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岳岑平时跟着林错吃他自制的辣酱,习惯了那个辣度和口味,猛地一尝芥末饭,瞬间就飙泪,赶紧抽了纸巾抹泪,声音都变粗了,“没事,我,我就是想吃辣的。”
“那以后让王阿姨放点辣椒,可不能再像今天这么吃了。”
“谢谢妈。”奚岳岑眼眶还是红着的,奚母要给他换菜碟和米饭,他硬是不愿意,撑着一口气全吃了下去,越吃心情越郁卒。
在家平静了一个星期,忙于两点一线之间,奚岳岑心态心情比之前好了些。他那时糊涂表白,完全没考虑林错的想法,之后遇冷又自尊心受挫,灰头土脸地回家,又难堪又尴尬。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肯定是魔怔了了才会表明心迹。
为了双方冷静、留有余地才回来的。狐朋狗友那么多,他唯独不想伤害和林错之间的情分,虽然先前的冲动已经让林错退避三舍,都不知他们俩还有没有前路。
每每念及此他都恨不得拍死自己,一腔愤恨之情无处发泄。
好在比赛迫在眉睫,忙碌让他变得理智冷静。赛前准备算得上万无一失,已经预演了好多次,方案都已敲定,关键时刻又卡了壳。关于一个预判和安全值,组内激烈讨论了不下十次,奚岳岑这两天也沉浸在资料中,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确是值得探讨。
是夜,他在楼下客厅看文献忘了时间,连奚父应酬回来都没有察觉。
这父子俩面上和睦,却因着各自的傲气,没了曾经的亲密,奚父知道奚岳岑跟着庄子兮和一帮学生要去参加金融大赛,又闻他私下里在筹备新公司的事,心怀宽慰,面上不显。
过了十来分钟奚岳岑才发现奚父正在小客厅休息,手上难题未解,奚父又是实战家,比他们一帮纸上谈兵的学生肯定更有想法,犹豫了几秒,他豁出去似的起身,恰好王阿姨煮了醒酒茶,他主动提出要给父亲送去。
接下来的事也就顺水推舟,奚父见奚岳岑肯张口求助,喜不自禁,当即就知无不言,把自己几十年的经验一一告诉儿子,奚岳岑听得醍醐灌顶,期间还抛出了更多问题,一来一往居然就过了零点,还是奚母下来招呼他们休息才中断。
奚母跟在奚岳岑后面上楼,孩子玩闹一样地两手撑着儿子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真是,我看你研究这个问题好多天了都没个头绪,还是你爸好吧?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奚岳岑腼腆地笑道:“是啊,爸真厉害。”
儿子一句夸赞顶的上无数人的马屁,奚父得意地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奚岳岑老是说不愿意借用家里的关系,一度连学也不肯去上,兜兜转转最后都能主动向父亲请教专业问题,两位家长看在眼里,心下终于是松了口气。
人前欢笑,人后落寞。奚岳岑面上看的一如往常,只有他自己知道夜深人静时有多难以入眠。床太大,房间太空,怀里太冷,耳畔太静。
他总以为离得远了也就不想了,哪怕有过一点旖念,扼杀于摇篮之中也来得及,林错心软,等奚岳岑调整好了再去找他,他们也还是朋友,他也还是会原谅自己当年无知。
奚岳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前走过很多的林错。白天事多,偶尔到了饭点才会想起林错今天吃了什么,不知道感冒有没有痊愈。晚上静了,思绪更加难以掌控,一呼一吸之间都在想念一个人。
去年仲夏夜,他迷茫又烦躁,宁愿在路上边走边数星星也不愿意回家,听见灌木丛围起的小草坪上有揍人的闷声,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林错,细胳膊细腿,汗水湿了刘海,贴在额头上,显得他年纪很小,但是身上掩不住的狠劲和戾气,他想,这个人居然有点反差萌。
那一眼奚岳岑梦了好多天,交错着他病中潮红的面庞,醉时楚楚可怜的神情,被传谣言时候努力装作不在意却郁郁寡欢的模样,为了理想而拼搏的专注,生气时的嘟嘴,笑话他孩子气还是吃掉的一大团棉花糖……
然后他说,请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而真当奚岳岑提出要走时,他透过指缝,从玻璃茶几中倒影看到林错不加掩饰的伤心和失落,刹那心更疼,对自己怨得更深,人人都夸他有颗玲珑心,最会讨人欢喜,可怎么就找不出个法子让林错开心。
我怎么会不喜欢他呢。我怎么会妄想离开以后火苗就会熄灭呢。
那个娇小的身躯有着比他更强大更成熟的灵魂,决绝而果断,可他身上的温度那么暖,喜欢撒娇似的钻进自己的被窝,早上醒来会羞赧,要是不小心碰到晨勃的日子更是从头到脚都要冒烟。
饱满粗壮的柱体在思念和抚慰下负荷超载,奚岳岑不自觉弓起身子,白浊喷在床单上,他长舒一口气,仰面躺倒,手背遮住眼睛。
林错啊。
本章任务:【攻君明确心意】达成!
