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可以啊,当然可以啊,努力科研,业余时间适当想我。
他抿着嘴笑了笑,说:那你努力创作,业余
我全职想你。我说。
我说完一哆嗦,把自己肉麻够呛,他却转过来吻我。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送他去机场,回来之后直接奔剧院,在剧院走廊里的时候收到他的消息,他说他登机了,我说好,一路平安,下飞机告诉我。抬头看见文瑞修抱着肩膀歪头靠在走廊尽头,冲我一笑。
我扬了扬眉,文瑞修伸长脖子,抬手拢火点烟,抽了一口,说:进去看吧,我抽完这根。
我从他身边擦过去。马上要联排了,现在在一幕幕地调试舞美,我坐下不久文瑞修坐在我身边,一身的烟味儿,他说:最近不见你抽烟了啊。
我点点头:不想让家里人抽二手烟。
他笑着摇头。
我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这戏会卖座吗?
他乐了:路老师,小剧场什么时候卖过座。
《出北京记》就挺叫座的我看着。
还成吧怎么,你怕你把我招牌写砸了?文瑞修问。
你有招牌吗?
幸亏没有。他说。
我和文瑞修都笑了。我们坐得离舞台不远,大灯有点热,文瑞修额角有汗,扎在脑后的头发也湿了,他揪了揪领口,说:想有钱的谁干这个。
我笑了笑,说也是。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现在的想法还和当初动笔的时候一样吗?
我沉默了一下,说咱们能不能不老在排练的时候聊天儿啊,他啧了一声,说谁先起的头啊。不再说话了。
舞台上排到第四幕了,孟天带着妆,卡着舞美的点儿往下顺词,文瑞修喜欢用他当男主角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个演员上了妆站在舞台上要比谢水更有语言。
总会有那么一天,死亡对于我来说宁静而安详,恐惧对于我来说芳香得像刚剥开橙子的手指,爱情如同山谷那头轮船的呜呜声,那时候我就会停止去找你,在那之前,我会永不停歇地去找你,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哎!文瑞修喊了一声,刚灯光是不是等了一下?
孟天停下来。灯光说了一声抱歉,文瑞修又坐下了,捻了捻手指,犯了烟瘾的姿势。我环顾四周,问了一句:谢水呢?他快上场了吧?
文瑞修又捻了捻手指,站起来说:化妆室呢吧我再去抽根烟。
我的手机震了一下,唐书禾给我发消息:飞机落地了。
唐书禾走之前我们两个商量好每晚十点打一个电话,我回家的时候还不到八点,以前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也不觉得什么,可是有一个人来了又走,就一下子觉得屋里空空荡荡。我吃了饭又喂完狗,百无聊赖,只好溜达到书房睹物思人,他的书房除了书架上桌子上的一大堆书和扫描文献之外,其他的东西都收拾得很整齐,没什么可睹的,我又实在思得不行,手指从那些书脊上划过去权当解渴,漫无目的地扫到那些书的时候我才发现,只有一部分书是横着摞起来放在书架上的,书脊朝里,看不见内容,显得有点乱,我起了点好奇心,把那些书拿出来,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这一摞是我这些年出版的书,甚至为了收集全那些我给杂志专栏写的文章,他把每一期杂志都买回来了,规规整整地按日期连号排在一起,我翻了一下,果然,书和杂志的扉页都有我的名字,路怀。
我捧着那一摞书,心突然被很温柔地拿捏了一下。旧时光像潮水一样从后面追赶而来,八年不,九年前,十七岁那年的运动会上,我不小心戳破了一个秘密,倒掉的书包哗啦啦吐出许多的少年心事,或许从那时候开始,我和他的线就缠在一块儿了,再也分不开了。
我嘛,如果我回到那时候,我肯定不再会让那个尴尬而慌乱的少年人就那样跑掉,我要一把抓住他,说唐书禾我们私奔吧,我们拉着手,跑到X市去。
那些书有些都被他翻得有毛边儿了,那么多年,我写了那么多东西,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出,有时候我会藏在文字后面巧言令色地想他。我一本一本地翻开看,发现书里还夹着东西,随着我翻书的动作飘下来,我拿起来一看,是一张纸,一张
是一页泛黄的习题,应该是从教辅书上裁下来的,繁冗的政治大题旁边画着一张丑丑的笑脸,左脸有一个红色的小团,笑脸旁边是我歪歪扭扭的字:唐书禾。
这是你。
这个小丑脸旁边有个老丁头陪着,老丁头下面是我的名字:路怀。这是唐书禾的手笔。
那么寻常的东西,他藏了那么多年。
我低着头,手抖得厉害,慌忙把那页纸夹回去,一本本地翻那些书,怕再漏掉什么,他还夹了些东西:文(一)班的毕业照,我的照片,再往下翻,没有了。最下头的那一本不是我的书,我一下意识到了是什么。
那大概是唐书禾的一本笔记,日记,札记,随便叫什么都好,和工作有关的东西,他不会和这些放在一起。这里头的东西一定与我有关。
我慢慢坐在地上。
一直到唐书禾打电话过来之前,我几乎没有时间的感觉,微信音频电话的铃声把我吓了一跳,他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我抬头看了一眼表,十点钟了。
唐老师,我的嗓子涩住了,我用力清了清,下班了?
哪有,他在电话那头抱怨,今天一天,根本没有提工作的事情,接待的老师带我们玩了整整一天。
啊?我说,那也正常,人家要尽地主之谊嘛。
他说:累死了。
我挺心疼,怎么玩还能玩累了:那你现在回酒店没有?他们灌你酒了吗?
没有,没喝酒,他懒懒地,像翻了个身,回酒店了。
今天都去哪儿玩了。我说。
他嗯了一声,念念叨叨地跟我说今天逛了一个什么街,吃了什么东西,晚上又坐了什么摩天轮,我说:嗯,开心吗?
他说还好,我说:那你想我了吗?
他嘿嘿笑了一声,说:嗯。
我说:我想你了唐书禾,我真的我现在想你想得有点想吐。
他在那边笑,以为我在逗他,我说:我没开玩笑。
唐书禾不笑了:怎么回事,你胃病犯了?
没有。我就单纯想你,想一个人想得脑袋疼,想得想吐,你没有过?
他沉默了一下,软乎乎地说:有过。
我坐在地上,吸了口气,换了个坐姿,说:宝贝,跟你承认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