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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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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浮图作者:白墨楼

第10节

竟然也是太初门下!

反复重复,细听来,却是哭音隐隐,悲哀无限。

“淮衣……淮衣……”

那少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状若癫狂,声音凄厉太过,只教林淮山心中顿然有不好的预感。

这少年应当是在哭的……然而他在哭什么?他又是为谁而哭?

细数来,皆在自己出手之后。他分明没有半点修为,却在看到“千浪叠嶂”后,反应一大至斯。

林淮山勉强按捺,手上灵气消散的一干二净,唯恐伤了那少年分毫:“……小顾公子,舍弟淮衣,也是在东莱太初么?”

那少年面上露出来古怪笑意:“这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东莱太初?”

“这世上,难不成还有第二家门派,似东莱太初这般,道貌岸然。面子上做的光鲜无比,实际上,却做的是最肮脏污浊的勾当!一个个自诩名门正派,做起来的事,比那猪狗还不如!”

林淮山先是一愣,继而勃然大怒起来。这少年,怎么敢这般说他的师门!

“你……”

“淮衣是在东莱太初。”他说的飞快,直接变截下来了林淮山话语。然而一语罢,在转目时,早已不掩饰目中冷意。

“……雨魄阁。”

三字一入耳,林淮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雨魄阁是何处?历来有年幼孩子被送入,若是调教成炉鼎,或是有鲛人幼童,皆是通通送往雨魄阁!

什么兄弟共仗剑,什么教导幼弟,皆在此刻,全数烟消云散。

“你骗我。”林淮山双目发红,反倒镇定下来,瞧了瞧少年身后男子,冷笑连连,“以为这般说我就会信你么?不要以为你找上渊山传人,我就惧怕了你……淮衣本来是家中幼子,天赋颇好,便是被送入太初,也是正正经经的学灵术,怎的会被送到雨魄阁那般地方去!你若是要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总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俩!”

顾雪衣却大笑起来,所有顾忌、所有惧怕都被抛到九霄云外:“……我为什么要骗你,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你又是什么人,竟然值得我来骗你……”

“好!好一个天资上佳!可你知晓雨魄阁里,有多少原本就是天赋出众之人——被人剥去先天之灵,盗取灵海本元,难道不正是你们太初擅长的么?你知道我见过多少人,先天灵海被抽取,就为了给你们那些门人,练什么培元固本、提升境界的灵丹!”

一瞬间所有顾忌远去,藏在心里许久的话,刹那间全数爆发:“炼精化气,炼气还神,炼神反虚,炼虚合道……五重境界,共有四劫,是,你们是有诸多手段来度过劫数,成就自己修为……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对无辜之人下手!你道是资质差者被送入雨魄阁?你道是太初门内全是天之骄子?我告诉你……普通门众,稍微差点的,幼年时,就被抽取了灵海灵脉,练就丹药供你们服取……这还不算,那些孩子还要练什么乱七八糟的双修功法,以供你们取乐、提升修为,直到死才停止!”

“你以为你们太初门下,就真的能够干净到哪里去!淮衣他才刚刚被捉进去的时候,灵海就已经被抽取了……他人可以正大光明的学习灵术,可是他只能去雨魄阁。你道他为何从来不与你们通信?一介孤弱幼童,哪里能将消息送到君山!他在太初里,日日夜夜都想逃出去……好得很!原来他的嫡亲兄长,就是那太初弟子,当真是好得很!”

放声大笑,不言悲愤,字字说来,宛如子规啼血。

林淮山一时如遭雷击,只因他看得分明。少年状若癫狂,眼中悲色,椎心泣血!

鲛人、娈童、炉鼎……

他一直知道门内蓄养此物,但却从未过问。

君山林氏一脉长公子淮山向来洁身自好,从来不曾与那些卑微玩物沾上半点干系。

但倘若一切真如那少年所说——

温柔面具早已经碎裂,露出其下,冷如霜雪的容颜。林淮山手背青筋暴起,一时间周身无风自动。

淮衣,淮衣……当真是相逢不相识。

他还在天南海北苦苦寻找幼弟踪迹,却从未想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几乎令人发狂。

“我……我从不知道。”语调涩然,如着秋霜,“……我没有想过,他竟然会在那里。”

顾雪衣歪着头,乜斜他一眼,却是嘲讽一笑。

☆、第48章天人别

“你们向来口中说着不屑,挑起来雨魄阁里的人时,一个个却争先恐后……嘴里说着为求证大道,享乐,却也一刻也不愿意放下。”

林淮山默然无语,眼中血丝却越来越重。

“……怎么,我说错了么?”

