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阑玉提笔写药方写到一半,忽而问道:除了府中大夫开的那些药,段公子还吃了别的什么镇痛一类的药物吗?
弗禾在榻上轻轻吸气,摇头:没有。这人还挺敏锐。
我之前一直住辜大人府上。
付阑玉多看了他一眼:那公子还是挺能忍的。
弗禾肚子饿得难受:劳烦他的目光黏在桌上的点心处,移不开了,能帮我递一下吗?
而这名专攻疑难、少年成名的付神医,对弗禾的诉求是视而不见的,拧眉改了一会儿药方,很快就出去了。
徒留弗禾卧在原处,缓缓压出堵在胸口的闷气,他微眯眼,忍不住与系统感叹:看来,男二最后没争得过辜辛丞的番位,是有道理的。
系统有些无言:那来块千层饼?
浪费那钱干啥?弗禾一副嫌弃败家儿不知油粮贵的口气,会有天使给我送饭来的。
天使本人不是专程来送饭的,而是来送积分的。
字痕潦草的绢帕上承载着惊天的信息,辜辛丞的情绪尚算稳定,或者说已经提前做过了心理建设:
天下人皆知,德元年是梵兴帝登基的第一年,也是湖州一带洪灾平息的第二年,圣上亲临抚民,爱民勤政之名由此而来。
他似是在脑海里堵着万千疑惑:可湖州与平吉相距千里,为什么,同一时候,他还能两者兼顾?
弗禾心道:这就是时间管理大师级人物,我见了我都佩服。
无声叹息之后,弗禾轻声道:你的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答案。
还能是为什么呢?
大梵朝并不是这块土地上最强盛的国家,先皇刚去,新皇就位,洪水泛滥,修渠修坝,补济灾民,哪里不是开销。
国库又不是没有底的,既想从百姓那里博得一个好名声,又不想掏空家底,自然要往别处想办法。
全国富绅里,最有名的便是平吉季家。
而这季老爷子,家里就有两个正值妙龄的女儿。
双花并蒂,明珠成双。
弗禾:您的外祖平生最疼惜自己的两个老来女,怎么会因为一点荣华就舍得令其入宫为妃,终身禁锢于一城。
哪怕许以后位,也不会那般仓促急切。
闻言,辜辛丞神情恍惚,低喃道:外祖平生最悔,便是未能亲自给爱女备上嫁衣。他十年未踏进京城一步,直至临终,身边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我知他心中有怨,却不明这怨恨何来。
弗禾咳了一声:平吉饕季尽炊金,引得华璋入帝亭。
难怪民间曾有疯痴人笑言:季家的金子多得都可以烧了,把豺狼似的帝王也引了过来。
引狼入室,无外乎此。
辜辛丞盯着绢帕上的字眼:我原本,是不信这些的。
弗禾:事实如此。他想了想道,能查到这一层,大人派遣的,该是可信之人。
他还是比较理解这种人生大变造成的冲击的,毕竟看了那么多了。
大家非亲非故,多余的不用说,留足时间给人消化就是了。
而弗禾自己,则是一手捧着苦药汤,一手托着三鲜粥,望着变成五位数的积分总额,心里还算满意。
今天便是辜辛丞思过的第十日,照理说,期满后,这人就该继续上班做朝畜了。
可一张奏折从辜府如期地递上朝堂,梵兴帝一见其中内容,便怒火滔滔,大发雷霆,即刻下旨将辜辛丞面壁的时间延长,一下子变为三个月。
第11章小庶子
对于这个结果,弗禾倒是没有料到。
辜辛丞没让别人假扮自己在府中称病不出,而是设法令梵兴帝厌弃降罪于他。能够继续宅在家的目的达到了,但也差点变成失业待岗的一员。
哪怕有再多的资本,也不够这么造啊。
而且纸包不住火,万一哪天帝王想起来,要把人叫过去一通臭骂解气,找不到他又该怎么办?
辜辛丞已经单独静思了整整一天,滴水粒米未进,脸色看上去比弗禾这个真正的病人还要白一些。
对于弗禾的隐忧,他只是漠然地瞥过来一眼:若有那天,府上家丁会如实转告,我去了平吉,祭奠外祖。
弗禾心头明悟,转身仔细打量他们停留的这间驿站,原来在自己昏睡的那几天,路线已经悄然发生改变,向偏移的方向进发了。
这宫里的消息要么打探不出,甫一有了线索,就是这样大的炸雷,是该缓一缓。
也好。弗禾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把纸扇来,展开在脸颊边晃了两下,发丝飘飞又落下,替脱不开身的长辈们到老爷子墓前陪陪他,一片孝心,无可指摘。
见人毫无反应,顿了顿,弗禾合起扇,秉着人道主义精神劝慰道,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到时候我还好好站着,你却倒下了。再伤思,往事已矣,来日可追。老爷子若见着你这副消沉模样,指不定多心疼呢。
男主的身世是很好没错,但幼年丧母,少年丧父,连疼他的外公也早早去了,唯独剩下的一位天家近亲,皇室荣尊,怎么都会有一层隔阂存在。
这样算起来,除了家里冰冰冷的金库,也没什么特别实质的暖和气儿了。
这世上,有人偏爱金银外物,却也有人重情重义。
弗禾的积分成就里有辜辛丞的一份功劳在,没有男主的信任和配合,他早就变成了渣渣灰。
于是,在驿站周围转悠了一阵疏松了筋骨后,他便端着一碟隔壁膳堂里刚刚做好的蒸饺上了楼,正正地摆到男人跟前,笑道:
多少吃一些,旁人的过错,折腾自个儿做什么。我尝过了,香着呢。好声好气,软和和的。
论哄人劝人,弗禾修炼的本事可不低。三分真情加上七分经验,和事佬、小棉袄当多了,泥做的人都能吐出几句俏皮话。
怎么的,大人要大摆官威,非得让在下亲自布菜不成?少年煞有介事地挽起袖子,谁让您三番五次救了我的命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一只饱满圆胖的饺儿被盛放进辜辛丞面前的小碗之中,香味浓郁,男人却无动于衷。
弗禾挑眉微笑,慢悠悠道:让我亲自喂你也不是不行。说是这样说,却没有真的动手的打算。
辜辛丞的信号接收器似乎有些延时,半晌之后,才终于抬起眼,伸手挟筷,将饺儿放入口中。
如何?这样油腻的东西,弗禾遵从医嘱,爱惜小命,可不敢多吃。
咀嚼吞咽后,辜辛丞的嘴角渐渐地产生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很好。
*
付阑玉收钱办事,钱收了,也把弗禾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只又在驿站里呆了两天,就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了。
这不奇怪,神医谷的人都很忙,抽空出来挣外快这种事,被谷中长老知道了不好。
只是不知道,如今剧情线被打乱,付阑玉还会不会遇到负伤遇难的女主及其养父。
在下给公子开的那些药,按时按量,一顿也不能停。付阑玉面色匆忙,药箱已经挎在了肩上,说话直头楞脑,你内虚严重,光进补没用,补多少漏多少。我的方子虽比不上传闻里连帝王都渴求的长命丹,但保你五年无虞却是无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