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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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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科学作者:十八反

第20节

村口的野草已经及膝深了,按理说这荒村野岭的,又是盛夏,应该会有许多蚊虫,不过封门村却没有,夏铭原本都把防蚊药水给拿出来了,一看这情况又给收了回去,摇了摇头道:“居然连只活的蚊子都没有?”

孙向迪说:“幸好这里没有蚊子,否则这深山老林的毒虫真能把人给咬死不可。”

说话间,众人已经由石板垒成的台阶一步步进到村里,村中道路也全是青石铺成,乐正鲤抬眼见村中房屋虽然款式老旧沾染了些许风霜痕迹,但总体来说保存完好少有损毁,这要是教他们建筑史的老教授见了必然得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唐中柳走到近前细细打量了一番屋子,又随手推开了半阖的木门,站在门口打开手电往屋里照了照,而后连连称奇,转头问道:“这屋子里不像是没人住的样子啊,”说着他在门上摸了一下,把手掌心摊开给众人看,“连一点灰都没有。”

的确,这里不论是地面还是墙壁都少有积灰,封门村外野草遍生,村中道路上却不见几丝杂草,干净得像是常常有人打理,这倒是和孙向迪他们照片中的一般无二。

众人先在这村中粗略绕了一圈,整个村子果然空无一人,马不停蹄地奔波这大半日下来大家都累得不轻,当下便选了一处看着宽敞些的屋子进去歇脚。

推门进去先闯入眼帘的便是一对放在堂屋桌上的泥人,两个做对拜状的胖胖的小泥人本应是憨态可掬,只是近前一看,两个泥人脸上都是一副惊惧面貌,双眼处眼白为红眼瞳为黑,再细看去,泥人双肩向后弓起,仿佛是有人在拼命把它们往下按一样。若非孙向迪已经提前和他们讲过,这乍一看之下倒是真能给人造成不小的心理冲击。

第160章结发长生(七)

乐正鲤看清楚这两个小泥人的姿态后便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一步,似乎是有些厌恶,郭玄倒是弯下腰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那泥人一番,一边看一边微微点头,看来这两个泥人是印证了他心中什么猜测。

孙向迪上次来时就见过这些泥人,便和殷冉遗在一边收拾装备,后者刚把登山背包拉开,旁边就伸了一只手过来拿出了保温瓶,殷冉遗头也不抬,问了一句:“渴了?”

“嗯。”乐正鲤扭开瓶盖喝了一口,而后将瓶子递给了殷冉遗示意他也喝点水,自己则接过他手里的背包往外拿简易炉灶,“走这一上午快饿死了。”

乐正鲤煮了一大锅方便面,众人都饿得慌了,此刻闻着味儿都觉得能流口水,便围坐在堂屋之中一边吃饭一边谈论这封门村的情况,说起那两个泥人都有些好奇,夏铭便询问郭玄那东西是何来头。

郭玄回头看了那两个泥人一眼,道:“这两个泥人不应该是摆做一对,每一个都该是独立开来的才对。”

郭玄说,他也是很多年没见过这东西了,这是古时候刽子手砍了人头后,死者家属取死刑犯头发烧成灰和其鲜血与陶泥拌在一起,找专门的师傅做成的小人,名唤做“魂偶”,古人讲究“死要全尸”,尸身不全则魂魄必散,被砍头分尸的死刑犯便只能用这种办法把魂魄聚在一起,日后才能转世投胎。

又因为遭受砍头的犯人无一不是重罪,所以捏成死前受刑的样子,要时时刻刻记住自己死前的惊惧,下辈子才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殷冉遗和乐正鲤两个在一旁听了便微微点头,他们倒是不曾见过魂偶这东西,不过方才一见之下便心生厌恶,此刻倒是明白了缘由。

旁边坐着的几人神色各异,卫一泓一想到刚才自己还打算去把那魂偶拿起来观察就觉得有些反胃,幸好郭玄出声阻止,众人便只是围观没有动手。

孙向迪喝下一口面汤,抹了抹嘴角说道:“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几乎走遍了这村子里的每一间屋子,里面都放着这样两个做对拜姿势的……嗯,魂偶,难道是说这里住着的每一户人家都曾有过死刑犯?甚至不止一个?”