“没有。”他勉强按捺住心神,却思及师门同辈,数年苦修,终于是一丝不苟的反驳,“你如果当真与太初有干系,应当知道,门内从不涉足雨魄阁的弟子,也有不少……门内一直有分歧,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然而那句话说出后,林淮山只见得那少年笑了一笑,眸中嘲讽之色,浓重得几乎将人淹没。

“我只知道……”少年苍白的唇角微弯,似乎在嘲笑谁的天真愚蠢,“有那么一群人……就已经可以把人毁掉了。”

林淮山心头一痛,面上哀色顿现,已经不敢去想象,少年那笑容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意思。

“淮衣……他可还在雨魄阁内?”

顾雪衣凝视他,倏尔,极轻极微地摇了摇头,带起的涟漪,将人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掐灭。

“……早在七年前,他就被人带走了。”

阴云密布,风雨将至。

好一场踏青风光,来时兴致勃勃,去时,却满心悲怆。

倏尔,茫茫然道:“……我从来不知道,淮衣哥哥也在那里。”

傅少棠不答,只能按住他肩膀。

“……淮衣以前告诉我,他还有一个哥哥,很早的时候就被人看中,带去学习灵术,在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说他想去找他哥哥,所以,才定要跟着那人走……”

却从未想到,一步错,步步错,从此阴差阳错,一人为天之骄子,一人却跌落尘泥。

“你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么?”

顾雪衣低低一笑:“哪里见得到……平素躲着他们还来不及,谁又愿意跑出去晃!我从未听过林淮山的名头,若不是‘千浪叠嶂’,连他出身太初也看不出来。”

满心想来,竟是完全的无奈与苍凉。

他们,又如何料得到,淮衣心心念念的兄长,其实,也在东莱太初之上?

那一刹那间,顾雪衣不知为何升起来荒谬之感,仿佛自己经历过的一切都可笑之至。命运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将□□拨转,渺小而卑微的他们被玩弄于鼓掌之间,而拨弄这一切的大手……还在无情微笑。

忽然间就疲倦起来。

“我们不回去了……好么?”

纵然再不愿回顾,依旧将方既白吐了出来。林淮山眼中震惊,顾雪衣却无意去想,他是为了何事。去向方既白求证也罢,返回东莱寻找林淮衣踪迹也罢……终究,只能凭林淮山自己心愿。

而他……又能做什么呢?

两年前一别,已是永远。后来自己小心翼翼打听,再没有听到过林淮衣踪迹。

从此重壤永隔……再未相见。

从南荒一路行来,到今日已是诸多风雨。顾雪衣身心俱疲,半点也不愿再回那一方别院中去,日日夜夜,掩藏心中仇恨,他只怕……再也压盖不住。

傅少棠默然点头,径直在街上寻了处客栈,点了顾雪衣睡穴,小心翼翼替他掖好了被子,自己却是身形一转,直直向门外踏去。

“……少棠哥哥?”有人拉住他衣角,白沧河欲言又止。

傅少棠无声无息询问他。

“……你要走么?”

“我去取回玉堂春。”简短解释,足以让幼童放开捏紧手指,傅少棠低低看了白沧河一眼,毫不迟疑,将自己长剑解了下来。

春水别一声清鸣,甫一入手,却比风轻。

“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孩子眼神清明坚韧,仿佛无声息承诺。傅少棠点点头,不再迟疑,立时便走。

阴云凝结了多时,终于再不迟疑地打下来,凄风呼号,天地间皆是茫茫水汽,然而那风雨却沾不了他半分。

傅少棠并指如剑,指尖似有风声旋转,吹得衣发皆动,白衣愈冷,如凝霜覆雪。

太初……

两字从舌尖上滚过,终于掩不住心底冷意。他曾经只道,太初内那些鲛人、娈童是蓄养来供人取乐,然而从来没有想到过,却是这般阴毒残忍的手段!

