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记忆中与柔妃性子一样天真可笑。
只需叫一声父皇,便能免得他们兄弟几人受罚的形象似乎在此时猛然回拢。
喻洲不明白。
这些不早在柔妃被赐死,喻苏失了倚靠被流放到白露山时,就被他从脑海中彻底抹去了么。
为何今日,那些日日夜夜折磨他记忆却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飞快闪过。
清晰到足以勾起他藏在心底的厌恶。
只不过眼前的喻苏没了曾经的不谙世事。
仅仅如此,便让他心生惧意。
积聚的怒气在对上喻苏冷漠的目光后生生被压了下去。
喻洲张了张嘴,终究一言未发。
脚下的青石板仿佛失去了坚实的力道。
此前贤王给他许诺的保证,在遇见喻苏后忽然变得不确定起来。
直到喻洲迈着步子走远,喻苏的神情既未见快意也不带半分同情,只是眼神空茫地摸了摸若雪的脑袋。
灰白的石板上不知何时沾染了细小的墨色印迹。
不过俯首的片刻,雨滴便不复方才的悄无声息,打在地面枝叶上的声响仿佛能吞噬一切。
天地被雨幕笼罩。
站在小路另一头的宓葳蕤似是恰巧经过。
除了决明,没人知道宓葳蕤走到这之前,在远处的高台上站了多久。
雨势愈发的猛。
宓葳蕤撑着伞快步走过去。
脚步声被雨声掩盖,但喻苏仍若有所感地回过头。
宓葳蕤的步子有些急,衣摆和鞋面难免沾了些雨水,即便如此,看在喻苏眼中也不显丝毫狼狈。
不过几息的功夫,宓葳蕤便走到了喻苏面前。
原本为一人遮雨绰绰有余的伞面下霎时变得拥挤起来。
若雪见状,刚刚探出来的脑袋又猛地缩了回去,极为识趣地钻进喻苏的袖袋中。
宓葳蕤抬手拂去喻苏发丝上的水雾,宽大的衣袖划过喻苏的肩头,准备了满腹的宽慰之语还未说出口,便发觉喻苏的情绪已如同拨云见日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借着衣袖的遮挡,宓葳蕤轻轻勾了勾喻苏的小指。
殿下,落雨了。
嗯。
臣送殿下回宫。
好。
*
天边的云层很厚。
可见这雨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
这样的天,除了来往的宫人,各宫主子皆闭门不出。
可如今沈婕妤却顾不得瓢泼的大雨。
福乐宫正殿前的青石板在雨水冲刷下越发冰冷,可再冷,也比不得沈婕妤的心冷。
四皇子被侍卫带去永华宫的消息还未传开,取而代之的便是他被惠仁帝申饬后直接押入天牢的旨意。
沈婕妤甚至都不清楚四皇子究竟犯了怎样的大错,才会惹得惠仁帝震怒。
而以她的品级,竟是连永华宫的大门都踏不进去,为今之计,除了求德妃帮忙,竟是再无他法。
沈婕妤,您请回吧。珠翠看着跪在雨中形容狼狈的沈婕妤到底心中不忍,硬是将伞塞进她的手中,娘娘被罚禁足三月,若是在这档口再去寻皇上,只怕是火上浇油,反倒于四皇子不利。
可
沈婕妤还想再说,可珠翠看着她用食指抵住嘴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渣渣牛奶太菜了,一章改来改去都不满意改到最后也就这样orz
今天晚上更新照常~
第69章
沈婕妤面露凄苦,等珠翠离开后,她彻底瘫坐在了地上,根本顾补不上维持妃嫔该有的仪态,紧闭的殿门生生在她眼前划出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手边放着的油纸伞此时再看更像是施舍。
因跪得太久,起身时,她险些被沉重的衣摆绊倒。
沈婕妤靠着伞骨支撑,才勉强稳住身形,苍白的手指透露出惊人的力道,突出的骨节显得有些渗人,但她毫无所觉,挺直身子一步步走出福乐宫。
雨水冲刷而过,庭院空空荡荡再无一人。
走了?
德妃说着,稳稳地提起笔在宣纸上落下一字,似乎手中抄着佛经,整个人也多了几分佛性。
回娘娘,走了。珠翠掩上窗子,从窗边走过来,拿起墨条轻轻研磨,娘娘,这回到底是四皇子出了事,奴婢想,沈婕妤恐怕不会就此放弃。
这是自然。德妃抄完手中的这页佛经,才接着说道,都说咬人的狗不叫,本宫倒是挺好奇,若是沈婕妤知道,四皇子被关入天牢有唐家在背后推波助澜,之后会怎么做。
珠翠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娘娘显然是想借沈婕妤这把刀去试试唐家的深浅。
跟着德妃这么多年,这种借刀杀人的事珠翠见了太多,甚至她还亲手做过,早就见多不怪,柔妃当初不也是如此倒了台。
可惜是人就难免有个远近亲疏。
柔妃死后的一段日子里,她害怕过,惋惜过,却唯独没有不忍。
然而面对相处了十多年的沈婕妤和四皇子,珠翠心中却摇摆的厉害。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年下来,沈婕妤和四皇子是怎样的性子,珠翠自认为看了七七八八。
即使偶尔有些小心思,在大事面前,可从来都是以德妃和贤王殿下为首,别说忤逆,便是顶撞都从未有过。
可如今,只因事情有变,便被两人轻易舍弃,珠翠突然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若是有一日
是不是她也会落得如此地步。
不过这些话,珠翠终归只在心里想了想。
天边骤然响起一道炸雷。
伴随的电光几乎要劈裂苍穹。
雷声响起时,德妃还未来及收笔,手一抖,笔尖直接滑出纸外,好好的一张佛经毁在了最后一笔,德妃原本的好心情因此大打折扣。
她盯着那处败笔,脸色愈发阴沉。
一旁的珠翠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过后,德妃才幽幽出声:烧了,换一张。
骤响的惊雷仅出现了一次便再无声息。
宓葳蕤站在药田的雨棚下,看了看远处惊雷劈下的方位,表情不由得染上些沉重。
暮春多雨水。
是以今日的雨虽来得突然,宓葳蕤也并未觉得不妥。
陪着喻苏回到羲和宫后,他便顺势来了药田,前几日药田里刚栽种几亩新草药,根茎还未长成,这样的大雨,宓葳蕤担心草药受损来看看,途中偶遇五皇子,倒也有理有据,免得惹人猜疑。
少师大人,棚子都支上了,可还有什么需要做的?专门负责宫中药田的药师上前询问。
宓葳蕤摇摇头。
不必,去屋内躲雨吧。雨小些我便先回听雨楼了,之后若是有事,派人来寻我便可。
话毕,药师轻声退下。
宓葳蕤重新看向宫闱之上密布的阴云。
卜算晴雨,是青云阁内自药师之上必要休息的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