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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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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人招摇地步入沧水边的天方客栈时,四座之人的目光便齐齐聚于门口。

沧水边上的客栈果然已经住着些目的明确的江湖人士了。对着正门的暗处落座的应当是剑目山的人,剑目山的双使李瑄城见过,此时却是乔装改扮;门右处的人李瑄城认不得,但是隐隐可知功力不凡。

剑目山的双使已经对李瑄城点头示意了一下。

店里的杂役才亮着双目大着嗓门过来:“客官可是要住店?”

浅夏便道:“住店,三间上房。”

“成,我引客官上去!”便走在了前头。

李瑄城领着凛冬一路走上木梯,剑目山的左使便传音入密道,语谰池主人怎么有心情也来掺和这些事了?

李瑄城便回头朝着那左使笑了一下,面具下的眉目弯弯,很快回身,脚下不停。

我不过来看看热闹。

左使便伸手拿起的桌上的小酒盅,道,如此甚好。

只有木质的楼梯的咚咚步声慢慢敲着节奏。一阵声响灭却,堂中吃饭的人也才把眼睛望向自己的饭碗。

穆修白养着病,又过了半月的安生日子。祁千祉终是血气方刚,穆修白才好了便连哄带骗地把人弄上了床。

穆修白半夜听了雨声起来,在黑暗里坐了半晌,摸黑跑到外头去淋了一身。

雨下得很大,又是朔月,穆修白眼里全是真真切切的漆黑,只听得雨声哗哗哗地浇着,虽说是夏日,夜半总是有些寒凉,穆修白被这雨浇了一头一脸,冷得直打颤儿。但是总归是把自己浇醒了。

再发烧李瑄城也不会进宫来替他看病。

当日值夜的侍卫警惕地过来,拿着一盏灯笼从屋檐下追来的,雨打着伞面啪啪啪啪的,走到一半那灯笼终是灭了。

檐下的灯笼并不能照到这边。穆修白便是不用全神地屏息,就凭这落雨声,那侍卫也一时找不见他。

那侍卫便道:“是谁?”

穆修白并不说话。于是又有侍卫赶来,在这殿前一方空地寻起人来。

穆修白只是站着,听着雨打成一片,还有隐隐约约的侍卫的说话声。忽而身后莫名有了压力,穆修白伸手将人将要搭在肩上的手一下握住,就要将人摔出去。

徐染被人带了一个趔趄,小声道:“是我。”

穆修白道:“雨这么大,徐侍卫如何知道我的方位?”

“雨打在不同的器物上是声音自然不同,你且去听,听得出来。”

“……”

然后一柄伞撑起来罩住了穆修白:“走罢,我送公子回去。”

穆修白便随了人回去。

穆修白并没有发烧。

第二日雨却越发大了。祁千祉问了穆修白昨夜的事,穆修白含含糊糊不知如何作答。祁千祉的眸子便沉了下去。

“你又要逃。”

穆修白忙道:“不是!”

祁千祉哼笑一声:“你最好不要费那个心。”

穆修白看了祁千祉半晌,才慢慢吐出一句:“我做噩梦了……”

祁千祉喜欢穆修白示弱,就像现在眼前的双眸含着泪光的玉样的人。祁千祉把人揽到怀里,道:“别怕,只是个梦罢了。”

穆修白听这一句,莫名地泪意上涌,那些泪水都洇了绣着金龙的黑色织锦。

祁千祉只当人确实是被魇着了,拍了拍人的肩背,却不知道穆修白心有他事。

老天像是把之前干旱时节吝惜的雨水全都一股脑儿泼了出来,就没有下小过。雨三日方止,那些宦者一个个拿着大大的竹扫把,在殿前的阶除扫水。

穆修白穿着一件青色的袍子,笼着袖子,靠在殿前的柱子上发呆,整个人因为沐浴着晨曦都金灿灿的。然而一会儿就被这日头逼回了房间,毕竟是夏日,早晨的凉意一退,毒日头就能把人晒得蜕层皮。

京城以外,东南一面的雨却一直下了旬日,直至成了涝。朝廷上下被这事弄得焦头烂额,大旱之时粮仓便已经不充盈,此时到何处去弄这些赈灾的粮食。

祁千祉为这事心烦得很。冷池笙却道:“殿下不如上书陛下,卖官鬻爵以充盈国库。”

祁千祉只怒道:“你真是想得出来!”