七年前自己盘桓数日,从未对那处投去半分目光,也未曾想过,那些孩童命运,竟然悲哀至斯。

☆、第49章转生瞳

他们如何敢!竟然冒天下大不韪,来做这事!

然而少年面容却渐渐浮现在眼前,眉目清秀,脸色苍白,经脉脆弱如悬丝,体内——没有一分半点的灵力。

他分明两年前已经逃离太初,早应当是去南荒走了一遭,又如何,还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抽取灵海,练就丹药——从此根骨一落千丈,大道无望。

傅少棠虽然修的不是什么灵气,然而对于灵修的灵海,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知晓。灵修的灵海,便类似于武修丹田,而本元被抽……任是你有再好的资质,也只能,硬生生跌落下来!

顾雪衣分明有先天之灵,然而他却极少使用;他分明是天赋甚好的鲛人一族,全身上下,却空空荡荡,并无丝毫灵力……

胸臆中若燃着团火,烧得坚冰成水宛如洪流翻滚,越是惊涛骇浪,面上便越是冷漠,嘴唇抿成一线,恰似春水别横过剑锋。

暴雨中,若有一人立在他身前,不避不躲,不退不让。

“让开。”傅少棠声音十分冷淡,眉眼凛冽如霜。

“……傅公子。”那人只定定看着他,双手笼于袖中,并没有退让。

风声如啸,鬼哭狼嚎,刹那间雷云阵阵,平空里一个霹雳,炸出万千白光。

傅少棠眼神一凝,直直注目于眼前之人。

“何事?”

林淮山眉目温文,语声肃穆:“……我有疑问,存于心中,还请解惑!小顾公子,他是否为南荒鲛族……”

风雨隆隆,雷声厉厉,人声方一出口,便被杂音淹没。然而傅少棠仍是听得清晰,缓缓注目,却终于是点了点头。

“……可否告知我,小顾公子目灵是何?”

这要求近乎于无理,已然可说是得寸进尺,然而林淮山神色坚定,似不得到答案便不罢休。

傅少棠于他目光之下,只摇头:“……我不知晓。”

林淮山想过千万种答案,也做好了傅少棠不告诉他准备。一人先天之灵向来是极大秘密,众人无不是藏之掖之,他已想过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他答案,然而却从未想到,答案竟然是这样一种。

然而再看傅少棠神色,林淮山却知晓,他说的正是实话。

他说不知晓,便定然不知晓。

唇边不由得一丝苦笑,心神动荡之下,灵气动摇,连风雨都近了身。

傅少棠无声无息看他,微作迟疑,终于发问:“……何事?”

他已遭受过这样的痛苦,而林淮山这般神色……只叫人想起日前自己。

“我知晓有一灵瞳,说是先天之灵,然而只出于南荒海族,且已知者全出自王族血脉……修炼至高处,可以替转生之人唤醒前世记忆,助其修炼途上事半功倍,而再至高处,却可将人送入轮回转生……”

傅少棠沉沉与他对望,已将他所说猜到:“转生之瞳。”

先天之灵中,蕴于目部中最顶尖的一种,而所有者,无不出自于海族王室。

沧陆上向来便有转生之说,若是有人进入“合道”境界,便可以灵魂不死不灭,倘若再入轮回,便可称之为“转生”。除此以外,也曾听说有秘法可将人送入轮回,而那秘法主持者,修为……也必须得到合道境界。

合道于人,难上加难,千万载来甚少听说有人进入转生。何况就算遁入轮回,再获新生,然而前世记忆、经验无不是被封存住,于修为并无裨益。是以有记载转生者极少,若是那转生之人一生都未拾起前尘,那么,自身也与常人无异。而转生之瞳,不仅可以替人唤醒前尘,还可将人送入轮回!

此时林淮山提起来,所求为何……不言而喻。

“他身上没有半分灵力,先天之灵如同虚设……没有半分可能。”傅少棠毫不迟疑开口,直接堵上林淮山所有话。

林淮山摇头:“傅公子……你也并不知晓小顾公子是何灵瞳,为何现下如此笃定?我不过想求之一观……”

傅少棠漠然道:“你若求他……不如去太初看看,你弟弟是否还活着。他生死未定,活着也未可知。”

林淮山摇头,涩然道:“若淮衣还在人世……我又何必现下来堵你。”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傅少棠冷然道,“你既然如此看重幼弟,连他身首都未找到,又来纠缠我做什么!”

