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翻着12306的订票网页,殷冉遗微微偏过头看着乐正鲤,忽然觉得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愉悦。
他大概能猜得出来乐正鲤是为什么要邀请他一起回家过年,其实呆在员工宿舍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凄凉,大年晚上留下值班的员工——也就是几位看门的老大爷会在楼下的值班室摆一桌同那些留下来的人一起过年,何况他本来就不爱与人亲近,也早就没有要与之一起过年的人了,这个日子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乐正鲤大概是觉得他很惨吧?殷冉遗盯着乐正鲤微微翘起的一小撮头发想,这个人太容易心软了,所以才会发出这个邀请,但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相反,殷冉遗觉得很高兴,在知道自己根本不能称得上是一个正常的“人”以后,他还是愿意亲近自己,做饭给自己吃,处处维护自己,假如这种“很惨”的样子能换来这个人更多的亲近,殷冉遗不介意表现得更可怜一点。
乐正鲤伸手拍了一下他,“老盯着我干嘛?诶你看看,咱们就订下午的票吧,正好在火车上睡一觉,第二天就到家了。”
“好。”殷冉遗点了点头,随手把乐正鲤头顶翘起来的头发给捋顺了,然后淡淡道:“翘起来了。”
“是吗,”乐正鲤自己也伸手摸了摸脑袋,“没事儿,反正要去睡觉了,翘起来就翘起来吧。”说着他又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回家,告诉家里人自己要带一个同事回家过年。
电话那头的乐正妈妈显然很高兴:“是吗?好好好,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啊。”言罢啪地一声挂了电话,完全不给乐正鲤说话的机会。
乐正松正坐在一旁翻开报纸,见状奇道:“你怎么挂得这么快,咱家小鲤鱼话说完了吗?”
乐正妈妈笑道:“你不懂,小鲤鱼这么多年哪带过什么人回家?这个肯定是女朋友呢才带回来过年的,这上了班就是好,咱儿子这么多年总算开了朵桃花出来了,这会儿肯定正在害羞呢,我就不多问,免得他紧张。”说罢又挂着笑去跟家里其他人安排过年的事情,还不忘回头叮嘱丈夫:“到时候就让那姑娘住儿子那屋旁边,哎哟……”说着她又忍不住笑,“小鲤鱼不会羞红脸吧!”
电话另一头乐正鲤一脸茫然地盯着手机,与身旁殷冉遗对视一眼,道:“我妈是不是觉得我老打电话很烦?挂得这么快。”
第38章阴娶阳嫁(二)
等到手头工作搞定,摄制组几个人就在其他同事万分羡艳的眼光中一路奔向了车站,对于殷冉遗要跟乐正鲤一起回家过年这件事,夏铭几个看起来都不怎么意外,齐刷刷地向他们表示了支持。
下了火车乐正鲤就带着殷冉遗直奔清安镇,清安镇如今主打旅游业,当地的老建筑很多,原汁原味的古镇风情显然很能吸引外地游客,出了车站就瞧见了一大拨举着牌子接人的旅游社。
乐正鲤回头朝殷冉遗笑道:“清安镇地方不大,风景却是一等一的好,你来这一趟绝对不亏的。”
殷冉遗点了点头,伸手指着前方道:“接你的。”
乐正鲤抬头去看,嘿,那么大个纸板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乐正鲤”三字,一看就是自家老太爷的手笔,以前回家也没这待遇啊?
他心中奇怪,不过这清安镇上大概是不会有第二个“乐正鲤”了,便和殷冉遗拖着行李箱走了过去,一看举着牌子的小孩儿便笑了:“哟,小豆丁你放学啦?”说着接过小孩儿拄着的木牌道:“你扛着个木头牌子不嫌累啊?”
七八岁的小男孩剃了个小光头,瞧着跟个小和尚似的,一听这话立马皱起了眉头,抱怨道:“鲤哥,你别叫我小豆丁,我都过一米了,上车都可以买票了!”