祁千祉就差将杯盏摔到冷池笙面上,那碎瓷片在冷池笙脚前水珠乱弹一般落了一地,冷池笙只是面不改色。

余者见祁千祉怒意如此,也并不接话。

祁千祉终于冷道:“你退下吧。”

冷池笙自知今日一番话必定会触怒祁千祉,闻此一句倒是微微吐出一口气退走。

朱子铭道:“殿下……”

祁千祉只是拿手扶额:“今日先散了罢,诸卿有什么好的主意随时可以过来见我。”

众人称是,一并退下了。这些谋士陆陆续续也多有职务在身了。太学之事,也多是有这几人筹备。

赵谐此时上前来,附耳道:“殿下,尹天禄已经押解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其实我依然没有存稿…下次的更新可能是周日。

☆、章二十三东南之水(一)

祁千祉平日政事不避穆修白,但是穆修白的身份就是男宠,断不能登正堂,不若以前还以“侍女”的身份可以侍于侧。

所以穆修白是从赵谐那里听说了冷池笙卖官鬻爵的大论。

穆修白认真写了一篇东西陈述了卖官鬻爵的优劣。眼前形势,卖些虚爵确实可行。

尹天禄终于归案了,从陈滨一路押解到京师。

祁钺下旨由祁千祉担当主审。此外宣室卿顾成尹同审。祁千祉公事繁忙,便让顾成尹先行审问。

却闻尹天禄半字不认。虽是用了不少刑,既不认通敌也不供出主使,只说要见祁千祉。

祁千祉便挑了个时间,想看看尹天禄准备做什么。

尹天禄整个人都十分脏乱,又因为用了刑身上布满了鞭痕,神情萎靡地坐在审讯室的地上,听见响动,便微微抬起头来,浅青色的胡茬被窗中漏出的光线微微扫过,便见整个人又匿到了黑暗里。

祁千祉便往那案子后一坐,令顾成尹一并坐下,命侍卫将尹天禄再往前带来。

开首是顾成尹问罪状,条条数去,问尹天禄是否认罪。

尹天禄笑得颇嘲讽,并不答话。

祁千祉正要呵斥,却不料尹天禄先讲话了:“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殿下说。”

顾成尹道:“放肆!”

尹天禄却是看着祁千祉,狼狈的面容上颇有些志在必得的神情。

祁千祉站起来:“顾卿先让人下去吧。”

顾成尹微微踯躅了一下,还是站起来行了礼,退了出去。那些侍卫一并下去,门很快掩上了。

祁千祉便离了桌案,步到尹天禄身前,居高临下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尹天禄便动了动身子,显露出些正色,脚上的镣铐微微拖动发出一丝轻响。

“语谰池主人……我当时就觉得他有问题,后来我栽了,才想明白这人大概是李瑄城。”

祁千祉不动声色。

“看样子殿下是知道的。不过殿下是不是最好也防着此人一点?”

祁千祉不意听到这样的劝导,哼笑一声:“为何?”

“我自认为还是有些本事的,我自从知道语谰池主人就是李瑄城后,掐指算了算,此人深不可测。”

“我知道了,你还有何言?”

尹天禄过一会道:“我有一事事关李瑄城,我若说,殿下能否放我一命?”

祁千祉想想李瑄城左右不愿辅佐自己,自觉还是了解李瑄城甚少,便撩了衣袍,微微蹲下来道:“你且道来。”

“我和语谰池主人多有交集,此前听说,其游医途中往往寻访珍宝。”

再望祁千祉望一眼,落到人的手里,尹天禄自知凶多吉少。他手里实在也没有什么筹码。

补充道:“……自然是为了寻除沉珠的。他应当没有和殿下说起过此事罢。”

祁千祉哼笑一声:“你倒是还有心情在这里挑拨。他替我操心这等事有何不妥。”

祁千祉对尹天禄本就厌恶,便欲走。

尹天禄慌道:“我知道除沉珠下落!殿下留步!”

