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守真微微摇头,“我已不是你的师父了。”
卫广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心一路沉到了谷底。
他痛得麻木了,倒也不觉得太过失望,只深深凝视着元守真清贵出尘的面容,慢慢跪了下去,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他并未正式地给元守真拜过师,奉过茶,逢年过节,也未曾给他磕过头,奉过礼。可就算元守真不认他当徒弟,就算元守真不承这十一年的师徒之情,就算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元守真毕竟是救了他,让他多活了十一年,让他在这十一年里,过得轻松自在,安平和乐,他有了荀文若,有了元沁,有了明阳真人,有了偷来的这一生……
这十一年的种种,他记得一帧一幕,只有好的,没有不好的。
他偷来的这十一年,安和,平稳,舒心又轻快,他欢喜得很。
元守真对他的恩,足够他以命相陪。
卫广重重跪在地上,垂着头郑重拜了一拜,虽失魂落魄,面如死灰,语气哽咽,却克制非常,“徒儿谢过师父多年悉心看顾之情,教导之恩……师父永远是师父……师父保重,徒儿只愿师父得偿所愿,早日荣登仙榜。”
元守真瞧着这样的卫广,眼波微微一动,却也只是微微一动,摆袖间拂君剑落在卫广面前,钉在地上,元守真微微垂目,看向卫广,目光祥和宁静,“小广,你自裁罢。”
卫广浑身一震,猛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元守真,“师父?”
元守真蹙眉,心里微微升起些烦躁,却也并未如何,只温声重复道,“一切自有定数,我与紫薇帝星,即是命定的师徒之缘,我亦不是你师父。”
卫广僵直着身体跪在地上,瞧着元守真淡漠的双眼,企图在那里面找出一丝波动来,却什么都没有,卫广身体晃了晃,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冷得浑身发抖,声音很轻,似乎风一吹就散了,“元真人想要我的命?”
不待元守真说话,随行而来的元同光便开口厉声道,“你这孽子乃是余留凡间的天煞魔星,我观你由心入道,心功走势邪门诡异,定然是错不了的,师弟贸贸然救你一命,让你活到现在,已是扰乱了不少凡人命格,逆天行事了,我猜如今天象混乱诸侯四起,分疆裂土民不聊生,恐怕与你也脱不开关系,往日不知倒也罢了,现在还能留你祸害于世不成!”
卫广这才发现元守真后面还跟着一人,只是这人说的话实在荒唐,卫广忍不住笑出了声,天煞魔星?他卫广何德何能担得起这四个字,他又有何能耐,能让天下大乱,诸侯四起!元同光这般说,当真是高抬他了。
想要他的命,又何须大费周章,寻什么理由。
元守真听着卫广越来越大的笑声,瞧见卫广隐落发间的眼泪,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十年前这孩子小心翼翼一路跟上邙山的模样,心绪微动,却终是微微叹了口气,抬手间拂君剑落回手中,卫广只觉一阵刺眼的白光朝自己刺来,心里蹬时大恸,头疼欲裂,眼里的水汽模糊了双眼,却只痴痴望着元守真,一动不动跪在地上。
只听‘磕’的一声,元守真刺向卫广的剑被一阵流光击飞了出去,定在了卫广斜后方的松木上,砰地一声炸裂开来,荀文若瞧见被击成碎片的松木,知道元守真是真想杀掉卫广,顿时赤红了眼睛,“他已自废了修为,如今丹田已破,往后再不能习武修道,与废人无异,还不够么!”