小奚奚已经会想着老婆打灰机了吼吼吼谢谢看文!谢谢留言!爱你们么么哒~
第二十三章
好久没那么畅快地来一回,奚岳岑喘着粗气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缓了半天。木木地盯着天花板中央的吊灯,林错的轻声软语挥之不去。
他忽地翻过身,伸手去探床头柜上的手机。姚晓晓的回信显得很不高兴,可也没法子,公司和非编内人员的合同签的很松散,奚岳岑也算不上耍赖,人事只叫他一周内回公司办手续交接。
奚岳岑看了眼邮件就退出去给林错发消息:感冒好点了么?虽然开春了,但是春捂秋冻,你本来体质就差,别贪凉。[可怜]
发完微信,奚岳岑握着没有回音的界面傻愣愣地盯了五分钟,转而没心没肺地笑倒在枕头上,脚还高兴地蹬了两下。
我真是傻透了,他想,明明做正事小心谨慎、面面俱到,怎么碰到林错脑子就当机了呢。明知道他对性向有芥蒂,得循序渐进,结果还那么莽撞地想一步登天,怪不得爸妈总说我还像小孩子。
天堂地狱不过一念之差,奚岳岑认清自己的感情之后决心要好好追林错,想着林错那时难过的脸庞,心里认定他也不一定对自己没有情。原来日久生情并非没有道理,他先前居然都不曾察觉。退一万步说,这么喜欢的人,怎么能不争取就放弃。
屏幕暗了下去,林错没有回信。奚岳岑却一点都不沮丧,反而打了鸡血似的继续敲字碎碎念,发了好几条后又怕逼得太紧招林错的嫌,只好强迫自己专心睡觉。
结果将将要睡着的时候,林错回道:已经好了,谢谢。
奚岳岑看了一蹦三尺高,这天晚上再也没睡着。
林错白天去上班的时候就知道了奚岳岑已经辞职的事,微词颇多,不过他本无心参与,接到了新搭档的资料后便去仓库寻了。
新搭档也是个小伙子,性格极外向,说白了就是自来熟,说起话来叽里呱啦跟个小太阳似的,林错大多时候都在听他讲话,偶尔附和两句,不过总提不起劲来。
晚上写稿子也不顺心,憋了一个小时只写了几百个字。初春不如冬天寒冷,他坐在客厅却总觉得冷的难以忍受。干面包也咽不下去,只得去厨房煮点面条。
端上桌后尝了一口,顿时更加生无可恋,这么难吃的面也只有自己才能勉强吃了吧,林错踢踢踏踏拖着步子拿了辣酱倒了两大勺。边吃边郁闷,明明奚岳岑煮面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自己记性也不差,步骤一点没变,味道居然天差地别。
想起奚岳岑心情就更糟糕了,沙发还算长,可他依旧只坐自己常坐的那一头,睡觉也习惯性留半边,早餐买多了只能当午饭吃。
林错在外漂泊五年,喜欢独来独往,却用短短半年习惯了另一个人。
他知道自己心里难过,为了失去那样一个朋友。可是是他自己说的,不想再见到奚岳岑,如今他又以什么身份地位去难过呢。
头顶两个小人在打架,谁也打不赢谁,矛盾踌躇比之前更甚。
林错草草收拾了碗筷,洗漱完后爬上床,端端正正地拿着电脑坐在正中央,态度强硬得很。
要为了适应一个人而努力。
林错看上去性子和软,甚至可欺,但他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尤其触及心中的那根警报线的时候绝对不会松懈。他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任人搓扁揉圆的人,二十多年的压抑让他内里坚硬,比之一般人更有清醒的底线和果决的行动力。
他不喜欢男人,也不愿意喜欢男人,更不会为了珍惜一段来之不易的友情而放弃自己的原则。
奚岳岑的消息处处透着和软和讨好,林错只望着发呆,心里不住地惋惜留恋,最后一忍再忍还是回了一行字。
他顺顺胸口对自己说:就当是一个很完美的结束。
然而刚结束了一天,居然又碰见了奚岳岑。
“我来办手续,想起你今天正好上班,就过来找你,”奚岳岑嬉皮笑脸地说,“这是我小姨旅游带回来的,据说安神助眠特别好,你晚上不是老醒么,可以试试。”