郭玄便说这也正是他觉得奇怪的地方,魂偶这东西已经是多少年没见过了,更何况这东西本就带着几分邪性,哪有堂而皇之放在正屋的道理?不过见到了这保存完好的魂偶,郭玄倒是可以肯定另外一件事情——这封门村中的村民可能遭遇了什么灾祸才全村搬空,又或者他们并未离开,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守在故土。

之所以得出这样推断,是因为魂偶不能长久摆放,短则三月长则一年,一年之后魂偶必定得入土,而如今这些魂偶全都摆在明面上,只可能是因为摆放魂偶的家属遇上了什么突如其来的灾祸,连收拾都来不及就匆匆齐家而逃,不过看这村中道路房屋均是一派整洁,倒不像是遇上了什么天灾人祸。

殷冉遗已经吃完了饭,这会儿正坐在一边和乐正鲤研究之前孙向迪与他队友所拍摄的封门村照片,源文档都被特别科带走了,他们手中的是扫描件,不过图像还算清晰,都能辨别出地方。

乐正鲤把照片铺开,从中取出一张水塘的照片,这是探险队中第一位死亡的驴友所拍摄的,镜头下的水塘里水非常浅,塘边是几蓬杂乱发黄的苇草,想起新闻报道中说那位驴友死状如同溺水,乐正鲤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殷冉遗接过他手里的照片放在一旁,另拿了一张老屋的递到乐正鲤面前:“这里。”

乐正鲤低头一看,在一堆照片中这似乎是最不起眼的一张,它是一张正对屋子拍摄,光线不错,所以能看清屋内大概摆设,这似乎是村中地位比较高或是家境较好的人住的地方,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石砖铺地,这屋子的地板似乎是专门挑选的上好石料,从照片上来看还微微反光,跟大理石一般的光可鉴人,屋中也没有摆放其他家具,只是空落落一间屋子,甚至连魂偶都没有放上一个。

先前众人在村中粗略逛了逛,倒是没有每一间都推门去看,所以未曾发现还有这么个屋子,左右这封门村每一处都透着古怪,那倒不如就从这里下手,实地看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动作。

一旦订好了目标再要行动便快速得多,饭后稍作休整,将帐篷撑开,睡袋炊具一类的东西归置齐整,众人便先往那空落落的老屋子去了,只是封门村再小也是个村,村内房屋大多构造一样,因此找到那老屋子倒是费了一些时间,这屋子孤零零坐落在村尾,其后便是连绵青山。

郭玄推门领着几个青年人进去,殷冉遗扛着摄像机走在后面拍摄,这屋子里果然和照片中看到的一模一样,除去光可鉴人的石地板,里面没有任何家具摆设,整个屋子除了一扇正门以外也没有其他门窗可供透气,这屋子也不是很大,估摸着也就十来个平方的样子,此刻一下子涌进了七个成年男子,整个空间立刻显得逼仄起来。

乐正鲤绕着墙走了一遍,确定屋内是真的没有魂偶,心中不禁有些奇怪,过来的路上他们也推开了不少房门看过,屋子里无一例外地都摆放着两个做对拜姿势的魂偶,若是整座村子里单单就这一间房没有,那也未免太过标新立异了些。

他正这么想着,视线不经意滑过地面一点黑色痕迹,屋内石板俱是一色的青绿,乍地一看这黑色痕迹倒并不是很显眼,不过一旦注意到了,再要忽视也很困难。

见周围的地砖都很干净,并没有这样的痕迹,乐正鲤心中好奇,便蹲下身子细细观察,他看了一会儿也没见这地方长出朵花来,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手下的触感微微凸起,似乎还带着几分黏腻,并不是会让人觉得舒服的触感。

“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乐正鲤皱了皱眉头,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指便愣了,指尖上是滑腻腻的鲜红液体,与地上那正慢慢由黑转红的东西一般无二——

那是血。

第161章结发长生(八)

乐正鲤心中一凛,见地上那血迹除了渐渐由黑色转为鲜红之外并没有扩大,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正要起身,却猛地被人抓住肩膀给提了起来,握着自己肩膀的手刻意收敛了力道,他回头一看,果然是面色冰冷的殷冉遗。

殷冉遗沉着脸把摄像机放在一旁,而后抬手将乐正鲤指尖的血珠抹了去,乐正鲤只觉得指尖有些微发疼,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殷冉遗低头将他的手指含进了口中。

“……我……”

指尖传来的湿热感觉让乐正鲤觉得身子一阵阵地发麻,虽说其他人没盯着他看,但到底是觉得十分的不好意思,一使劲把手缩了回去,面色微微发红地瞪了殷冉遗一眼:“你……”然而话音未落,手又被殷冉遗扯了过去,后者声音冷得结冰:“别动!”

