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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异闻录之诡楼作者:牧野洋洋

叶子散开,金黄的小果骨碌碌滚了出来。

李程捞起一颗,吃了口,不错,酸酸甜甜挺开胃。

招魂蟠爬过来,裹著一颗拖到白月那,用身子榨出果汁给白月喝。

白月已经昏迷几天了。

当李程睁开眼的时候,就见到白月趴在旁边失去了意识。

没人管,於是李程这几天在外面观察环境,身处荒山野岭,连路人都见不著,登上山顶眺望,发现居然离城市那麽远!

哼,这家夥,倒是有先见之明,住大老远的,是为了看管我吗?

李程黑著脸,又捞过一颗果子吃,招魂蟠爬过来,裹上一颗搬去白月那榨汁。

李程看它辛苦地来来去去,冷冷提醒:“你就不会多拿几个?”

招魂蟠恍然大悟,身子一捞,卷了一堆,却没料到榨出的果汁过量,酸酸甜甜洒了白月一脸。

招魂蟠窘了,挪到清水那洗身子,洗干净後裹了一汪水爬去给白月洗脸。

哗啦,兜头一汪水砸下,白月呼吸不畅,难受地咳了起来。

残留的果汁顺著脖子滑落,招魂蟠湿答答地扑过去揩了又揩。

越弄越糟,李程看不下去了,捞过忙碌的招魂蟠当做抹布洗了洗,拧干,胡乱给白月擦了把脸。

白月的眉头舒展开,轻轻扯起了鼾。

“喂,还没睡够?”拍拍那张憔悴的脸。

白月还是没醒。

招魂蟠钻进被子里要给白月擦身子。

干爽的被子里弄得潮呼呼的,李程索性把被子扯开,解开白月的衣服冷冷盯著招魂蟠爬来爬去。

白月肩上有一道巨大的伤,触目惊心,那是他的致命伤吗?

他为什麽会晕过去?什麽时候才醒来?

这些问题仅仅想想而已,李程最关心的,是那叫阎王的家夥在哪。

他等白月醒来,好问一问。

表弟胆战心惊地描述一番,判官刚听了开头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李程复活了!厉鬼现世,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匆匆忙忙赶到阎王殿汇报一番,阎王老子淡定地摆摆手:“不必紧张。”

“白月他可能……”

“白月还活著,我们不必多事。”阎王老子走到窗边眺望远方,“要是李程敢来闹事,我就杀了他。”

白月担心李程获得身体後冲动地去找阎王,他相信阎王老子说到做到,但他醒不来,意识混沌著,各种记忆杂乱无章地闪现,贫瘠的生活,田间的稻草堆,村子边的大榕树,破旧的茅草屋,片段跳跃到地府,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叫什麽?”

──“白月。”

──“哼,真是毫无特色的名字。”

──“你呢?”

──“……李程。”

李程……

“李程……”

李程背对白月,半磕著眼静静等下文。

白月迷迷糊糊,时间错乱似乎回到了六楼小单间,欧阳晖和凌霄挤在床垫上,自己和李程挤在另一张床垫上。

他一时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现在几点了?”白月半梦半醒地推推李程。

李程额上青筋直跳,翻过身冷冷盯著白月。

白月还没反应过来,又问一声:“现在几点了?”

“你睡醒没?”

“嗯……?”视线聚焦,周围的环境又陌生又熟悉,白月看了半晌才回过神。

两男人相视无语。

“你叫什麽?”

“什麽?”

“我问你的名字。”

“……”

“喂,问你呢。”

“……白月。”

“哼,真是毫无特色的名字。”

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不屑。

白月鼻子泛酸,摸摸李程:“还适应吧?有没哪里不舒服?”

李程脸色不再是如纸惨白,皮肤下能感觉到血脉流淌。

白月用自己的魂作为线,融合了碎骨和瘴气,缝补出了李程。

灵魂丝线没有落下疤痕,这个李程完完整整,看不出缝合痕迹。

李程只感莫名其妙,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接话。

一块黑影扑过来,把白月盖了个严严实实。

招魂蟠抱著白月,喜极而泣地左摸摸右摸摸,仿佛在问:主人你有没哪里不舒服啊?

白月疑惑地摸摸脸,摸摸身子,他知道魂魄不全会产生後遗症,但自己没有贫血,也没有像欧阳晖那样体虚畏寒,那自己需要承受的,到底是什麽呢?

摸上肩膀,伤口开裂,深可见骨,但这旧伤一直是如此,从来没愈合过,阎王老子也曾经说过,要是致命伤的话,会成为烙印永远存在。

白月低头看看手,奇怪,手上的割伤居然也横七竖八的还没好?

也许,代价是伤好得慢?

