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有心抵抗宇文氏,然而羽翼未丰,就要迎来虎视眈眈的宇文氏新人,实在没有什么信心。
黄竹现在身份是宇文邕的门客,拓跋廓这些话本不该对黄竹说,但是拓跋廓对黄竹有好感,黄竹也因为拓跋焘怜惜拓跋廓,所以黄竹也没叫拓跋廓打住,反而安慰道:“陛下宽心,你不会有事的。”
拓跋廓不过是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罢了,他可怜兮兮地看了黄竹一眼,说不尽的哀怨。
这时候宇文邕一脸我爹去世了的伤悲走了出来,正看到拓跋廓扶着黄竹的手,黏在一起,立刻开口道:“明过来!?
他喊得语气有些急,黄竹当然是立刻脱开拓跋廓的手过去了,“四公子?”
这边请示有何吩咐呢,宇文邕哪有什么吩咐,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随我来为父亲持经。”
这倒也是个正经理由,里头宇文泰刚死,让黄竹这个道士去念经也是正常的。
往里走,黄竹小声问宇文邕:“公子,丞相去世前是怎么说的?”
宇文邕:“命宇文护辅佐宇文觉。”
果然如此。黄竹道,“宇文觉可怜了。”
“拓跋廓更可怜。”宇文邕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你更可怜拓跋廓吧?”
没错,宇文觉要倒霉,拓跋廓肯定得倒霉在他之前啊,不过黄竹是决定把拓跋廓救下来的,只是他听宇文邕语气不对,就没搭茬。
且说宇文护继承了宇文泰的位置后,次年果然逼迫拓跋廓禅让帝位于宇文觉。
拓跋廓无法,只能禅位。宇文觉登基,改国号为周,史称为北周。
宇文觉母亲是元氏,他为了这一天,早先还娶了拓跋廓的姐妹晋安公主,现在也成了他的皇后。
拓跋廓退位后,是宇文泰与宇文觉的眼中钉肉中刺,二人都想除掉他。
黄竹随宇文邕进宫时,原本是二人在花园中闲聊,岂料拓跋廓忽然冲出来,拉住了黄竹的手,气喘吁吁。
黄竹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了?”
拓跋廓惊魂未定:“宇文泰要杀我!他要逼我喝毒酒!”
他冲出来后,看到黄竹,竟是想也没想冲了过来,也没想过此人能不能管。
宇文邕冷冷道:“宋王殿下,你和我们说有何用。”
拓跋廓茫然看了宇文邕一眼,是啊,没有用。
“殿下,你躲到假山里去吧。”黄竹推了拓跋廓一把。
拓跋廓目视着他,跌跌撞撞地钻进了假山缝隙里。
宇文邕袖手冷笑了一声。
黄竹刚要跟宇文邕说几句,让他装没看见,宇文泰的人就追来了,还朝宇文邕行礼,问他看到拓跋廓没有。
宇文邕在黄竹的目光下,缓缓摇头。
那些人一部分继续四散搜寻,一部分则在花园的隐秘处,如假山里面搜查起来。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这一整天的结果都是一无所获,拓跋廓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当然了,大家都坚信他是从某个密道逃出宫外,所以搜寻的力量也放到了宫外。
只有宇文邕当时目睹了他一切,他很肯定就算宫里密道,也不可能在假山群中,他甚至怀疑与黄竹有关,毕竟道家有一些障眼法。
宇文邕很不开心。
黄竹也没骗他不干自己的事,非常坦诚地说就是他用障眼法救了拓跋廓,但是他会保证拓跋廓再也不出现的。
“我一点也不在意拓跋廓是否再现身,”宇文邕一点也不觉得拓跋廓能造成什么威胁,“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救他。”
好像从一开始,黄竹来到他身边,除了对他莫名的熟悉之外,其次就是对拓跋廓了,虽然见面不多,但是态度总是微妙的有些温柔。
黄竹只得解释:“那是因为,他与我一个故友有些相似。”
宇文邕用一种很不屑很微妙的口气嘲讽:“故友?”
说完他都有些无语了,当初拓跋焘,好像也对某个“故友”很不爽。
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好不爽,故友和他们不都是同一个人吗?
