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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衡很明显地沉默了一下,轻声问:你接受过网戒中心的电击治疗吗?

啊?塔塔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下意识道,没啊。

昼衡最后深深看了眼街对面的萧起,接着,他偏过脸看向塔塔,一笑,语调轻松得如同谈论天气:

电流击打上太阳穴的时候,你会觉得像有一根长长的针管,刺进脑子里搅动,那会让你痛到眼前发黑,浑身抽搐,如果只是短暂而单纯的痛,或许还可以忍耐,但恐怖之处在于,有人控制着开关,你一旦回答错问题,开关就会按下,所以你永远不知道电击什么时候开始,又会持续很久,于是你本能地产生恐惧、绝望,心理上遭受的摧残并不会比生理上少,如果你永远不知道听话,总是在反抗,那么治疗师会经常给你做电击治疗,直到你屈服为止,美其名曰性格矫正。

面包车的前座,潘彼得摇下车窗,看向昼衡,犹豫道:你是说,以前萧师叔他

昼衡看了潘彼得一眼,继续道:总而言之,那是一种经历过一次,就绝不会想尝试第二次的体验,很多经历过一次的人,听说要再次进入治疗室时,会恐惧到想要自杀那你知道,萧起经历过几次吗?

塔塔张了张嘴,怔然道:两次?

八次。昼衡道,萧起在一个月内,强制性地接受过八次电击,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太阳穴上有烧焦的痕迹。

塔塔捏紧手指,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震撼,但同时也有些空茫和酸涩。

她只听萧起轻描淡写地谈起过网戒中心的事,但怎么都不会想到,过程会如此痛苦,近乎残忍。

昼衡又问:你有最信任的人吗?

塔塔抿着唇,想了想,点头。

那你体会过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吗?昼衡没给塔塔回应的时间,自顾自地道,第一个月,萧起不堪忍受逃走了,谁都找不到他,后来萧建安打通了萧起的电话,说他爷爷病重,让他回去一趟,但萧起刚进家门就被控制住,绑了起来,又被送进了网戒中心,那时他才知道父亲在骗他,萧起说

昼衡缓缓眨了下眼,目光变得虚无起来,仿佛陷入了回忆,道:萧起说,那一刻他觉得无处可逃,信任崩塌,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同时他又很想哭,因为他已经无人可以信赖,他以后只能孤独地对抗这个世界。

最后,昼衡道:如果你没体会过萧起所经历的剧痛、恐惧和背叛,那么,请你不要对他的人生妄加评价,在这件事上,他没办法和解,装成傻子来羞辱他的父亲,是以牙还牙最好的方式。

昼衡看着塔塔,还是那副温和苍白的模样,但塔塔却从那双幽深的眼睛中察觉到了严酷和不容辩驳。

塔塔不由得撇开视线,忽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确实,她无法感同身受,又凭什么对萧起的生活指手画脚。

后巷里的气氛变得沉默起来。

气压很低,像是要下场雷阵雨,但吹来的风还是热的。

塔塔默默心疼了萧起好一会儿,接着,看向昼衡,说:既然你知道他经历过这些,为什么还要骗他?你知不知道,萧起这么多年一直对你

这时,潘彼得突然朝着巷子口惊呼一声:师叔!

众人闻声看去。

就见萧起背着光站在那儿。

也不知回来了多久。

听了多久。

***

塔塔连忙把嘴闭上。

昼衡看到萧起出现,微微弯起眼角,笑得很亲善:嗨,回来了。

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起抽了根烟回来,脸色依旧谈不上好看。

他走到面包车旁,看了眼昼衡,想了想,仍是尬聊了一句:还不回家?

昼衡道:标叔一会儿来接。

行。萧起把堵车门口的塔塔往里面拨了拨,一脚蹬上车,道,我们先走了。

塔塔微微窒息。

就这?

旧情人相见就聊这些没营养的?

萧起坐上车,刚想拉上后车门,昼衡突然低声道:对不起我没想过要骗你。

萧起反扶住车门的手一顿。

另外三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转脸看向车子的另一边,礼貌地表示回避。

但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萧起静默了半晌,偏过脸看向昼衡,扯出个不走心的笑:没有什么值得道歉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早忘了。

昼衡却摇头,看向别处:我十八岁跟父母来沧市探亲,遭遇了车祸,再醒来时,已经是游灵状态,然后我遇到了你领完证那天晚上,我说第二天有事跟你说,其实要说的就是这事,可第二天我再恢复意识时,已经到了和国,那时我才知道,我的肉身还没死亡,但没机会告诉你了空空我说萧起,我没有不辞而别,也没有骗你

说到这,昼衡目光垂落,表情里是三分楚楚七分脆弱:都是我不好,如果当初能早点跟你坦白,或许你就不会困扰这么久

车上,塔塔捉住衣襟,擦了擦眼角。

她一直以为昼衡是玩完感情就跑路的狗男人,现在才明白,他的离开是出于不可抗力,而且不知为什么,昼衡说起这些时,总让人无法避免地感到心疼,让人特想好好地呵护他。

没关系,你也有自己的难处塔塔再次擦了擦眼角,小声地替萧起回答。

潘彼得同样动容,他抽了抽鼻子,咕哝道:原来是倩男幽魂啊

这时,一道清越低冷的嗓音响起,思路清晰:没有骗我?装成女的跟我恋爱是不是你?

此话一出,空气也跟着凝滞。

不过很快,昼衡便微笑道: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女的,你也没问,在性别这件事上,我没骗过你。

萧起:

您可真他妈是个逻辑鬼才。

萧起跟昼衡初遇时,昼衡就是一副漂漂亮亮的少女模样,如果昼衡不主动提,根本没人能看出他的性别。

好,就算你没隐瞒性别。萧起不乐意,道,你一个男的,穿什么女装?

家族传统。昼衡对答如流,所有男性十八岁前都当女孩子养,辟邪。

萧起不爽地啧了一声,捶了下车门。

他知道某些地方有这种迷信,因此更是没法反驳,想来林晚也是出于辟邪的原因,才整天以女装示人。

那冥婚呢?萧起侧过身转向车门外,干脆把心结都摊开了,一脸不痛快地道,你敢说当初不是有意骗我结了个冥婚?还他妈是带证的那种!

这次,昼衡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萧起。

良久。

萧起看明白了,冷嗤一声,低头看着互相摩挲的双手,道:昼先生,有些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再提起也毫无意义,我们就当从没发生过,好吧?

恰在这时,一辆黑色汽车停在暗巷的路口。

片刻后,标叔走了下来,笑道:少爷,久等了。

接昼衡的车来了。

被标叔推着轮椅离开前,昼衡做了个手势,标叔停下脚步。

我知道你没办法原谅我,但请你不要生气好吗昼衡背对着萧起,低声道,像我这样卑劣的人,不值得你动怒,如果遗忘关于我的回忆能让你开心点,那么,我们就那些事过去吧,当作从没发生过,虽然,那段记忆一直是我的珍宝抱歉,我的感受不重要无论如何,对不起,萧起,我当初向你隐瞒了太多事,我道歉,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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