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能够在主厅里做事的,全是做了几十年的老佣人,这么久以来,头一回听到楼上各类瓷器碎裂、桌椅接连推倒的巨大动静,都吓了好大一跳,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还记得少爷当年无论如何要独自去外面闯的时候,都没今天闹得大。
杜笙宏暴怒,幸亏身体好,否则速效救心丸都要磕下一整瓶。
杜珩郁都提前备着了,家庭医生随时待命,所幸老爷子心脏还不错,始终没用得上。
杜家大书房里人人端肃,灯火彻夜未熄。
*
杜珩郁两夜没好好歇过,顾忌着家里还有人,天亮之前就表示要回自己的小屋。弗禾的事,他没透露太多。
于芝最细致,又是过来人,嗔怪地看他一眼,没继续拦着。
客厅里静悄悄,只亮着一盏小夜灯。餐桌上随意摆着几样家常小菜,色泽还行,没动几口。预想里早应该无法无天睡在主卧或客卧里的青年蜷在沙发上睡得正香。
沙发狭窄,成年男人在上面只能侧躺,舒服不到哪里去。
杜珩郁在一道连绵弯曲的弧线里看到了薄削的肩,凹陷的腰,以及饱满的臀。也是奇怪,明明很瘦的人。
灯光在弗禾半张露出的面容上洒下柔和的剪影,更衬得肤色无瑕,睫毛长卷,格外好看。
杜珩郁不知不觉靠近沙发,看得出神,甫一意识到脑海中的想法时,原地怔然了许久。
不由快速找出为此行为开脱的理由:太久没休息,脑子混乱了。
只有频繁接收统计着积分包的系统看破了一切:炮灰的第二春来得很快,男二的大腿,已在股掌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
第40章狗仔(10)
自认脑子混乱搭错线的杜珩郁一觉睡到了大中午。父亲传过来几篇公司相关的机密性文件,他把头发抓得蓬蓬乱,一脸郁燥地翻看完毕。
毕竟涉及到杜氏接下来的大动作,杜珩郁作为家里的一份子,又是不可或缺的执股者,对于公司的决策动向有一定的知悉权。
由于从小耳濡目染,哪怕经年在外头打杀锤炼,他也能从某些产业相关的细则安排里看出一些门道来。
他爷爷这回是真气惨了。
触到逆鳞,翻到伤疤,绝不会善罢甘休。
几篇文件里,最醒目的就是一张判定死亡的证明书
赵潇媃,享年不过十九岁。
是杜珩郁幼时唯见过寥寥数面的亲姑姑。
逝者的音容笑貌已在记忆里渐渐淡去,如今重新挖掘,才依稀记起,他的小姑姑从小寄养在赵家,十来岁时接回来后,见人从不笑,也不说话,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漠模样。
母亲告诉他,那是因为小姑姑得了病,但心里绝对是喜爱你的。
杜珩郁是男孩子,小时候只专注于电子游戏里的关卡还有几个没通过,无所谓讨不讨长辈的喜欢。
疑惑在脑子里随便一转,也只是想,连国外专家会诊治疗了好几年都不见好转的病,抑郁症真是好可怕的东西。
而没过两年,那个总是以冷漠和无言示人的女孩儿终于迎来了生命的落幕。遗书里清清楚楚交代了所有后事,语气轻松而解脱。她感恩身边所有包容谅解自己多年的亲人们,唯望到了来世,能在天上做只自在的飞鸟。
杜笙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之后好几年才走出亲女离世的阴影。自那起,家里就将所有与赵潇媃有关的物件儿都封存了起来。
老爷子说了,如果一只鸟儿有太多的挂牵,它是飞不高,也飞不远的。
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年纪普遍一大把,闲着没事就爱养鸟逗趣儿,老爷子不讲理得很,一见铁定要生气,无论如何都要吵嚷着把鸟儿放生了,因此惹了挺多抱怨。抱怨归抱怨,但凡知道杜家那点事的,自此便皆绝了养鸟的心思。
杜珩郁渐渐将思绪从往事里抽离,捏了捏眉心,一走出卧室,就被一股浓郁的麦香味扑了满面。
弗禾的厨艺是他为数不多的短板之一,对此系统还挺新奇。
他不是没在这项上做过努力,但不行就是不行,所以除去特殊情况,便极少向外人展示。
今早起床之后,卡在不早不晚的时间,冰箱里剩余的食材被他做成了两份简易的三明治。
简单,也不会曝露短板。
至于大中午只吃三明治究竟能不能饱腹,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弗禾自己先尝了一口,觉得还行,就把盘子往男人那里推了推:早上好,来尝尝。
杜珩郁瞥向穿着围裙倚在桌边的青年久久没动,像是愣住。
云雾混沌之中,又听弗禾在耳边催促:吃啊。你不饿吗?
盘中的三明治两面都被烤得微黄,里面包裹着的是煎过的鸡蛋和火腿,少许黄瓜丝和玉米粒镶嵌其中,切的豁口很整齐。
红的黄的绿的,鲜艳的颜色很能挑起人的食欲。
无事献殷勤。
但杜珩郁还是拿了起来,几乎机械地完成咀嚼的动作。即使潜意识里感觉不对,话说出口,却是不自觉地缓和了语气,还不错。
弗禾笑得挺灿烂:我也这么觉得。
杜珩郁多看了他一眼,一口三明治一口热牛奶,迅速解决食物。视线在厅内微扫,便发现脚下的地面以及各个桌椅整洁干净,连昨晚的残渣也被收拾掉了。
他想到了什么,忽然皱起眉,昨天的菜是留给我的?
怪不得他这样想。比起初见时的言语交锋,再见时的拳脚相斗,此刻的青年简直乖得不像话。
做了饭专等他回来吃,也不是不可能。
主动示好,化敌为友?
但在严格意义上,他们并不能单纯地算为敌,或者友,因为哪一方面都不成立。正如弗禾自己所说,他是无罪的,反而承担的是一个被害人的角色。
说不准,将来杜家还要感激他当日的勇敢揭秘。
特意留给他?
弗禾嘴角微抽,还真不是。不过他蛮愿意维持这个美好的误会,如果直言是太难吃了所以没塞得下去,才会让男人尴尬。
不知不觉地,他的胃口早被某个人养刁了,明明很久以前不是这样的。
呃,可惜你没回得来。青年的口吻犹豫,表情略不好意思,我借住在你家,总该做出点贡献,打扫屋子,做做饭什么的。
除了这里,我好像没地方去了。弗禾的卖惨能力不虚不盖,用事实证明他的百战不殆。
杜珩郁望着青年,忽然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变得很奇怪,心和口都仿佛离家出走,无法受控。
搁从前,他哪有这么爱发善心,你可以睡在客房。
弗禾一顿,瞪着眼,想再确认一遍:真的可以吗?
话虽如此,喜悦之情已经显露出来,一下子驱尽了眉目间的郁色。
杜珩郁点头不语,杯子挡着嘴,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弗禾去客房快速转了一圈,出来后眼睛弯弯,写满了名叫快乐的情绪,单是一间屋子,就比我以前那个出租屋宽敞得多。
他得到许可,从柜子里翻找出崭新的床单和被褥,来来回回地跑了两趟后,客房里的东西渐渐变得充盈起来。
青年的出租屋杜珩郁是跟着局里的人去过一回的,脏乱如猪窝,如果是夏天,能熏出一整个苍蝇窝。当时他就想,能够住在那种环境里的人还不好找,大街上谁最黑最臭,直接逮住就对了。
现在看来,一切推倒,无法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