荀文若灵力枯竭,昨日又受了内伤,击飞元守真的拂君剑只是勉强而已,元守真却不多话,挥袖将荀文若击得重伤在地,他亲自出手,不过须臾间,剑入又出,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自己造的因,当摘自己结的果。
元守真的拂君剑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名剑,千百年前的大剑宗用三昧真火炼制而成,即是名剑,那就是好剑,那剑身莹光剔透,滴血不沾,入了卫广的胸膛,拔/出来以后,剑身上沾染的血能自己汇聚成滴,鲜血染红了草地,剑身却仿佛永远都沾染不了凡尘间一般,干净如初。
元守真毕竟是高手,动作又快又准,卫广其实并未觉得有多疼,只是渐渐的呼吸困难,五神六识模糊,这尘世间的一切都渐渐越离越远,连荀文若凄厉哀嚎的尖叫声都忽近忽远,听不清澈了。
元守真立在远处,卫广看得并不真彻,远得很,他连影子都抓不住。
一切回归如初,真到结束的这一刻,卫广却不如何难过。
这世上对他好的人,唯有荀文若一人。
卫广费力抬手,抓住踉跄奔过来的荀文若,笑了笑,勉力说了声对不起。
他这一夜其实想了很多,大多都在回想这十七年的时光,可他经历的事不多,见过的人太少,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人……
荀文若的哭声又绝望又凄厉,卫广听得恍惚,他不欠元守真,却欠着荀文若。
这世上这辈子,他对不起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卫瑄,一个是荀文若。
这两人都是他的弟弟。
他得了卫瑄的信赖依靠,却弃之不顾,到如今,也未回去看过一眼。
他得了荀文若的真心真情,却来不及回报,到死,也都没能为他做过什么。
“哥!哥……”荀文若眼里的泪涌出来,压着卫广的伤口,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只是被刺伤了而已,他有天下一绝的医术,他还有清灵果……只是被刺伤罢了,能救的,这没什么。
不管是为了荀文若,还是为了元守真,有的事,荀文若不能做。
卫广紧紧握着荀文若的手臂,喘气道,“他不认我,我却认他,你……”
卫广咳出一口血,喘息越急,气息也渐渐弱了下去,荀文若哪会不知卫广说的什么意思,他心里又痛又怒,又恐慌又绝望,见卫广死死抓着他,等着他答应,只得连声应下,“我知道,哥哥,你别说话,我不与他为敌,哥你别说话,别说话,我这就带你回青云山医治……你相信我,我能治好你的……”
卫广微微摇头,伸手抚了抚荀文若的脸,也不再说什么,就这样静静看着,似乎要将荀文若的脸印进灵魂里,直至完全闭上了眼睛。
“哥!”荀文若连声叫他,眼泪却大滴大滴掉下来,他知道没用的,没用的,什么精绝的医术,什么清灵果,都没用的,没用的。
元守真看着眼前这一幕,再看了眼已经绝了呼吸的卫广,朝元同光道,“走罢。”
“师弟慢着。”元同光叫住元守真,皱眉看了眼卫广道,“师弟忘了,掌门人和诸位师伯们嘱咐过,须得让这孽子灵体自爆,飞灰湮灭才行,斩草除根,免得往后又生变数。”
荀文若双眼赤红地看过来,那里面刻骨的恨意浓烈得让人心惊,只恨不得食其肉吞其骨,元守真并不在意,只看了眼躺在荀文若怀里的卫广,心绪微微复杂,拂君剑回手入鞘,摇头道,“无碍,他如今三魂七魄尽数散去,拂君剑绝了他的心脉,与灵体自爆,也无甚么差别,万万活不了了。”
魂飞魄散的人,就算是上位仙人,那也是难以救活的,清灵果只能保持他肉身不死,没了灵魂神识,又和死了有什么差别。
元同光听元守真言罢,略微沉吟,随后便也点头道,“也罢,拂君剑上的三昧真火绝了他的心脉,量他也逃脱不掉。走罢。”
元守真也不驳他,只回头又看了卫广一眼,心里却微微怅然,这世间敛魂聚破的方法并不是没有,只是百年前已经失传了。
连太乙门都记载不详的东西,这世上,恐怕也无人知晓了。
元守真这辈子甚少有不确定的事,如今握着手里开封见血的拂君剑,却微微有些不确定起来,御剑飞行了一会儿,问旁边的元同光道,“既说天命已定,那十年前任他身死狼口是命,还是我救他脱险是命?”