乐正鲤倒是头一次看到殷冉遗对自己动怒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发愣,一时间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其余几人方才正站在门边和孙向迪讨论这屋子的构造功用,都没注意到乐正鲤这一茬,此刻只看到殷冉遗盯着乐正鲤的手指头出神,不由得都是一愣:“怎么了这是?”

郭玄对于血液的味道比他们敏感得多,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乐正鲤指尖上一点鲜红,因为那血迹太过新鲜,他还以为是乐正鲤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徒弟正在心疼呢。

乐正鲤不知该如何解释,说他刚才亲眼见证了时光倒流?这封门村本就疑窦重重,此刻突然又冒出来这么个来历不明的血迹除了徒增诡异之外并没有其他用处,只是倘若不说,也许这就是打开封门村秘密的一把钥匙呢?

他略一沉吟,便将自己刚才所见照实说了,众人都围拢过来,果然看见一滴鲜红血珠,像是刚才滴落在地上的一样。

此刻殷冉遗才松开提着乐正鲤的手,他半蹲下身曲起手指敲了敲地面,抬头对众人说道:“下面有东西。”他一面说一面用指尖沾了那滴血在青石板砖相接处划了一道,而后,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那血迹所到之处,青石砖便像是一滩雪水一样渐渐融开,没用多久竟然就融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石砖之下黑压压的事物来。

乐正鲤在一旁看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方才染过血迹的地方微微发红,想来刚才那种疼痛感也正是这血珠腐蚀皮肤所致,若不是殷冉遗,他这手会不会如同地上青石一样被融成血水?

不过眼下比起那滴诡异得能够侵蚀石砖的血珠,那青石砖之下的东西更为引人注意,殷冉遗接过郭玄递给他的一把小刀,伸进那个大口子用刀尖敲了敲,只听见一阵木质的轻响从地下传来。

殷冉遗和郭玄两人顿时都是一怔,这声音旁的人听不出来,他们却是认得的,在郭玄“去世”之前他们经常接触,这地下黑色的东西十有八九是口棺材!

夏铭看他们师徒两个都不说话,不由得有些奇怪,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听说有人装修的时候会在铺地板之前先铺一层木炭,”卫一泓伸着脖子去看那东西,“是炭吗?”

殷冉遗神色如常,淡淡道:“是棺材。”

乐正鲤正扒拉着殷冉遗的肩膀想去看个究竟,闻言有些吃惊:“棺材?棺材怎么会放在这里?”

殷冉遗摇了摇头:“不知道。”说着他环视了一下屋内,略带几分不确定地说道:“应该不止这一具。”

卫一泓差点儿没从地上跳起来,这屋子下面全是棺材?那他们现在到底是站在一个什么鬼地方?别人的坟头吗?

殷冉遗又用刀尖用力往下敲了敲,刀尖处的触感微有下陷,果然是棺木,他心中也有些奇怪,刚才只粗略一看,这棺木成色尚新,倒不像是旧物,也不知这地下埋了多少棺材?又是何人埋在这屋中,是要做什么用的?

他回头看了趴在背后的乐正鲤一眼,二人眼底都是不解,联想起郭玄之前说过的“三庙镇邪”一事,莫非这地下的棺材就是那被镇压的邪物?

殷冉遗抬头问郭玄:“师父,这东西要不要打开?”