乐正鲤笑了一声,示意小孩儿看身旁的殷冉遗:“等你长到这个身高再来跟我说这话。”
小豆丁仰起头看了殷冉遗一眼,“嗬!好高!”惊呼完又往乐正鲤身后探头探脑地找人,乐正鲤道:“你找什么呢?”
小豆丁看了乐正鲤一眼,又看了殷冉遗一眼,表情有点纠结:“鲤哥,你没带其他人回来了啊?”
乐正鲤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随手用手中的木牌指了指殷冉遗:“这不带着你殷哥回来了?对了,叫人,这是殷哥。”
“殷、殷哥……”小豆丁咽了口唾沫,眼睛瞪得溜圆,还没说话,就听乐正鲤又对殷冉遗说:“我们家一亲戚的小孩儿,大名乐正锦,你管他叫小豆丁就成。”
殷冉遗看了那小孩子一眼,一板一眼地念道:“小豆丁。”
小豆丁鼻子都快气歪了,但是殷冉遗比自己鲤哥身材还要高大得多,明显是见过最吓人的成年男子,于是畏畏缩缩地瞪了乐正鲤一眼:都说了我不是小豆丁!
乐正鲤笑嘻嘻地从包里摸出一袋糕点递给小豆丁,道:“稻香村里买的芙蓉糕,你吃不吃?”
小豆丁二话不说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鲤哥”又看了殷冉遗一眼。
见殷冉遗略略侧过了身子,乐正鲤摸了一下小孩子的脑袋,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别看了,再看你现在也长不了这么高。”
“才不是看他高呢……”小孩儿一边吃东西一边嘟嘟囔囔地回答。
殷冉遗接过了乐正鲤手里的木板面无表情地走在一旁,乐正鲤见小豆丁走几步就要扭头去看殷冉遗,不由得十分好奇,压低声音问道:“你到底在看什么?他长得好看?”
小豆丁也跟着压低了声音,首先表达了一下自己对哥哥的热爱:“没有鲤哥好看!”说罢又问道:“鲤哥,三婶儿说你今年要带个媳妇儿回来,你的媳妇儿怎么是个男的呢?还长得这么高。”
乐正鲤用眼角余光扫了一旁的殷冉遗一眼,低声问道:“我妈说我要带媳妇儿?啥时候?”
“就前些时候你打电话说的,”小豆丁咽下一口糖糕,抹了抹嘴角,“鲤哥,媳妇儿不都是女的吗?我看殷哥不像女的呀,是不是你男人呀?”
乐正鲤简直哭笑不得,抬手拍了小孩儿脑袋一下:“去去去,跟哪儿学的这些啊你,还男人?”言罢瞥眼看了看殷冉遗,后者目不斜视面色淡然,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的悄悄话,乐正鲤玩心顿起,又故作神秘地对小豆丁说:“我告诉你吧,这就是我在城里找的小媳妇儿,不过他脾气不太好,不愿意跟人说是我媳妇儿,你叫他殷哥就成了,背地里可以管他叫嫂子。”
小豆丁一脸震惊地看着殷冉遗:“啊……嫂子?”
殷冉遗有些不解地看了乐正鲤一眼,后者赶紧直起身子理了理衣领,一本正经道:“我正教育小孩子呢,不能老盯着你看,这样不礼貌。”一面又给小孩儿使眼色:说了是背地!
这时旁边的小孩忽然“呀”地叫了一声,两人低头问他怎么了,小豆丁愁眉苦脸地说道:“太爷爷说了,让我一接到你马上就回去报信的呀!”
乐正鲤摸了摸下巴,估摸着这是回去汇报“他带着媳妇儿回家了”的,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挥了挥手道:“去吧,我们慢慢走着,你先回去报信。”
“哎!”小豆丁应了一声,扭头就跑了。
两人绕过镇前的清安河时乐正鲤指着河水道:“这就是我在车上给你讲过的清安河,我以前特别喜欢泡在那里面,可以泡上一整天的。”
殷冉遗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在河对岸的一株老柳树上不着痕迹地停顿片刻便移开了,他看着乐正鲤眼底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欣喜之色,道:“你很喜欢。”
乐正鲤笑着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却忽然看见一队人挑着扁担箩筐从不远处走过,箩筐上贴着大大的红双喜,只是几个挑夫面色却十分难看,如同担着的是一件苦差事。
“这是干嘛呢?”乐正鲤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们往另一条巷子里拐去,自言自语道。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走出个青年人,手里提着个塑料口袋,看着乐正鲤的背影惊喜道:“你是……小鲤鱼?”