祁千祉并不信尹天禄的话,却还是停下步子道:“那你说罢。”

“殿下可愿意留我一命?”

“你且说。”

“殿下可否先允诺?人各为其主,我本不欲与殿下为敌。”

“你放心,我说的话还是无人敢忤逆的。”

尹天禄听这几句话便知道祁千祉绝无放过他的可能,又他所知本就有限,便发挥他那忽悠人的本事搏了一搏:“语谰池主人游医途中,应当已经拿到珠子了。”

祁千祉道:“所以?”

“殿下信也罢,不信也罢。李瑄城生而无父。我对他的旧事还多有知晓。殿下想要知道不如留着我。”

祁千祉只觉这人死到临头还能一簧两舌,冷道:“你想必说完了,那便审正事罢。”

尹天禄道:“殿下如何能出尔反尔!”

“和奸邪之人谈什么有信无信?”

尹天禄红了眼睛,一会儿突然暴起,扯得锁链也发出些绷紧的声响:“殿下不过是因为我玩了殿下的人,才如此不能容人!”

祁千祉猛地一僵,回身吼道:“闭嘴!”

尹天禄嘲讽道:“我听说那人还在宫里,不知道殿下竟有这捡人破鞋的习惯……”

祁千祉只一脚踢上人的面门,直踢得人头颈往侧边歪去,口鼻都是血。尹天禄却是呸了一口,吐了血沫便继续道:“那碎玉被我们轮着折腾了近二十日,竟然还没死,也是命大。殿下还得谢我将人□□得不错。”

祁千祉听这一番,震惊得都没有喊尹天禄闭嘴,只是听着他讲完了。之前那群方士未及审问,竟不知道穆修白不止受了尹天禄一人之亵渎。祁千祉突然有些难以自持,发狠地拎起地上的人,将已经血流满面的脸摁在墙上:“你说什么!?”

尹天禄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也只是阴鸷地道:“我说……这碎玉确实是好滋味……”

祁千祉把人的脑袋往墙上狠狠撞了一下,尹天禄发出一声痛苦的哼哼声。

祁千祉的声音已经有些走调:“你说其他人也玷辱了望月,是、真、的、么?”

尹天禄的双眼有些翻白,吐了一口嘴里的血,道:“自然……是真的,那小子太不听话,我只好让我的徒弟去□□……调……”

祁千祉疯了一般吼道:“闭嘴!”

尹天禄笑了声,继续道:“何必呢,殿下,这种人本来就是千人骑万人跨……你倒捧在手心里怕人化了……你都不知道他在我那些徒儿的身下……有多么好看……”

祁千祉只觉得急怒冲顶,退开两步,拔剑一剑便穿进了人的胸膛。

尹天禄的面上一瞬间扭曲,但是却很兴奋似的,非要用尽力气张开口,但是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我是谁指使的……殿下早,早就知道……但是殿下没什么容人之量,我便是招了也得死……”

那个“死”字已经成了气声,尹天禄便突然吐出一大口血,仍是狰狞着表情说道:“横竖都是死……我也不想,不想让殿下如意……”

祁千祉把剑抽出来,又狠狠一捅,尹天禄的身体挣了挣,脑袋向前一伸,喷出一口腥血,而后便垂下来不动弹了。

祁千祉把剑一扔,满脸戾气地走了出去。

自己还是着了尹天禄的道,俱五刑而死于是便成了一句空话。

祁千祉回承虬宫时,穆修白便侍候在殿门。

穆修白直觉今天的祁千祉散发这些难近的气息。有些犹疑要不要将写的东西给祁千祉看。

祁千祉确实目不斜视地从他眼前走过去了。

穆修白微微顿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日常的侍候总是要做。

穆修白看人去了书案后面,便过去跪下替他磨墨。白皙的手指捏着乌墨,却看得祁千祉心烦。

“你退下罢。”

穆修白有些疑惑,但是起身来,行完礼依言退下了。就听身后祁千祉道:“赵谐,你磨墨。”

赵谐那停留在男孩变声期以前的稚嫩嗓门便响起来:“是。”

穆修白只当是祁千祉今日心情不爽。回了房间,捏着自己写的东西来来回回又读了几遍,觉得写得真是不成样子。越看越没底气,一定是拿不出手给祁千祉看的,想改又不知道从哪里动手。