元同光目瞪口呆,半响才呐呐道,“自然是前者,那孽子是该死之人,你我不过让一切回归正途罢了。”
元守真未再接话,元同光不由担忧,“你修为已至臻境,万不能误入歧途,需心志坚定,专心修炼才可,否则天劫一难,必有性命之忧。”
元守真颔首,后又想起荀文若来,那孩子不同卫广,倒不怎么让他担心,元守真也未放在心上,随元同光一起回太乙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的既视感,撒花【昨天受银渊留言的启发,推翻重写了这一章,希望能好一点儿,明天更新时间还是这会儿,谢谢舒音的雷和鲜花,谢谢李大大,希望能越写越好罢。
感谢ichelle的撒花,爱你!
☆、第二十七章
食如画,酒如泉,古琴铮铮,钟鼎玲珑,楼外楼是个好地方。
楼子建进门时,卫广正负手立在窗边,漠然望着远处,楼子建缓缓走到卫广背后,从这地方看去,一眼便能瞧见鼎国中心的地界,只如今是寒冬腊月,冰雪纷纷,那雕檐画栋的朱漆皇宫,也隐在缭绕的雾气里,只露出飞檐一角来,让人看不清彻。
至他从荀文若手里接过这位他终将侍奉一生的主子,到如今,已经有一年多的光景。
离卫广完全清醒过来,到如今,也有三月有余。
三个月的时间,对他们来说,足够做很多事,比如说打着剿匪的名义,掌控了整个临泉的命脉,如今临泉的太守府,早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其他大大小小的州郡,也在秘密筹划之中。
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但足够让楼子建看出一些东西来,有关他这位主子的。
论文论武,论才论德,卫广都比不上那位紫微帝星荀文若,但卫广无疑具备了一个主公所需要的所有特质。
一来卫广有名分,鼎国的亡国之君虽没有大功,亦没什么大过,鼎国虽是日渐没落,但总比如今盗匪横行,民不聊生来得强,再加上士林清贵间又多讲究忠君爱国,血脉正统,卫广嫡出皇子的身份一出,必定会有大批的谋臣将士主动找上门来,先不说担不担得大用,只说在名分一事上,卫广便是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再有便是卫广本身。
在楼子健看来,卫广无论才、学、识,都为人中上等,这些才识足以让他辨别是非,命理断事,能让跟着他的属下敬佩他,信服他,可同时他的这些才干却又低调内敛,并不十分尖锐抢眼,他能兼听任用,谋臣跟着他,满腹经纶能付诸于行,武将跟着他,则请缨有路能大展拳脚,便如他那常年游历在外的小友柳清,这三月跟在卫广身边,出谋划策,一举拿下临泉以及周边郡县后,也定下性子,安安分分拜卫广一声公子,这一声公子,便是奉其为主伺候在侧的意思了。
楼子建看得分明,那紫薇帝星,能做让鼎国繁荣昌盛的守国之君,却未必能像卫广这般火中取栗,从一群虎狼之中拿回鼎国的江山基业,一统河山。
楼子建抬头看住卫广,心潮涌动,只觉这一年的光景,似乎每一日,都有惊喜降临。
一年前若是荀文若没带卫广来找他,他也是要亲自上邙山去的,他有信心说服卫广出山,但原先他打算用的手段并不光明。
青云山被灭门的事,他早三五天知道了消息,虽不能立刻帮助卫广报了青云山的仇,但对那仇家的线索,他手里确实是有点消息的。
最重要的是,他当年在皇宫探查卫广的下落时,无意中曾得了一种敛魂聚魄的法子,倘若能找到一些特殊的药材,便能助明阳真人重塑真身死而复活,楼子建以为,便是为这一条,卫广大抵都肯用性命来换。
只不过楼子建没想到,需要敛魂聚魄的人,头一个人会是卫广。
他更没想过,卫广会来醒来的第二天,便开口对他说,他想试试。
这对楼子建来说,无疑是天降惊喜,但他并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这三个月的时间,他在卫广身上看到了作为君主的才干,却丝毫没在卫广身上看见属于上位者该有的欲和望,他不爱珍馐美食,也不爱瑶池佳酿,亦不喜欢天资绝色,更多的时候,便是如现在一般,瞧着外面漫天飞雪出神,尤其是入冬以来,无人的时候,就越发沉默了。
楼子建走到卫广旁边,不前不后,大约三步的距离,陪同卫广站了一会儿,半响才开口道,“臣有个朋友,做了点小生意,得了一批金足樽,碧玉盘,比内务府里出的更为精巧绝伦,臣觉着不错,就将着这些料,将公子的房间布置了一番,公子去看看么?”
