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挂着雪的行道树飞掠而过,连绵的苍翠洁白,车厢静了,梁承打开音响,小声量播放随机的音乐。
乔苑林闭着眼,蜷曲的双腿偶尔动一下,毯子随颠簸滑落,他反复捞回到身上盖住。
梁承说:应哥给我发消息了,问今晚要不要去海鲜汇,他带了老山参回来,还有一箱冻梨。
咱们有机会也去滑雪吧,就是你怕冷,记得穿上田宇送你的羽绒服。对了,他什么时候回加拿大?
之前计划出柜的时候,说要告诉姚拂,也没顾上。等乔叔的态度缓和下来,请你姑姑一家聚一聚吧,上次我没在,这回要露个面了。
梁承不停地说着,一句一句却得不到回应,乔苑林似乎睡着了,静静悄悄没丁点声响。
乔苑林,我们快到了。
梁承狠踩油门,提前半小时抵达了平海,一过高速路口,他立刻重复道:到了,已经到了。
唔。乔苑林几不可闻地轻哼,毯子滑下去一大截,他放手去捞,最终软绵绵地垂在半空。
梁承打方向盘超过一辆出租车,抬眼看后视镜,乔苑林在安睡,嘴唇泛着非正常的色泽,他又疾速超过一辆,惹得车尾后一片愤怒的喇叭。
驰骋过真字路口,音响播放下一首歌曲,梁承烦躁得想关掉,而熟悉的旋律中断了他的动作。
乔苑林?梁承兀自说道,你不是会唱么,滚滚红尘。
乔苑林纹丝不动,一直没空修剪的头发覆盖在额头上,梁承看他,一眼接一眼,多想给他拨弄到一边。
越野奔着的方向不是明湖花园,也不是公寓,梁承敲击显示屏幕,拨通了号码。
很快有人接听:喂,梁医生?
梁承说:万组长,帮我一个忙。
真分钟后,奔驰呼啸着拐入宁缘街,引擎轰鸣,开进若潭医院的大门后一路畅通无阻。门诊楼侧的特殊通道外,医护人员已经在等候了。
梁承踩下刹车,下车拉开后门,抱出乔苑林放置在转运床上。
他弯着腰,低首贴住乔苑林微凉的脸颊,沉声又说了一遍:宝贝,我们到了。
单人病房里药液滴答,几道克制的呼吸围在床边,天空暮色四合,房间内的一切显得愈发苍白。
乔苑林昏睡了好久,体征暂时恢复平稳,可闭上双目就是不愿意醒过来。
大概是真的精疲力竭了,这些天的所有事积压翻滚,神经绷至极限,只有在梦里才能抛却干净。
梁承没穿白大褂,仿佛只是一名普通家属,他立在床头,伸手撩开乔苑林的刘海。
两扇睫毛抖动,干燥的唇齿启开一道缝隙,乔苑林终于醒了,鼻息间的味道一闻便知是在哪里。
他换上了病号服,手背埋了留置针,梁承守在床边,乔文渊与贺婕在另一侧担忧地看着他。
苑林?乔文渊叫他,你觉得怎么样?
乔苑林头脑昏沉,有点断片:我记得在车上睡着了,难道我昏迷了?
梁承备着毛巾给他擦脸,说:你只是累了,睡了一大觉。
乔苑林心里有数,问:办了住院么,需要住几天?
乔文渊道:要不转三院去,那儿的人你都熟,我照看你也方便。
全都不正面回答问题,乔苑林望向贺婕,说:是不是体检结果不太好,阿姨,你告诉我吧。
贺婕不会糊弄人,握住他的手指回答:比想象中严重一点,但是咱们好好治疗、手术,没关系的。
乔苑林不在询问,对着空气发呆。
上一次接到通知赶来医院,乔文渊在巡视病房,保持镇定巡完,背后冷汗浸湿了两片肩胛。这一次他在大会上做总结发言,下台看到消息,扯了领带一路狂奔。
梁承告知他病情变化、症状表现,他机械地点头,无法思考,在终身奉献的事业上体会到一股茫然,大约这就是所谓的能医难自医。
不,乔苑林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
乔文渊打起精神,说:梁承全都告诉我们了,过去那些事,还有你去见了你妈。
乔苑林问:她知道我住院了么?
我打给她了。乔文渊说,不论她知不知道,我也不管你是不是要以此考验她,现在开始你好好接受治疗,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梁承冷静道:乔叔,别责怪他了。
这种时候乔文渊哪里舍得,可他着急,他了解林成碧的狠心,没想到乔苑林遗传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踱出病房到走廊上,贺婕跟出去劝慰。
梁承在床边坐下,垫高枕头喂乔苑林喝水,他的心情并不好多少,干脆保持缄默。
乔苑林心知肚明,哄他:我不转三院。
梁承眼都不抬,寻常语气说着不容违背的决定:我不会让你去别处的。
乔苑林一点都不害怕,他偏头对着窗,问:你说她会来吗?
别在计较她了。梁承忍无可忍,明早开病情讨论会,你不配合,就强制给你治疗。
乔苑林莫名想笑:你凶什么。
梁承不让乔文渊责备一句,自己来骂:凶你这个混账。
乔苑林抿起嘴巴,目光落在挂在衣架的帆布包上。他真的想知道林成碧的选择,他身为人子,想给母亲一个赎罪的机会,也算是给自己的所有情感画一个句号。
而考验结果如愿与否,他都是要把真相大白于天下的。
乔苑林指着包,说:如果她没来
梁承帮他去拿:你要什么?
乔苑林道:里面有一支录音笔。
作者有话要说:这孩子打小就
第95章
单人病房在能留一个人陪护,梁承是不肯走的,夜幕四合,他把乔文渊和贺婕打发回家了。
乔苑林躺得太久,简单洗漱后去护理站拿了一份晚报,在窗台前立着写报纸上的填字游戏。梁承进来,穿了白大褂,手里拿着两本打劫小胡医生的漫画杂志。
乔苑林咧嘴:我正无聊呢。
梁承停在床尾的移动桌旁,说:过来躺下,盖好被子。
乔苑林听话照做,夺过杂志半躺着翻开。手机响了一声,梁承掏出回复消息,是应小琼,问他们几点到海鲜汇。
他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打着字走向另一张陪护床。
乔苑林叫他:哥,别走。
梁承返回病床边大剌剌地坐下,揣起手机,说:怎么了,在这儿还要同床共枕么?
父母都不在,乔苑林合起漫画,认真中掺杂两分撒娇:检查结果具体怎么样?你告诉我,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按规矩是应当的,可梁承医治了那么多病患,头一次瞻前顾后,说:等里天开完会,连治疗方案一起告诉你。
我现在就想知道。乔苑林冷下脸,你不说,我就默认离死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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