便想把这东西揉了。东南之涝,无关他事。承虬宫多才俊他也不必班门弄斧。

然而真的揉了,也扔了,却又捡回来,拿起来毛笔,把干了的砚台加水研开了。开始凝神屏息反反复复删改了部分,又论及了一些水利方面的建议,如此一直改到很晚,才抽了新简开始誊写。一边心疼之前用纸抄写的倒叫自己给揉了。

祁千祉步入房间的时候穆修白还在誊写。祁千祉一下将东西抽走,大略扫过“虚爵可卖”那几个字,便哼笑一声。

穆修白心下便道不好,果然听人道:“望月,你的身份不该管这些这些。”

“……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穆修白听着这不留情面又呵斥一般的话语,垂下了眸子,只觉得一阵心堵。

祁千祉便把竹简又从穆修白头顶丢回了案上,从身后拍拍他:“去,把自己洗洗。”

穆修白嗫嚅了一下道:“殿下,臣已沐浴过了。”

不料祁千祉只是怒起,一掌拍在案上:“那就再洗一遍!洗干净了!”

穆修白被这声响惊得有些怔愣,睁着眼睛,眼圈却红了。然后站起来,这个过程中他微微收敛了一下情绪。他双肩垂着,落步轻缓地出去了。

穆修白是如此敏感的人,他知道祁千祉指的是什么。尹天禄归案了。有些旧账,也就要算算清楚。

☆、章二十三东南之水(二)

祁千祉见穆修白出去就后悔了。他觉得望月终究算是可怜,本就出生卑贱,受污风尘之地。只是他接望月初来的时候,本也不过当做消遣,并未如此介怀。

祁千祉便步回正殿,自己对着那盏鲤鱼戏珠灯发了半日的愣。四壁是灯影拂动,祁千祉心乱如麻,他越是喜欢这个人,便越希望这个人应该是干净无垢的。可是穆修白不是,不但在遇见祁千祉之前他不是,在遇见了祁千祉之后竟然还落入污秽之地,叫他根本不能把这一茬忘却。祁千祉自以为可以将尹天禄的一人之为勉强地从脑中抹掉的时候,尹天禄的所言却一下将祁千祉打入地狱。这个人,这些事,便是自己再略过不提,似乎永远也不会变得洁白。

穆修白重新沐浴了,从殿外一步步步入内,湿发并没有完全干,披在脑后,整个人都湿漉漉的。他步到案前,坐下来,行礼,一如平常。

便等祁千祉发话。

祁千祉便抬眼看眼前之人。穆修白微垂着眼睑,虽然神色漠然,眉眼里带着的是细微却可觉察的的不忿。穆修白掩藏得很好,千丝万缕的情绪,被睫毛一遮挡,便什么看不见了。

祁千祉见到这样一个方出浴的白白净净的人儿。眼波微动,终究却是无甚心情。

裴之维的忌日也不远了。

祁千祉没有动他。穆修白只是侍于外间的浅榻。

然而睡不着。便起来盘腿打了一夜的坐。

祁钺即便是信祁千祉从沧水所得是真的除沉珠,然而不免叫这漫天传言扰了神思。朝中亦然。祁夏得除沉珠一事最初径川王和其近臣都知道,祁千祉回朝后,除沉珠入庙虽未大张旗鼓,几位肱骨重臣也是知晓的。再时至今日,多少已有风声漏出去了,南梁和吴喾只作不知而已。

而祁钺一旨之下看紧沧水渡口,而祁千祉也遣了李瑄城过来。祁千祉本说要给李瑄城些人手,李瑄城并不阻止,然而互不相通,各自为政。

然而这些江湖中人,能有心掺和这事的,都不是什么少事的人。

李瑄城自从在陈滨的沧水边上住下,入天方客栈求其出诊的人便接踵而来。李瑄城有事没事应约去几户人家替人看看,倒是完全不理除沉珠之事了。

李瑄城既是面具之下,所做所为皆无了纨绔习气,白袍素净,气韵天成。不执折扇,也自持少言,举手投足却甚是利落,刻意不收习武之人的凌厉气,只叫周身之人勿近。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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