卫广回过神来,微微摇头,“吃不过二两饭,睡不过一张床,不必费心思弄那些。”
楼子建一顿,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卫广如是说,他又想问问卫广,那他要这江山权势有何用。
人们渴望权势,追求权势,无非是贪恋权势背后的东西,名、利、财,女人,亦或是睥睨天下坐拥江山的快感。
卫广什么都没有,他理智,清醒,像苦行僧一样,按部就班,一切都徐徐有序的往前走着,不紧不慢,刚刚好,既冷静又睿智,但看在楼子建眼里,难免有些心惊。
卫广自醒来以后,从未问过荀文若的事,只是这三月以来,越发沉默了。
楼子建和荀文若有交易,但楼子建并不打算告知卫广,他虽不信命,却对惊采绝艳的荀文若颇为忌讳,倘若不是顾忌卫广知情后的反应,他恐怕当日便使计逼死荀文若,以绝后患了,如今留他一命再,往后也福祸难知。
楼子建心里叹了口气,半响接着又道,“探子来报,最近临泉附近江湖修士走动频繁,有不少……太乙门门人……臣下知公子和太乙门关系匪浅,公子还请示下,该如何是好……”
卫广目光平静,瞧着外面肆掠的风雪,眼里无绪无波,“若是不妨碍我们做事,便不用管它,若是特意来找茬的,能杀的便都杀了。最近也暗中招募些能人异士,但凡有能力的,能请则请,重金重利也无妨。”
楼子建但凭卫广吩咐,无有不从,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楼子建本想再陪卫广一会儿,怎奈卫广根本不在状态,他不说话,卫广便能当他灰尘一般,连挥手也欠奉,颇为尴尬,楼子建自顾自坐了一会儿,眼角抽了抽,只得轻咳了两声,起身道,“公子若是嫌臣下嘴拙,可要臣下去唤倾之来陪公子逗逗乐?”
卫广正想军粮财帛的事,闻言抬头看他,颇有些莫名其妙,“子建你舌若莲花,三寸之舌,轻而易举便夺了宜州的兵权,怎地妄自菲薄了。”
楼子建噎了一下,颇为不死心,又道,“这几日青园红梅绽放,公子不若和我们一道,踏雪寻梅,不正是一件妙事么?”
卫广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这个亦师亦友的属下是想约他出去走走,心里不由微微一暖,颇为歉意地道,“子建勿怪,我生性沉闷,倒害得你们玩乐不能,闲暇之日倒也不必管我,你们自行去罢。”
卫广其实能明白楼子建的意思,与自己的属下一同出门游玩,无疑是拉近距离的好时机,但他实在不喜这飘雪冰封的景色,去了只怕扫了众人的兴,只得出言拒绝了。
等楼子建要告辞出去,卫广方才开口叫住楼子建,顿了半响,才问道,“子建,我弟弟可还安好。”
楼子建微微愣了愣,他知道卫广说的弟弟是谁,但凡和卫广有些关系的人,卫瑄,荀皇后,李皇后,荀文若,元守真,明阳真人,甚至是元沁,这些人的底细他一清二楚,但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心惊。
无论卫广问的是谁,卫广的反应都不是楼子建愿意看到的,作为一个要在鲜血中厮杀的君王,在没有事成之前,牵绊越少,便意味着弱点越少,楼子建知道他们的消息,这三月却从未谈起过,大抵也是因为如此。
尤其是荀文若和元守真,楼子建颇为忌讳。
