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带了。”沉星的语气明显地转为喜悦,“奴婢想着您可能会买些字画玉器,如今又不是住在府里,就多带了些银两出门。”
“那你还不快去?”卫昔昭说完又唤住沉星,“多给她一点傍身的银两,总不能办完丧事还是无以为继。”
“奴婢晓得!”
卫昔昭等在车里,先是想女子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致使女儿决意厚葬,又想着女子会拳脚功夫,日后应该不难找到安身之处。
沉星把银票和额外的十两银子交给女子,说了几句话就回到了车上,道:“她问了您是哪家小姐,我也没瞒她——日后她若有心到咱们府上找个差事,也不是坏事。”
“也对。”
随后,有看热闹的人道:“到底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心善啊。”
“正是,正是。”很明显,是听到沉星与那女子的对话了。
女子离开后,人群自然也就散了,马车继续前行。卫昔昭能想出来的去处,也不过是逛逛卖字画、玉器的店铺。流连到下午,也就回了别院。
中秋节前一日,卫昔昭让沉星去了趟李府,送去了礼品。沉星自然把卫昔昭住在别院的事告诉了李夫人,李夫人这才明白卫昔昭这几日为何没再过来,自是絮絮叮咛了沉星多时。
中秋节当天,别院的下人都很高兴,先是得了卫昔昭的赏钱,随后,卫昔昭又亲自下厨,给众人做了丰盛的饭菜。酒也命人去别院的酒窖里去取了两坛出来。在这里的一切,都需要这些人尽心尽力,卫昔昭自然不能亏待她们。
饭菜刚做好,季青城带着小九过来了。小九捧着一堆大大小小的锦盒,都是过节的礼品。
沉星等人在厅堂摆好饭菜,又和卫昔昭讨了个人情,都去了别院的小花园赏月喝酒。
“你一来,我的话就成耳旁风了。”卫昔昭带着怨念,帮季青城摆好碗筷,倒酒之前,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喝了酒过来的?”
“嗯,和龙渄喝了几杯。”
他所谓的几杯,也不知具体是多少。随后又问:“今日卫府一定很热闹,你怎么反倒来了这里?”
“卫府的饭菜,不如你做的可口。”
卫昔昭笑着落座,拿起自己亲手做的糖饼,咬了一口,笑容带着满足。糖饼是用红糖和碾碎的芝麻、花生和白面做的,因为她不喜欢吃月饼,从前几年开始,每到中秋,都是用糖饼代替月饼。
这是沉星家乡常见的食品,无意做了两次,很得卫昔昭喜欢。她平时吃饭菜,喜欢辛辣的风味,甜食最喜这一种。
季青城给她倒了一杯酒,笑着看她,她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等她吃完,才将酒杯递给她,“同饮此杯?”
“只这一杯。”鉴于上次喝了三杯就醉了的前提,卫昔昭没胆子在他面前多喝。
“随你。”季青城也不是为着喝酒来的,当然没有异议。
席间,两个人散漫地说着话。
卫昔昭从他口中得知,卫府今日又请了很多人上门,排场与上次的赏荷宴相仿,只是要众人在家中用完团圆饭之后再去,权当一个过节的消遣。
他跑出来了,那么今日被佳人围绕的,就只有裴孤鸿了。卫昔昭想想就觉得有趣。
裴孤鸿却是不胜烦扰,被连番敬了几杯酒之后,找了个空子溜掉了。找了一圈,没看到卫昔晽,不知她跑去哪里了。
漫步至湖边,席地而坐,想着季青城一定是去了别院陪卫昔昭过节了。自己倒是一百二十个愿意去,却怕被卫昔昭拒之门外,实在拉不下脸来。这个佳节,前所未有的无趣,无趣的让他都想逛逛此地的青楼了。如果不是以上差的身份到来,他真会这么做的。
远远看到许乐芊和许乐莹走过来,裴孤鸿只觉烦闷不已。这几日,许氏每日都命人去请他到正房用饭,陪坐在一旁的必是许乐莹。做的这么明显,傻子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想起上次帮季青城解围的事,他心里忍不住骂季青城:说的倒是好听!自己如今每日都需要他解围,他却连回府的时候都少了!骗子!
“世子爷。”许乐芊扶着许乐莹走过来。
爷什么爷!他心里恨恨的。叫法不同于卫昔昭等人,虽然更显恭敬,却让他分外反感。
许乐芊笑道:“乐莹她贪杯多喝了酒,一直闹着要找您,我拗不过,便将她带来了。”之后推了推许乐莹,“妹妹,世子爷就在你眼前。”
“我累了。”裴孤鸿气得站起来,甩手就走。
“哎呀!乐莹你倒是站稳了啊!”许乐芊一面叫着,一面施力把许乐莹推向裴孤鸿。
许乐莹即使不愿意,在这情形下,也只得顺着许乐芊施力的方向倒去。
裴孤鸿没有片刻犹豫,步子加快,躲了过去。
许乐莹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裴孤鸿听到声音,连头也没回,反倒加快了步子,逃跑的意思昭然若揭。
许乐芊先是一惊,随后又是想笑又是抱歉,趋步到许乐莹近前,“摔得不重吧?”
