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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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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作者:胭脂藤

第17节

一群医护人员很快推着急救车进了手术室,而谢懿留在走廊里,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着那头简洁明了交代——

“是我,他回来了。”

……

一周后,身受重伤的叶初静在医疗舱内苏醒。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助手谢懿安排他出院。

“叶总,您的身体情况还不稳定,闫医生建议……”

叶初静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个眼神,便制止了他的助手接下来的话。

“谢懿,马上替我去安排,我需要尽快回研究所。”他的嗓音低沉动听,五官依然深邃瘦削,黑色的凤眼则如寒潭一般,在经历漫长光阴后,变得冷寂幽深。

“……是。”谢懿看着他的眼神,心下一时诸多感慨。她已在他身边快二十年,这么长的时间里,这个坐拥无尽财富的男人一直郁郁寡欢,外界都说他是个疯子,沉迷于那些尚未成熟,不被社会承认的科学假说,甚至斥巨资成立了专门的科技公司与大型实验室。而最终,他们的产品掀起了一次又一次科技革命,那些曾嘲笑他的人都闭上了嘴。

他们都错了。

谢懿没停留太久,很快离开,去处理相关出院事宜。

叶初静已从医疗舱被转移到普通病房,墙上的宽屏电视正播放着新闻,内容是有关第35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场馆修建的进展报道。看了一会儿,叶初静就用遥控器关掉电视。

大得过分的房间内变得寂静无声,有些冷清,叶初静身穿病号服,即使这样,依然无损于他沉稳的气度。眉心皱起纹路,叶初静深深叹了口气。他的眼前正频繁交替闪现着一幕幕画面,其中最多的,是张寒时满脸泪水,伤心欲绝的模样。

心脏抽痛不已,叶初静的头脑里有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明确——经历这样长久的时光,一次次失望,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他无法放手,他做不到。

还有什么,能比得而复失更令人痛苦难捱?

思念犹如狂潮,以前所未有的剧烈凶猛,迅速席卷吞没了他。现在,叶初静满脑子都是张寒时的影子,他的眼泪,他哭泣的样子,都让叶初静心如刀绞。

谢懿的办事效率极高,她没多久又折回,向叶初静报告事情已办妥。

……

翌日清晨,叶氏冬湖研究所。

“叶先生,你是说——”

研究员王良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上满是震惊,他推推眼镜,看着面前这个即便坐在轮椅上,气势依然强大的男人。见他神色严肃,一点不像在开玩笑,王良也反应过来,连忙摇头道:“不行,这太危险了。你的身体情况不适合进行这样连续的穿梭,代价太大了!叶先生,你应该知道,通过‘机器’制造的‘门’跨越两个世界,人类的将被粉碎成原子再重组,这个过程是极不稳定的,任何细微的差错,都可能使你就此消失,无法到达目的地,更无法返回原世界。”

王良一番警告下来,叶初静没有出声,只是在他说完后,开口道:“王博士,我很清楚过程充满危险,但有些事我必须要去做,我也愿意承担随之而来的风险。所以请你告诉我,再次启动‘机器’,需要多久的时间?”

王良怔愣无言,可毕竟叶初静才是老板,过了片刻,他就转过身,双手快速在白色操作台前按下指令。轻微的嗡鸣声中,操作台上方的空中出现了一幅虚拟全息地图。

“在启动‘机器’前,找到能实现穿越的合适地点才是关键。”王良一边说,一边继续输入指令,三维虚拟地图上,一个个红色光点被标出。“每个世界都存在着薄弱点,在这些地点,自然的基本常量,例如光的速度,重力,大部分质子等都存在衰减的现象。像这里——”

王良的手指点在某处红点,虚拟地图随即放大,并出现具体坐标。

“北纬20°40°、西经35°75°,闻名遐迩的百慕大三角区,就是一个薄弱点。当然,还有其他的地方。在这些特殊的衰弱区域,两个世界间的壁垒通常非常的薄,通过释放适当的能量,并将之对准合适的地点,就可以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实现穿越。”