他自负还有几分看人的本事,遇上这三人,却也不甚确定起来。
比如说卫广,昏睡之中还一会儿师父,一会儿小若,一会儿元沁的在噩梦中挣扎呓语,等醒了后,却一言不发,像是从不认识一般,这三月以来,连提也没提起过。
比如说荀文若,若说他是帝王之相,却情深似海执念成魔,若说不是帝王之相,却又实在惊才绝艳,让人见之忘俗。
比如说那太乙门的大弟子元守真,亲手杀了卫广,待卫广接了心脉,聚齐了魂魄,却又三番五次到楼外楼来。
若说他存有恶意,又不见他出手伤人,若说他心怀歉疚,也不见他出手相帮。一开始每月只来一两次,后来是三五次,到第九月,两三日便要来一次,一开始楼子建只当他有话要说,等人醒了,来去又不见了踪影,怪得很。
楼子建很是琢磨了几日,心里只道这世间的事,倘若沾了情一字,恐怕都不能以常理推断了。
楼子建微微摇头,朝卫广道,“那日元真人来将荀公子,连同元沁元公子,一起带回了邙山,公子勿要忧心。”
卫广虽是知道结果如何,听楼子建这般说,心里还是钝钝痛了一下,是了,有元守真在,荀文若又能出什么事……卫广心里笑了笑,半响才朝楼子建挥手道,“无事了,子建你自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道歉~对不起大家了,这三天来了个小萌娃,她两三岁的时候我带过她一段时间,好长时间不见,我和她见面了就黏黏糊糊的,连工作都没做,专心陪她了三天,嘤嘤嘤,实在是因为娃娃杀伤力实在太大【我先是陪她做黏土,我做累了,她还不累,我就说想刷刷网页休息一下,结果她就眨巴眨巴大眼睛,对我说,“你不陪我玩了么?你不爱我了么?”她长得又可爱漂亮,又听话,我招架不住,只得连声道爱你爱你,就屁颠屁颠跑去接着捏土了……】
她今天跟着她麻麻去了西藏,临走前还说她虽然不陪我玩了,但她还是爱我的……说多了都是泪,心都要化了……
好吧,老老实实挨个道个歉,对不起舒音,对不起lrj~(+﹏+)~还有热风,照月美眉,白果姑娘,…君,?君(好希望你们有个名字),uniichelle还有小时姑娘,王木木木头,呂小璐我会加油在周末把缺了的三章全都补回来的,爱你们,谢谢大家的撒花留言,受到很多启发……
尤其是大家说的,感情转变,过后衔接的问题,文案崩裂的问题,师父的问题,和我心里想得一样,比较困难,但我会攻克它的,哈哈哈哈,相信我,爱你们……
☆、第二十八章
当年关中铁骑血洗京城,以淮南河以北灌清江以西,割据称王,自此上有暴君,下有酷吏,大小统治者激烈角逐,兵燹不断,人人皆想分一杯羹,不过十余年的光景,鼎国竟出了大小不等十余个的诸侯势力。
后又有占据南面的异姓王殇阳王朱钦、东面号称勤王之师的燕门候陈厚,两人紧随其后,纷纷自立国号,披挂为王。
自此盘镇割据,各方势力不断厮杀交汇,待殇阳王朱钦,燕门候陈厚消灭周边的小势力、清理淮南河及灌清江流域后,天下三方初成割据。
三方大国之间争雄称霸,交战不已,你来我往,胜败三分,到卫广接手楼外楼这一年,三方相持也有五年之久了。
临泉的位置十分特殊,以北直逼鼎国中京,东进水路可入殇阳地界,以南过灌清江可进燕门山,堪称南北门户,加之临泉又地处淮南河、灌清江交界,直通两大运河,东西南北各处交汇,千百年来,临泉便成了各地商贸流通的必经之地,它亦是鼎国上下出名的冶铁之地,富产油盐,若不是楼子建十年前便开始在临泉暗中布置周旋,临泉这块肥肉,恐怕真就落入他人之手了。
