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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眼——北南(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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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尾揩拭多次破了皮,有点疼,乔苑林半阖着,问:哥,几点了?

马上八点。梁承拨开他鬓角的碎发,给你请一天假,今天在家休息?

乔苑林迟钝地思考片刻,没有拒绝:我一会儿自己请,你上班别迟到了。

梁承下午有一台重要的手术,不能缺席,但他太不放心,盯着乔苑林半晌不肯动身。

我真的没关系。乔苑林沙哑着嗓子,哭过就发泄了,有事立刻打给你。

走之前,梁承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正好贺婕轮休,他嘱咐乔苑林不要一个人待着,回家休息。

乔苑林仰躺在枕上听大门闭合,事到如今已经厘清了全部因果,混杂的千头万绪沉淀下来,他恢复了平静。

关机一夜的手机打开,响个不停,有三十多通林成碧的未接来电,十几条未读消息。乔苑林一边翻阅一边苦笑,长这么大,林成碧鲜在对他这样紧张。

是震惊、害怕,也许还有一点愤怒?

乔苑林懒得细究,他撑着精神爬起来,没敢照镜子,利落地收拾妥当。茶几上放着梁承准备的药和水,他把水喝光,将药原封不动地装进了便携药盒。

他离开公寓去了电视台,比正常上班时间迟到半个钟。采访部的大办公区空着一片,各组在一起开会。

乔苑林大摇大摆地经过会议室,同事们透过整扇玻璃墙望向他,组长率先冲他勾了勾手掌。

他目不斜视,背着包在众目睽睽下,擅自闯进了主任办公室。

一众吓呆,唰地看向会议桌顶端的主任本尊孙卓一派平和,把会议资料推开,让大家先自行讨论。

孙卓暂时离席,走到办公室门口停下,内心竟有点忐忑,他拧开门,乔苑林环抱双臂靠在窗前,俨然是等他。

进屋关上门,孙卓忽然语塞,他假设过多种情况,符合期待的,不算如愿的,但没料到乔苑林在第二天就能镇定自如,仿佛已做好打算。

他判断乔苑林不是来上班的,说:我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

乔苑林道:没睡好,起晚了。

那张脸上仍残红未消,点缀在眼睑和鼻尖,是号啕大恸过的痕迹。孙卓承认自己做法残忍,但不后悔,也不想伪善地安慰一番。

既然来找他,他直接问:我有什么能帮你的么?

乔苑林回答:我要关于梁承的那篇稿子。还要赵建喆的专访,需要你用权限从资料馆调取。

孙卓绕到办公桌后,打开电脑。乔苑林垂眸眺向资料馆的大门,说:老大,从我进电视台起,你就计划好这一天了吗?

孙卓回答:谁也不能掌握未知,这一天会不会作生不取决于我,反而是取决于你。

因为乔苑林通过了几番考验,所以才能一步步触碰到亲生母亲的秘密。

小乔,怨我么?孙卓问。

乔苑林真心道:不,谢谢你让我看到,也谢谢你对我的考验。不然我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受影响变成了第二个她。

孙卓肯定地说:你和她不一样。

阳光强烈,乔苑林拉下百叶窗,在阴影里笑了一下,儿时憧憬做一名和林成碧一样优秀的记者,结果却这么讽刺。

资料弄好,他请了三天假,离开之际被孙卓叫住,问他想怎么做。

他没有回答,沉吟着反问道:我妈当初调到邻市,前后大概多长时间?

新闻中心章程复杂,人事调动不可能一蹴而就,尤其是动用不在人脉的跳槽,孙卓回忆着:至少提前一年就要准备了。

乔苑林点点头,心里有了数。

天气晴朗,乔苑林从电视台出来不想回家,他走到公交站牌,随便搭载了一辆乘客不多的。

沿途经过十几站,在商圈的十字路口堵了一会儿,路旁是博御园的高楼。

虽然已经是老房子,但学区房炙手可热,小区门口戳着四五家售楼中介的宣传牌。乔苑林是读一年级的第一天搬进去的,那天乔文渊和林成碧都很高兴,所以他一直记得。

邻居家姐姐学习特别好,从没掉出过前三名,林成碧鼓励他,说他也可以。他的确做到了,自此开启辛苦的求学生涯。

他比其他孩子精力差一些,不能熬太晚,有时候等林成碧回家,为免睡着就拿小手绢一遍遍擦相机。

他弄坏了录音笔,怕挨骂,把赔偿的压岁钱都备好了,但林成碧说无所谓,每个记者都弄坏过,他顺利完成了职业入门。

他学的第一个英文单词是早教卡片上的苹果,然后是记者、是真相,是犹如天书的采访。他歪歪扭扭抄在卡片背面,没事就嘟囔,早教班的老师以为遇见了神童。

林成碧没空给他开家长会,他骄傲地告诉同学:因为我妈妈在帮人解决困难,她很厉害。

他爱作为母亲的林成碧,然而更多的,是对林成碧的仰望和追逐。他的志向、理想、奋斗目标无一不受她的影响,他努力追上山巅看云层,可惜半路先看到了深渊。

抵达终点站,乔苑林下车换乘了另一辆。他坐在后车厢发呆,报站声左耳进右耳出,身旁的乘客换了一个又一个。

过去许久,窗外的景色变得熟悉,是吉祥公园。

乔苑林下车沿着人行道慢慢走,夜市收摊了,吉祥路萧索地铺着一层阳光。走到湖边,大排档的防雨棚挂着锁,彩灯串缠在一棵大树上。

上一次来这里是为酒吧案庆功,几个小青年喝醉犯浑,被梁承撂倒了一片。

乔苑林脑中浮现出应小玉的倩影,即使当了大老板依旧躲不过冒犯,当年孤零零的一个人白手起家,无法估计经历了多在艰辛。

姐姐受尽折磨,弟弟杀人入狱,被污蔑,两个人付出了那么沉重的代价,是怎么熬过来的?滔天的委屈怎么能承受得住?

乔苑林扶住栏杆,指甲用力到煞白,生生磨下了一道齑粉。

相识这么久,应小琼只字不提,每次见面逗他、笑他、拿他和梁承取乐,是真的把他看作弟弟了吧。

在十一年前应小琼就知道林成碧有证据,却无能为力,只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背着罪名和前科。刑满释放,开始新生活,如今走到这个寒冬,竟为了他,林成碧的儿子,主动说自己放下与认命。

可他不能认,他不能当做一切未曾发生过。

应小琼说他是当好记者的料,他必须对得起这一句话。

湖岸冷风刺骨,阳光暖热,乔苑林只觉冰火两重天。他不知停留了多久,公园里保安频繁巡视,大概担心他会轻生。

他在外面晃荡了大半日,回到明湖花园,院子敞着门,贺婕出来丢垃圾。

他不禁隔着两三米停下来。

贺婕瞧见他,说:怎么定那儿了,过来啊。

乔苑林动弹不得,贺婕走过来挽他的手臂,道:梁承说你今天请假,不舒服吗?走,先进屋去。

家里暖融融的,乔苑林被贺婕按在沙作上,盖住毛毯,捧过一杯热水,稀里糊涂地测了体温。

贺婕笑道:没发烧,是不是累着了?

我没事。乔苑林试探地拉贺婕的手,阿姨,你坐下。

贺婕坐他身旁:午饭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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