郭玄弯腰细细看了那黑色棺木片刻,最后摇了摇头:“暂时不用。”虽然感觉不到有什么邪物藏匿其中,但这一屋子的棺材装的是什么东西尚且难以定论,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不过话虽如此,但众人看着那黑洞洞的棺材,心中都隐隐有一种感觉,也许他们此行的关键就在这地下的神秘棺木里面,如果不解开这棺材的秘密,要平安在这封门村中呆到回去,只怕很难。

待殷冉遗起身,乐正鲤不由分说扯过他的右手去看他手指,那一滴血倒好像是完全融在了青石砖泥里面,殷冉遗指尖只染了些许灰尘,并不见分毫血迹,也没有发红的迹象。

“那是什么东西的血?怎么这么吓人。”他见殷冉遗神色不似方才阴沉了,这才开口问道。

殷冉遗弯腰拿起放在一旁的摄像机,道:“那不是血,是虫子,叫蚀骨。”

所谓蚀骨,乃是一种从尸体里生长出来的血珠状小虫,它依靠尸气而生,自身侵蚀能力极强,最喜吞食动物血肉肤骨,在久未进食的时候蚀骨会伪装成干涸的血迹模样,一旦遇上极阴体质的人物变会立刻活转过来,疯狂进食,直到把对方吞噬殆尽才会重新化成黑色的污迹模样。

不过万物相生相克,这蚀骨生于腐尸,长于极阴之体,最怕的便是天生阳体,因此那蚀骨被殷冉遗捏在指尖便只剩下侵蚀力一样作用,殷冉遗不过两指轻轻一捻,那蚀骨便化作了灰烬。

殷冉遗把这蚀骨的事情向众人说明,叮嘱众人在这村中绝不可掉以轻心,遇上什么东西也不要随意触碰,不过众人之前在这村中走走看看大半日,倒也没有发现其他什么妖邪之物,所以也不至于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说罢他又看了乐正鲤一眼,目光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准离我一步远”,后者想起那蚀骨仍免不了要打个寒颤,当下连连点头,一边跟在他身边往外走一边回头望了一眼,那屋中地面上只露出一个黑沉沉的口子,在光线略暗淡的屋内显得有些阴森,像是一张大张的口,意欲吞噬围在周围的人。

第162章结发长生(九)

有了蚀骨的前例,这回去的路途上众人便益发小心起来,谁知道这古里古怪的荒村中还有什么他们闻所未闻的诡异虫蛊?好奇心虽然重要,但眼下这小命更重要!

乐正鲤走在殷冉遗旁边,举着相机拍摄封门村的景物,每拍一张照片他都会退回去看看照片里有没有拍到什么奇怪的事物,不过不知是不是这大白天的不是妖怪活动的时候,竟没发现一张照片里有什么古怪。

连拍数张后,乐正鲤忽然想起来那张水塘的照片,便问孙向迪:“我们刚才在这村子里绕了一圈,好像没有看见什么水塘啊,孙先生,当时你们是在哪里拍的照片?”

孙向迪当时虽然没有拍照,不过他倒是知道那水塘的地方,这是他野外徒步旅行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凡到一处陌生之地,先要摸清水源在哪里,因此便答道:“这村子里只有一个水塘,当时我们看到的是干得快见底了,不过看现在这情况……也不知道涨水了没。”说着便领着几人往那水塘处走去。

这水塘位置有些偏僻,众人跟着孙向迪七拐八绕地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隐在屋后的一处水塘,乐正鲤一看那塘边绿草茵茵便奇道:“怎么也是绿的。”说着扭头看了殷冉遗一眼,后者会意,便同他走到近处看了看,那塘里的水果然也是满的,丝毫没有照片上那种几欲干涸的样子,但整片潭水静如明镜不见丝毫波澜,细看去水中也没有鱼虾一类的动物,甚至连虫蝇都没有,干净得像是刻意被清理过一般。

若非实地建筑和照片上一样,郭玄又确定这里就是封门村,乐正鲤几乎都要怀疑孙向迪他们那次去的封门村和这次的村落是不是同一处了,草木生长速度真有这么快?难道是因为水汽充足?

但如果这地方的草木是因为大雨才导致快速生长,整个村子也应该留有湿气,久无人居长出青苔也是正常的,可是村中房屋展现出来的无一不是空气干燥,除了孙向迪提到他们之前夜宿时的一场暴雨外,这里并不像是经历过大雨的样子。

乐正鲤生来亲水,此刻见了这清澈如许的水潭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动,他赶紧在心底告诉自己,这塘中水来得蹊跷,指不定在自己没看见的地方就藏了只水鬼,如此一番心理暗示下来,才好容易止住了自己想往前迈的脚步。

不过虽然不能下水,却可以拍一拍,乐正鲤举起照相机想拍这潭水,却被殷冉遗抬手拦了一下,后者淡淡道:“我来。”说着便顺势接过他手中的相机拍了几张,乐正鲤一怔,转头看了面无表情的男人一眼,不知怎么的心中竟有些想笑,低声道:“我拍也没关系的吧,反正你在旁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水鬼在这大白天的窜出来杀人。”

殷冉遗看了他一眼,“不放心。”说罢又调开相册看刚才拍下的几张照片,这一看之下倒是真让他看出了些不寻常的东西——

“这是张人脸?”