乐正鲤回头去看,也是十分惊喜:“小耗子?!”
被他叫做“小耗子”的青年笑着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是我,你认不出了?”
“怎么会呢!”乐正鲤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妈说你回来当了个老师?不错啊,教书育人,造福后代嘛!”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又看向站在他身旁的殷冉遗:“这是……”
“这是我朋友殷冉遗,回来跟我一起过年的。”乐正鲤轻轻碰了碰殷冉遗的肩膀,“这是杨昊,我发小。”
殷冉遗的态度还算良好,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杨昊也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奇怪,这男人看起来不是很好接近的样子,居然能跟着小鲤鱼回来过年?话说乐正婶不是说他今年带了媳妇儿回来,怎么不见人?
他这么想着便问了出来,乐正鲤哭笑不得地指了指殷冉遗:“哪儿啊,我就是说带他回来,我妈自己听话不听完,非说我带了个媳妇儿回去……我还没谈呢!”
杨昊笑着摇了摇头:“那你今年可得让阿婶伤心了,你赶紧回去吧,得空了找我啊。”
“成!”
有了小豆丁的提前报信,家里人都知道今年算是白欢喜一场了,在殷冉遗跟着乐正鲤进门时又都觉得有些好笑,乐正妈妈知道自己闹了个大乌龙,一见面就瞪了儿子一眼:“怎么不早说?”
乐正鲤耸了耸肩没有反驳,问题是母上大人你也没给我说的机会啊。
客房倒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乐正家住的是民国时期三进三出的老宅子,小辈儿都住在西厢,客房也是安排在乐正鲤旁边的房间,都是一早就收拾好了的,只是乐正鲤领着殷冉遗推开客房门时嘴角有些僵硬:好好一间客房,怎么打扮得跟二姐的闺房似的?
一张古色古香的架子床上挂了浅粉色的纱帐,上面的被褥枕头等等也都是米白色带碎花的样式,靠窗户边的矮桌上还放了几盆小花,看着少女气息十足。
乐正鲤的姐姐在门边捂嘴笑道:“三婶儿以为你带的是个小姑娘呢,我可是特别贡献出了一整套新被褥,就想让你新媳妇儿住得舒心些。谁知道领进门的不是小姑娘呢?”
乐正鲤简直哭笑不得,倒是殷冉遗站在床边摇了摇头,说:“没关系。”
“这床软得能陷下去,哎呦还是带着玫瑰花香……你能睡得着才怪……”乐正鲤随手试了试床,“我屋里是张大床,你今晚先跟我去将就一下,我明天再帮你换吧。”
乐正姐姐不高兴了:“玫瑰花是我问老祖宗要的玫瑰露,你还嫌弃不成?”
乐正鲤赶忙求饶:“不是不是,可是二姐……你看他这么个大老爷们一身玫瑰香……多奇怪啊。”
“你俩乐意挤一个床就挤吧,我正好把被套收回去呢,赶明儿你去后院另找一套换了啊。”
小弟带回来的这个男人身材高大眉目凌厉,要是还自带一身花香……乐正姐姐抖了抖鸡皮疙瘩,真跟金刚芭比没什么差别了。
殷冉遗倒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乐正鲤便让他提着包跟着自己进了旁边的屋子,两人收拾了一下这才出门吃饭,乐正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上乐正鲤便问起了近日是不是镇子上有人要结婚了,他方才还看见了有人挑着聘礼呢。
这话一出一桌子人都是苦笑,乐正妈妈摇头道:“这哪是什么成亲呢,分明卖人呢!”
