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行轻轻吸了口气,接着说:我爸是开出租车的等晚上的时候,他就会和朋友去打牌喝酒,有时候会喝醉了在外面睡着,半夜才回来所以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很晚。他每次回来之后,都会把我从屋子里拽出来。
有时候也会直接在卧室里揍就是了。
或许是疼惯了,说起这些的时候,沈安行竟然还会轻轻笑一声。
只是笑得悲凉。
我爸每天都会打我一边打一边骂,每天晚上,回来之后。
他恨我妈,也恨我所以他骂我赔钱货,骂我婊子生的,骂我废物每天都骂得很大声,四周邻居都知道的。
每天晚上都很疼睡不着的。
很久以前,我试过报警可是没用,他们只是劝他,我爸也装得很好,最后每次都变成他打我是为了我好
可是我不好啊,我一点儿也不好。
有的时候他休假,回来得早或者没出门,在家里看我不顺眼了就会叫我滚出去,那一整天就回不去了,我只能只能在公园里过夜。
我小的时候,我妈生下我之后我爸就不回家了。
我妈生了我之后,身材有点走样所以我爸就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她就觉得是我的错。
所以她推着我让我去跟我爸撒娇,让我把他弄回家里来
可我小时候不会撒娇她就生气,开始打我骂我。
她觉得,要是没生我出来我爸就不会去外面找女人。
她恨我她真的恨我。
后来他们两个闹离婚的时候,争得最厉害的不是钱或者财产那些,是我。
不是争抚养权,是推。
沈安行说到这儿,就红着眼睛,抬头看向了柳煦,轻轻说:他们谁都不要我。
我没人要,柳煦。
沈安行像是喃喃,又像是在止不住地想要倾诉更多次似的,哽咽着对他说:我没人要我没人要。
他双眼通红,眼睛里面盛了太多东西。
渴求与绝望,麻木与痛苦,无能为力与心有不甘,这些都一并在他眼中绞作一团混乱。
柳煦看得心疼。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忽然又发现,对沈安行的这些过去来说,无论他现在说些什么都太过苍白无力。
柳煦就又咬了咬牙,把这些话咽了回去,往前挪了几分。
沈安行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了过来,随后就感到一股力从背后传了过来。
再然后,他就被拥入了一个怀抱里。
那是个很暖和的怀抱,是他这一生都没有体会过的温度。
沈安行。
他听到柳煦轻轻在他耳边叫了他一声,对他说
我要你。
如果哪天你又回不了家,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来我家敲门。
你别怕,我要你,你可以来找我。
以后也会有很多人要你的,你别怕。
你不能死。
你如果现在死了,就永远是你爸嘴里的废物了,别人只会可怜你小小年纪自杀死了你只能得到同情和可怜,其他什么都得不到了再也得不到了。
你怎么能这样就死了,沈安行。
柳煦对他说:你得活着,你要活得漂亮,你要走出去,你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不是废物,你要活在太阳底下你好不容易活一次,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活下去,沈安行。
撑过这些,你会有未来的。
你想要的一切,都在那里。
沈安行忽然再也听不到那些一直萦绕在心头与耳边的叫骂声了。
存于心底的黑暗在这一刻终是成功地从深渊里爬了出来,丑陋又狼狈地奔向了烈阳。
然后,所有的一切都被烈阳的辉无声地烧成了灰烬,又沉进了心底之中。
这些东西被烈阳热烈又温柔地埋葬进了心底最深处。
烈阳告诉他,活下去。
要活得漂亮。
黑暗被烈阳埋葬后,数年里所有的委屈都跟着一并袭了上来。沈安行想深吸一口气忍住,可这一口气吸上来,却成了泣不成声的颤抖。
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伸手紧紧拥住柳煦,终于在这个自杀未遂的生日夜晚,撕心裂肺地哭喊了出来。
那是数年里被他的沉默压抑住的所有痛苦。
沈安行声音近乎撕裂,泪水止不住地流,每一声都在绝望着。
又在希望着。
*
十多分钟后,整个肩膀都被哭湿了的柳煦进屋换了件衣服。
他出来时,沈安行正很乖地屈着膝弯缩在沙发边上,眼睛哭得通红,眼角边还隐约挂着泪痕。
在他旁边,蛋糕上的蜡烛还摇曳着火光。
沈安行见他出来,就低了低头,小声地沙哑道:对不起。
柳煦莫名其妙:啊?对不起什么?
弄、弄脏你衣服。
柳煦:
这有啥啊。
柳煦有点哭笑不得。
但他清楚,是沈安行这人卑微惯了,所以别人但凡会因为他麻烦一点,他都会觉得自己有责任,自己做错了事。
都是畸形家庭环境的锅。
柳煦无奈,就伸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不算事儿,我家里衣服多的是。
他说完,就把客厅的灯灭了。
一片黑暗之中,蛋糕上插着的蜡烛就成了这屋子里唯一的光。
柳煦朝着蛋糕的方向走了过去,随后就摸索着坐到了沈安行边上,又转头朝蛋糕努了努嘴,对沈安行说:好啦,这蛋糕还没吃,愿望也还没许呢,你赶紧想一个,把蜡烛吹了呗?
沈安行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柳煦。
柳煦眨巴着眼看着他,嘴角噙着笑意。
在蜡烛火光的照映下,柳煦眼里的光无端更耀眼了些。
沈安行看着他,沉默了半晌后,就抿了抿嘴,直起身来,探身了过去,吹灭了蜡烛。
周围彻底变成了一片黑暗。
柳煦:你这么快啊,愿望都没许吧?
许过了。沈安行说,早就许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