宇文邕虽然嘲讽了一番,但是也没有追究拓跋廓的去向,这是很难得的,鉴于他是以做皇帝为目标。
拓跋廓被黄竹送到了招摇山,本来也不知该如何安置,原想叫他在天庭出版集团工作,谁知遇到三霄,云霄竟把拓跋廓要去,收作了徒弟,从此也算是玄门中人了。
至于凡间这边,在拓跋廓“消失”之后,北周的第一位皇帝陛下,年轻的宇文觉,也开始雄心壮志地筹划着自己的亲政了。
第146章周武法难(上)
宇文觉在位期间,除了一开始对付拓跋廓时还算齐心协力,后来与宇文护频频起冲突,皆因为他想掌握大权,处理政事。
然而宇文护以宇文觉年幼为理由,不肯放权,正如黄竹所说,俨然成了宇文泰第二,而宇文觉这个宇文泰的亲生儿子,反而成了第二个拓跋廓。
宇文护虽然与宇文觉是同一辈,但他的岁数和宇文泰相近,是与宇文泰一起打天下的人。这二人对抗起来,结果可想而知。
宇文觉继位不过八个月,就在宇文护的逼迫下退位,一个月后为宇文护所杀,此时不过十五岁。
宇文觉死后,宇文护本想自己登基,然而怕忠心于宇文泰的重臣们反对,于是只好又扶宇文泰的长子宇文毓登基。
宇文毓年长得多,可是宇文护迟迟不还政。此时,宫内外已经流传着宇文护独揽大权,逼宇文觉退位也不是因为宇文觉贤能不足,而是他想取而代之的说法,使得很多臣子对宇文护不满。
人言可畏,宇文护于是假意将政权归还给宇文毓,自己则把握着兵权。
宇文毓试图谋划推翻宇文护,结果被宇文护所察觉,与他的兄弟一样,他也只做了不到一年的皇帝,就被迫退位,然后遭到杀害了。
宇文泰的此子早夭,剩下的儿子中,最大的就是宇文邕了。
宇文护想了想,前两个皇帝真的很让人不省心,而这个宇文邕,一来年纪最大,二来幼时有聪慧之名,但近年一直很老实,于是三年之内,将第三个皇帝扶上位了。
宇文邕的谋臣和他的母亲,全都处于一种复杂的情绪中。
宇文邕和黄竹的说法对了,不需争抢,皇位也能落到头上,但是,头上从此也悬了一把刀子,看看前两个不愿意做提线木偶的皇帝是什么下场吧。
可是这些年,他们也看出来了,宇文邕根本不可能做一个提线木偶,他们这些近臣比宇文护更了解他,他不是老实,而是深沉。
已经死在宇文护手下的宇文毓就曾经评价过宇文邕:“此人不言,言必有中。”
而此时,宇文邕也才十七岁。
对这个皇位,宇文邕也没有任何喜色,只是对黄竹说:“还差一点了。”
黄竹冲他比了两个大拇指,“加油哟,陛下。”
宇文邕与两个兄长不同,对待宇文护恭恭敬敬,也不争着抢着要处理朝政,只说自己年轻,要向堂兄多学习几年。
宇文护自觉终于换上了一个省心的傀儡,也很开心。
三年后,宇文邕设计引宇文护入宫,亲手将其头颅斩下,又诛尽其儿子与亲信,一举铲除势力,成了这个国家真正意义上的主人。时年二十岁。
对于这样一个心思深沉,霹雳手段的新帝,众臣都产生了敬畏心理,开始揣测他亲政之初,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宇文邕也在自己的宫殿内问他的亲信们,自己的第一个动作应该是什么。
大家都知道陛下自己才智过人,于是互相看看,不敢轻易言语。
唯有黄竹大大咧咧地道:“陛下应立国教,扫清歪门邪道。”
大家都不禁看向了明身上的道袍?
黄竹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地说:“没错,我说的就是道教,我就勉为其难做国师好了。还有那个佛教,以前太武帝就灭过一次,最近好像又在作妖了!”
众人:“……”
当然了……大家其实也觉得明说的有道理?
明是宇文邕的亲信,7为国师很自然,道教一直以来的表现也不错,佛教则劣0甙摺w钪匾的是,拿宗教开刀,那些臣子会安心很多?