第39章阴娶阳嫁(三)
这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十分热闹,乐正鲤听了大半天才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
乐正鲤他们所见的挑夫的确是挑的聘礼,只是这桩亲事却不那么让人觉得痛快,原因无他,这是一桩阴婚。
阴婚这事儿乐正鲤倒是大概知道一些,早在《周礼》中就有相关记载:“禁迁葬者,与嫁殇者”,就是为死去的尚未娶亲的年轻男女找个配偶,主要是老一辈人觉得,孩子年纪轻轻就去了,尚未享得人间极乐,如果不替其完婚,日后他们的魂魄必然怨恨家人不肯散去,使得家宅不安,说到底也就是迷信,以前有些风水先生为了多挣几个钱,就极力怂恿主人家为早亡的子女办一场阴婚,以免家中茔地里出现孤坟影响家族后代的昌盛。
早年间这清安镇也有过结阴亲的,不过并非为了什么家族昌盛,而是两家老人认为生前没能给子女择偶,死后也要办一场婚礼,来尽到他们做父母的责任。
当时乐正鲤刚读小学,因为乐正家在清安镇算得上是高门大户,两家父母便请了他爷爷去坐镇主婚,乐正老爷子答应了,乐正鲤这个小毛孩子见他爷爷傍晚时分连晚饭都没吃就出门去了,心中十分奇怪,便悄悄地跟在了爷爷身后,想要看看爷爷是不是单独去吃什么好吃的去了。
当时清安镇上安安静静,似乎家家都忙着晚饭,镇子上少有人影走动;残阳如血,盛夏时分的暮色浓烈得几乎快要燃烧起来,然而比这夕阳余晖更为热烈的是路上吹吹打打穿着大红衣裳的喜乐队,乐正鲤当时觉得很奇怪,这些个锣鼓手大叔以前吹的不是特别热闹的曲子么,怎么当天却跟被人扣了工钱一样,吹的调子总带着股凄凉的味道。
他一路缩着个小身子躲躲藏藏,居然也没被人发现,跟着他爷爷和那迎亲的队伍一路到了那户成亲的男方家里,扒着大门踮起脚尖往里头看,嗬,一个穿着红衣裳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正被人搀着去拜堂呢!
小孩儿对这种嫁娶之事的好奇心比少年人还重,乐正鲤一见就乐了,明天可有得跟小伙伴儿显摆的了,自己又见着一回娶新娘子的了!
他扒拉着门框张望,看见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新郎官也被人搀着走到了堂前,自己爷爷和两方父母坐在一起,看着两位新人被人这么搀着拜了天地成了夫妻。
眼看着两人就要送入洞房了,乐正鲤这才揉了揉蹲得酸麻的小短腿准备回家去,却不想他才刚站起半个身子,就看见那对新夫妻被人搀着从回廊走过,一阵风过,将新娘头上的红盖头吹起一个角,乐正鲤瞥眼看见那新娘子脸上带着和新郎官一般的笑意,但是这笑容却带着几分说不出怪异味道。
这两个人病了吗?乐正鲤咬着手指头想着,以前他去参加喜宴,新郎官不都是要和宾客喝酒的吗?这个新郎官可真是奇怪。他这么想着,眼睛也没离开那一对新人,但见两个身形僵硬的青年人被搀着走远,一双脚却只得脚尖点在地上,完完全全是被拖行而去的。
只不过乐正鲤当时年幼,虽然看清了这两人是被人拖着前行,却也想不通其中奥秘,他只觉得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早些回去吃饭才是正事。没想到刚走了一步,就被人提溜着后衣领给整个儿提了起来,他缩了缩脖子,抬头讨好地笑:“嘿,爷爷,您也回家吃饭哪?”
乐正老爷子都给他气得乐了,道:“你下了学不回家,跑这儿来干嘛?”