叶初静点头,对这些说法他并不陌生,他曾无数次听实验室的科学家们阐述解释相关理论,如今他自己也算半个专家。

“我希望在实验室再次启动‘机器’,重复之前的过程。”他说道。之所以将整个研究所设立在冬湖,原因无他,正是由于这里也恰巧是一个薄弱点。

王良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叶初静问。

“是这样的,叶先生。”面露难色的王良沉吟片刻,之后,他又在操作台上输入一串指令,那幅地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某个装置的三维图形。整个装置看起来就像个沙漏,但仔细观察,就会发觉它比沙漏可精细复杂多了。

“这个带原子电荷的触发器,用它我们可以创造出爱因斯坦—罗森桥,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虫洞,打开通往另一个平行世界的‘门’。但目前‘机器’存储的能量已经不足,就算勉强打开‘门’,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

说到这里,王良又看向叶初静,直言不讳道:“人为打破两个世界的壁垒,制造时空涡流,需要非常巨大的能量,我们的时代还无法制造出这么强大的装置。一旦‘机器’携带的能源耗尽,虫洞将瞬间关闭,至少数十年内,我们都无法再启动它。叶先生,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即使这次能侥幸成功,你也将永远困在另一个世界,无法回来。”

王良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叶初静沉默少顷,抬起头,说道:“王博士,你的意思,无论成败,我都只有这最后一次的机会?”

王良看着他,点点头,神色严峻,“是的。”

叶初静思考良久,最终长舒了一口气,他回头,向身后的助手交代道:“谢懿,你去安排一下,让李斯璐、陈州他们都回来,我要见他们。”

“叶总……”此时此刻,人已老大不小的谢懿,一反她精明强干的女强人形象,忍不住眼角发红。

“傻姑娘……”叶初静摇摇头,近些年,他极少这样亲昵地称呼谢懿,“我心意已决,不必再多说。这么多年了,你们为叶氏集团尽心尽力,我上已无父母,下无子女,以后公司就交给你和李斯璐、陈州他们了,这也是你们应得的。”

在谢懿的印象中,这个英俊的男人正如他名字一样,总是安静阴郁,他极少谈及私事,更不会与人说如此感性的话。但在这一刻,他却仿佛想到什么开心事,瘦削的脸上满是淡淡笑意。

见到这一幕,谢懿便知道,他真的已铁了心。在看不见的那边,一定有他情愿豁出性命,冒着极大风险也要回去的理由。

……

一个月后,冬湖研究所。

巨大的实验室内,人员忙碌来去,但秩序井然,门口两侧,成排的电脑监控设备一字排开,时时汇报滚动着各项信息。在更前方,则是一大片空旷地带,粗大的电缆管线一路向前延伸,最终汇聚在一台足有三层楼高的沙漏型合金装置底部。

“叶先生,我希望你记住,两个世界的时间并不同步,加上时空涡流的影响,更会产生一定的偏差值,一个星期,一个月甚至更久,都是有可能的。”

叶初静身旁,博士王良忍不住再次提醒。事实上,不必他多说,叶初静对这些风险都心知肚明。这时,庞大的装置底部,银色金属门自动开启,露出了类似操作舱般的内部。

在谢懿,王良等人的目送下,叶初静没有犹疑,他的每一步都很稳。

“叶先生,还有一点——”待叶初静进入装置内部,博士王良又出声道,“物质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根据守恒定律,在同一个世界,无法有两个‘自己’同时……”

没等他把话说完,反射着银白光芒的舱门便紧紧闭合上了。接着,装置的边缘就出现了一圈蓝色光芒,伴随着阵阵嗡鸣声,光芒越来越强,整个庞然巨物开始缓慢转动,最终变成底部向上,顶部朝下,就像是将一个巨大的沙漏由上至下颠倒了一样。