大约是接引和准提又不死心地派了几个弟子下界,弘扬佛法,那些弟子虽然没有墨竹的本事,但是也燃起了一点星星之火。
距离太武帝灭佛过去百年,改朝换代,又连年战乱,对于禁佛的诏令当然也不严甚至是没了,只不过人们的信仰还未恢复罢了,那些弟子又普及一些信徒,也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毕竟佛教的名声毁了多久了。
对于黄竹的提议,宇文邕不置可否,“我考虑一下。”
众人都在腹诽,这道士在你那里可是一向说什么算什么的,你现在装公正已经来不及了。
等到他们走了,黄竹还赖在原地,收拾了一下笔墨。
宇文邕抬起眼皮,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怎么?”
黄竹也笑了一下,“我等陛下考虑完。”
宇文邕手指抵着自己的下巴,颐指气使:“佛教如今未曾有大罪,立道教为国教也就罢了,如何能随意废了佛教。”
他嘴上这么说着,然而眼神分明是你要过来讨好我。
黄竹走到宇文邕身后,帮他象征性地捏了几下肩膀,“这不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吗?”
宇文邕盯着他光滑白皙的手指,忍不住拉住了道:“这么些年,你好像一点也没有变过……”还是初见时那个风姿卓绝的小道士。
对于宇文邕的跑题,黄竹非常警惕,死鸟这个倾向有点危险啊……立刻把手撒开,“陛下,你一登基就变了!你好色了!你觊觎我的美色!”
宇文邕:“……”
黄竹这么一打岔,宇文邕还怎么好意思和他探讨他的驻颜之术。
宇文邕憋着气呢,含恨扫了黄竹一眼,“出去!”
这些年宇文邕憋着劲要低调,要灭了宇文护,一直都是很内敛的,好不容易做了皇帝,想荡漾一下,就被黄竹这么对待。
黄竹也不生气,就这么退出去了。
虽然把黄竹赶出去了,但是宇文邕还是默默地在第二天下诏,把道教立为国教,虽然没封黄竹做国师,但也加了个什么天师的头衔。
同时,下了一个废佛令,禁制国中百姓出家、信佛,已经出家的必须还俗,家里有佛经的都要烧毁。
这比起太武帝灭佛之时,已经是很宽容了,拓跋焘那个时候是直接亮刀子。当然了,也和现在的情况没有那时严峻有关。
这废佛令一出,说不定就是因为比较宽容,还引起了佛教信徒的不满。
这个时候一个较为出名的僧人智炫法师就站出来振臂高呼了,佛教不服!凭什么啊?扶道教上位,不许人信佛教,凭什么?道教真就比佛教好到哪里去?你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这么不讲理吧。
宇文邕把黄竹唤来,笑吟吟地看着他,“这个智炫,要求与你这天师辩法,以论证佛教并非歪门邪道,你道教也不是处处都好,你怎么看?”
黄竹抱着一柄御赐的拂尘,嘿然笑了两声:“这个小秃子,我当年放他一马,他倒是找起我来了,他要辩,那我就教他做回人!”
第147章周武法难(中)
佛教高僧约战道门天师,还是在皇帝面前,黄竹想想,还真有点江湖味儿。当然了,也的确是宗教界两大流氓的决斗。
在这之前,黄竹给自己变上了一抹胡子。
宇文邕看到的时候都起鸡皮疙瘩了,指着黄竹的上唇说:“这是什么?!”
“胡子啊……”黄竹还摸了一下,“我想了想,陛下觉得我一直没变可能就是因为我没留胡子,这样的确是太不稳重了。”
宇文邕:“……”
别说,黄竹留了抹胡子,看上去整整老了十岁,甚至连气质都变了一般。以前看上去是个丰神俊朗的青年,还飘逸出尘的,现在不时摸着胡子,油滑多了,年龄感剧增。
因为昨天黄竹嘴上还是光溜溜的,所以宇文邕忍不住上前扯了扯那胡子,但是根本扯不下来。
宇文邕松手,总觉得怪不舒服的。
胡子本身没什么问题,可是配上黄竹,就特别的……不搭……
也许是因为宇文邕看惯了黄竹干干净净的样子吧。
宇文邕叹了口气,“也不知你这是用的什么办法,撕都撕不下来,别贴了,以后也千万别留成这样,我不喜欢。”
“那也且等我与智炫见完面再说!”黄竹变个胡子,更主要的原因其实是坑一下秃子,“再说了,陛下,还说我的胡子,我其实一直没说,我看你鼻子边上这痣特别不顺眼……”
宇文邕:“……”
宇文邕摸了下自己那粒小痣的位置,有些羞恼地道:“它怎么了?!”