乐正鲤赶忙求饶,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撒娇:“我看见爷爷往这儿走嘛,我怕爷爷饿着,叫爷爷回家吃饭呢。”
乐正老爷子细看之下见他神色间并无惧意,以为小孩子爱看热闹,躲在门外头没看见什么,便也松了手,领着小孙子回家去了。
等到乐正鲤再大些的时候来回想这件事的时候,便是一想就是一身的白毛汗,他当年总觉得是看见了那对新人嘴角都挂着笑的,只是爷爷却说他们死了三日有余,是不可能带着笑脸成亲的,他便不敢再将这件事拿出来说,如今听母亲讲起这镇上又有成阴婚的,才回忆起了这件旧事。
对于阴婚一事,乐正鲤是持保留态度的,虽说这就是民间陋习,不过毕竟顾虑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情,这事儿委实也算是聊表安慰,不好多言的。何况清安镇如今还保留着很多老式做派,阴婚一事虽不常见,却也是有的。
但是这一回的阴婚,却是男方已死,女方尚活。
乐正鲤听得诧异,按理说阴婚双方都应该是早逝的年轻人才对,怎么会有一方尚在人世的呢?这不是平白给自己家里找晦气吗?
乐正妈妈撇了撇嘴,道:“所以才说这卖人呢,那姑娘得了重病,听说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可这人还没走,怎么就上赶着找这么一门亲事?还不是看那男的家出的聘礼多,听说就等着姑娘咽气就结婚了……”
说起来这女方家里乐正鲤还认识,是住在平安巷街口的一户人家,姓季,他们家是卖早点的,以前乐正鲤上学时还经常去他们家买包子吃,那小姑娘扎条马尾辫,看着十分精神。
如今骤然听闻她遇上了这事儿,乐正鲤心中多少有些感慨,又想着那小姑娘以前虽说不上金枝玉叶,但家里人也是很疼爱的,怎么会因为她得了重病就要想出这种法子来赚这么点卖女儿的钱呢?
二姐接过话头叹道:“有了后妈就能有后爹,她这后妈进了门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这门阴亲一开始就是她后妈找来的,听说一开始他爸是不同意的,后来也不知那后妈怎么说的,干脆撒手不管了,估计是想着那后妈生了个儿子,他家没绝后,这就摆明了是同意了嘛!”
听街坊四邻说,季家姑娘看病大概是花了不少钱进去,季家渐渐的就不愿意管了,眼看着姑娘快要断气了,这钱却还是跟投进无底洞一般,季家这才答应收了彩礼,反正家里还有个男孩子呢,便只等姑娘死了就立刻给两家孩子成亲。
清安镇民风淳朴,虽然搞起了旅游业迎来不少新鲜血液,但镇子里的人却还是安安静静地保持着自己原本的风貌,这也就从另一个层面上意味着他们的守旧,单从这件事情上就可见一斑,虽然对此事多有斥责,但也都只是背着季家人念叨几句,他们始终认为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清官尚且难断呢,何况他们这些普通的小老百姓?
吃罢午饭乐正鲤和殷冉遗坐在后院陪家里的老人闲聊,乐正奶奶说了一会儿就坐在摇椅上睡了过去,乐正爷爷拿了件衣服给她搭上,又笑眯眯地看着殷冉遗问道:“小殷看着安安静静的,小鲤鱼你也跟人家学点儿,别一天到晚的上树掏鸟蛋的闹腾。”
乐正鲤耳朵红红的没好意思说话,心道爷爷您没老糊涂吧,掏鸟蛋那是我几岁的事情了啊,这么当着别人损您孙子有意思吗?
殷冉遗一本正经地看着老爷子说:“他很好。”
乐正鲤很高兴,看来平时没白投喂啊,现在殷冉遗不仅知道要对老人有话必答,还知道帮自己说两句好话了!
