻易地忽略了赵荼黎微博中重点圈出的“罪魁祸首”,让始作俑者心有戚戚焉。
沈谣对着那条评论若有所思,把手机还给赵荼黎,一句话也不说。他不是江久,没装沈谣情绪探测器,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好转身先认真读书。
途中赵荼黎接了个经纪人打来的电话,跟他敲定了《入阵》的角色,并且说过一周左右会官宣,初步定的入组时间在六月,拍摄周期两个月,后期还有特效处理和剪辑,估计要等第二年才开始跑宣传。
赵荼黎抓重点水平一流:“姐姐,我是不是又不能参加期末考试了?”
他真的是怕了,之前期末正好赶着电影上映,除了最后一门赶回学校马虎地把卷子写了,其他课无一例外地缓考,抱佛脚啃了一个寒假的书,成绩当然不会很理想。辅导员放话说赵荼黎要是还这样就让他留级。
沈谣是跳级,他却面临留级的危险。赵荼黎想到此层面,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经纪人楼陌小姐并未领会话中的深意,只给他解释戏份很重你要好好准备,别整天就想着学校的功课抓紧时间把剧本背了。赵荼黎挂掉电话,以头抢地,恨不能撞死算了。
全部被旁边的小祖宗收进眼里,沈谣从床帘里探出一个头,乖乖的样子看上去纯良无害,张嘴就是一把刀:“这学期又要缓考啊?”
“你能不能不说话?”
“辅导员真没考虑你情况特殊?”沈谣非但不闭嘴,还更得寸进尺地把半个身体都探出来,颇有同情心地替赵荼黎打算盘,“要不你找一下系主任,现在表演系恨不得把你供起来,还敢让你缓考,哼……”
最后的尾音不足,大约是腻在赵荼黎看过来的眼神里了。他缩了缩脖子,空调轻微的轰鸣声在两个人的宿舍里显得太明显:“……什么啊?”
赵荼黎说没事,又补了一句谢谢。
这句没来由的感谢让意图继续滔滔不绝的沈谣变为一个没嘴的葫芦,他“哦”了句,想说点什么来挽救尴尬,最终又被憋了回去,哼哼唧唧地钻回床上躺好,一个字都没施舍。
吃软不吃硬啊。赵荼黎对着缝隙里透出来的鼓起的被褥,有点愉悦地笑了。
上学的日子要轻松些,电影还在放映期,却濒临下档不再需要频繁地跑宣传。赵荼黎一年多来终于安心地坐回教室,享受了几天宁静的大学生活。
偶尔他会被动地在微博热门转一圈,随着《猫鼠游戏》口碑不断攀升,他的人气也终于有了点走上正轨的意思。唐韶齐打电话问他需不需要买营销号,赵荼黎如临大敌,连忙摆手,他怕年少成名,观众吃过快餐很快就弃若敝履,陈明利害,唐韶齐也不坚持了。
只是最后给他留了个任务:“对了,我最近有个本子在写,故事背景是民国,紧凑时间的那种,讲谍战,你有兴趣吗?”
赵荼黎心说你还嫌我不够忙,当真要一部一部拍下去么,他只犹豫片刻,短暂的沉默后竟然没敷衍,认真地问:“唐导要出山?”
“算是吧,好久不拍电影了,最近有想法就记下来,整理了一下发现自己很有兴趣。”唐韶齐说话一向十分藏了七分,只透露三分模糊,他既然说“有想法”那八成是已经定下来,赵荼黎说好,让他把本子发过来看看。
唐韶齐演员出身,和沈诀是同一代,都是拍了两部电影销声匿迹。沈诀是回家带孩子,唐韶齐则去国外进修学了导演,回国后的处女作是反应80年代青年人的生活,拿了当年的最佳导演,这几年他没怎么拍戏,反倒把重心放在了自己的工作室上。
换句话说,要是拍,就一定是精品。唐韶齐喜欢年代戏,自己之前投资了一部谍战题材的电视剧,口碑收视双丰收,大概是这给了他动力,动手拍一部。
他效率很高,挂了电话五分钟,赵荼黎的邮箱里就多了份新鲜出炉的剧本。
啧啧称奇:“还好意思说,‘本子在写’。”
唐韶齐建议的角色是主角,一个成天混迹在梨园的纨绔,某天被老师的死刺激到,难得地暴露出家国情怀,在两边谍战关键时刻充当人物,最后死得其所。
赵荼黎花了一个小时看完,没觉得心里有多触动。他对自己的认知还不完善,却已经明白这角色不适合他,就那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精神,赵荼黎本能地认为做不到。
却也没作罢,赵荼黎思及此前为他选剧本的事,骨子里某种即将消失殆尽的投桃报李重新复苏,于是转身去戳沈谣的桌子:“小沈,有个剧本你看么?”