很快的,广阔空间内就响起电子合成的女声警报。

「系统启动倒计时开始。」

「系统启动倒计时九十秒——」

「系统启动倒计时八十秒——」

……

倒计时最初每隔十秒报响一次,王良和谢懿等相关人员抓紧时间,纷纷向后撤到门口监控台位置。最后关键的十秒钟,操作系统开始每秒自动倒数。

抬头看着实验室上方屏幕的时钟数字一秒一秒跳动,谢懿眼眶湿润,她默默在心底不断祈祷,希望一切顺利。当时钟数字跳至零,她身旁的王良当机立断,对着话筒命令:“启动装置。”

一直待命的研究所工作人员随即按下按钮——

☆、完结章

深夜,云水城,叶宅。

邢飞在房间检查了一遍枪套里的配枪,确认没有问题,才把枪塞回了腰间。今晚轮到他与王硕他们值夜,叶家从上到下守备森严,从大门到内宅,需经过好几重安检设施,但即便如此,邢飞仍要确保没有一处遗漏疏忽。

黑暗的天空中无星无月,占地广大的叶氏宅邸,连片别墅群布局疏落有致,又遥相呼应。四周静谧无声,所有东西都沉浸在夜色之中,树影摇曳,房屋只余黯淡的轮廓。

邢飞准时到达他所负责的区域,接替上一班轮值的人员。

“邢哥。”

浓眉大眼,长相一脸忠厚的刘虎上前来,邢飞看他欲言又止,面色沉重,心底已猜到了几分,问:“大少爷是不是又在喝酒?”

刘虎点点头,答道:“刚才他发了好大一通火,现在关着门,谁都不让进。”

“队长那边怎么说?”

听邢飞问起王全,年轻气盛,是个直肠子的刘虎心里藏不了事,他忍不住面露鄙夷,摇头道:“他什么也没说,只让我们别多管。”

邢飞听了,黝黑的国字脸上眉头紧锁,他伸掌拍拍刘虎的肩膀,吩咐他:“虎子,你和弟兄们回去休息吧。下半夜就交给我和小王他们,等下我会去看看大少爷的。”

等刘虎离开,邢飞上了楼,穿过一条长廊,他来到某扇紧闭的门前。正要举手敲门,位于走廊尽头的窗外突然闪过一道刺眼电光,紧接着,轰隆一声,剧烈的雷鸣在邢飞耳畔炸响,连空气都仿佛瑟瑟发抖。

约莫两秒后,邢飞又听到另一声巨响,这次的距离更近,几乎就是从门的另一边传出。邢飞二话不说,手握住门把,却发现房门从内反锁了。

“大少爷!大少爷?您没事吧?”

用力拍了几下门,没得到回应,邢飞当机立断,训练有素地后退两步,抬腿,踢门。

哐的一声,在邢飞的重踢之下,门应声大开。

“大少——”他紧张的声音戛然而止。

光线昏暗的房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气,沙发、茶几甚至地毯上,到处都是空酒瓶,它们横七竖八,随处可见。宽大的真皮沙发前,体态挺拔的男人背对着邢飞,此时因他的声音转过了身——

“我没事,只是打雷。”

醇厚的嗓音如大提琴的琴弦低低颤动,叶初静整了整凌乱的衣裳,短短片刻间,他就仿佛脱胎换骨,从之前颓靡不振的状态中恢复,又变回了那个矜贵从容、风度翩翩的叶家之主。

他看了眼腕间的手表,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极黑,盯着他的保镖就问道:“邢飞,现在是哪一年?几月几号?”

这奇怪的问题让邢飞愣了神。但看叶初静的样子,并不像因醉酒而神志不清,尽管心下有些惊异,邢飞还是下意识回答:“大少爷,现在是2015年6月10号。”

刚说完,邢飞便看见叶初静明显松了一口气。

“邢飞,准备飞机,我要立即动身。”

现在已是深夜将近十一点,听到如此突兀的吩咐,邢飞疑惑更甚。但一接触叶大少的目光,他所有的疑问又都咽回了肚里。作为叶初静忠心耿耿的部下,邢飞垂下头,沉声应道:“是,我马上去安排。”

……

华国,晋江市。

一夜过后,早上六点,雨点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也让张寒时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惊醒。

