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流水无情东窗事发警钟鸣,怀子会面历
翌日醒时,房中独留弥桑妖月一人在榻,酒醉后的思绪尚不甚清明,昨夜黑暗中的一切都仿佛只是梦境。
要谈的事半点未涉,要劝的话只字未提,弥桑妖月不由苦笑,也不知自己这一番折腾究竟是为哪般。
但是至少他并没有拒而离去。
这应当也算是一种态度了吧?
弥桑妖月有心立刻去找他一问,也有心要将未出口的计划尽快告知,但却又觉自己昨夜举动实在胆大妄为,而今酒劲消散后,她一时间还真无法气定神闲地直面钟离不复。
过两日吧。
她心中想着。
然而,过了两日又两日,拖了一天又一天,就在她终于说服自己鼓足勇气之时,一桩大事却从天而降打乱了她的脚步。
虱蛊失窃。
此事一出犹如平地惊雷,将弥桑家上下都彻底震动。
搜查,审问,集议,商讨,那段时间的弥桑家乱得仿佛九子夺嫡的宫城。
议来审去,最终得出的结论便是虱蛊必然是失窃于酒宴那日,因为弥桑家向来守卫森严,唯有那一日举家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各处人手都被抽调得所剩无几。而偷盗虱蛊之人若非监守自盗的家中手下,那便必然是赴宴者无疑。
即便推测到如此地步,弥桑妖月也丝毫未曾怀疑过钟离不复,因为于情她不信钟离不复会如此作为,于理她也找不出钟离不复盗蛊的理由。
于是,弥桑家先是对家中上下进行了一次彻底排查,而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当日赴宴的所有宾客,奈何那日来者实在更仆难数,想找到蛛丝马迹难于登天,纵使弥桑家再有手段也深觉棘手。
如此日复一日费力追查,虽然依旧毫无头绪,但弥桑家抱着势要将那盗蛊贼严惩不贷的决心,自始至终都没有要偃旗息鼓的打算,直到弥桑妖月有了身孕。
最初发现之时,她并未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而是终于将先前鼓足的勇气重新拾起,独自前去面见了钟离不复。
那时的钟离不复早已不再住于本家,而是在外寻了个住处独居。
弥桑妖月抵达时看见的就是一方简陋小院和朴素屋宅,还有宅中形单影只对烛孤饮的钟离不复。
案上酒坛三两歪斜倾倒,地上甚至还有只摔碎的空盏,钟离不复早已醉眼朦胧,却依旧仰头将坛中余酒倾入喉中。
那一刹那,弥桑妖月忽地有些气闷。
在她心目中钟离不复一向气度沉稳胸有丘壑,否则她也不会从情窦初开时起便倾慕于他。可如今不过是受了那十几年都未曾谋面的所谓兄弟的一点闲气罢了,以他之能丝毫不愁难成大业,到时再予以还击便是,何至于在此一蹶不振独喝闷酒?
思及此处,弥桑妖月大步上前夺过酒坛,甩手狠狠丢在了一旁。
见钟离不复望向她的双眼涣散迷离,似乎对她的举动倍感困惑,弥桑妖月更是气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不待见你你就挣出点样子来让他看看!在这里喝闷酒有什么用?!
不料,钟离不复闻言却更显茫然:他是谁?
还能是谁?还不就是你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弟弟么?弥桑妖月道,他不愿与你分家产你不要便是,那些算得了什么?也配让你在这顾影自怜?
钟离不复怔了怔,随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忽地一声哂笑:弟弟?家产?这些东西我本来也没放在眼里。
弥桑妖月道:那你还在这喝什么闷酒?
钟离不复醉醺醺地仰身向后,斜靠在床榻边缘,沉默许久才拖着长音道:是我爹娘呵,他们与我彻底断绝了关系。
弥桑妖月不禁一怔:为何?
钟离不复自嘲道:因为我不能给他们传宗接代啊。
弥桑妖月心底咯噔一下,不甚笃定地迟疑道:什么意思?
钟离不复冷笑一声,仰靠在榻边闭眼道:你不是都知道么?我喜欢男人啊,洛、寒、心。
弥桑妖月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忽地像是被攥住般揪得生疼,但却依然强撑着颤声道:你就是这么告诉你爹娘的?
反正他就快回来了,迟早也要说,钟离不复道,我总不能让他跟我在一起,还跟偷鸡摸狗似的吧。
弥桑妖月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头晕目眩手脚冰凉,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耳畔接连不断嗡嗡作响。
他就快回来了
跟我在一起
在一起
早已落地的话音像是索命冤魂一般萦绕不去,扼住她的脖颈,捂住她的口鼻,令她连呼吸都需抵死挣扎。
她不知自己沉默了多久,直至钟离不复问及她的来意她才终于回神,筋疲力竭地挤出了一句气音般的没事后转身木然离去。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原来流水是真的无情啊
弥桑妖月仰头望天,一面前行一面自嘲地笑着,泪水如珠坠落,心却像是麻木了般连疼痛都没了知觉。
回到家中,她将自己在房中关了整整三天三夜,念头无数次在不要这个孩子和留下这个孩子之间反复徘徊。
不该要的。
她想。
但是这是自己的骨肉啊。
叫人如何能轻易割舍?
千万次举棋不定之后,弥桑妖月终于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她拉开房门走出屋去,径直行往母亲住处,平静到近乎漠然地将自己有孕之事告诉了母亲,并十分强硬地隐瞒了孩子父亲的身份。
出乎她意料的是,母亲震惊过后却并未如她所想的那般怒不可遏,甚至都没有责备她哪怕一句,只是轻抚着她的后心问她有何打算。
弥桑妖月呆呆看了母亲片刻,忽而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若是母亲出言责骂她反倒还能倔强强撑,可如今面对母亲这般温柔地询问,她心中的那道防线刹那间便已溃不成军。
她像个孩子般把头深深埋进母亲怀中,将从过往到如今关乎钟离不复的所有不甘和委屈都化作泪水倾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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