沈谣只当他接了新本子要参考,嗯了句拿过来看,他只翻了两页便笃定:“本子不好,受众面不广,没噱头,主角也不适合你……谁写的啊?”
言辞之间把唐韶齐从里到外批评了个遍,赵荼黎暗自发笑,表面强装镇定:“唐韶齐。”
“他给你写的?”
“只说最近写的,问我有没有兴趣。我觉得不适合。”
沈谣拿那叠剧本,默不作声地再次扭过身去。他这次是从头到尾认真地拜读,找到赵荼黎时,窗外风景已经从慵懒午后到夜幕低垂。赵荼黎准备好听他开炮,却不想这人一挑眉,桃花眼中藏了点漠然的喜悦。
“帮我问一下他,公开试镜吗。”沈谣把剧本还给赵荼黎,“我想试试。”
六月,课业正紧的时候,殷牧垣一个电话把赵荼黎叼走扔到剧组。他尚是沉浸在“又要缓考”的凄惨里,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化妆师拎起来,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拍摄地点在影视城,赵荼黎进组时已经搭好了军帐,第一场便是战场戏。他化妆时闭着眼,天刚蒙蒙亮,抓紧时间补眠。旁边楼陌守着赵荼黎,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无聊地把剧本翻来翻去,和导演谢川没话找话。
“听说小唐那边也在试镜了?”
楼陌与唐韶齐相熟,据说最开始唐韶齐也是她在带,虽然年龄比他大不了许多,唐韶齐却心甘情愿叫声“姐”。
谢川是老导演了,赵荼黎竖着耳朵听他的意见,这位经验丰富的名导叹了口气说:“他倒是很久没拍戏,我还怕他忘了怎么拍,如今听说自己写的本子,忍不住还是会担心。”
“担心什么?”楼陌笑道,“小唐心里有数。”
“没声没响的,他早几年的名声都快被忘记了。现下来一出,大家都快忘记勉强算个导演……”谢川忧心忡忡地下结论,“这不是胡闹么。”
楼陌拿出手机翻了翻日程表:“小唐好像前几天试镜结束了,主角您也认识呢。”
“年青一代的演员,翘楚都在这里了,还能有谁?”言下之意竟是夸了赵荼黎一把。
“您看这是谁?”楼陌把照片递到谢川面前。
唐韶齐,新戏,试镜。赵荼黎不由得挥开正打算把头套往他脑袋上安的化妆师,撑起身子过去围观。
两寸标准照,还隐约有少年感的年青人,额前碎发被捋上去,露出如画眉目。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微微的眯了起来,配合薄唇轻抿,绷出一个乍看温柔细看尴尬的皮笑肉不笑。
谢川皱了皱眉,似乎努力地从眼前这张照片上找出与记忆的一丝半缕关系。
赵荼黎笑出了整齐八颗牙:“他真去了啊!”
不仅去了,还选上了。赵荼黎心有余悸地想,这下有人陪他缓考了。
☆、天台
《入阵》的主题剧情是邙山之战,讲当初北周北齐一役,先是被困,而后救援突围,单从事实来看并不算得上经典,甚至有些过于平庸。而因高长恭和其中的“入阵曲”,广为流传至今,这一桥段出现在金镛城一役中。
英雄形象自然是需要改造的,剧本尽量还原了历史这场战役,朝堂与战场两相对应,拍出来应当会好看。赵荼黎演的表面上算作男二号,经纪人叮嘱他好好背剧本,实际上在两个小时的最终成片里他能出场三十分钟已经是导演大发慈悲。
带妆蹲在一边观摩两位大拿飙演技,时不时被谢川导演各打五十大板,这日子着实无聊。
赵荼黎想到同样刚接了新作品的沈谣,忍不住涌起同病相怜的心绪,立刻决定戳他一下。
发送微信完毕,随手翻了翻上头的消息记录,和沈谣的对话除了带饭就是请假,赵荼黎抑郁地想,是真没什么交集。
他飞快地点了撤回,但手机微微震动,沈谣的回复来了:“我在影视城转圈儿,还没那么快入组,过两天回学校去交论文。”
末了又疑惑地补上一句:“你撤回什么,我都看到了。”
“……”
他们的艺术概论要交期末作业,赵荼黎完全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此时沈谣一提,他又窒息地慌了,一时间都不晓得该再说什么。大约是看出他的窘迫,沈谣带着喜大普奔的幸灾乐祸慰问他:
“你是不是又没写?”