林错抱着资料等电梯,周围人多他也不好意思下奚岳岑的面子,“不用了谢谢,我最近好多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奚岳岑见他肯跟自己说话,特别满足,“我用不着,专程给你带来的。你留着备用也行,或者带回去给你爷爷奶奶用。对了,我下个礼拜就比赛了,你来观赛吗?是周六。”
林错继续推拒:“抱歉,我周六有事,祝你比赛顺利。”
奚岳岑心知是推脱,又不能强硬地逼他来,只得失望地说:“啊……我本来想着大学城的樱花都开了,特别漂亮,花期又短,还想带你逛逛呢,说不定还能给点写作思路什么的……”
林错抿出一个浅笑,“谢谢。”
话音刚落电梯就到了底,对面跑来一个胖小伙,一笑脸上肥肉都堆起来,“林哥,我来帮你拿。”
他边说边抢过林错手里的一摞纸质材料,话里的亲热劲儿听的让人颇不是滋味。
“这是……?”
“你好!我是林哥的搭档。”小伙自我介绍道。
“哦,新来的啊。”
说起这个,小伙乐得嘴巴都能咧到耳根,“是,大前天来笔试的,听说这家公司每次招聘,周期特长,好几轮面试,我运气好,过了笔试就被喊来直接上岗了。您是?”
奚岳岑翘起嘴角,邪邪地一笑,“我是林错的前搭档。”
小伙眼睛一亮,“是奚哥吧?早听说咱们队之前有个大帅哥,可惜辞了。”将资料放上车后,小伙从驾驶室拿出一瓶满壶的枸杞茶,递给林错道:“林哥,这是我自家种的枸杞,特别天然,品种更是没话说,我看你老是喝枣茶,这个能换着喝,营养价值高不高不知道,但肯定有。”
林错知道他是要感谢自家这两天给他大体介绍了公司和车队情况,也就不推脱,笑着接下了,“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走吧。”
奚岳岑明确心意后第一次见到林错,眼馋地不得了,恨不得挂在林错腿上,可他却不拿正眼瞧他,还显得跟那胖小伙处的开心,心里更不是滋味。他站在车下,仰头望着系好安全带的林错,可怜巴巴地问:“你真不来看我比赛么?不会很枯燥的,你的新不是还想带点这方面的内容,正好可以大体了解一下呢。”
“谢谢,我可以直接看科普读物。”林错大力关上车门,等着胖小子发车。
引擎声响起,奚岳岑急道:“我还忘了说,我们的指导老师,是个女的,叫庄子兮!”
林错一听那名字,猛地转头惊恐地看向奚岳岑,手不自觉握紧了把手。
“就是……就是和你长得很像的庄子兮……”奚岳岑越说越小声。
这段时间他向吴里诚和其他前辈打听过庄子兮,还查询了网络资料,但大多止于她上大学开始的情况,而且庄子兮考上大学那年已经23岁,这并不常见,本科毕业后硕博连读,毕业后去了牛津继续深造,遇见了现在的丈夫,后回国在帝都教书,今年刚被聘到东财。奖项、头衔和论文比比皆是,却找不到渠道往前追溯。
庄子兮今年43岁,如果她真是林错的母亲,那算起来她18岁时就生了林错,可偏偏这时候的资料又找不到,奚岳岑联系了一个在外省体制内任职的朋友,想请他帮忙查一下,不过最近出了点差错,结果慢了些,只知道庄子兮的确曾在十三年前,独自一人去过五木省世安镇,那是林错的家乡。
想来应该不会错,奚岳岑没能等到确切消息就告诉了林错。
过年的时候林错路过镇上面馆,团圆的日子里面馆也歇业了,他在门口站着,愣愣地盯了一会儿门口的木招牌,这招牌几十年都没换过,油渍染黑了木板,深一块浅一块,老板娘偶尔会拿着沾满洗洁精泡沫的抹布去擦,可怎么也擦不回原来的样子。
他最喜欢那里的乌鸡面,配上一碟老板秘制的萝卜头,撒上香菜沫,再淋上两勺麻辣酱和一勺半的醋。他吃着吃着就会想,不知道庄子兮是不是也喜欢乌鸡面。一口喜欢,一口不喜欢,看最后的那一口到底是什么,他在这吃过好多乌鸡面,每次都吃出不同的结果。
千千万万对于母亲的好奇和埋怨其实都不重要了,他双手捧着面碗只想着这一个问题,只想要一个答案。
