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离开后,母亲给我倒了杯茶水,问道:何事。
我在她对面坐下,端起茶杯,蹙眉缓缓用茶盖撇去浮沫。半晌后,我低声说道:岐南说铸剑期结束前不想见我。
母亲沉默片刻,追问:什么时候?
我说:半年前。
她忽然抬眼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我一会儿,缓缓道:端儿,你在紧张什么?
闻言我微微一愣。
我在紧张?
见我不答,母亲又继续说道:你应当知道,但或许我该再提醒你一次铸剑期第二阶段感知不到情绪,但不意味着没有情绪。
我皱眉不语。
皇天剑道,以众生之念铸剑。她轻声说,你的念自然也包括在其中。施展熔炉秘术时,你自身的念和外来之念都会被瞬间抽走用于重铸剑身,然在这一过程中,念却早已穿过了你的神魂。
这个过程短暂到你可能都无法意识到,甚至可能都没有留下痕迹她略微停顿片刻,而后继续道,但若你的情绪强烈到某个程度,那么在念穿过你神魂的时候,它留下的痕迹也会变得明显。
母亲看着我,认真道:端儿,你太紧张了。你居然都等不了铸剑期结束,来找我了。
我倏然愣住。
原来我现在这么紧张啊。
我居然都没意识到。
我闭了闭眼睛,用拇指抵住额角,其余手指放松搭在额上。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我好像终于明白了。
在神魂交融时我能窥探到岐南的心思,岐南当然也能感受到我的所思所想。即使他没有可以去感知,至少也能感受到我的情绪。
如果在和他做那种事的时候我也是类似现在这样的情绪的话也难怪他会那么生气了。
母亲问道:端儿,是什么让你这么不安?
我抿了下唇,睫毛颤了一下,垂着眼看着雕满银蛟纹的地砖。
让我不安的事可太多了。首先是岐南加入皇天剑门后就没有新源境丹方的问题,然后是岐南在我说情话时瞬间的敌意,再然后又是岐南躲着我总之都是和岐南有关的事。
不过也是,除了他,还有谁值得我如此牵肠挂肚。
我没把这些事都说出来,毕竟其中大多都是我的揣测,根本没多少证据。最后我只是说道:许是因为典籍上说,许多先祖在铸剑期后就失去道侣了。
母亲无言半晌,安慰道:你要知道,不是所有道侣都与你和岐南一样。还有不少和阳极相似的,在铸剑期后收心了那是好事。
但总也有不是的。
母亲笃定道:何况你们都结了灵源契约了,他跑不掉的。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
不过想起我们之间的灵源契约,我终于振奋了一点,不再说这个话题了:我去看看阿非。
刚走到门口,母亲却又开口了:这些也可以问你父亲。
我停下脚步。
她说:他的皇天之道造诣比我深。
我停顿许久,终于回头看她:我看不出来。这些年从没见他认真修练过。
母亲定定地望着我:他有,我知道。
或许吧,如果种葡萄晾柿饼也算修练的话。
我追踪着万俟非的气息在不远处一个房间里找到了他和皇天剑君,站在屋外看皇天剑君手忙脚乱地哄着万俟非。
说起来,我倒不记得皇天剑君这样哄过我也可能是因为我几乎从来不哭。
皇天剑君这少见的一面让我稍微有些触动,不由自主又想起了母亲方才说的话。
也许我真的误解他了?
许久后,万俟非总算哭得没那么凶了,皇天剑君这才心有余悸地走出屋子,来到我身边小声说:哎呀,你倒是也去哄哄你弟弟呀,别光看着!
好。
顿了一下,我打算给皇天剑君一个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血河教审判结果为何。
皇天剑君:呃?我帮你问问督天山?
我:神舟阁的异动你可知。
皇天剑君一脸茫然:神舟阁最近又搞什么事了吗?
我:庆典上的变故后续你可有插手处理。
皇天剑君:嗐,这事不是交给幽珏大长老去办了嘛。
我:
我觉得我真的没有冤枉皇天剑君。
他这对天下大事一问三不知的,哪里是修皇天剑道的模样?
我轻吸口气,不想再和他说话了,直接推门进了屋子。万俟非一见进来的是我,顿时赌气地背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我。
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万俟非被揉得摇头晃脑,却也没躲开,只是嘴里嘟囔道:走开,不要碰我!我不想和你说话。
我又在他头顶上轻拍两下,低声喊道:阿非。
万俟非抱着膝盖没回头,半晌后才不情不愿地开口:干嘛啊!
我说:听灵一长老说你喜欢炼器,你可打算走炼器一道。
万俟非气呼呼地说:要你管!平时动不动就几个月见不到人,一来就只会催我筑基!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我沉默了一下,收回手,在他身边坐下。
万俟非感觉到自己头上空了,以为我生气了,有点紧张地转头看来,见我没走又松了口气,再次故意撇过头去。
我轻声说:阿非,若你以炼道筑基,送我一把你炼制的剑可好。
万俟非愣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来:你想要我炼的剑?
嗯。
好!那你等着!
嗯。
到时候这把剑你得天天带着!不许耍赖丢在角落里!
好。
万俟非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咧嘴笑了,大声道:一言为定!
真是个傻小子。
看着他开心起来,我竟也有点想笑了。我认真应道:嗯,一言为定。
52、铸剑期末期
◎请把我关进冬昼渊。◎
在我的铸剑期即将结束时,万俟非终于成功以炼道筑基,而此时距离千年庆典结束已经过去将近一年半的时间了。
这么长时间里,岐南一直都不愿意理我。
他先是在冬昼渊里关了自己一年,出来后也不愿意回我的行宫,平时即使在别的地方遇到我也只远远看我一眼,确认我铸剑期还没结束后立刻转身就走。我要是想见他都只能装作路过,偷偷在远处看几眼。
更糟糕的是也不知道是谁,竟然偷偷摸摸往外散播我和岐南感情破裂的谣言。
戎駮长老将此事汇报于我的时候表现得比我还着急,奈何这事不是什么鲜为人知的秘密,最后追查不到流言的源头只能不了了之。