认命叹息,导演一时顾不上他,赵荼黎索性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把平板拿出来赶作业。
只听说过高中艺人在拍摄间隙做卷子,没看到大学生还争风夺秒赶论文的,这戏剧画面被随行的摄影拍下来,没几天后被谢川当做第一批拍摄花絮发出去,又引发了网上一阵233,说赵荼黎“明明能靠脸吃饭,却偏要靠才华,明明已经开始靠才华了,却又要当个谐星”。
江久看到时很耿直地笑了:“小沈你干嘛吓他啊?”
被点名批评的人一挠脑袋——他回学校交作业是假,趁机放松是真——“他真以为卡时间呢,之前老师说了他不用交,我记得他在啊……自己上课不听,怪我咯?”
江久捂着嘴笑,心想绝不能让赵荼黎知道,否则绝对腥风血雨。
尚在片场走位的某人突然打了个喷嚏,谢川喊停,以为他感冒,赵荼黎摇摇头,觉得喉咙有点痒。没来由地又是一下,他揉着鼻子想,大概真要吃点药。
分隔两地的开端,赵荼黎无所事事地觉得这就是个开端了。
片场生活枯燥无趣,他的戏份集中在后半程,前面只小露一下脸。赵荼黎心里记挂学业,某天终于没忍住,委婉地跟监制提能不能先放他回去。
殷牧垣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你要回哪儿?”
“学校,”赵荼黎有点怕他,此时被一反问,打好的腹稿全都清空了,“我……还有几门课最近结课,作业都没交,回去申请缓考的事……”
“哦。”殷牧垣不着痕迹地挑了挑嘴角,“我送你回去吧。”
拍摄地离学校不远不近,他可以坐动车来往一个小时,断没有让监制亲自送的道理。赵荼黎突然回忆起楼陌一脸不屑地说“他想潜你”的表情,不禁背后有点凉,刚要开口拒绝,对方状似随意地揽过了他的肩。
赵荼黎长这么大没有被陌生人近身过,拍戏时他有职业操守,可现下并非工作时间,殷牧垣虽然和他接触好几次,还不如沈谣熟悉——后者至少是一起吃过饭互相甩过白眼的关系。此时被上手,赵荼黎忍不住本能地想躲。
他讨厌任何意义上的肌肤相亲,大约也是自小失去父亲,母亲待他始终欠缺一份亲近,因此对身体接触格外反感,是个喂不熟的狼崽子。殷牧垣的手刚覆上赵荼黎的肩膀,衣服遮盖下的肌肉蓦地绷紧了。
于是那人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当赵荼黎是紧张,松开了他:“票买好了么?”
“还……没,反正不远,到了再说,不济就站回去,没关系。”
“那么麻烦,我直接开回你学校吧。”殷牧垣平日挺正经,标准的斯文败类长相,笑的时候眼梢微微吊起,看上去有点像狐狸,原本端正的五官也因这个细小的弧度变得充满旧时画本中佞臣的味道,满溢出了不怀好意。
推辞的话前呼后拥挤到舌尖,赵荼黎到底掐了掐手心:“……殷老师真有空。”
“送我的演员再怎么忙也要挤时间的。”
换作别人,这暗示足够明显了,但赵荼黎持续装聋作哑,不动声色地躲过了殷牧垣第二次试图扒过来的爪子。
楼陌曾警告过他,殷牧垣男女不忌,落到他手里好歹都是瞬息万变的事,前夜甜言蜜语第二天另觅新欢更是常见。赵荼黎彼时左耳进右耳出,他没把这当回事,敷衍了事,当真被对方找上来,却半分没有受宠若惊。
坐在殷牧垣车后,赵荼黎抬头看见后视镜里男人淡漠的眼,只觉得偶尔扫过来的目光除了玩味就是轻蔑。
他不动声色地埋首,给沈谣发了条消息:“我回学校一趟。”
对方很快地跟他说好,速度之迅捷他几乎要怀疑沈谣总是24小时手机不离身。只是赵荼黎自己都没发觉收到沈谣信息时不着痕迹的放松,被驾驶座上的人尽收眼底。
殷牧垣一笑,半分试探地问:“女朋友来查岗?”