如今的临泉,名誉上依然隶属于占据中京的关中王关进中,水底下暗藏涌动,表面上却依然平静如初,便是临泉政变,也全都是秘密进行的,太守府还是太守府,剿匪出兵的,依然是光明正大的衙门精兵。
卫广看得见临泉是一块宝地,亦知道这是一块烫手山芋,是以他并未着急浮出水面,至少在外人眼里,他依然只是楼外楼一名籍籍无名的布衣卿客,除了极为亲近的谋臣将士,并无人知道卫广的真实身份。
楼子建同柳清过来找卫广的时候,不过卯时,卫广却已然练武结束了,清灵果乃是人间至宝,不但修复了他裂断的心脉,连着破损的丹田,都已经恢复如初了,虽不见了毕生灵力,却似乎有着洗髓换骨的功效,楼子建拿来的秘籍里有不少上乘武功,卫广此番练起武来,虽谈不上事半功倍,却也没受什么阻碍。
楼子建同柳清敲门进来,卫广正看查各州郡的典籍文书,他若想招兵买马,势必要扩张地盘,毕竟有地有兵,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权势。
不用看,楼子建和柳清便知道,他们这个主子必定是寅时不到便起床了,楼子建给卫广递了个明黄色锦帛文书,肃声道,“中京发来的文书,公子您先看看。“
卫广对这等明黄色的绢帛很是熟悉,那关中军原先便是胡人出生,并不如中原国度这般咬文嚼字,文书上写的都是些浅显易懂的大白话,直接了当,大意便是来哭穷要钱的。
“可知那关中王要这么多钱财做什么?”临泉乃富庶之地,关进中盯上这里也无可厚非。
楼子建明白卫广的意思,摇头道,“那关进中善用兵,好斗勇斗狠,此番要钱,不过想做粮草,打造兵械,挥兵南下扩充版图罢了。”
卫广微微蹙眉,一万两纹银可换三十万旦粮草,三十万石粮草够十万大军一月之用,关进中手里统共也不过五万精兵,单向一洲一郡要三百万两纹银,只怕是狮子大开口。
柳清听了楼子建的话,微微有些发愁,“临泉的事我们虽做得隐秘,但世上无不透风的墙,怕只怕走漏了风声,关中王起了疑心,用这等出格的条件来试探咱们,倘若咱们被逼谋反,亦或是推诿不从,恐怕立时便要大军压境了。”
卫广略微思量,相询道,“依子建和倾之看,该当如何?”
楼子建沉吟道,“以我们如今的势力,若真和关进中那老贼对上,无疑螳臂当车,这钱,恐怕不给也得给。”
不能不给,但亦不能多给,三百万两纹银,恐怕就是原来太平安康的鼎国,也只有内务府和国库能立时倒腾出来……
思及此,卫广倒想起什么来了,只不过此刻却是眼前的事要紧,时日良久,那些东西在不在还未可知,卫广当下也未提起,只略理了理头绪,朝楼子建道,“这件事,交给云景来做。”
楼子建和柳清都愣了愣,卫广说的云景,其实是楼子建的至交好友庄云景,年不过二十岁,却十分善于经商,楼外楼的诸多事宜,背后也多受他的照拂,为人不错,是个可交之人。
只是自古士农工商,商为最低等,尤其是士族清贵,更是不把商人放在眼里,自鼎国先帝开了诛杀奸商的先例,商人的地位便越发低下了,也正因为如此,楼子建未曾把庄云景举荐给卫广。
庄云景与卫广亦只见过三五面,倒没想卫广先提起来了。
楼子建深深瞧了眼卫广,语气却颇为踌躇,“公子是让云景来筹措银钱么?”
