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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眼——北南(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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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承去而复返,用托盘端着一饭一汤,还有一杯喝药的白水。

走到床边,他问:能坐起来么?

乔苑林识时务地没再顶嘴,支起身体靠住床头,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被子拽了拽,露出床边一块位置。

梁承坐下,托盘搁在腿上,从兜里拿出一支体温计,说:先夹表。

乔苑林望着排骨,说:现在都用电子的。

现在还流行上网课。梁承道,汤姆老师的课能补么?

乔苑林不想重温丢人的画面,老实夹上体温计。

梁承拿起筷子,将排骨上的肉一丝一丝剔下来,免得对方真啃到半夜。

溶溶的金色灯光下,乔苑林很恍惚,眼前这个细致贤惠的梁承和白天那一个实在判若两人。

五分钟过去,体温计显示三十八度二。

乔苑林口干舌燥,吃下几勺便没了胃口,声音也沉了:我饱了,想睡觉。

梁承抽走托盘,说:家里有药么?

在抽屉里。乔苑林拿手机,想给乔文渊再打一次。

梁承拉开床头柜抽屉,里面满满当当全是药盒,只中间有一个银灰色的丝绒盒子,他的手指不小心蹭了一下。

乔苑林敏感地说:不许动那个。

梁承问:平时吃什么药?

乔苑林打开备忘录,里面记录着药品名称、剂量和注意事项。梁承看了一眼,又问:嗓子疼不疼?

有点,你想干吗?

手机响,是乔文渊打了回来。乔苑林接通,目光仍关注着梁承。

梁承兀自从抽屉里拿药,一共四种,有药片有胶囊,倒在手心里。

乔苑林看着递来面前的一把药,耳边是乔文渊开的药方,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挂了线,梁承说:喝了。

乔苑林问:你怎么知道是这些?

梁承回答:蒙的。

又是这句,乔苑林已经无力追问。他连手都抬不动了,脑袋一栽,直接把脸埋进了梁承的掌心。

又烫又痒,梁承忍着没掐一掐这张脸。

乔苑林用嘴把药衔了,喝下去,顺着床头滑回被窝。他探出一根手指勾住梁承的衣摆,撩了一下。

梁承拂开他:有劲儿了?

乔苑林说:你的伤没事吧。

梁承掀起上衣,一大块纱布贴在肋下,洇着点血。乔苑林思忖,要多添一条疤了,那些旧疤也是这么来的吗?

当夜,两间卧室的门没关。

梁承在枕上一侧身就能望见对屋的床,他听见乔苑林咳嗽两次,起夜一次,天将明时说了一句不清不楚的梦话。

第二天乔苑林烧退了,但没下床,躺到周一还请了一天病假。

工作日的早晨忙忙碌碌,巷子里响着此起彼伏的车铃声,他也躺腻了,九点多下了楼,见旗袍店大门紧闭。

王芮之在热牛奶,说:宝儿,怎么下来啦,还难不难受?

好多了。乔苑林问,姥,怎么不开门啊?

王芮之道:今天不营业了,怕打扰你休息。

乔苑林蜷起一条腿坐在椅子上,下巴抵着膝盖,说:没那么金贵。

王芮之自责道:我外孙子最金贵了。那天我真不应该去模特队,让你生病都没人管,这两天我好好照顾你。

乔苑林立刻说:姥姥,牛奶别热糊了,但要起奶皮。

王芮之关火,把牛奶和鸡蛋菜饼端出来。菜饼切成了好入口的小块,乔苑林想起那晚剔成丝的排骨肉。

他说:也不是没人管。

王芮之笑道:多亏了小梁。

乔苑林起床后没看见梁承,对屋门也关着,问:他人呢?

王芮之说:一早走了。

乔苑林把碗中牛奶搅出一圈涟漪,忍不住猜梁承去干什么,却猜不出好事,烦道:带着伤还乱跑。

王芮之没听清:什么伤?

乔苑林犹豫了一下,说:没什么,我还想来块菜饼。

王芮之给他拿来,道:能不能让你爸跟学校说说,以后别参加服务活动了,这不是折腾人嘛。

唔。乔苑林模糊地应了一句。

他不敢告诉王芮之二十八号发生的事情,担心老太太会后怕。他也有点开不了口,去表明梁承是一个怎样的人。

桌上放着便携药盒,王芮之说:小梁吩咐减量,我也不懂,他出门前给你装好了。

乔苑林拿起来握在手里,回过头,掠过帘子和旗袍店,再透过玻璃门,企图望向小楼外的巷子。

他想知道梁承去哪了。

公交车在吉祥路驶入终点站,乘客渐渐走光,梁承从最后一排起身下了车。

这条路在晚上是市区最热闹的一条夜市,白天则冷冷清清。旁边是吉祥公园,临湖的一面有家远近闻名的大排档。

梁承横穿公园溜达过去,经营一夜的大排档刚收摊,服务员都下班了,大片空闲的桌椅只一桌有人。

应哥。

应小琼吹着湖畔清风,在凶残地扒柚子,道:坐那儿,吃一块。

梁承在桌对面坐下,说:我嫌酸。

应小琼道:毛病,进了趟局子得去去晦气,你以为让你补充维生素?

梁承说:我看电视剧里都是用柚子叶。

应小琼冷艳一哼:这不早晨收摊么,环卫大妈把叶子给我扫走了,只能吃吃瓤。

梁承失笑,拿一瓣闻一闻就搁下了。应小琼尝了尝,酸得骂爹:卖水果的傻逼骗我保甜,等会儿去扇他。

梁承道:别又进趟派出所。

那我请条子吃柚子。应小琼说,对了,你那天自己回来的?

跟乔,梁承想起对方不知道乔苑林的名字,跟那小孩儿一起。

应小琼笑开了,脚尖勾着人字拖抖了抖,说:怎么今天就你自己过来,小对象不跟着了?

梁承说:别逗了。

应小琼没完道:追那么远,没准儿真喜欢你呢。

梁承想了想,说:他应该是全世界最讨厌我的。

公园里走过来一人,夹着包,皮肤黝黑,穿一身棕色棋盘格的衣服,像一桶移动的黄豆酱。

梁承瞧见,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应小琼大惊:老四,你他妈有病啊!

老四走近了,在桌边转圈展示了一下,风骚地说:怎么样,这可是路易威登!

梁承问:你发财了?

老四说:我刷信用卡,反正今天就分钱了。

应小琼道:你磨磨蹭蹭来这么晚,就是为了打扮成这个逼样?

梁承瞄了下应小琼的姹紫嫣红大裤衩,心道五十步笑百步,转念一想,他在乔苑林眼里不会和这俩人一个类型吧?

那是挺晦气的,他拿起柚子又闻了一下。

三个人围桌而坐,应小琼看看时间,说:按合同,尾款还有十分钟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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