黄竹理直气壮地道:“就和你看我胡子不顺眼一样,个人喜好问题,但是我多有礼貌,不管多别扭我从来就没说……”
宇文邕一听,只得忍着气道:“那你继续贴着胡子吧。”
岂止是宇文邕,很多今天也去围观的大臣看到黄竹的样子,都非常惊奇,非常不习惯,觉得非常不适合他。
但是他们和宇文邕身份不一样,当然不会贸然对同僚说你留这胡子不好看。
那边智炫法师带着好些个和尚也来了,不知是他的弟子还是同行。这智炫是个三十多的青年和尚,面皮白净如玉。
虽是年轻和尚,眼睛却仿佛历经千万年沧桑,整个人也时时被一层光蒙住一般,看上去很能唬人。
智炫法师看着孤身一人,穿着杏黄色的黄竹,合十一礼,“想必这位就是明天师了。?
黄竹一般穿绿色,今天难得穿黄色,而且留了胡子,整个人俗气了很多。智炫看着他,只觉得怪熟悉的,却说不出来哪里见过。
智炫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和尚小声说:“法师何必对他如此客气,听说就是他撺掇陛下废佛的……”
智炫则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霎时间黄竹就被塑造成了一个经典的小人形象。
黄竹毫不在意,笑道:“在下正是明,你就是智炫?怎么,今天是一个人上还是一起上??
智炫低目道:“贫僧一人足矣。”
黄竹淡淡道:“道友真是信心满满啊。”
智炫脸色一变,他身后的和尚们则一脸不悦,“道士慎言。”
道友,那是道门之间互相称呼的,是同道,才能叫道友。但是智炫,那可是佛门的高僧,怎么能叫道友?谁跟你是道友啊?
黄竹不理他们,只看着智炫一笑。
智炫猛盯着黄竹看,在使劲回忆黄竹到底是谁!他不相信这个道士只是口误,看着他脸上略带深意的笑容,加上之前他就觉得眼熟……此人分明与他一样,是下界而来的!
智炫从幼时就觉醒了,自己是从西天佛国来的,为了弘扬佛法,是背负着使命的。
但是同时他也知道,所谓佛教,一开始是叫西方教,两位教主曾经拜入玄门,以玄门弟子的身份在东方打秋风。到后来,封神之时则趁着玄门大劫,反出玄门自立。
所以,此人叫他道友,分明是在暗示佛教那不光彩的、背叛玄门的过去!
智炫试探性地道:“天师是修的什么道?”
目前人间大多数道士修的是天师道,但是只有黄竹知道他问的是另一种道。
黄竹:“道就是道,无名无状,但包含万物。”
智炫身后的小和尚嗤笑了一声。
黄竹:“小秃子佛法修得不到位啊。”
智炫还未辩驳呢,小和尚先忍不住了,“那是因为你先口出狂言,凭你也敢说包含万物!”
“嘿嘿,那我不说包含万物,但是呢,佛法却是包含的。”黄竹似笑非笑地看了智炫一眼。
智炫细细一想黄竹刚才和小和尚的对话,脸色一变,喝止道:“智行,别说了。”
智行委屈地看了智炫一眼,“智炫师,他……”
在小和尚看来,这口出狂言的道士只消再说几句,就要原形毕露了,根本不堪至极。
黄竹负手道:“唉,小和尚,亏你们还要度化天下人,说什么众生平等,怎么,我就算不得众生么?”
小和尚一呆,竟然是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答,“这,这……”
智炫试图绕过这一道:“没想到天师对佛理也有些了解。”
黄竹甩了下拂尘,淡淡的装逼:“我说了,因为道生万物。”
小和尚:“……”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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