他微带几分讶异开口,又抬头去看那水塘,水塘中有水草枯叶等等东西,也不知是不是方才角度的问题,那照片中的枯叶水草竟构成了一张人脸。

乐正鲤接过相机也觉得奇怪,连忙招呼旁人来看,卫一泓一见就瞪大了眼睛,拍了拍孙向迪的肩膀:“是不是你们那位……”

孙向迪脸色有些发白,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平静无波的水面:“这……确实很像老李……”想到对方躺在病床上全身浮肿的样子,他不由得打了个颤,这真的只是一次巧合?

殷冉遗和郭玄检查了一下水塘,倒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但无论是那地板下的无数棺材还是这水塘中貌似死者人脸的枯叶,都毫无疑问地在众人心头笼上了一层阴云,回到扎营处后话也少了许多,都是早早睡下养精蓄锐,一方面是准备明日早些起来进行拍摄工作,一方面也是怕在这封门村入夜后遇上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到时候万一睡得沉了,指不定就被什么东西给拖走了。

孙向迪和殷冉遗二人守的是上半夜,孙向迪用树枝拨了拨面前的火堆,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靠在殷冉遗身边打盹儿的乐正鲤,轻声道:“这么坐着睡有些难受,不让他进去躺下?”

殷冉遗偏头看了乐正鲤睡熟的面庞一眼,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又抬手替他理了一下搭在身上的薄毯,解释了一句:“我守着他。”

一路上这两人举止亲昵,且大大方方毫无刻意遮掩之意,孙向迪自然看出来他们关系非比寻常,只是令他有些想不到的是,这两个大男人谈恋爱也未免太黏糊了吧?瞧这架势是恨不得时时刻刻绑在一起似的,他和自己媳妇儿谈恋爱的时候也没腻歪成这个样子啊。

他却不知道,殷冉遗倒是真恨不得把乐正鲤给绑在自己身上,本来这封门村地处三庙镇邪之地,如今三庙尽毁,于乐正鲤而言是再危险不过的地方,若非这地方与他们身上的命格有关系,他都未必会让乐正鲤进这村子;如今既然进来了,自然是要时时刻刻把人放在自己眼前才能安心。

殷冉遗素来话少,孙向迪又顾虑着乐正鲤在休息不好多开口说话,一时间静默一片,只有火星炸开的噼啪声响在耳边响起。

这么坐了不知多久,孙向迪渐渐觉得精神疲惫起来,他伸手揉了一把脸,正想去拿放在一旁的保温杯喝口茶提提神,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呜咽之声,孙向迪几乎是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前一次在封门村扎营时倒是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但却有几位队友梦游,更有说自己梦见哭丧的,不知道这一次这声音又是什么来头?

而另一边,几乎是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殷冉遗就看向了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并轻轻推了乐正鲤几下,后者心中记挂着白日所见的蚀骨及棺木等物,本来睡得就不沉,揉着眼睛低声道:“怎么了?”

话刚出口,他也听到了那阵无不凄苦的哭声,心中一凛,侧耳细听,四下一片寂静,那哭声虽轻却显得十分清晰,乐正鲤附在殷冉遗耳边低声问道:“……是个女人?……还是鬼?”

第163章结发长生(十)

乐正鲤把身上披着的毯子叠了一下放在一旁,和殷冉遗一同站起身望向那声音来处,只是夜色深沉,远望去除了深黑色的房屋树木剪影落在深蓝的天幕下外,竟是看不见一星亮光。

殷冉遗的眼力却能保证他在这样的黑夜中亦能清楚视物,他屏气凝神细看了片刻,忽地目光一凝,下意识地握住了乐正鲤的手,扭头朝孙向迪说道:“赶紧让他们全都起来。”说着又对乐正鲤低声道:“过去看看。”

乐正鲤尚未来得及答话就被他扯着往前走了过去,只听得孙向迪在身后吹响了口哨,尖锐的哨声划破了深夜寂静,一时间竟是完全盖过了那阵哭声。

在身后众人被惊醒的交谈声中,乐正鲤捏了一下殷冉遗握着自己的手,“那是谁在哭?”