虽然白月醒了,但李程还没问出他要的答案。

“告诉我,阎王在哪,我就不杀你。”李程冷冷淡淡,有了身体,让他萌生出战胜阎王的自信。

白月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任职地府官员那麽久,打太极一流,每次被问到,总是巧妙地搪塞过去。

一来二去,李程耐心有限,在又一次被扯开话题後,李程气恼地摔门就走。

“你去哪?”

李程不答,沿著小路往下走。

小路很长,通往主干道,但那个主干道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想必是阎王老子下了命令封路。

好大的一片荒山野岭,成了李程的牢狱。

白月安安静静跟著李程,走著走著,突然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从肩上扩散开。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白月满头大汗地捂著肩,疼痛越来越剧烈,他永远记得这种感觉,断了筋,裂了骨,绝望,无助,与当年临死的时候完全一样!

但痛楚早过了呀,自从来了地府,伤口成了摆设,难道旧伤会复发?

白月疼得浑身乏力,靠著树干软软坐下,李程越走越远,但白月连声音都发不出,视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哗──

一汪冷水兜头砸下。

招魂蟠紧张地碰碰白月,见他没反应,身子一扭,又一汪水砸下。

“呃咳咳咳……”白月挣扎著坐起身,抬头,撞上李程冷冷的视线。

“你醒了?”

“我……我怎麽了?”白月满脸淌水,迷惑地摸摸肩,咦,不疼了?奇怪……

李程不理他,坐到一边剥黄泉果吃。

白月下地走了一圈,无病无痛,睡了一觉反而神采奕奕。

招魂蟠裹上几颗果子送到白月那边。

白月剥著果子,心里直纳闷。

李程偷偷瞥了那男人一眼。

说不清为什麽,早想杀他,各种机会摆在面前却没法下手,最让他烦恼的,这次居然还亲自把这男人背了回家。

唉,可能这男人送了一副身躯,算是对自己有恩情,才会下不了手吧?

地府里没有太阳和月亮,表弟分不清过了多少天,判官从地窖里抱出缸东西递给表弟:“上一年酿的酒,给白月带去。”

表弟心里明白判官是借机会观察李程,只好抱著酒再次站到了茅草屋前。

他真怕见到李程,闭著眼,硬著头皮敲门,打算把缸塞过去马上逃。

“表弟?”白月惊喜。

李程回来的时候,见到表弟捧著果酒与白月有说有笑。

被利箭般的视线穿透,表弟从头寒到了脚,瞬间石化不敢动了。

寂静,火药味蔓延,低气压盘旋。

白月汗颜,赶紧拦在两人之间。

李程好脾气地克制住杀意,侧身让出门,眼神中明显传递出命令:滚。

表弟大汗淋漓,如受到惊吓的小动物,逃似的飞奔而去。

门关上,李程老不客气地检查泥缸。

判官酿造,黄泉果果酒,封盖打开,醇香四溢。

他捧起缸,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招魂蟠不乐意了,见过没礼貌的,没见过如此没礼貌的!这不是让其他人吃你的口水嘛?

它太低估李程了,李程坚定不移地把没礼貌进行到底,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放下空空的泥缸,李程瞄了白月一眼。

果酒说到底不过是带点酒香的果汁,白月笑道:“味道不错吧?”

“阎王在城中心的阎王殿对不?”

突然转换的话题让白月措手不及。

“山脚有个车夫,他说的。”

“你……他……”紧张起来。

“我没杀他。”李程坐到一边。

“……”松了口气。

“那小子是坐车过来的,你这离城市可真远,不过嘛,知道位置就好办了。”

白月冒汗。

李程也许觉得白月变幻莫测的表情很好玩,冷漠的脸上挂起一丝笑意:“看你的汗出的,有必要那麽紧张吗?”

白月脸色铁青,捂著肩膀说不出话。

“喂,你……”李程眼睁睁看著白月如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倒了下去。

招魂蟠缠上白月,吃力地把他弄上床。

白月虽然没发出声音,但看那表情,就知道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又是这样,到底是怎麽回事?

要是能找人问问就好了……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庞大的身影,李程转身要走。

“别……别去!”白月心急火燎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疼痛如潮水,把他打进了无边黑暗中。

车夫拉著车,逃似的飞奔。

表弟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忍不住回头看去。

“他追来啦!他追来啦呀呀!”车夫加速,“小兄弟,你摊大事了!怎麽会惹了这样的家夥呀!”

“我我我……”表弟努力回忆,怎麽也想不起到底是哪得罪了对方。

“哇哇哇!!他速度好快啊!”车夫不敢回头,开足马力狂奔,“小兄弟!要是我挂了你得让判官赔偿我重生为人的机会呀!”