乐正老爷子喝了口茶,点点头道:“别帮这小子说话,他是夸一句就能尾巴翘上天的。”不给乐正鲤辩驳一两句的机会,他又对殷冉遗说道:“小殷这名字起得不错啊,你父母肯定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第40章阴娶阳嫁(四)
乐正鲤没想到老爷子会有此一问,一时间心中有些不安和愧疚,早先妈妈挂了电话自己就该跟家里通个气儿的,殷冉遗家里一个亲人都没了,这么问话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他兀自在一旁纠结着想要岔开话头,殷冉遗却一脸平静地说:“我师父说,给我起名字的时候正好手边书中有‘冉遗’二字,便直接拿来当了名字。”
这话一出倒是乐正鲤心中有些好奇了,殷冉遗的师父?怎么从来没见过呢?要是能教殷冉遗,那他这位师父得有多大的本事啊?因而不由得眼巴巴地望着殷冉遗,希望他能多讲一点这位神秘师父的事情。
殷冉遗却不再多说,乐正老爷子也没有多问,乐正鲤只得岔开了话头,说要去后院看看老祖宗,老爷子挥了挥手:“去吧,你老祖宗前两天还念叨你呢。”
这位老祖宗是乐正爷爷的父亲的姐姐,辈分太高,家里人一律管叫老祖宗,她住在后院的小楼上头,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因为缠了小脚的缘故平日里深居简出,一日三餐都是小辈们亲自送过去的,这位老祖宗很喜欢小孩子,当初乐正鲤挂的长命金锁还是老祖宗亲自一笔一画描的样子送去金铺打的。
乐正鲤自己也很喜欢这位老祖宗,老奶奶的腿脚不太方便,眼睛却很灵光,他以前在家做作业时就常搬着小板凳在后院里坐着,老祖宗就拿着个绷子在一边绣花,乐正鲤有时候问她生僻字词,老祖宗就随手折一根树枝在地上写给他看——写了一辈子毛笔,乐正鲤的自动铅笔什么的,老人家表示完全用不惯。
见乐正鲤领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过来,老祖宗很是高兴,坐在摇椅上探着身子握着殷冉遗的手道:“这就是小鲤鱼的媳妇儿吧?长得可真俊。”
“……”殷冉遗一愣,扭头看了一眼乐正鲤,这回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乐正鲤心中暗骂小豆丁送信不送全,在一旁解释道:“不是的,老祖宗,这是我同事,不是我媳妇儿。”
老奶奶一瞪眼让乐正鲤不许多嘴,自己则轻轻拍了拍殷冉遗的手道:“看着也老老实实的,哎呦,就是长得太高太壮了些……”也不知道到底看没看出来自己重孙儿带过来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
乐正鲤耸了耸肩,示意殷冉遗自己也没发言权了,你自由发挥吧。
殷冉遗蹲下身来,僵着一张脸任由老祖宗对自己上下其手也不敢动弹,他知道这是乐正鲤很重要的亲人所以不能挣扎,此刻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又怕惹怒了老人家,索性也一言不发地沉默了下来。
乐正鲤见老祖宗说满意了,这才蹲在摇椅旁来跟老人家说话:“老祖宗,他是个男的……我妈那会儿听错了。真不是媳妇儿。”一面解释一面觉得十分的憋屈,当着殷冉遗的面跟自己家里人解释他不是媳妇儿什么的……真是想想都十分奇怪,希望殷冉遗不会生气才好。
然而老祖宗显然不太愿意听到自己的重孙媳妇儿就这么白白跑了,轻轻摸着乐正鲤的头发道:“小鲤鱼呀,你要跟你的媳妇儿好好过,闹别扭了可以好好说,但是不能说不是你媳妇儿这样的话,晓得吗?”