“白天那个女人。”殷冉遗飞快地回答了一句,脚步亦是随之加快了些许,两人很快循着那哭声来到了封门村的村落边缘。

直到这时,乐正鲤才借着稀薄的月光看清楚了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女人,的确是白日里的打扮,不过她一边哭泣一边四下张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两人离得树丛近了些,一时不防手臂擦过了旁边横斜的树枝,一片叶子晃悠悠地落了下来,恰好被殷冉遗一脚踩住,发出极为细微的碎裂声。

那女人蓦地止住了哭声,转头朝殷冉遗的方向看了过来,殷冉遗和乐正鲤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方才孙向迪吹哨子时那么大的声响都没惊动对方,怎么这会儿不过踩了一片树叶子就让她注意到了不对?

乐正鲤正自皱着眉头想不明白,那女人却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她的双眼因为哭泣而略显红肿,一手紧紧抓着胸前衣襟,犹豫着开口问道:“两位……两位看到我的小妹了吗?”

殷冉遗握住乐正鲤的手腕,不着痕迹地将人往后拉了一步,“没有。”

女人神情恍惚,“没有啊……她那么小,能跑到哪里去呢……”

说着,她就步履蹒跚地绕过两人,重又抹着泪往前走去,这时候不远处忽地又传来一声急促尖锐的口哨声响,殷冉遗与乐正鲤二人同时一惊,但那女人却依旧木然地往前走着,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那一声口哨。

二人对视一眼,倒是忽然想到了同一个可能,殷冉遗捡起脚边的一颗石子随手掷向远处的房屋,许是正好打在墙上又反弹了一下,接连发出了几声清脆声响。

“谁?”那女人立刻循声看去,“是小妹吗?”说着,她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朝着那地方跑了过去,消瘦的身影很快便被夜色完全吞噬。

这女人倒是真的只对属于封门村的声音敏感,虽然心中已经多少猜到了这个可能,但真的验证的时候还是有些意外,白日里这女人虽然也是行踪古怪,但与他们对话时却同常人无异,还是说只有入夜后她才会这样?

不容乐正鲤多想,他此刻视线早已被眼前的树木吸引,他扯了扯殷冉遗的衣角,拼命用目光示意他去看面前的树枝,殷冉遗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但见四周原本茂密的树叶正兀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枯萎,甚至头顶也有枯黄的叶片飘落,这一幕情景在昏暗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怪异非常。

二人不再耽搁,立刻顺着来路退回去,刚一跑回扎营地,就见孙向迪他们正手忙脚乱地收拾帐篷包裹,郭玄见他们回来,一边弯腰收拾东西一边问道:“看见什么了?”

殷冉遗答道:“是白天遇上的那个女人。”

郭玄皱了皱眉头,“她怎么会突然出现?”

“怎么突然开始收拾东西?”乐正鲤接过卫一泓递过来的支架折叠好,颇有些意外,难道这封门村不能呆了?

卫一泓正把睡袋捆扎好,他也有些疑惑,脸上还带着几分刚被叫醒的茫然:“刚才被叫醒之后郭先生就让我们赶快收拾东西,他说他觉得不对。”

觉得不对?乐正鲤正想多问一句,鼻尖忽然窜过一股泥腥味,初时还以为这只是村子里本来就有的味道,但是他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殷冉遗一眼,后者也正看向他,显然也是闻到了这股味道。

这是埋在地下的尸体上沾染的土腥味。

乐正鲤加快了手下的动作,好在他们之前睡得比较早,这会儿突然被叫醒也不觉得过分困倦,就在他们把帐篷收好的那一刻,不远处的房屋忽然传来十分清晰的“啪”的一声,而后橘黄色的灯光从窗户里照了出来。

孙向迪整个人都看得呆了,他伸出右手指着那窗户,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双眼睛中却写满了震惊和一丝惊恐。

封门村中早已没有人迹,这盏骤然亮起的灯无疑是一个危险且诡异的信号,这盏灯亮了之后,其他屋子里的灯也像是跟风似的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很快,整个不大的村子就都通亮一片了。

众人从来没想过,不过是平常的灯光也会有这样吓人的功效,郭玄朝众人打了个手势,道:“绝对不要走散!”