话音刚落,上空一团浓烈的黑烟宛如燃烧的漆黑流星,瞬间超越了车夫袭向城市。

“咦?”车夫愣愣望著绝尘而去的流星。

表弟朝著黑色轨迹望去:“那方向不是阎王殿吗?”

车夫擦汗:“好像是哦。”

“快快,朝阎王殿去!”

“小兄弟!这不是送死嘛?!”话虽如此,车夫又打起了小算盘,阎王殿是什麽地方?阎王老子的官府!再凶猛的厉鬼,阎王老子当然有办法处理掉,不过嘛……

“小兄弟啊,那地方太危险了,你看我也就是个做跑腿生意的,赚钱不多,丢了命可不好呀。”

话说得那麽明显,表弟当然听出了言下之意,急道:“要加多少钱?”

“不多,有你这句话就行了。”车夫狡猾地不报数,“帐记在判官那就好。”

“嗯……嗯……?”表弟歪头,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坐稳罗!”有钱赚,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车夫拔腿朝阎王殿飞奔过去。

阎王老子站在了望台严阵以待。

猛鬼判官被迫近的威胁逼得出了一身汗。

来了吗?终於还是来了吗?

白月他是不是……最终没舍得洗去记忆?

判官瞄了阎王老子一眼,阎王老子面无表情,静静望著越来越近的黑烟……

大地传来一阵震动,车夫抬头看了眼阎王殿:“打起来了?”

“快快快!”

“已经够快啦!”车夫加速,身形闪动,片刻到了阎王殿大门前,目送表弟跳下车直奔进门,车夫朝他摆手:“小兄弟,走好,洒家只能帮你到这了!”拉起车,消失在茫茫大路中,深藏功与名。

表弟才跑出没几步,又是一阵震动,烟尘簌簌落下,守门的鬼差不约而同抬头望向了望台。

两股强大的力量碰撞,交织出电闪雷鸣,表弟真心羡慕车夫的腿劲,要是速度有他十分之一该多好啊!

表弟在震动中来到楼梯口,了望台很高,表弟爬了几层,累得气喘吁吁,震动不知什麽时候停了,等表弟觉察到时,上方正好传来脚步声。

“咦,你怎麽来了?”判官快步过去撑著表弟。

“李……呼呼……李程他……”

判官拦著表弟不让他上去:“结束了,没什麽好看的。”

结束,有很多种含义,表弟拿不准这个结局是不是那个结局。

“走,我们去找个人。”判官拉著表弟下楼。

表弟回头看了眼,楼梯上黑黝黝的没有动静。

有一种结局,他猜不透。

白月觉得身上痒痒的,忍不住搔搔。

“别碰!”手被打开。

嗯?谁?

睁开眼,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正在给他扎针。

“咦?你是……”

“他是华佗。”李程脸色泛白,老老实实坐在一边。

神医华佗,救人无数,功德无量,本已是能成仙,但成仙了又如何?医者父母心,地府缺少医生,於是他主动移民来定居了。

华佗四处行医,要找他不容易,好在判官路子广,派出一票小弟打探,没一会奈何桥传来消息说华佗正好路过,於是马上集结部下半路拦截,好说歹说地把他请到了茅草屋。

华佗很忙,但遇上病患,他总会很负责地医治。

白月想动,却发现针刺了穴位,身子发麻没了力气。

华佗扎好针,开始捣药,折腾半天,把黄黄绿绿的药汁挑出糊在白月肩上。

“呃……这是什麽?”药味浓重,白月被刺激得打了个喷嚏。

“躺好,不要乱动。”华佗糊好药,偷偷朝李程使了个眼色,两人丢下病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门外,判官和表弟守留中。

华佗关好门,才轻声道:“他的伤没法好。”

判官点头:“那是他的致命伤,一直存在。”

华佗摆手:“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他的伤会疼,但没法根治。”

判官不解:“致命伤应该不会疼的啊。”

“他魂魄不全,那是他的代价。”华佗挑挑眉,“无限重复临终的痛楚,这样说你明白吗?”

判官偷偷瞄了李程一眼,表弟顺著判官的视线也瞄过去。

李程冷著脸问:“每隔一段时间发作?”

华佗点头:“我开个方子,按著捡药,熬成膏,外敷,每次一个时辰,半个月一次,至少他再疼起来不会发作得那麽厉害。”

“要敷多少个月?”

“一辈子。”

“……”

“你们有耐心的话,就等著照顾他一辈子吧。”华佗冷笑一声,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那小年轻无端端把魂分了出去,一分还分出那麽多,不疼死他才怪!自找的,唉!

白月躺著无聊,招魂蟠趴在床沿朝著他。

“给我一颗果子吧?”

招魂蟠爬到桌子那,裹上果子又爬了回来,笨拙地剥了皮递到白月唇边。

门开了,华佗和李程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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