卫广摇头,“让太守给朝廷先送封奏报,便说会尽力筹措,请朝廷这宽限些时日……”卫广顿了顿,才又沉声道,“若是关中王确实是为了打造兵器,筹备粮草……那也无妨,总归能用上。”
卫广话未说尽,楼子建倒是眼前一亮,立马便明白了卫广的意思。
若要粮,无论从何处收集购买,都得经过商人之手,庄云景如今便是中京首富,多半的粮油买卖他都能插手一二,让庄云景接下这笔买卖最合适不过。
再加上天下的买卖要入得中京,就非得要经过临泉不可,若一计不成,中途把军粮兵械劫下,也是一样的。
如此一来,一切便都尽在掌握之中,待关进中那老贼后巢空了,他们再起兵反水,说不定还能直捣中京,杀他个措手不及,趁机夺回中京。
柳清瞧着楼子建发亮的目光,也琢磨出味道来,颇有些目瞪口呆,“公子这是想用抢的……”
卫广还未说话,楼子建便开口反驳道,“怎么算是抢的,钱是我们的,到时候只不过变成军粮拿回来而已,倾之兄,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如此。”
若说辩才,柳清哪里是楼子建的对手,柳清与楼子建虽是至交好友,却各有不同,就卫广来看,楼子建老谋深算,善外物,柳清忠信厚道,擅内政,一个是谋士,一个则是贤臣,一个擅攻,一个擅守,各有千秋,观点立意不同罢了。
卫广见柳清连舌头都有些打结,顿时便想起元沁被骗时也时不时是这般模样,不由失笑,“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倾之你慢慢便懂了。”
柳清主事并不在这一块儿,他亦不是迂腐之人,初初惊讶过后,通明得快,只他从认识卫广起,还未见卫广与人说笑过,卫广这般亲近的语气,倒真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楼子建心情不错,先遣了人去给太守送信,解决了正事,又忍不住想和卫广唠叨两句,“公子你昨夜饮了酒,怎地还寅时不到便起来了,那三昧真火甚是厉害,阳火至盛,平日若还不注意休养,发作起来会更厉害。“
楼子建年纪上比卫广大了许多,再加上这段时间两人几乎是朝夕相对,他对卫广除了主公之谊,难免多了几分真心喜欢,在楼子建看来,他这位主子平日虽然话少,对下属是极为……通情达理的。
他不与你玩笑嬉闹,但只要是原则之内,便很少会拒绝属下的要求,看起来虽是不怎么长袖善舞广结人缘,但相处日久,却莫名让跟在身旁的一众人生出亲近之意来。
昨日一众人相约出游,回来后非得让他相请卫广出来饮酒玩乐,头一个上来敬酒的小谋士还有些战战兢兢,卫广不言不语,接过酒便也干了,到后来算是酒壮怂人胆,多数人都上来轮了一番,一路喝下来,倒像是喝仇杀酒一样,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灌酒的声音,偏生卫广倒是千杯不醉,硬是默不作声地将人灌倒了一片,东倒西歪,唯一两个没醉的庄云景和柳清,一个笑得东倒西歪,一个命苦些负责善后搬人,楼子建如今一想起卫广难得纠结又微微惊讶的表情,心里就想笑,他这主子,某些方面木讷是有些木讷,但也无甚妨碍,无伤大雅。
卫广并未告之楼子建那阳火已经发作过了,只不过他未放在心上,便也未觉得有多痛,发作得也不频繁,是以倒也不怎么在意。
楼子建见书房里又安静下来,便接着开口道,“不知公子听过明州三交会否,这次听说来了不少宗师级修士,想是有不少宝贝,这两日左右无事,公子不若便跟臣下一起去看看,若能抢到一两样珍贵的药材,能让明阳真人早日重塑真身,便再好不过了。”
三交会的事,卫广这段时间也了解了一些,听楼子建说起重塑肉身的事,便也点头应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在0点前更新了,感谢舒音的雷,感谢,lrj~(+﹏+)~,谢谢小时姑娘,占时有点枯燥寡味,我会尽量写得轻快一些,谢谢白果姑娘,ichelle,以及还我长发!!!=w=君,的留言撒花,非常感动,明天争取二更……爱你们,
☆、第二十九章(修)
明州的三交会上,交易的东西五花八门,如今乱世当道,无人管制,能拿在市面上交易买卖的东西,也就没了禁制忌讳,军械,秘药,名书古画,武功秘籍,稀有的药材、飞禽走兽,甚至是美人或者其他一些什么东西,品种繁多各式各类,年年都能引来无数人争相抢夺,甚至有不少人会为了同一件东西竞相抬价,大打出手。
明州离临泉不远,几人渡淮南河,再骑马半日,便可到了,这次随卫广出来的除了楼子建柳清外,还有庄云景。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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