“周六……什么时候?”林错轻声说。
“下午。下午我在校门口等你。”奚岳岑准备回去再催一催,好拿个准信,虽然是八九不离十的事,他们长得那样相像。
林错不确定地说:“我看看,有空就来。”
他捏着把手,眼睛盯着窗角某处,不得不承认,他一直在后悔十三年前的错失,因此无论真或假,都想了一个心愿:至少我曾直面内心,并为此努力过。
感谢看文摸摸大~
林错只是转不过弯儿来,奚岳岑又太会捏他软肋,追妻之路还是很有希望滴~
第二十四章
从林错家到大学城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林错腿上放着笔记本斜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把玩着已经雕刻完美的蛇型小木雕,一会儿摸摸蛇头,一会儿捏捏蛇尾,一会儿思考要不要动刀再把蛇腹修一下,一会儿又偷瞄墙上的挂钟……
已经十二点半了。奚岳岑昨天晚上发消息说比赛两点半开始。
电脑早就进了休眠状态,林错只在屏幕上看到自己略显憔悴的面容,最近睡眠质量极差,哪怕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他一夜总还要惊醒两三回,昨夜更是只睡了三个多小时。
家里的一小袋米吃完了。林错思绪飘忽纷乱,什么都想,又什么都不走心。米袋子已经空地连老鼠都不会光顾了,要是今天不去买的话晚上就只能吃面包。林错好久没拿面包当做晚饭过了,情愿晚上淘一点点米熬白粥喝。
手猛地一收紧,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尖尖的蛇尾陷进肉里,不疼。
他寻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将蛇雕放在里面摆好,再装进小挎包里。林错决定要出门买米,顺便去看奚岳岑比赛。
四月的下午温度适宜阳光正好,奚岳岑身着一套标准黑色三件套西服,配上藏蓝色暗纹领带,还用发胶固定出个大背头,端的是一派成功商务人士的腔调。远远地瞧见林错过来,只笑着招了招手让他往这边走,他心里又有临赛的紧张,又有林错来观赛的欣喜,情绪交杂,表面上不复往日的嬉皮,反倒显得端庄而严肃。
林错被带到观众席的第一排,奚岳岑安置好后比赛也正好开始。今天路上不堵,林错时间扣得刚刚好。
这是场模拟比赛,各队模拟公司或组织进行实战比赛,仿真度和紧张度极高,其中术语和专业数据频出,对于林错而言着实像天书了,不过场内激烈的气氛让他也算体验了一把金融高层水平的感觉,不算没有收获。
期间他巡了两回全场,还在标识着“东川财经大学”的休息区仔细瞧了瞧,想看看那个奚岳岑口中的庄子兮在不在,不过会场太大,休息区又远,中间还有摄像人员和工作人员走动,过了会儿也就放弃了,转而专心看奚岳岑比赛。
比赛期间的青年自信又张扬,面对强大的对手冷静而机智幽默,哪有初见他时中二又叛逆的样子。节奏如此快速的运作决策中他居然还能冒出一句冷笑话逗笑众人。看得出来,他应该处于领导地位,负责调动和指挥以及抓住对手的弱点,仅仅一场比赛,隐隐凸显出他的天赋和才能,怪不得那个辅导员还这么上心地去公司劝他。
正到紧张环节,奚岳岑的队伍抽到了较难的情势,众人蹙着眉边思考边按计划运作,唯有奚岳岑端坐在椅子上盯着对手的一举一动,他下意识地拿起手边的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小口,西装和衬衫因他的动作一下子往后收紧,露出了骨骼分明又白`皙的腕关节,手腕内交错着青色和紫色的经脉。往上走连着同样白`皙劲瘦的大手,五指贴住瓶身,手心悬空,掌骨稍稍撑起手背的皮肤,这个姿势更显得骨节线条流畅,刚毅又不失力量。
