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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梦天师[重生]——丨林暮烟丨(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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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昼轻轻一推岩石,借力转了个身背抵池壁:因为改忆只是宋钟与我交易的一部分,而非全部。

鹿辞不由随着他动作侧过身,疑惑地盯着他此刻在背光的阴影中不甚清晰的侧脸。

姬无昼看着池面氤氲的雾气,道:穆慎之之所以能在油尽灯枯之际奇迹般的痊愈并非因为改忆,而是因为宋钟将自己所有的寿元和气运都留给了他。

第36章衔环结草

鹿辞瞳孔骤然紧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所有的?

姬无昼嗯了一声,道:他很清楚复仇得手后死罪难逃,所以决定与其为仇人偿命,不如为亲者续命。

寿元决定寿命长短,而气运决定病灾福祸。

寿长气短之人虽能活得长久却会一生灾病连绵,而寿短气长之人虽能康健顺遂,却不得不突兀早亡,唯有寿元与气运双双充盈之人才可长命百岁且安康一世。

不巧的是,穆慎之恰好就是不幸中的不幸,寿元与气运双双贫乏,使得他不仅连年缠绵病榻,更注定会英年早逝。

青楼命案当日,宋钟在复仇得手后以祈梦符请来姬无昼,不仅是为了给穆慎之抹去记忆,更是为了请姬无昼将他所剩的所有寿元和气运全部转给穆慎之。

这便是穆慎之会在当夜突然醒转并大病痊愈的原因。

姬无昼言简意赅的讲述很快便已结束,而鹿辞却在紧随而至的静默中良久蹙眉。

太简单了。

不知怎的,他心中忽地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直觉告诉他,姬无昼所言种种就像是被特意修剪过枝丫的树干,总体听来顺理成章,可稍一琢磨便会发现他几乎省略了所有细节。

鹿辞沉默思忖片刻,疑惑道:宋钟为何敢确定你一定会去?如果你没有接他的祈愿,那他所有的打算不是都要落空了么?

宋钟既然选择以祈梦的方式寻求姬无昼相助,那必然是先前便对祈梦有所了解,可但凡他稍有了解就不会不知道人间大陆每日有多少人同时祈梦,又有多少祈梦符会石沉大海,他凭什么认为自己的祈愿一定能脱颖而出?

姬无昼道:因为他在那张符纸上写的代价是十年寿元。

鹿辞霎时哑口无言。

十年!

难怪他不怕自己的祈愿会泯然于众,难怪他敢肯定姬无昼一定会前去如果说童老爷那张标价为三年寿元的符纸就已经是凤毛麟角,那么一张标价为十年寿元的祈梦符绝对足以称得上独占鳌头!

早在先前猜出穆慎之彻底忘却宋钟是由宋钟本人谋划时,鹿辞就已为他的决然所惊诧,却未曾想他真正做的竟还远远不止于此。

以十年寿元为代价,请姬无昼彻底抹去穆慎之记忆中关于他的一切,并将剩下的所有寿元和气运留给穆慎之这分明就是掐断了自己所有退路,不存丝毫侥幸之心,做好了当即赴死的准备!

当这个结论在心头划过的刹那,鹿辞猛然意识到了先前那似有若无的怪异之感从何而来:可是他将十年寿元作为交易的代价给你,又将剩下的寿元全都留给了穆慎之,为何还活到了二审结束?

鹿辞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他在姬无昼转移寿元时要求姬无昼给他留下了些许时日,但这个解释却根本说不通。

正如姬无昼所言,宋钟之所以会做出如此决绝的选择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死罪难逃,在清楚终将丧命的情况下,将这条命用来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穆慎之续命显然比浪费于给仇人偿命要值得。

这相当于赶在被抓捕定罪前自行了断。

如果他当时对生还还存有哪怕一丝侥幸,就不会选择将自己的所有寿元都转移给穆慎之,他显然是已经抱了当即赴死的决心。

可是既然他已决定当即赴死,又怎会多此一举留下些许寿元回到青楼去面对抓捕,去经历毫无意义的牢狱之灾?

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姬无昼深深看了鹿辞一眼,眼中带着些许令鹿辞难以分辨的情绪,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无可奈何,半晌后才终于收回视线,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道:因为他灵门中的寿元根本不足十年,我给他留下了一月,余下的尽数转给了穆慎之。

鹿辞困惑道:所以你最后没有收取报酬?

姬无昼微微仰头,琥珀色的双眸望向半空:收了,但收的不是寿元。

鹿辞没来由地有些紧张:那是什么?

姬无昼静默片刻,道:他的尸身。

刹那间,如同闪电蹿过四肢百骸,鹿辞心中一颗颗零落的滚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串连。

尸身伏灵借尸还魂。

鹿辞的呼吸近乎凝滞,缓缓低头看向指根伏灵,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仿佛那枚血红色的小小指笛已将全部真相书于其上。

他的一连串反应都被姬无昼尽收眼底,事已至此,姬无昼也知不必再多加赘述,只平静道:没错,你的魂元一直在伏灵之中。

他顿了顿,又道:但它要将魂元送入躯体须得一月之久,期间伏灵要与躯体紧密相连,且身主不能断气。最重要的是,这具躯体必须是由身主自愿献出。

鹿辞倏然抬头,在皎洁月光中望向那双沉静如水的浅眸,心头热血翻滚了一遭又一遭,却像是哽住了咽喉,令所有言语都在微微张启的双唇间消弭于无声。

他不是未曾想过自己离奇重生的缘由,却一直以为至多只是命运与巧合的碰撞,然而如今真相摆在眼前他才恍然醒悟命运哪里会有那么多眷顾,巧合又怎会对谁施舍这样的偏颇,所有看似唾手可得的所谓幸运其实都早已在暗中被人提前偿清了标价。

姬无昼的目光逐渐下移,在鹿辞几番张合的唇瓣上停留了许久,仿佛是在等他说些什么,而在长久等待却未能等来只言片语后,他默默收回视线,极其轻微地扯了扯嘴角。

那是个并未成形的笑容,不知是不是鹿辞的错觉,他竟然在那笑容中看到了些许自嘲的意味,这令他忽然有些茫然:怎么了?

姬无昼望着眼下白茫茫的雾气,道:你是不是想说这个人真是无可救药,面对一个为母复仇的孝子,不仅毫无怜悯之心任凭他送命,还要榨干他最后一滴血?

鹿辞错愕道:我怎么会这么想?

姬无昼轻轻一哂:这么想也没错,事实就是如此。我不是不能为他保命,但却偏偏任由他去赴死,甚至还推波助澜帮他为穆慎之续命改忆,好让他死得更加心甘情愿。我猜倘若易地而处,由你自己来抉择,你恐怕不仅不会借此机会谋求重生,反而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活下来,是么?

这短短几句话中不仅暗含讥诮,甚至还带着几分责问的意味,鹿辞简直被这突如其来的矛头刺得莫名其妙,半晌后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觉得我在怪你?

姬无昼没有回答,但显然已是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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