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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桥一看着他这副样子,也感慨地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绞死了,紧紧拧成一根麻绳,和心脏一起,被牢牢牵在佟语声身上那大大小小的管子上。

这该受了多大的罪啊。

医生跟佟建松交待了几句,说是现在还得去监护室观察,明天家属就能探望了,让他们安心,佟语声的身体条件很不错,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全力抵抗术后感染期,让家属不要放松警惕。

姜红又一次泪流满面,几乎要跪在地上说:感谢,感谢医生

医生赶忙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说:只要病人能康复,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回馈了。

佟建松和姜红围着医生感谢,吴桥一插不上话,就隔着玻璃门去看远远被送走的佟语声。

他看见佟语声上下起伏的胸腔,看着那一点点输进他体内的血,心都揪成了一团。

根据自己了解过的一些信息,吴桥一非常清楚,手术成功只是千难万险的第一关,后续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这本身就是一场漫长而激烈的斗争。

一向精力难以集中的吴桥一,就这样在玻璃窗前看了好久好久。

一直从白天待到了黑夜,一遍遍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看着佟语声躺在病床上无力地一呼一吸。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只知道和佟语声保持这样最近的距离,才能让自己稍微感到一丝平静和心安。

晚上,姜红和佟建松催他回去睡觉,他想了想,摇摇头,抱着膝盖靠着监护室的大门蹲下。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只知道早晨起来的时候,身上盖了一张薄毯。

终于等到了家属可以探望的时间,一家人火急火燎地换上了探视服,走进了重症监护室。

此时的佟语声,正迷迷瞪瞪睁着眼睛,手臂上正输着液,全身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

他的表情是难以克制的痛苦麻醉消退后,全身上下的不适感和疼痛感都悉数苏醒,这又是一场极其难熬的折磨。

似乎是听到开门声,佟语声的眼神瞬间亮起来,目光努力想往门口看去,但无奈,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

一家人收拾好情绪,尽可能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他。

几乎是在走进他视野里的一瞬间,佟语声的眼眶便骤地红了起来,胸腔的起伏也肉眼可见地剧烈起来,表情里的痛苦却非常努力地收敛不见。

一边的医生伸手帮他擦掉眼泪,小声跟家人说,他现在不能情绪起伏太大,暗示他们尽可能克制。

姜红赶忙背过身去,把自己眼角边的眼泪擦干,生怕影响到儿子的状态。

就在脱离她视线的几秒时间,佟语声狠狠闭上眼,偷偷摸摸表达着痛苦,接着又看向老爸,弯眼笑了笑。

他轻轻眨了下左眼,意思是让他们帮忙瞒着妈妈,别让她知道自己方才忍不住难受了。

佟建松和吴桥一见状,除了心疼也不敢说出半个字来。

姜红转过身来,佟语声的情绪也完全收敛住了,笑吟吟对着她看。

姜红忍耐着琢磨了半天,才勉强笑着挤出两个字:加油。

临走前,护士在佟语声手边放了张笔纸,让佟语声给家里人说两句。

他躺在原地,努力动手,一笔一划写了两个字:不痛。

末了又看向神情吴桥一,画了个笑脸。

佟语声在吴桥一家过夜的时候,就看到过这人日历上的涂鸦,那时候,那满满一面都是丧丧的哭脸。

他便想着,什么时候能让他画出笑脸就好了。

吴桥一看着那笑脸,愣了好久,才扬起嘴角,露出一个非常温暖的笑意来。

佟语声也忍着痛弯弯眼睛,手下又画了一个字:帅。

末尾还勾了一个小爱心。

吴桥一便也用手指回了个小心心给他。

焦虑感在离开病房的前一秒减到最轻,一家人似乎觉得总算熬到了头,他们已经开始商讨结束之后的美好生活,吃什么好的,去哪里旅游。

直到一周后,一个稀松平常的早晨,一家三口正在楼下买了早饭带回病房吃,医生突然找到佟建松,神情严肃地说,佟语声的肺部出现了感染,情况有些危急,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佟建松拿着那一张病危通知书,整个人似乎瞬间从天上掉到了地下。

怎么?佟建松组织了一下语言,结巴着说,昨天还好好的

姜红的脸色也瞬间惨如白纸,紧绷着身体盯着医生,眼神却半点不敢落在那张病危通知书上。

血液里各项指标来看不算乐观,心率和血压都在往下掉。医生说,我们在努力维持他的心功能,也在寻找相应的药物帮他控制住感染,但你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一听到最后一句话,姜红瞬间感觉天崩地裂了。她几乎整个瘫软下去,要跪着给医生磕头,求他一定要帮帮忙。

佟建松和吴桥一两个人慌忙把她抬到走廊的长椅边,就看她无声无息地掉着眼泪

在医院这样的环境里,她连哭泣都不敢大声,生怕惊扰到了和儿子一样需要静养的病人。

早知道就不来了姜红通红着眼,不停地重复着,要是不来,也不至于这样

要是不来,以佟语声的身体状态,应当还能活个两年,而肺移植手术则像是一场倾家荡产的赌注成功则通往生路,失败则满盘皆输。

佟建松的情绪也很难压得住,他一边安慰着姜红,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蔫了下去。

人在ICU,透明的一扇窗却好像隔了十万八千里,纵使他们有满腔极致的虔诚,却无法给予对面一丝一毫的帮助。

吴桥一也坐不住了,跑到玻璃窗前看着。

他已经看不见佟语声了,哪一方小小的病床正被一群医护围住,这样的遮挡更让他想入非非

万一他就此告别,那岂不是连最后一面都无法相见?

想到这里,总是身处在尚不寒冷的初秋,他的全身也忍不住地开始发颤。

这一天,一家人都没闲着,医生给他们开了会,告诉他们感染佟语声的是一种耐药菌,目前市场上的药物都很难控制,说有几个还在临床试验阶段的药物,问他们愿不愿意赌一把尝试一下。

被逼到绝路上的人是根本没有选择权的,他们连连说可以,又忍不住跟着去病房外看了一眼。

此时的佟语声依旧没有能离开插管,昏迷中的他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因为高烧而泛红的脸上堆满了难言的苦痛。

只是这么一瞥,门外的三个人都心碎了。但哪怕精神极度崩溃,他们也不敢闲着,纷纷打电话去求助可能存在的渠道,问问能不能有什么办法,控制住他的病情。

一个不眠夜,医生忙活了一晚,家人们也同样彻夜难眠。

到了约莫中午的时刻,佟语声的意识短暂恢复,却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他写下了自己存着稿费的银行卡密码,在纸上给门外的三人每人留了一句话,被医生送了出来

爸爸,辛苦了。妈妈,别难过。

吴桥一看见属于自己的那一行:Joey,去看看白象居。

当即,便有什么在吴桥一的胸口破碎了。

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他转身就朝着门外奔去。他的脑子已经不清醒了,只知道风像是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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