许乐莹握了握拳,恨得不得了,“听你的就没个好结果!”
——
用过饭,卫昔昭觉得闷在房里实在是别扭,就提议去外面走走。
今日的季青城很好说话,随着她漫步到一条水流清澈的小河边。
卫昔昭弯腰看着水流,“你说这河里有没有鱼儿?”
“你下去看看?”季青城伸手推她一下。
卫昔昭的身形向河里栽去,吓得低呼一声,声音未落,身形已被他稳稳带回原处。指责的话,心里一箩筐,嘴上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怕他继续恶作剧。缓了缓神,坐在河边的草地上,以肘撑膝,手托着脸,望着空中圆月,半晌沉默。
季青城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慵懒地倒在草地上,伸手拽了拽她衣袖,“生气了?”
卫昔昭摇头。
季青城扣住她肩头,轻轻一带,使得她倒在自己身侧。
“怎么没完没了了?”卫昔昭气呼呼的,要起来。
季青城则按住她,另一臂让她枕着,眼睛却只望着明月,“你不是没生气么?”
没生气才怪,迟早会被他气死!
“昔昭。”季青城语声低了、柔了,撑肘,俯身看着她。
卫昔昭立刻觉得自己变成了大灰狼爪下弱小无力的小白兔,满腹不平的想,父亲的官职如果比他高该多好,那样的话,自己就不用时时刻刻对他恭敬、迁就了。如果能对这样一个人颐指气使,感觉应该特别不错。
季青城问她:“这么久了,想过我说的话没有?”
“没有。”卫昔昭摇头,“等家父回来,让他做主就好。”
“那你呢?你不在意这件事?”
“我在意与否,无足轻重吧?”卫昔昭说的是心里话。
“你在意与否,才是最重要的。”季青城目光深锁她的明眸,“我不会勉强你。”
“那我……我日后想想。”
“现在想。”季青城说着,轻轻吹开附在她脸颊上的一丝发,目光微凝。
卫昔昭预感很不好,忙抬手推他,“我、我这就回去想。”
晚了。
季青城握住她的手,被她枕在头下的手臂轻收,手控制住她的头,慢慢趋近,吻她。
卫昔昭双腿扑腾两下,被他一条腿轻易就压制住了。
这是什么地方啊?这是什么事啊?卫昔昭要崩溃了。空闲的一只手胡乱地死死掐住他腰部,借以宣泄气愤。
季青城不为所动,双唇温柔地滑过她眼睑、眉梢、脸颊,最终准确无误地落在她唇上,辗转吮吸。
亲吻,亲吻她,是他至今以来觉得最美好最乐在其中的事,她让人如此着迷、贪恋。
就算只有一次,也足以让他一生铭记。个中美妙,足以让他愿意一生享有。
迷恋这在他怀里挣扎颤抖的可人儿。
每一日夜,皆如是。见与不见,皆想念。
化解她的僵硬慌乱,直到她化作柔水,只有呼吸汹涌灼热。
卫昔昭情绪经过几个起落,到坐起来的时候,险些就哭了,“你这不是欺负我么?”随即不等他答话,站起身就走,“我想出结果之前,不许再来别院!”