若是画师见了,恐怕都要缠着以他的手为模板画一幅手掌骨架素描吧。林错盯得出了神,半天才转开目光,暗想自己最近怎么老是关注在乱七八糟的东西。
最后折桂的是东财。由于今年的比赛场地选在东财,除了死忠粉和亲友团,应援最多的当属东财,宣布奖项的一刻整个会场都轰动了。颁奖仪式结束后奚岳岑将采访任务推给队友,褪下外套松了领带即刻去找林错。
林错一直在原处坐着摆弄手机,一抬头就看见奚岳岑笑眯眯地朝他走来,几步远处忽然一个衣着干练的女人将他拦下说话,女人背对着林错,看不到样貌。
奚岳岑同她说了几句话,就将她引到林错面前,笑容浅淡,磕磕绊绊地说:“这就是,我们的指导老师,庄子兮,庄老师。”
林错抿紧嘴唇,双手无意识地抓紧挎包背带,他死死地盯着这个比他矮小半个头的女人,她离得那么近,近到他能看清那精致的妆容和姣好的脸庞上眼角极细的皱纹。他像是窒息般,眼前出现黑色的晕点,却依旧奋力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同样看向他的女人。
喧哗的会场,刺目灯光,五彩斑斓的彩带和气球,一些人在欢呼拍照,闪光灯接踵凌乱……一切都忽然静默停止,梦中的女人一下子有了清晰而柔软的五官。
“你好。”庄子兮对这个一直盯着他的男孩略有不满,出声打断。
林错忽地跳出梦魔,“你,你好,我……我叫林错,是,是从五木省世安镇林家村来的……”他说着话,嘴巴在动,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仍旧微微低头直视庄子兮的眼睛,不放过她每一个表情,每一处细节。
所以他清楚地看见庄子兮突变的脸色,右手瞬间握紧,失了礼仪和风度,愣了几秒然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林错一瞬不瞬地朝着庄子兮远去的方向看,奚岳岑则满脸愁容地望着林错,他怎么忘记了,庄子兮当初既然选择离开,如今又怎么为了一个二十多年没见的陌生的儿子而停留。
求而不得或许比眼睁睁看着母亲不愿意认自己要好得多吧,奚岳岑跟着林错搭拢下来的眼角一起郁郁失落,又怪自己总是不干好事。
几个女孩嘻嘻笑闹从旁经过,皱起的毯子绊住了高跟鞋,一个短发女生颠颠撞撞不小心倒向林错,被他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这才若有所失地堪堪回神。
林错没了继续参观的心思,奚岳岑便坚持要送他去坐地铁。
奚岳岑心里愧疚的很,恨自己不应该为了一己私欲而不顾虑林错的感受,低着头道歉道:“对不起,我应该再做的周全一点的……”
林错像在浅眠中被惊醒似的,淡淡地笑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她如果事先知道了,必定不会来见我的……说起来,也是我自私,不该自报家门,只要远远看一眼她是什么样子就行了,好叫我偶尔想起‘妈妈’这个人的时候也有个念头。还难为你记在心上,谢谢。”
奚岳岑听他这么风轻云淡,心里蓦地一疼,赶紧说好话想要暖暖林错的心:“我一直把你放在心上的。”
林错翻包的手停了停,这下子连笑容都没了,嘴角垮地厉害。他翻出一个通体漆黑的小木盒交到奚岳岑手上,“上次跟你说的,要拿我找到的那块木头给你做个木雕,我记得你是属蛇的?就雕了条小蛇,算是祝贺你拿了冠军吧。”
奚岳岑将小蛇雕托在手心里目不转睛地瞧,还伸出一根手指这儿摸摸那儿摸摸,动作神情与他的一身行头极为不搭。
他谨慎小心地把蛇雕重新装好,真诚地说:“谢谢,我特别特别喜欢。”
林错笑了一下,拢了拢垂下来的刘海,语气却很冷淡:“你喜欢就好。那我先走了,再见。”
“等一下,附近有家特别好吃的湘菜馆,我们去那里吃个饭当庆祝吧?”
谢谢看文!