他从床上猛地坐起,打量周围,发现自己仍在房间里,剧烈急促的喘息声才稍稍平复。屋里空调打得很低,张寒时感觉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摸,毫无意外,又是一脸汗水与眼泪。

他又梦见了叶初静。

最近的一段时间,张寒时每天都在不断重复经历相同的梦境。在梦里面,那个曾背叛他的男人最终死在他怀里。即便从梦中醒来,张寒时仍能清晰回忆起梦里那份深刻入骨的悲伤与痛苦,胸口被掏空一般,让他难过得无法自己。

张寒时深吸一口气,他用力擦干泪,点了一根烟。

灰白色烟雾下,他撑着脑袋,拼命回想,却还是记不起梦里叶初静说了些什么。湿滑温热的血液涌出伤口,叶初静的呼吸声,自己的心跳,明明每个细节都是如此真实、清晰,但他却无法想起叶初静说了些什么。

那应当是很重要的事。

张寒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他与叶初静分开已有四年,可张寒时最近满脑子都是他。安眠药也吃了不少,却毫无效果,张寒时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走火入魔。

吸完一支烟,待到情绪渐渐稳定,他干脆掀开被单,起身进了浴室。

洗掉浑身烟味,张寒时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他站在洗手台前,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这段日子因为睡眠不好,他的脸色很差,此时下巴、发梢都滴着水,眼角发红,愈加显得面容苍白憔悴。

又发了一会儿呆,张寒时才深吸一口气,振作起精神。擦干头发,随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爸爸!”

张寒时刚走进餐厅,他的宝贝儿子就迈开小短腿,啪嗒啪嗒向他扑来。小家伙一把抱住他的腿,仰起头,眼睛黑溜溜圆滚滚,像只小奶狗一样,“爸爸,你起来啦——”

看见心爱的儿子,最近一直精神焦虑的张寒时,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放松下来。蹲下、身,他一把抱起儿子肉肉的小身体,放到手里掂了掂,“小胖猪。”

说完,张寒时对准小家伙白嫩的包子脸,亲了一口。

小家伙开心得直笑,黏着他不愿松手。

“乐乐,快下来。让爸爸吃早饭。”一旁,他的妻子柳佳莹脸上笑意淡淡。

“早。”

“早。”

两人互相笑着问候完,张寒时坐下,餐桌上的早点很家常,柳佳莹将香菇菜肉馅的包子和油条递给他,张寒时接过,拿起油条刚要咬,脑海里刹那间却闪过了一幕画面,与眼前的景象重叠,这种诡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整个人愣住了。

“这次的交流机会非常难得……全市医院仅有五个名额,很多人都递交了申请,还得再等半个月,差不多才能知道……寒时,寒时?你还好吧?”

柳佳莹开口说到一半,发现张寒时怔忡的样子,她连叫几声,张寒时才回过神,忙道:“佳莹,我没事。真对不住,刚才我有点走神了。”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这样了,柳佳莹不禁有些担心,“寒时,你的脸色很差,最近有没有好好休息?要不今天你和我一起去趟医院,我来安排你做个体检?”

听她这么记挂自己,张寒时笑了笑,摇头道:“佳莹,你别担心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没什么的,就是晚上没睡好。对了,你今天加班吗?我答应乐乐幼儿园放学后要带他去玩,要不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

张寒时将话题岔开,柳佳莹知他脾气,也不再坚持。她微微一笑,点头回道:“我没什么安排。”

“那就说定了,我五点半来医院接你。”

“好。”

到了下午,张寒时将三岁半的儿子张乐从幼儿园接出来,放到车上。顺势也把手里的糖果和饼干袋子放在一边,小家伙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一脸馋相。

“爸爸,我可以吃糖吗?”

张寒时摸摸他的小脑袋,眼神宠溺,“可以,不过只能吃三颗。”

说到这里,张寒时就再次愣住了。

眼前这一幕又好像曾经发生过,熟悉的不得了,摇摇头,张寒时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睡眠不足,才会产生这样奇特的幻觉。

小家伙这时已剥开糖纸,将牛奶软糖递到张寒时面前,“爸爸,吃糖。”

定了定神,张寒时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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