“没有。”吝啬地迸出两个字,不知是在说没有查岗还是没有女朋友。
“我还以为你早恋呢。”
虽然这两个字听起来有些奇怪,赵荼黎现在却只辨认出了嘲讽,他把玩着手机避开那人的视线:“同学来问我,什么时候到,他好等我吃饭。”
不声不响地把沈谣卖了,暗道这可不是我不厚道。但说出这话后赵荼黎才惊觉他何时也学会让别人去误会的特殊技巧。
“小黎,我以为你很聪明。”说话与开车两不相误,赵荼黎听他的语气藏着后话,好整以暇地继续等,果然不多时殷牧垣没听到他的回应,再开口时就有些生硬,“平时我对人不会这么好,一般人也不屑去照顾。”
赵荼黎似笑非笑:“谢谢殷老师照顾,您实在忙可以帮我放下去。”
言尽于此,殷牧垣不再同他搭话,但也没有要放他下车自生自灭的意思。赵荼黎见他脸色高深莫测,道行远比他深,于是顺手拨了个电话给楼陌,说殷牧垣送自己回学校,听对方在电话那头不断地冷嘲热讽,心情居然变好了。
挂了电话,在后视镜里两道目光撞在一处,彼此都是互相晦暗地来往回合,化为有形大概能端起机关枪突突几下。
殷牧垣想,这不识好歹的兔崽子。
赵荼黎想,这见色起意的老流氓。
一路总算平安到达,赵荼黎从车里蹿出来都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匆忙地拎着包往学校里跑。他途中攒了好多冷汗,此时被风一吹,终于感觉神清气爽。
殷牧垣的车里香水味道太重,熏得他昏昏欲睡。赵荼黎倒不是害怕,他只觉得尴尬,第一次遭遇字里行间的所谓潜规则,虽然来不及挑明,心里到底是忐忑不安的。魔窟已经看不见,戏份杀青之后,赵荼黎戚戚地想,再也不和他合作了。
倒是突然忘记当初是谁把这个名帖放到他眼皮底下让他挑的。日后赵荼黎记起来,只把沈谣当煎饼果子那次事故一样,抓着他揍了一顿。
回宿舍时江久正在赶毕设,无比烦躁,手边满缸烟头,指尖还夹着一根,燃到半截,长长的烟灰掉下来,险些把键盘烫了。
而沈谣坐在阳台上,在有限的空间里最大程度拉远了和江久的距离。他坐得随意,一条腿垂下,背靠尽头墙壁,头发刚洗过的缘故,湿漉漉地贴在颊边,手头有本书,不时轻描淡写地翻两页,尽职尽责地巩固着他花瓶的人设。
赵荼黎放了包,原本计划是歇了脚喝口水便去找老师商量考试的事,这会儿无意中朝阳台上一瞥,正事刹那间从脑海中不翼而飞。
坐在阳台上的美少年眉头微蹙,大约是泡在了书页里走神。赵荼黎伸出五指在沈谣面前一阵慌时,那人明显怔忪,差点没坐稳,还好赵荼黎早有预料,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六楼阳台啊……
也就他坐得巍然不动,仿佛是池畔亭台楼阁一般闲适。
“你吓死我了。”沈谣跳下来,做作地西子捧心接着凶神恶煞地横赵荼黎一眼,方才在对方眼中建立起的美少年形象顷刻间破碎一地。
“坐那么高,小心摔下去。”
“光线好。”沈谣爱恨就在一瞬间,须臾就又嬉皮笑脸了,“小时候住的地方有个很大的阳台,挂了衣服之后里面的光被遮了一半,我就经常坐上去。”
赵荼黎诚恳地说:“你也是够熊的。”
沈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是,我们大院满肚子坏水我认第二没人敢当第一,后来搬走了听说满院子的大妈高兴得放了次鞭炮。”
他眉眼飞扬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放肆,却又别样惹人注意。赵荼黎皱了皱眉,骨子里某种奇妙陌生的情绪在飞快地滋长,他短促嗤笑后,竟阴阳怪气地说:“令尊还没抽死你啊?”
“他没空管我。”兴许是这么说太平面,沈谣片刻后补上一句,“小时候爸妈都忙,是我哥带大的,沈诀舍不得打人。”
一句话含糊地飞速掠过,赵荼黎脑子里却跟炸开了几个炮仗,轰隆隆一地残渣。之前听江久提过,正主亲口承认的感觉可比道听途说靠谱。
胸中那种情绪几乎就要破土而出,他从未体验过不受控的冲动。此时沈谣在咫尺的方寸之地,若有所指地说了些字句,却都带着难以名状的旖旎,赵荼黎心口有股气亟待发泄,直觉不想久留,要遵从本心转身要出门。
“赵荼黎,你还没跟我说回来做什么呢?”身后的声音带着笑意,像仲夏的阳光似的烘烤后背,仿佛要在他的脊梁骨上洞穿一个伤口,好把抑郁的烦躁强行逼出。
“找老师贴假条,交作业,然后去办缓考手续。”赵荼黎察觉自己有点发抖,“你什么时候进组也最好合计一下,免得错过时限不给你办,就只能挂科了。”
沈谣笑眯眯地与他擦肩而过,去骚扰被毕业作品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江久,抽空回了他句:“我办好了,下学期跟你一起考。”
他略一点头,最后离开宿舍的背影都有些狼狈。
阳光刺眼,赵荼黎奔波一个白昼,在临近傍晚时呆立在学校某栋红墙白瓦的建筑前,右眼皮没来由地跳了跳。
……右眼皮跳什么来着,好像是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