真恼了。
季青城追上去,笑着帮她理了理头发,“依你就是,别生气。”
当夜,卫昔昭直到后半夜才入睡。心里一直后悔一件事——把那卖身葬父的女子留在自己身边就好了,起码,有个听自己话的人会时时跟在自己身边,甚至于,能和他较量一番。想到眼前的三名大丫鬟,又是气苦,一个个的,看到季青城就恨不得躲八丈远。当小姐的,对身边的下人,真就该端着架子,现在倒好,某些方面,她说话是一点分量也没有了。
这晚她觉得不好过,没想到,第二日一早,意料之外的喜事就来了。
那名卖身葬父的女子竟找到了这里,见到卫昔昭,二话不说,先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又说要兑现诺言,终身留在卫昔昭身边为奴。
卫昔昭看她心意已决,再加上昨夜就曾想到过她的事,也就没有说那些虚假的场面话,当即将她留在了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飞雨。”
“那好,日后就跟在我左右。”卫昔昭一面说,一面细细打量她。
飞雨容貌不出奇,皮肤有些糙,一双眼却盈着光。这些日子,卫昔昭见过的身怀武艺的人已不少,知道她应该是伸手很不错的人。
接下来,卫昔昭又细问了几句飞雨的身世。
飞雨是外乡人。十五岁嫁人,没过三年,夫君就病故了,公公婆婆看着她碍眼,说她克夫,把她打发回了娘家。娘家那时只剩了父亲一个人。父亲也算是文武双全之人,中过秀才,当过一个小官,后来被人诬蔑获罪,在牢狱里蹲了几年,之后沉冤昭雪被放出来,身体却垮了。飞雨倾尽所有,也没能治好父亲的病。
近几年,飞雨带着父亲走南闯北,打把势卖艺,最终,父亲客死他乡。
飞雨只是觉得父亲这一生太过艰辛,想在他死后让他风光体面一点。如果能遇到好心人如了愿,她自然不会食言;而如果不能,也已准备在父亲草席裹身入土之后随父亲去了。
这一年,飞雨十九岁。
一番叙述,说的卫昔昭目露伤感,说的沉星等人红了眼眶。而飞雨脸上却是无动于衷的平静。
是一个被这人世伤得太深、心死的人。
卫昔昭想好好待她,在允许的情况下,给她一点温暖。
给飞雨找出几身日常替换的衣物之后,卫昔昭就拉她和自己说话,尽量找些轻松的话题。问她可知此地有什么好玩的去处,早市上有没有新奇的东西。
飞雨没想到,自己要终身服侍的人的子这般随和,也是不愿把哀伤写在脸上的人,认真地想了想,道:“如今奴婢只晓得一个茶楼很热闹——那儿有一个下棋的高手,每日与人下棋,别人赢了他,他付十两银子,反之就是给他十两银子。”
“还有这种人?”卫昔昭问道,“那他棋艺怎么样?”
飞雨道:“有一个月了吧,他至今还没输过。”
“真的么?”沉星接话道,“不知和咱们小姐比着怎么样?”之后兴致勃勃地建议,“小姐如今格外地懒散,平日里什么也不做,倒不如出去会会那个人?权当消磨时间了,若是每日赢几十两回来,我们的日子不就更好过了?”
“好啊。”卫昔昭扯了扯飞雨的衣袖,“你带我去好不好?”
“好。”飞雨怎么会违背卫昔昭的意愿,只是动身出门之前,看着卫昔昭一身女儿装苦笑,“小姐,茶楼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您能否换件衣服,或是寻常的,或是男儿装,都可以。”
沉星想了想,“这样的话,小姐就明日再去,今日我们几个给您和飞雨做赶出两套男子的衣饰来。”
正好,卫昔晽过来了。卫昔昭忙着招呼卫昔晽,就暂缓了此事。
卫昔晽带了很多东西来,有府里做得十分致的点心,有一些上好的补品,还有几条帕子、一套衫裙,这是卫昔晴做的。
卫昔晽解释道:“昔晴说,虽然针线活不如大姐做的好,可她也实在送不出别的。这是这些日子赶出来的。”
卫昔昭笑道:“做得很好啊,我很喜欢。”
卫昔晽又拿出一沓宣纸,“这个是昔昤写的字、画的画,说你看了就知道她这些日子有没有偷懒。”
卫昔昭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小家伙,人小鬼大,很是了解她。之后又叮嘱卫昔晽:“平日记得告诉杨妈妈,别让那些下人又短了她的吃穿用度。实在是没法子,你就给她些银两,或者来我这儿取。”
“放心吧,她如今的日子好着呢。”卫昔晽说完,忽然明白卫昔昤为什么会在紧要关头偏向她的大姐了。她的关心疼爱,是在明面上,今日给些好吃的,明日给些好玩的。而卫昔昭则只从最本的地方下手,一直照顾着、保证着卫昔昤的生活。
姐妹二人说了说府里杂七杂八的事,对于彼此的私事却是一句未提。即使有心和好,可又该怎么说呢?对于这种事,两个人都是一点经验也没有。想要做到以前的无话不谈,还得慢慢来。卫昔昭需要真正释怀,而卫昔晽需要的是成长。
卫昔晽逗留了半个时辰,便告辞回府。卫昔昭怕她是私自跑出来的,也就没留她。
第二日,卫昔昭和飞雨换上书生的长袍出门。
坐马车到了茶楼,走进去的时候,卫昔昭尽量将步子迈的大一些、重一些,勉强做出个书生样子来。平时大家闺秀那般的走法是断断要不得,明眼人一眼就会看出问题。
在茶楼长期设棋局的人大约二十来岁的样子,英俊,举止分流。卫昔昭若不是事先听说他以棋局赚钱,怎么也不能把他和铜臭气联系到一处。
飞雨过去说了两句话,回来请卫昔昭过去落座。
卫昔昭刚坐下拿起棋子,衣领就被人捏住了,随后整个人悬空。她被吓得不轻,勉强转头,看到连眼中都透着寒意的季青城。
片刻后,她被拎出茶楼,塞回到马车上。
请牢记本站域名
第七十一章 拎走在线阅读
<!--t;
第七十一章 拎走
- 高辣文(www.gaol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