乐正鲤可怜兮兮地抬头看了殷冉遗一眼,那意思是我这真没办法解释了,然后把心一横,点头应道:“嗯,我知道了。”
老祖宗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和,“好孩子。”又把殷冉遗的手递到乐正鲤手中让他握住,轻声道:“这成家了呀,就是两个人过一辈的事情了,哪里能不吵嘴呢,以后你要是欺负你媳妇儿,老祖宗可不饶你。”
乐正鲤原本心中十分尴尬,但当殷冉遗的手被递到他手中时,心中除了尴尬却又多了一分难以言说的悸动,他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就好像自己现在真的带着心爱的伴侣回家来给老祖宗看一样,柔声答道:“好,不会欺负他。”
殷冉遗本欲挣脱的手微微一僵,他本想问已经按照乐正鲤的意思听完这位老人说的话了,为什么还有后续服务?他曾经几次拉着乐正鲤东奔西走,但这样与人亲密接触的行为仍然让他感到有些陌生不适,尤其对方此刻灼热的掌心将温度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他,让他再次体会到了一种陌生而熟悉的心情——就如同前几日乐正鲤问他,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去过年时一样。
因此犹豫了一瞬,殷冉遗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他的手掌比乐正鲤的要大,他便微微蜷了蜷手指,好让乐正鲤能更好地包握住自己的手。
成功安抚了家里辈分最高的一位老人家,乐正鲤这才松了口气,跟殷冉遗两个人手牵手走到院门外他才松开手,笑道:“这回真对不住,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也不敢惹她生气,你别介意。”
殷冉遗盯着他看了片刻,方才摇了摇头,淡淡道:“不会。”
他面容冷淡如常,乐正鲤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不过按照这些日子相处以来的状况看,殷冉遗如果真的介意只怕早就冷哼一声丢手走开了,哪里还会老老实实跟他一起哄老人家开心?
思及此处乐正鲤便放下心来,道:“走,咱们出去买点年货。”
年货其实早就置办得差不多了,他们也就是出去逛一逛,顺带着买些东西。
乐正鲤不太确定殷冉遗是不是喜欢这种过年方式,毕竟快要过年了,街上人潮涌动,再加上趁着年假时来清安镇旅游的,只怕这里会热闹得不成样子,而殷冉遗又是惯来冷淡,第一次跟他去超市买东西时这家伙就十分不耐烦了。
殷冉遗倒是适应良好,虽然街头人声嘈杂,摆在街头巷尾的东西也说不上多么夺人眼球,但是乐正鲤似乎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每一样都能吸引他的目光。
走到一家茶铺门前,乐正鲤侧过头对殷冉遗说道:“这家店是我们这儿的老店了,他们家的日铸雪芽我爷爷最喜欢了。”
说话间二人便走了进去,老板见乐正鲤来了,笑道:“小鲤鱼回来啦?”
乐正鲤点头笑了笑:“是,来买点雪芽。”
老板摇摇头:“这可不巧,我这儿一两都没了,再买得等年后了。”
乐正鲤奇道:“有人给你包圆了?这东西又不是大米,买那么多干嘛。”
老板往门口望了望,见没人进来才冷哼一声道:“谁说不是呢,这不是送聘礼吗!”
下聘礼送茶叶这个是老规矩了,老话说得好,“清早起来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可见这茶在老百姓生活中是很重要的东西,以前男方送聘,叫做“下茶”,女方受聘,谓之“吃茶”,哪怕是贫穷人家下聘也不会少了茶饼这样东西的,乐正妈妈一开始以为儿子带了媳妇儿回来,就为殷冉遗这位“媳妇儿”准备了上好的玫瑰花茶,想着这东西美容养颜,小姑娘一定爱喝的。
所以此刻听了老板说有人要下聘,乐正鲤倒不算意外,但见老板神色不忿,心中一动,问道:“莫不是下给季家姑娘的?”
老板点了点头,神色之间多有不屑:“就是,这季家妹子真是……摊上这么个亲爹,人还没咽气呢,他爹……哎!”
乐正鲤也觉得这亲爹委实太缺德了点,当下跟老板说了两句,这才另称了二两毛尖告辞。
两人提着茶在清安镇上又晃荡了两圈,日头转西时乐正鲤才领着殷冉遗回家,路过一条小巷时乐正鲤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人站在小巷子里紧紧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扭头往一旁看去,与此同时殷冉遗也猛地转头看向了那条小巷,乐正鲤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殷冉遗的手腕:“你可别瞎跑!”
殷冉遗“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那条巷子的尽头没有移开,乐正鲤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巷道:“我觉得那里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cp插个花——
乐正鲤:不欺负你。(_)
殷冉遗:欺负你。▼^▼
乐正鲤:啥?!Σ(°△°|||)
殷冉遗:在床上,嗯,欺负你。其他时候,不欺负你。▼v▼乐正鲤:〒▽〒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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