预报:玻璃渣还有一章,然后就是平稳的追妻路辣,林错不会那么激烈地抗拒吧~不过离在一起还是有一点距离der…
第二十五章
前边有一片樱花林,中间辟了条羊肠小道,恰好风吹,粉白的花瓣扑簌簌地落。林错没有选择从那小径走,而是从旁绕道。夕阳西垂,他独自一人随着大流朝地铁站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着。
樱花雨太美,若是日头再大一点,拍摄出来的瞬间可能会更幸福吧。乍暖还寒时节林错忘记带一件外套,太阳一会儿就落了下去,凉得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本来就够惨的了,如果踏着夕阳经过落花,难免不伤怀。
奚岳岑引他见了念了二十多年的母亲,他便还他一樽细细雕刻了二十来天的小小木雕,不论价值贵重,也算是承了情还了缘,也不必再有多少瓜葛。
因此还没等林错来得及推辞,就来个几个人拉他去预定的酒店庆功,趁着奚岳岑没留神的功夫,林错连一句道别也没有便匆匆逃离。
奚岳岑的眼神透着许多光彩,那么深邃耀眼,会为他哀伤心痛,也会在见到他的一刻迸发喜悦。
总是要割舍牵连,看多了不过徒增伤感。何况他隐隐感觉自己一看奚岳岑就停不下来,他的眉眼,他的骨骼,他的神采和无奈,林错每一刀刻在木材上,每一落都是奚岳岑身上独一无二的肌理。
天光被乌云遮蔽,似有雷雨之势。行人加紧脚步,林错却忽然站定,后头的人不小心撞在他身上,挨了骂。
校门口停了一辆红色敞篷跑车,车主越过副驾驶上的小女孩递给门卫保安一张卡做记录,她戴着一副大墨镜,脱了正装外套,里面是一件修身白衬衫,随着她挺直上身的姿势,手臂线条细长且带点小肌肉,动作性`感又利落。
那正是庄子兮。等待的过程中旁边的小女孩指着头上的兔耳朵头饰兴奋地跟她说话,庄子兮摘下墨镜笑得开怀,还在小女孩的侧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小女孩跪坐在车座上亲密地抱住她的脖子也亲着她的面庞。
林错落在车身侧后方五步有余,听见小女孩甜甜地叫“妈妈”。
天边远处有雷声,庄子兮接过保安递回来的卡,关上车顶扬长而去。
妈妈。
眼眶鼻子忽然酸的难以忍受,脚下的地映在水光中看不清楚。幼时他没有思念过这个人,因为爷爷奶奶带给他满满的爱和温暖;等到天天跟着一群野孩子漫山遍野的跑的时候他也没有特别想要得到这个人的温柔,因为有王婶,有几个温柔的长辈会在摔跤时将他温柔地扶起,叮嘱他慢慢走,还有好多母老虎一样的别人家的妈妈做对比;待到他终于变得安静又乖巧,从虚掩的门缝里看平时总骂阿广又笨又淘气的王婶居然也会抱着他用细软的嗓音唱生日歌,大老粗爸爸会让他骑在肩上一夜实现变高大的愿望,那时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别人都笑他没有爸爸妈妈。
林错偶尔会想想那个远走的母亲和早逝的父亲,可他依旧快乐,虽然有病痛,偶尔会寂寞。他学会去看庄子兮留下来的书,坐在她以前常坐的地方,看过每一个春夏秋冬,思念像灰尘,他则是一个瘫痪的病人,看着那窗台上的微尘一点一点地掩盖掉底下白色的墙漆,想去擦拭却无能为力。
他的思念是一种执念。只想看一眼,一眼就足够。
他也有属于自己的爱,可能看上去比别人的少,但爱又怎么能以这样的方式去衡量呢,他双手并拢,满满地捧着祖辈的爱,那时林错理直气壮地想:这也是他温暖的全部啊,再多就盛不下了。
泪水蓄满眼眶,雨珠未落,眼泪倒要先掉下来,林错吸吸发酸的鼻头,拿手掌去抹眼睛,结果抹出一把难以遏制的泪。
等到见识过她的温柔,才发现他自己很贪心,想要被爱的心永远都没有“满”的概念。
林错一路默默地走,带着满脸的泪水,他也不去擦,因为擦不干净。雨终是下了下来,遮挡住他的眼泪,遮不住红彤彤的眼眶,林错就索性一路步行回家。
从日落走到凌晨,他拖着酸软沉重的步子草草地擦洗之后又煮了姜汤才躺下。
一夜无眠。林错侧躺着一动不动,又见太阳慢慢升起。
他忍不住往家里拨通了电话,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地不成样子,好多声音居然发不出来,爷爷在那头问了好几次他才说:“爷爷,我昨天见到我妈了。”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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