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平安度过,便是意味着,一切事物的走向已经彻底改变。
他成功了。
系统看自家宿主那么自信,只好依言将额度全部转清,用作偿还之前的欠债。
稍微还差一点。
没关系。弗禾打了个哈欠,蹙眉按摩充血发僵的手,马上就能还清。
杜珩郁平常只在偶尔不顺心或是思考难题时才会抽烟。这次倒好,一下子把烟灰缸都填满了。
弗禾吸二手烟吸得没脾气,是时候要彰显一下自身的存在感了,于是举起手规规矩矩地打报告:警官,我要上厕所。
半晌,杜珩郁如同忽然惊醒,将通风窗打开散味,转身一直来到弗禾的近前。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了青年片刻,然后蹲下身,将手铐解开。
弗禾差点没能站得起来,扶着腰嘶地抽了口气。
先前夸大了,他的柔韧性还有是待提高。
抱歉。男人音调没什么起伏,把你遗忘了。或许是吸过烟,加上一夜未眠,嗓子发出的音都是哑的。
弗禾摆摆手,看似毫不在意,一边瘸拐又急切地进了卫生间,一边在心里说:饶不了你丫的。
系统觉得,它已经逐渐适应了宿主的表里不一。
弗禾在厕所放完水,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慢悠悠地涂抹洗手液,洗手洗脸。
再出来时,就见杜珩郁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西装笔挺的,还打了领带。即使眼底有些红血丝,还是一个字帅。
要出门?弗禾明知故问。
嗯。杜珩郁点头,他边把脚步往外迈,边道,我要把视频信息拿去辨别真伪。
弗禾无奈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造假的。
杜珩郁偏头凝视他,眼里分明写着不信。
弗禾想到了什么,立刻改口补充:拿这么大的事蒙混过关,我没那个能耐,也没有动机冒险。
我记得,你每月到手的工资并不多,各项花销非常随意,所以生计困难。
这个一点不假。原主讨厌记账,最喜欢在手机游戏里氪金,不仅月光,还经常濒临吃土。
就算我有动机,想拿这些资料一夜暴富,可也得有那个命啊。一切不过是巧合,我得笨成什么样,才会去招惹要命的是非。
杜珩郁客观道:不好说。动机这种东西,有处心积虑,也有一时冲动。
弗禾泄气,转问:你走了,那我
杜珩郁肃着表情听他说话。
那我怎么办,现在就要从你家离开吗?外面的那些人,都还在想方设法地找我。青年手臂还酸着,不自然地垂在身侧,可怜兮兮。
杜珩郁的眉头快速聚拢着锁了一下,视线从弗禾的身上一触即移:你呆着。没人会搜到我的住地来,想好好的,就别乱跑。
虽然整个小区的安保等级也就在及格边缘徘徊,可这是杜家继承人名下的住宅,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上门冒犯。
也就只有弗禾,胆子肥得没边,不仅敢闯,甚至完好无损地活到了天亮。
弗禾礼貌性地向往了一下未来的同居生活,连连点头,得寸进尺:嗯,没问题。谢谢警官收留我,您真是个好人。
这是顺杆子往上爬地赖上了。系统为他的操作鼓掌。
杜珩郁脚步微顿,没再回头。他的房子里未曾留过任何人,人情世故却是懂的,临走之前,丢下了一句冰箱里有吃的和喝的。
有吃有喝,这就够了。
眼见着大门在面前关闭,弗禾悠哉哉地走向冰箱,搜刮一圈,拿了面包和牛奶,还取出了一些挺新鲜的水果和蔬菜。他喝着牛奶,慢慢踱到阳台上,抬起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豆瓣绿的叶片,望着低调的黑色SUV渐渐驶离视野。
*
杜珩郁要着手安排的事情有很多。
存储卡里的内容的确至关重要,其中包含的录音与图像必须尽快让专业人士验明是否存在作伪痕迹,如果没有,那这个真相对于杜家来说绝对是惊人的。
姑且不论骆家内部悖乱畸形的伦理纲常,单是录音里透露出来的脉络信息,就不可避免地牵扯上了几代人的陈年旧怨。单他一人,无法作出进一步的决断。
而关于材料的验明,杜珩郁找了在杜氏干了半辈子、十分相熟且信任的分析师,在签订了保密协议后,又经由三个小时等待,终于得出了结论。
片刻之后,杜珩郁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他必须尽快与父亲和爷爷见面,将这些东西公布出来,然后一同商讨接下来的所有安排。
杜珩郁不是不受情绪的任何影响,而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并结合所有接触过的前因后果,差不多推测还原出整件事情。
难怪局里收回了他所执的调查令,难怪对于自己的询问,骆胥阳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杜珩郁还记得十来年前,好友曾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鼓励自己应该大胆去追逐心中的理想,不要往后再追悔。那会儿,他是真的挺感激,身边能有这么一位知心的至交。
如今回想起来,只觉雾里看花,难辨出其中究竟几分真与伪。
他离开商圈多年,但脑子还没坏,眼睛也没瞎,不是玩弄不来那些尔虞我诈,而是懒得搞,懒得弄,觉得所有不够坦荡的东西都缺乏趣味。
可骆氏已经触犯到了杜氏的头上来,那就没必要再继续为其遮掩庇护了。
杜家累世底蕴,三代同堂,但论人丁数目,却是阳都豪门里最不兴旺的一家。
一桌丰盛至极的晚餐,排了十几道国宴级别的好菜,落座下来的,就只四个人。
杜家老爷子名叫杜笙宏,年逾古稀,身子尚硬朗,每天都能耍上两个小时的太极拳。
杜父杜周德承袭家业,明明是商人,却很有一股子书卷气,对妻子也很体贴,饭桌上,时不时温柔地给于芝夹个菜。
杜珩郁不怎么爱回来吃饭的原因就在这里。因为一回到家,要么就是看老爷子板着个脸让他早点回来不许再在外面瞎胡闹,要么就是瞧自家爸妈几十年如一日地秀恩爱。
他这次老老实实主动回家还挺让三个长辈意外,如果不是知道儿子/孙子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那样爱闯祸的皮猴子,肯定要抓着多盘问几句。
于芝看了看公公,又瞧了瞧老公,率先开了口,带着一点揶揄:怎么?是不是有了好消息,不好意思在电话里讲,想当面告诉我们?
杜珩郁心说正相反,坏得不能再坏了。可总不能让亲人们连口饭都吃不安稳,沉默了一下,道:先吃,吃完我就说。
他神神秘秘的模样还是头一遭,于芝跟冯谆母亲的关系挺不错,而冯谆嘴大兜不住东西的毛病又是遗传的,一来二去,还没过一天,就给她知道了自家小子昨天去了什么好地方,遇见了什么人。
照理说,风月场所的人,杜家的门楣是一点容不得的,但自家小子的狗脾气做父母的最明白,偏偏是直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少年时期要闹着去特训入伍,哪怕打断了腿也一定要去。
冯谆的母亲传话传得仔细,说是那地方的人都蛮干净,素质也挺高的。
于芝管它高不高,前几年还在愁儿子没兴趣谈对象的事儿,现在又开始愁他对象的人品素质。千言万语总是愁。
杜周德握住妻子的手以作安抚:别管他,今天的肘子不错。
没过多久,杜笙宏率先放下筷子,斜眼觑了孙儿一眼:跟我来书房。走了几步,回头又与儿子儿媳道,吃完了你们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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