此刻其他人哪里敢随意和大部队散开?皆是连连点头,顺着郭玄的指示一齐缓缓往后退开了些,恰好站在了那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乐正鲤想起那女人对于封门村中一草一木的声音都十分敏感的事情,便叮嘱了两句,此刻那股死人身上的泥腥味越来越重,连夏铭几个都终于意识到了这味道有些奇怪,卫一泓低声嘀咕了一句:“这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但此刻压根没有人来回答他的疑问,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村落忽然有了人声,谁也说不清楚这些人是从哪里走出来的,那些人穿者打扮与常人无异,他们有的扛着锄头,有的背着背篓,看起来就像是清早赶着去下地的普通农民。

乐正鲤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这会儿正是十点半,哪家人做农活也没这么早的啊。

“……老李!”一旁的孙向迪早已压抑不住惊讶指着前方一个人喊了出来,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穿着汗衫短裤做农家打扮的人的面貌,赫然便是他们下午在水塘里看到的那张人脸!

第164章结发长生(十一)

封门村中忽然出现的这些人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都是如出一辙的僵直,仿佛是按照早已设定好的轨道一步一步前行,而老李的脸上则带着几分挣扎不脱的无力感和恐惧感,正是这几分恐惧让他在人群当中显得尤为显眼,若要打个比方,大概就是机器和活人的差别。

郭玄倒是轻轻转了转手中的铜钱,对孙向迪道:“那不是活人,只是被拘在别的尸体里的魂魄。”

孙向迪闻言悚然一惊:“别……别的尸体?”

郭玄朝他点了点头,“三庙既破,这地方就成了养尸地,里面的人不可能有活着的……”说着,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房屋,“只是不知道那些魂偶是他们所做,还是就是他们自己。”

乐正鲤奇道:“他们既然已经是尸体了,为什么这大半夜的还要出来劳作?”难不成这真是劳动人民爱劳动,连死后都记挂着土里的收成?

“这不是大半夜,已经是早上了。”殷冉遗忽地开口,见除郭玄之外的所有人都满脸茫然地看向自己,他轻咳一声,“对他们来说,这是早上。”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这群“尸体”,乐正鲤看着那些从他们面前走过却毫无反应的村民愣了一瞬,很快便明白了殷冉遗的意思:“你是说……这封门村的时间和正常的时间不一样?要更快?”

殷冉遗点了点头。

乐正鲤回过了几分味来,如果封门村的时间比外界流转得更快,那么很多疑问都可以解答了,孙向迪之前来时这村子草树枯败如同深冬,经过小半个月时间,封门村已经历经了冬春二季进入了夏天,他们今日只怕正是踩在了夏日的尾巴上,所以晚上这草木才纷纷凋零,这是由夏入秋的时候。

只不过……他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怎么倒觉得自己曾经遇见过这种事情似的?

另一头孙向迪看着那形容僵硬的老李颇为不忍,他低声询问郭玄:“郭先生,我这队友……就只能这样了?”

郭玄见多了生离死别,点头的动作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意:“除非他找到下一个替代者。”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想起了那床下的池塘照片,莫不是水鬼拖人?

郭玄停顿了片刻,又说道:“我想他们这寻人代死是有一个周期……或者说特定的时间,所以上次出事的只有一个人,只是不知道这时间点是不是固定在封门村‘入冬’的时候,我们暂且等等,静观后变。”

夜色笼罩下的封门村人来人往,却安静得有些诡异,一众村民面无表情地扛着农具自村中小路走过,也有几个人拿着笤帚在清扫那条看起来永远不会落下灰尘的石板路,这个景象并未持续多久,很快殷冉遗等人就看见这些村民又顺着原路返回,似乎是“白天”的工作做完了,准备回家休息。

众人只想着等这些村民退回去后,再去看看他们到底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可还不等他们熄灯,一个女人不知从哪条小巷跑了出来,随手扯过一个路人,口中大声呼喊:“小妹呢?我的小妹呢?”

她的精神似乎已经疲惫到了极致,声音也带着几分嘶哑,而那个被她拉扯住的路人就如同在按照之前设定好的剧本一样,声音毫无起伏:“死了。”

那女人被他的话惊得松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死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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