☆、第50章尽筹谋

傅少棠注目于他,倏尔,冷冷一笑:“雪衣修为低微,进不得太初,打探不了准确消息。你既然本来就是太初弟子,当去寻找你门中之人。此刻纠缠于我又有何用!”

林淮山双目猝然一张,手心合拢:“……总要做万全打算。”

风愈盛,雨愈急,然而两人之间似有无形牵引,让横风斜雨远远避开去。耀目霹雳照亮了这一方天地,林淮衣忽而开口:“倘若小顾公子果真不是转生之瞳,能否请他引我去见鲛族前辈……”

“就凭你太初弟子的身份?”

简短一语,登时让林淮山心中发苦。太初于鲛人……何异于血海深仇,不死不破!

“傅公子……”沉沉叹息,诸多无奈苦涩,“……若小顾公子昔年运气稍稍差一些,沦落到一般境地,想必傅公子也与我相同。我已后悔万分……你又何必在此讽我!”

讽?

傅少棠看他一瞬,蓦地挑起冷笑:“不,你错了,我想你现下还未看清事实……你以为到得现在,师门之情,骨肉之亲,还可以两全?若你要将幼弟抛之身外,当做今日不曾见过傅某,自然也可!”

林淮山身体一震,他确然是心中纠结,难保两全。师门毕竟有传道授业解惑之恩,然而另一方却是幼弟性命,叫他如何来做取舍!

事到如今,只有救回淮衣性命。只要他还活着,那最大矛盾……自然而然,便已经化解。

“我却能如何?师门之恩,难道让我倒戈相向!”林淮山神色含愤,字字激烈,“我自然舍不得淮衣,师门之恩,难道就如此丢弃?傅公子,你是渊山传人,难不成有朝一日,小顾公子被你师父所伤,你还会对她一剑相向!”

傅少棠恍若未觉,淡淡道:“难不成伤你幼弟的,是你师父?”

“……自然不是。”

傅少棠目转向他,眼底几分哂笑:“那你又有何惧!”

“难道至亲之血,也抵不过你这身荣华!”

傅少棠蓦地一声厉喝,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一时剑意嗡然,只教林淮山连退三步,摇摇欲坠。

傅少棠冷然不语。

不过一个亲传弟子,竟然让人为难至斯。方既白乃是太初宗主华池关门弟子,在太初内地位极高,今生若不出大差错,少则长老,多则宗主,是以极少有人敢撄其锋芒。傅少棠不知林淮山是太初内哪一脉哪一派,而见他此刻作为,分明是不愿与华池一脉起冲突。

他虽然不常管闲事,然而此刻却看得一清二楚。太初内明争暗斗与他何干,只不过见林淮山现在作为,说不得,眼底讥嘲就浮现起来。

林淮山面色惨白,嘴唇蠕动,似有话想说。

傅少棠生平最不喜这一类人,当下身形闪动,便要离开。

却听林淮山道:“……我不惧己身,但师尊要靠太初灵药续住性命。若我当真倒戈相向……师尊,又要如何?”

傅少棠不觉停下步伐,转头来看他:“……你一力承担,又干你师尊何事!”

他问的十分自然。沧陆上诸多门派,极少有听到,哪门内弟子出事,师尊却要遭受大祸的。若是师尊出事,牵连弟子,那还差不多。

林淮山苦笑摇头,面上已露无奈之色:“……傅公子,我师尊早年受过重伤,修为,只有炼气了。”

此言一出,便是傅少棠,也惊了一惊。

若太初、太始这类门派,并不同于寻常,历来只有晋入炼神、炼虚之后,才能招收弟子。傅少棠方才一说,是因为炼神境界,在哪一门内,都是不可损失的主力。若是林淮山自己承担,太初门内至少明面上不会怪罪他师尊,若他师尊修为高深,便是将他保下来也不可。

然而他此刻却说,他师尊修为倒退到炼气……岂不是比他自己还低!

“……我师尊,现下只得我一个弟子,我绝不能因自己的过错拖累于他。”

现下?

傅少棠眉目一凝,果然,便听林淮山苦笑回答:“师尊昔年遭受重创后,他座下其他弟子便转投其他长老去了……现在只剩的我这一个。”

“我万万不可能离师尊而去的……傅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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